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像是无形的触手,死死勒住柳如烟的咽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呆呆地看着那干涸的血槽,看着留影石中那个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青年,看着他为了不打扰自己闭关,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
“只要徒儿还有一滴血……”
这句话在柳如烟脑海中不断回荡,震得她神魂颤栗。
“不……这不可能……”柳如烟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直到背部撞上冰冷的石壁,“护山大阵乃是上古阵法,怎么可能需要用这种……这种邪术来维持?”
她不愿意相信。
因为一旦相信了,就意味着她这几年来享受的安宁,全是建立在那个被她逐出师门的徒弟的鲜血之上的!
意味着她刚才那高高在上的审判,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师尊!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听到警报声的苏清歌和洛璃,以及林凡也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大殿。
当她们看到密室内的景象时,所有人都石化了。
“血……好多血……”洛璃捂着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阵眼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苏清歌身为医者,对血腥味最为敏感。她颤抖着走上前,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干涸的血迹,放在鼻尖闻了闻。
下一秒,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坠冰窟。
“是……长歌的血。”
苏清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这血液中残留着‘九转金丹’的药力,那是长歌独有的气息……而且,从这血槽的积淀程度来看,至少……至少持续了三年!”
三年!
也就是说,在她们享受着宗门庇护、嘲笑顾长歌修为停滞不前的时候,他正在这里,默默地放血,用生命维持着这个宗门的安宁!
“怎么会这样……”洛璃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大师兄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要没灵石了?”
“告诉你们?”

柳如烟忽然惨笑一声,声音嘶哑,“告诉我们,然后呢?这三年来,宗门的灵石都去哪了?都给你们买法宝、买丹药、给林凡疗伤了!宗门账上早就空了!他若说了,你们会信吗?你们只会觉得他在哭穷,在推卸责任!”
这一刻,柳如烟终于想起来了。
三年前,顾长歌曾拿着账本找过她,说宗门开支过大,护山大阵灵石告急。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这种琐事不要来烦我!你是大师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要你何用?”
原来,那句“处理不好”,最后是他用血来填的坑。
“不!这一定是苦肉计!”
一直沉默的林凡突然尖叫起来,眼中满是慌乱。他能感觉到,这三个女人的心正在动摇,如果不做点什么,他就完了!
“师尊,师姐!你们别被骗了!”林凡指着那留影石喊道,“这肯定是顾长歌临走前布置的障眼法!他就是想让我们愧疚,想让我们求他回来!他那种小人,怎么可能这么伟大?这血说不定是猪血狗血呢!”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林凡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苏清歌。
这是苏清歌第一次打他。
“闭嘴!”苏清歌双眼通红,浑身颤抖,“我是药师!是人血还是猪血我分不清吗?林凡,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泼脏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林凡被打蒙了,委屈地看向柳如烟:“师尊……”
柳如烟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空理会林凡的委屈。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快要将她吞噬的悔恨和恐慌。
她是化神期大能,是青云宗的支柱,她不能乱。
“够了!”
柳如烟冷喝一声,眼神重新变得凌厉,“就算这阵法是他维持的,那又如何?这本就是身为首席大弟子的职责!他既然享受了宗门的资源,就该为宗门付出!”
“而且,这也改变不了他残害同门、心术不正的事实!一码归一码,他走的这步棋,确实高明,让我们都乱了方寸。”
柳如烟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不让她们看到自己颤抖的手。
“此事休要再提!护山大阵坏了就坏了,本座亲自修补便是!没有他顾长歌,这青云宗塌不下来!”
“都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召开宗门大会,重新整顿宗务!”
柳如烟说完,拂袖而去。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狼狈,像是落荒而逃。
……
第二天清晨。
按照往常的惯例,此时青云广场上应该已经整整齐齐地站满了晨练的弟子,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檀香,早课的钟声悠扬回荡。
然而今天,一切都乱套了。
当时辰已到,柳如烟黑着眼圈来到广场时,看到的却是稀稀拉拉的人群,弟子们睡眼惺忪,衣衫不整。香炉里是空的,地上满是落叶和垃圾,甚至还有几只野狗在广场上溜达。
“怎么回事?为何还不开始晨练?执事弟子呢?”柳如烟怒火中烧。
一名弟子战战兢兢地跑过来:“禀……禀告长老,以前晨练都是大师兄负责点名、发放檀香、清扫广场的。今天大师兄不在,大家……大家就都起晚了。”
“混账!”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没有顾长歌,你们就不会修炼了吗?执事堂的人呢?”
“执事堂的师兄说……排班表都在大师兄手里,他们不知道今天该谁当值……”
柳如烟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从未想过,顾长歌在的时候,整个宗门运转得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
而他一走,这台仪器瞬间就瘫痪了,露出了一地的零件和铁锈。
“师尊,不好了!”
就在这时,苏清歌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又怎么了?”柳如烟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药园……药园出事了!”苏清歌急得快哭了,“我今早去药园采摘‘紫灵草’给林凡师弟熬药,结果发现……所有的灵草都枯萎了!”
“什么?”柳如烟大惊失色。
药园可是青云宗的根基之一啊!
几人匆匆赶到药园。
只见原本郁郁葱葱、灵气逼人的药园,此刻一片枯黄,仿佛遭了旱灾。
“怎么会这样?昨天还好好的!”苏清歌捧着一株枯死的灵草,心疼得直掉眼泪。
“因为……没有‘灵雨决’。”
角落里,一个负责看守药园的老杂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什么灵雨决?”柳如烟皱眉。
老杂役看了柳如烟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复杂:“长老有所不知。这药园地势特殊,地脉火气太重。顾师兄为了压制火气,这五年来,每天凌晨寅时(凌晨3点)都会准时来这里,施展两个时辰的‘灵雨决’,为灵草降温保湿。”
“风雨无阻,从未间断。”
“昨日顾师兄走了,今早没人来施雨,地火上涌,这些娇贵的灵草自然就……全死了。”
轰!
柳如烟和苏清歌同时僵在原地。
凌晨寅时……
那时候,她们还在温暖的洞府里沉睡,或者在梦中抱怨顾长歌不够体贴。
而那个被她们嫌弃的人,却在寒风中,一遍又一遍地施展着枯燥的法决,守护着这一园子的灵草。
“我不信……我不信他做了这么多……”苏清歌喃喃自语,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为什么他从来不说?为什么我们从来没看见过?”
“因为顾师兄说,长老和师姐们修炼辛苦,这些粗活累活,他一个人做就行了,不想让你们分心。”老杂役摇了摇头,叹息着离开了。
那句“不想让你们分心”,此刻听起来,简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
柳如烟看着满园枯萎的灵草,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咙一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这一次,她连自欺欺人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