与安眼底的诧异没藏多久,便又被惯常的冷意覆了回去,只是躬身的动作顿了半息,才缓缓直起身:“陛下既有此心,臣便陪陛下一同课业。”
话音落,他抬手挥了挥,守在殿外的小太监立刻端着铜制暖炉进来,轻轻放在谢雨手边的矮几上。暖炉裹着厚绒布,触之即暖,谢雨指尖刚碰到,就下意识往绒布上蹭了蹭——原主身子弱,又久居深宫无人上心,这冬日里,竟连个常暖的炉都没有。

可这暖炉,显然是与安特意吩咐的。
谢雨抬眼看向与安,那人已走到书桌旁,正伸手拂去案上落的细碎雪沫——方才开门时风刮进来的。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拂过宣纸时动作很轻,竟与记忆里那个动辄能覆掌风云的主神,有了几分不搭的温柔。
“陛下,今日课业先温《政要》,臣为陛下讲。”与安转过身,手里拿着本线装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翻的。
谢雨点头,撑着身子从床上下来,小太监连忙上前想扶,却被与安抬手制止了。“陛下日渐年长,当学着自己稳些。”他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往日里对官员的压迫感,反倒像长辈对晚辈的叮嘱。
谢雨脚步顿了顿,顺着他的话,慢慢走到书桌旁坐下。矮几上的暖炉还在发热,暖意顺着衣料往上爬,却远不及他看见与安眼底那丝转瞬即逝的关切时,心口的暖意来得真切。
课业讲得很慢。与安没像宫里的太傅那样照本宣科,遇到晦涩的段落,会举些朝堂上的小事当例子,语气平和,连复杂的官制,都讲得浅显易懂。谢雨听得认真,偶尔会问一两句,话里话外,都在悄悄探与安的性子——他想知道,这具身体里的与安,习惯什么,忌讳什么,哪怕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想记下来。
讲到一半,殿外又飘起了雪,比先前更密了些,连窗棂上都积了薄薄一层白。与安抬眼瞥了眼窗外,忽然停下话头,看向谢雨的手:“陛下手怎么还这么凉?”
谢雨下意识往袖口里缩了缩,却还是被与安伸手握住了手腕。那人的掌心很热,裹着他冰凉的手腕时,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谢雨浑身一僵,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地狂跳,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臣失礼了。”与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妥,立刻松开手,指尖却还残留着谢雨手腕的凉意,他皱了皱眉,吩咐小太监,“再去拿个暖炉来,顺便传些热汤,要温性的。”
小太监应声退下,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窗外雪落的簌簌声。谢雨看着与安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刚握过他的手腕,此刻还微微蜷着,他忽然开口:“摄政王,你……不怕朕吗?”
这话问得突兀,连谢雨自己都愣了愣。原主怕与安怕得要死,可他却问与安怕不怕他,实在不合常理。
与安果然也愣了,随即低笑了一声,这笑声很轻,像是雪落在梅枝上,带着几分难得的松弛:“陛下是大靖的君,臣是大靖的臣,臣为何要怕陛下?”
“可他们都说,你手握兵权,朝堂上的人都怕你,连朕这个皇帝,都要看你的脸色。”谢雨咬了咬唇,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像是个闹着要答案的孩子。
与安的目光沉了沉,看向谢雨,眼底的冷意淡了些,多了几分谢雨看不懂的复杂:“臣掌兵权,是为了守着大靖,守着陛下。至于旁人怎么说,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守着朕?”谢雨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烫。他知道,与安此刻说的“守”,或许只是臣子对君主的责任,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句,“那摄政王会一直守着朕吗?”
与安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谢雨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缓缓点头,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只要陛下需要,臣便一直守着。”
就在这时,快穿局的提示音忽然在谢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主神魂魄碎片波动,当前匹配度提升至95%,宿主与碎片持有者羁绊加深。”
谢雨眼底瞬间亮起了光。他看着与安,看着那人眼底依旧藏着的、淡淡的茫然,心里暗暗想:与安,你现在或许不知道,可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到那时,不是你守着朕,是我们,一起守着彼此。
门外传来小太监的脚步声,热汤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暖炉的温度也渐渐漫满了整个大殿。谢雨知道,这第一个世界的路,才刚刚迈出第一步,往后还有很多阻碍,可只要能陪在与安身边,哪怕只是这样坐着,一起看一场雪,他也觉得,一切都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