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签完的第二天,孙德贵果然一早就骑着摩托车去了县城。
李大山没闲着,他让铁柱去镇上雇了辆拖拉机,把山上最好的几块大理石毛料装车,准备拉去县建材市场——既然要申报项目,就得有像样的样品。
装车时,村里又围上来一群人。这回眼神不一样了,有羡慕,有嫉妒,还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跟着干的。
“大山,还缺人手不?我力气大!”
“算我一个,工钱你看着给!”
李大山点了六个看着老实本分的:“一天五块钱,管午饭。丑话说前头,偷奸耍滑的立马走人。”
五块钱在2003年农村不算高,但冬天闲着的壮劳力多,这钱够买两三斤肉了。六个人欢天喜地上了山。
王秀兰在家蒸了两大锅窝头,炖了一锅白菜粉条,中午送到山上。看着丈夫指挥着八九个人开山挖石,她心里既踏实又不安。踏实的是大山真的在做事,不安的是…动静太大了。
“大山。”她趁吃饭时把丈夫拉到一边,“我听说孙德贵的小舅子在矿产局就是个办事员,真能办下许可证?”
“办不下也得办。”李大山咬着窝头,“矿已经挖开了,现在停不下来。”
“那要是…他故意拖着你呢?”
李大山手一顿。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孙德贵那种人,贪归贪,但不傻。拖着不办证,等自己无证开采成了既成事实,他再以“合伙人”身份出面“协调”,到时候占股比例可能就不是三成了。
“我有数。”他拍拍妻子的手,“下午我去趟县城,找苏晴。”
“又找她?”王秀兰声音高了点,“人家一个女科长,凭啥总见你?”
“就凭我能给她政绩。”李大山放下窝头,“秀兰,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帮我,是因为我有用。我用她,也是因为她有权。各取所需,不丢人。”
这话说得太直白,王秀兰愣住了。她看着丈夫,忽然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那个曾经一根筋、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李大山,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算计了?
“大山,你变了。”
“我是变了。”李大山看着她,“不变,咱们家就得跟以前一样,穷一辈子,吵一辈子,最后散伙。你想要那样吗?”
王秀兰说不出话。
下午,李大山搭拖拉机去了县城。他没直接去招商局,而是先去了锦秀花园销售中心。
王经理看见他,态度比上次热情些:“李老板,样品我送市里检测了,结果刚出来——品质达到A类装饰石材标准,完全可以用在我们项目上。”
“那合作…”
“就等你开采许可证了。”王经理递过来一份合同草案,“价格按咱们上次谈的,七成市场价。首批订单五百吨,预付款30%,货到付清。但合同生效条件写得很清楚:你必须在一个月内提供合法开采证明,否则合同自动作废,预付款不退。”
李大山仔细看合同。预付款30%,按市场价七折算,也有十几万。这笔钱足够买设备、扩人手,把矿正经做起来。
可那该死的许可证…
“王经理,许可证已经在办了,一周内应该能有眉目。能不能先把合同签了?预付款我急用。”
王经理摇头:“李老板,不是我不信你。我们公司有规定,供应商资质不全一律不签。这样,我给你开个绿灯——你先送五吨样品来,我们按市场价现结。一来你有点周转资金,二来也算试合作。等许可证下来,咱们立刻签正式合同。”
这已经算很给面子了。李大山点头:“行,我明天就送样品来。”
从销售中心出来,他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半。招商局应该刚上班。
县招商局在政府大院里,一栋三层旧楼。李大山在门口登了记,问清苏晴的办公室在二楼最东头。
敲门进去时,苏晴正在接电话。看见他,她示意稍等,对着话筒说:“陈老师,您放心,资料我都准备好了…对,他来了,就在我办公室…好,那就明天见。”
挂断电话,她起身倒了杯水给李大山:“坐。孙德贵上午来找过我了。”
李大山心里一紧:“他说什么?”
“说你们合作了,他占三成股,负责跑许可证。”苏晴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李大山,你这一步走得对,也不对。”
“什么意思?”
“对的是你知道借势。孙德贵在县里经营多年,确实有些关系。不对的是…你太急了。”苏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我查过孙德贵小舅子赵建国的底细。他在矿产局干了八年,还是个普通科员,为什么?因为这人手脚不干净,前年差点被开除,是靠他姐夫四处打点才保住的。你让他办这么重要的许可证,等于把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李大山后背发凉:“苏科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许可证的事,你得做两手准备。”苏晴身体前倾,“县里下周要开招商引资专题会,县委书记亲自主持。如果你能赶在会上做个汇报,把大理石矿包装成‘返乡农民创业带动乡村振兴’的典型,书记一点头,许可证就是一句话的事。到时候,孙德贵那边的关系,反倒成了备用选项。”
“返乡农民创业…”李大山喃喃重复,“可我…我有什么可汇报的?”
“你有故事啊。”苏晴笑了,“一个普通农民,发现家乡资源,自筹资金开发,带动村民就业,还主动让利给村集体…多好的题材。当然,需要稍微包装一下。”
李大山听明白了。苏晴要的不是一个单纯的矿,而是一个能写进政府工作报告的“典型案例”。这对他来说,是机会,也是风险——一旦成为典型,关注度会飙升,但同样,任何问题都会被放大。
“我需要做什么?”
“三件事。”苏晴竖起手指,“第一,准备一份像样的汇报材料,重点突出社会效益——预计创造多少就业,能给村里带来多少收入,未来发展规划等等。第二,把开采现场整理一下,要像个正规工地,不能是乱挖乱采。第三…”她顿了顿,“你得学会怎么说‘官话’。到时候面对县领导,不能还是农民那套大白话。”
李大山苦笑:“苏科长,我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民,哪会写汇报材料?”
“材料我帮你准备。”苏晴说,“但你得给我真实数据——矿的储量、品质、投资多少、雇了多少人、工人工资多少,这些不能编。另外,你得抓紧把开采现场弄出个样子来,下周我带县电视台的人去拍个短片,会上播放。”
电视台都来了?李大山心跳加速。这阵势比他想象的大。
“苏科长,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苏晴沉默了几秒:“两个原因。第一,这个项目确实有潜力,做成是我的工作成绩。第二…”她看着李大山,“我很好奇。你身上有种…不该属于一个农民的东西。我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
这话说得坦率,反而让李大山放心了。不怕别人有所图,就怕不知道别人图什么。
“行,我回去准备。”
离开招商局时,天已经擦黑。李大山在县城汽车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回镇的拖拉机。车上人挤人,都是赶完集回家的农民,车厢里弥漫着烟味、汗味和鸡鸭的腥味。
他缩在角落,脑子里乱糟糟的。苏晴的计划听起来很好,但时间太紧了。一周内要把矿山弄出个样子,还要准备汇报…孙德贵那边怎么办?如果他听说自己要绕过他直接找县领导,会不会狗急跳墙?
正想着,拖拉机在一个路口停下上人。车门打开,挤上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个刀疤脸,一上车就东张西望,目光落在李大山身上时,停住了。
李大山心里一紧。这三个人他认识——不,是前世认识。刀疤脸叫刘三,是镇上有名的混混,后来跟了县里一个黑社会头子,专门干些强买强卖、收保护费的勾当。前世李大山在城里做生意时,跟他打过交道,被敲诈过两万块。
刘三怎么会在这趟车上?巧合?
刘三挤过来,在李大山旁边坐下,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兄弟,去哪啊?”
“青石村。”
“青石村?”刘三上下打量他,“听说你们村后山挖出宝贝了?大理石?”
消息传得真快。李大山含糊道:“挖了点石头,还不知道是不是大理石。”
“别装了。”刘三凑近,压低声音,“我有个老板,做建材生意的,对你那矿有兴趣。开个价吧,承包权转让,多少钱?”
李大山心里冷笑。果然,闻到腥味了。
“不转让,我自己干。”
“自己干?”刘三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兄弟,这行水很深,你一个农民玩不转的。这样,我老板出五万,一次性买断。五万啊,够你在城里买套房了。”
五万?前世孙德贵转手就卖了八万,这还是2003年的价。刘三背后的老板是真不懂行情,还是想捡便宜?
“不卖。”
刘三脸色沉下来:“兄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矿你守不住的。今天是我来跟你好好谈,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赤裸裸的威胁。
李大山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矿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合伙人。卖不卖,得商量。”
“合伙人?孙德贵吧?”刘三嗤笑,“他算个屁。我老板跟县里王副局长是哥们,孙德贵那个小舅子,在王副局长手下混饭吃。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那个许可证永远办不下来?”
李大山心里一震。王副局长?矿产局那个?如果刘三说的是真的,那事情就复杂了。
“三天。”刘三拍拍他肩膀,“三天后我再来找你。好好想想,五万块现金,还是一无所有。”
拖拉机到青石村时,天已经黑透。刘三三人下车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李大山一眼,眼神阴冷。
李大山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院子里亮着灯,王秀兰在厨房做饭,李小明趴在堂屋写作业。
“爸。”小明抬头叫了一声,又低下头。
这一声“爸”,让李大山心里一暖。前世儿子跟他闹翻后,有七八年没主动叫过爸。
“作业写完了?”
“还有一点。”小明顿了顿,“今天班主任又问你了,说你要是真开了矿,能不能去学校给讲讲创业故事。”
“我去讲?”李大山愣住,“我有什么好讲的。”
“老师说,你是我们村第一个自己开矿的农民,是…是榜样。”小明声音很小,但李大山听清了。
榜样。
这个词太重了。
“你希望我去吗?”他问。
小明沉默了很久:“你去的话…同学们就不会再说‘你爸是个赌鬼’了。”
这话像把刀子扎进李大山心里。前世他好赌,村里人都知道,儿子在学校没少因为这个被嘲笑。
“好,我去。”他哑着嗓子说,“等矿正规了,我就去你们学校。”
小明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又赶紧低头写作业。
晚饭时,李大山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隐去了刘三那段。王秀兰听说要上电视,紧张得筷子都拿不稳:“上电视?那…那得穿啥衣服?说啥话?万一说错了咋办?”
“简单说说就行,苏科长会教。”
“那个苏科长…”王秀兰欲言又止,“她为啥对你这么上心?”

“不是对我上心,是对矿上心。”李大山扒着饭,“她想靠这个项目升官。咱们各取所需。”
王秀兰不说话了,但眼神里的担忧没散。
吃完饭,李大山正准备去山上看看,院门被敲响了。是赵铁柱,脸色慌张:“大山,出事了!”
“怎么了?”
“孙德贵下午从县城回来,带了几个人上山,说要重新测量矿脉范围。我拦着不让,他们差点动手!”
李大山心里一沉:“重新测量?为什么?”
“说是办许可证需要准确数据。但我看那几个人不像技术人员,倒像…像混混。”
刘三的人?动作这么快?
李大山抄起门后的铁锹:“走,上山!”
后山矿点,几盏矿灯晃来晃去。孙德贵果然在,还有四个陌生男人,正拿着皮尺和本子在矿坑周围量来量去。
“支书,这是干什么?”李大山走过去。
孙德贵转过身,脸上堆笑:“大山回来了?这几个是县矿产局的技术员,来给矿做初步勘测,办许可证需要。”
李大山打量那四个人。两个年轻点的还像样,另外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脖子有纹身,一个手指缺了半截,怎么看都不像国家干部。
“技术员?”李大山盯着那个缺手指的,“证件我看看?”
缺手指的男人脸色一变:“你他妈谁啊?查证件?”
“我是矿主。你们在我矿上测量,我要看证件,有问题吗?”
孙德贵赶紧打圆场:“大山,你这是干什么?人家大老远从县里来…”
“证件。”李大山寸步不让。
缺手指的男人掏出个工作证,在李大山眼前晃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动作很快,但李大山还是看清了——证是真的,但照片和人对不上。
“好了好了,看过了。”孙德贵推着李大山走开,“大山,办证要紧,别得罪人。”
李大山被推到一边,看着那几个人继续测量。他们量的范围明显超出了实际矿脉,把周围几十米都圈进去了。
“支书,他们量那么大范围干什么?”
“哦,那个…办采矿许可证得有个缓冲区,不能紧贴着矿脉挖。”孙德贵解释,“这是规定。”
狗屁规定。李大山心里冷笑。这是在为以后扩占矿脉范围打基础。
他忽然明白了孙德贵的算盘——先用假技术员把矿界划大,等许可证下来,再以“矿界范围内”的名义,把周边土地也占了。到时候,这座山就真成他的了。
“支书,咱们签的协议里,合作范围只限于已探明矿脉。”李大山提醒,“别的地方,可不能算进去。”
孙德贵笑容一僵:“大山,你这话说的。既然合作了,就得往大了做嘛。你放心,多占的地,我负责跟村里协调,不用你操心。”
“我操心的是法律。”李大山盯着他,“无证开采犯法,非法占地更犯法。支书,你想当典型,我可不陪。”
这话说得重,孙德贵脸色沉下来:“李大山,你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是规矩得讲清楚。”李大山从怀里掏出协议复印件,“白纸黑字,矿脉范围以实际开采为准。这些人量的,超了。”
两人对峙着,矿灯的光在脸上投出晃动的阴影。那四个“技术员”也停下动作,围了过来。
缺手指的男人咧嘴笑:“李老板,听说你这矿还没证?无证开采,按法律规定,得罚款,还得坐牢。”
“你是谁?”李大山反问。
“我?矿产局执法队的。”男人掏出个证件,这次李大山看清了——执法证,名字叫赵彪。
赵彪?李大山心里一动。前世他听说过这个人,不是矿产局的,是县里一个黑社会头子的打手,后来因为故意伤害罪判了十年。
“执法队的?”李大山笑了,“执法队什么时候有纹身了?国家允许?”
赵彪脸色一变,下意识捂住脖子上的纹身。
“还有你。”李大山指着另一个年轻点的,“裤子上的泥巴是新的,鞋底有红土——咱们县矿产局在城西,那边是黄土地,哪来的红土?”
几个人都愣住了。
李大山转身看着孙德贵:“支书,你从哪找的这些人?真是矿产局的?”
孙德贵额头冒汗:“当…当然是!”
“行,那我明天自己去矿产局问问,有没有赵彪这个人。”李大山掏出手机——那是他今天在县城花三百块钱买的二手诺基亚,“要不现在打电话问问?我有苏科长的号码,她应该认识矿产局的人。”
听到“苏科长”三个字,孙德贵脸白了。赵彪几个人也交换了下眼神。
“李大山,你别不识抬举!”孙德贵恼羞成怒,“我好心找人帮你办证,你倒怀疑起我来了?行,这证你自己办去!我看你能办下来!”
“不劳支书费心。”李大山收起手机,“证的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下周县里开招商引资会,我的矿要作为典型项目汇报。县委书记亲自听。”
这话像颗炸弹,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你…你说什么?”孙德贵声音都变了。
“我说,我的矿要上县里的招商引资会。”李大山一字一句,“苏科长亲自操办。支书,你说到时候,我是汇报‘与村支书合作开发’好呢,还是汇报‘村支书找假技术员非法扩界’好?”
孙德贵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赵彪几个人也慌了,他们只是收钱办事,可不想牵扯进什么县委书记的会议。
“孙…孙哥,这活儿我们干不了。”赵彪第一个怂了,“钱退你一半,我们走了。”
说完,四个人收拾东西,灰溜溜下山了。
矿点只剩下李大山、铁柱和面如死灰的孙德贵。
“大山…”孙德贵嘴唇哆嗦,“我…我也是为你好,想快点把证办下来…”
“支书。”李大山打断他,“咱们的协议还有效。你三成股,我七成。但以后,矿上的事我说了算。你只管分红,别伸手。能做到吗?”
“能…能!”
“另外,这几天我要整顿矿山,准备迎接县领导视察。你帮我在村里找十个老实勤快的劳力,一天八块钱,现结。再找两辆拖拉机,把山下的路平整平整。”
“行,我明天就办!”
孙德贵像得了特赦,连连点头,也下山去了。
铁柱这才凑过来,竖起大拇指:“大山,你刚才太硬气了!孙德贵那脸,白得跟纸似的!”
李大山没笑。他看着山下远去的几盏手电光,心里沉甸甸的。
孙德贵是暂时压住了,但刘三那边呢?那个“王副局长”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是,那自己的许可证还能办下来吗?
还有苏晴…她为什么这么帮自己?真的只是为了政绩?
“铁柱。”他忽然说,“明天你去趟县城,找建材市场那个老板,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刘三’的混混,背后老板是谁。再问问,矿产局王副局长,是什么人。”
“打听这些干啥?”
“有人想抢咱们的矿。”李大山看着夜色中的矿山,“我得知道,对手是谁。”
当晚,李大山一夜没睡。他把矿山的规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布置,怎么说,怎么应付可能的问题。
天快亮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前世2003年,县里确实开过一个招商引资会,也确实有个农民创业典型。但他记得,那个典型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养蝎子的人。
为什么变了?
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时间线,还是…那个养蝎子的人,这一世没出现?
他拿出手机,想给苏晴打电话问问会议的具体情况,但又放下了。不能表现得太急,太依赖。
得靠自己。
天亮后,李大山召集了所有工人,一共十六个人。他把人分成三组:一组继续开采,一组平整场地建工棚,一组清理山路。
“三天。”他对所有人说,“三天之内,把这儿弄出个正经矿场的样子。工钱翻倍,一天十块。干得好,另有奖金。”
重赏之下,人人卖力。
李大山自己也没闲着,他画了简单的规划图——哪里是开采区,哪里是加工区,哪里是生活区。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个雏形。
中午,铁柱从县城回来了,脸色不好看。
“打听到了。”他把李大山拉到一边,“刘三是镇上有名的混混,他背后老板叫王永强,开了家建材公司,专门低价收购农民的矿山石料,转手高价卖。那个王副局长,是王永强的亲叔叔,在矿产局管审批。”
果然是一伙的。
“还有…”铁柱压低声音,“我听说,王永强最近在跟一个外地大老板谈合作,要搞什么‘石材深加工产业园’。他到处找矿源,咱们这个矿,他盯上了。”
产业园?李大山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思路——单纯卖毛料利润低,如果自己能搞深加工…
“那个外地老板,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就知道姓陈,从省城来的。”
姓陈?陈启明?
李大山脑海里闪过苏晴电话里那个“陈老师”。难道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那事情就更复杂了。陈启明如果真想投资石材产业,为什么要通过王永强?直接找自己不是更简单?
除非…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矿的存在。或者,他知道,但有别的打算。
“大山,咱们咋办?”铁柱忧心忡忡,“王永强有他叔叔撑腰,咱们斗不过啊。”
“斗不过也得斗。”李大山咬牙,“铁柱,你下午再跑一趟县城,去趟工商局,打听打听注册一个‘石材加工厂’需要什么手续。”
“你要办厂?”
“对。既然他们想抢,咱们就抢在他们前面,把产业链做起来。毛料利润低,加工成板材、工艺品,利润能翻几倍。”
铁柱听得热血沸腾:“行!我这就去!”
铁柱走后,李大山继续盯着工地。下午三点多,一辆白色桑塔纳开到了山脚下。
苏晴来了。
她今天穿了套灰色西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身后还跟着个扛摄像机的年轻人。
“李大山,准备得怎么样?”苏晴环顾四周,微微点头,“有点样子了。这位是县电视台的小刘,来拍点素材。”
小刘扛着机器开始拍。李大山按照事先想好的,介绍了矿的发现过程、开采计划、用工情况,还特意提到“优先雇用本村贫困户”。
苏晴在旁边听着,不时补充几句“政策支持”“乡村振兴”之类的官话。
拍完素材,苏晴让李大山带她去矿坑看看。站在新挖开的岩壁前,她伸手摸了摸冰凉的白色石头。
“品质确实好。”她说,“省里的陈老师明天到,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会做个详细评估。如果评估通过,项目上会的把握就更大了。”
“陈老师…全名叫什么?”
“陈启明,省地质大学的教授,也是省石材协会的顾问。”苏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认识?”
“听说过。”李大山含糊道。果然是前世那个陈启明。
“他是个很严格的人。”苏晴提醒,“你准备一下,明天他要看所有的数据——储量、品质、开采计划、投资预算,越详细越好。”
“明白。”
两人从矿坑上来,苏晴忽然问:“听说昨天有人来闹事?”
消息真灵通。李大山点头:“孙德贵找的几个假技术员,想非法扩界,被我识破了。”
“孙德贵…”苏晴冷笑,“他那个小舅子赵建国,今天上午被调到档案室了。王副局长亲自批的。”
李大山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苏晴看着他,“因为你啊。你的矿要上招商引资会,成了县里重点关注的项目。这时候,任何可能出问题的环节都会被清理。赵建国有前科,第一个被开刀。”
权力斗争来得这么快。
“那许可证…”
“县委书记已经发话了,特事特办。”苏晴说,“只要陈老师的评估报告没问题,三天内许可证就能下来。”
三天!李大山心跳加速。这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太多了。
“但是。”苏晴话锋一转,“盯着这个项目的人,也更多了。王副局长那边虽然暂时退了,但他侄子王永强不会罢休。还有孙德贵,他虽然被你压住了,但心里肯定有怨气。李大山,你现在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
“我知道。”
“知道就好。”苏晴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汇报材料的初稿,你今晚看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告诉我。明天上午九点,陈老师在县宾馆等你。别迟到。”
李大山接过信封,沉甸甸的。
送走苏晴,他打开信封。里面是十几页打印好的材料,标题是《青石村大理石矿开发项目汇报材料》。翻开第一页,他的照片、简介,矿的基本情况,发展规划…写得详实又漂亮,完全不像一个农民能写出来的。
最后一页还有份附件:《关于将青石村大理石矿列为县重点扶持项目的建议》,落款是县招商局,苏晴的名字签在最下面。
这女人,办事真是滴水不漏。
晚上回家,李大山把材料给王秀兰看。王秀兰识字不多,但看得懂照片和大概意思。
“这…这真是说你?”她声音发颤。
“嗯。”
“大山…”王秀兰抬起头,眼眶红了,“你要是真出息了,会不会…”
“不会。”李大山知道她在想什么,“秀兰,我李大山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就是你和小明。以后不管我走到哪一步,这个家都是我的根。”
王秀兰扑进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深夜,李大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材料发呆。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不安。从重生回来到现在,不到一周时间,他包下山、挖出矿、压住孙德贵、搭上苏晴、马上还要见省里的专家…
这真的是运气吗?还是说,冥冥中有只手,在推着他往前走?
他想起了前世冻死前的那句话:“如果有下辈子…”
如果有下辈子,他想要什么?钱?权?还是把失去的都找回来?
月光下,他摸出怀里那个铁盒。打开,里面是那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全世界都是他们的。
“秀兰,小明…”他轻声说,“这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第二天一早,李大山换上了唯一一套像样的衣服——灰色的确良裤子,白衬衫,外面套了件旧西装。这是当年结婚时做的,已经小了,绷在身上有点紧。
王秀兰给他打了条红领带,仔细系好:“好看。”
李小明也起得早,站在门口看着他:“爸,你真要去见省里的专家?”
“嗯。”
“专家…很厉害吧?”
“很厉害。”
小明犹豫了一下:“那你…别紧张。”
李大山笑了,摸摸儿子的头:“不紧张。”
他搭早班车去了县城。县宾馆在县政府旁边,是栋五层楼,在2003年的小县城算得上气派。
在宾馆大厅等到九点整,苏晴准时出现。她今天穿了套深蓝色职业装,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严肃。
“陈老师在208房间,跟我来。”
上楼的路上,苏晴低声交代:“陈老师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别编。他这人最讨厌不诚实。”
“明白。”
敲开208的门,开门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花白,戴金丝眼镜,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气质儒雅。
“陈老师,这位就是李大山。”苏晴介绍。
陈启明上下打量李大山,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李大山?听说你发现了大理石矿?”
“是。”
“怎么发现的?”
“承包后山想种果树,挖土时挖出来的。”
“以前有人勘探过,你知道吗?”
“听我爹说过,七五年有勘探队来过。”
陈启明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房间茶几上摆着一堆岩石标本,还有放大镜、手电等工具。
“你带来的样品我看了。”陈启明拿起一块,“品质不错,能达到装饰石材A类标准。但我想知道,矿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李大山把这几天的开采情况说了,包括挖开的岩壁长度、厚度,以及工人的估算。
陈启明边听边记,又问了很多技术细节:岩层走向、节理发育情况、覆盖层厚度…有些李大山答得上,有些答不上。
问了一个多小时,陈启明放下笔:“李大山,你有开采计划吗?还是打算卖毛料?”
“我想办加工厂。”李大山把昨天的想法说了出来,“卖毛料利润低,而且运输成本高。如果能在本地加工成板材,甚至工艺品,利润能翻几倍,还能带动更多人就业。”
陈启明眼睛亮了一下:“加工厂?你想怎么做?”
李大山把规划简单说了——先买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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