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穷叮当,医术科举两手抓章节免费看_谢宁、许婉新篇章阅读

农家穷叮当医术科举两手抓 是畅销小说家佚名的作品,它的主角是 谢宁许婉 ,这本书艺术感染力强,结尾画龙点睛,谢宁、许婉的内容简要是:第1章谢宁怔愣了许久,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连续几场外科大手术,让他出了手术室就一头栽倒在走廊上,再睁眼,就彻底告别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穿越到了这个饿殍遍地的陌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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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穷叮当,医术科举两手抓》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谢宁怔愣了许久,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

连续几场外科大手术,让他出了手术室就一头栽倒在走廊上,再睁眼,就彻底告别灯红酒绿的现代社会,穿越到了这个饿殍遍地的陌生世界。

上辈子,谢宁勤恳读书,一路从偏远山区考到大城市的医学博士,二十九岁的年纪刚买了车房,还没来得及跟要几十万彩礼的女朋友分手,美好生活便彻底戛然而止。

当真是苍天无情。

揉了揉宿醉剧痛的脑袋,谢宁捋着脑海中混乱的记忆。

借尸还魂的这幅身体也叫谢宁。

是大宴朝,云州城二道沟子村普通农户出身,爹娘在世时家中有良田十亩,瓦舍三间,按照农家子的剧本本该娶妻生子,安稳一辈子。

可从三年前到今年开春,白鹭关一带只有一场大雪连续下了半月,三年大旱,致使人死满地人烟倒,灾民入关,官府横加赋税,民不聊生,再加上原身逃避干苦力挣钱非要读书,活活累死了爹娘。

爹娘一死,原身谢宁便彻底暴露本性,整日留恋青楼楚馆,没二年,就把浅薄的家底败个一干二净。

脑海中不断闪现,这幅身子原来的主人,挑灯看春宫画本的画面。

谢宁内心一万匹草泥马奔腾......

竟然穿越到了这种渣滓废物身上。

他现在再死一次还来得及吗?

“哎!老子费老大劲把你从镇上花楼里拉出来,你他娘别吐我车上!”

粗粝声音响起。

可已经晚了。

谢宁一个没忍住,喷射呕出来,只觉得天弦地转,脊背一痛,竟是卷了一身的污秽从牛车上直接被抽到了地上。

“杀千刀的狗东西!”

壮汉骂道:“就你这种人,怎么不撒泡尿直接溺死!你媳妇打柴从山上滚下来也不知道死没死,要死了也彻底干净,省的被你卖到青楼里活受罪!”

随即几个铜板砸到谢宁头顶。

“这是我看在你爹娘的面子上最后一次帮你!”

谢宁头晕眼花,捡起地上铜板,起身道:“多谢二柱哥!”

李二柱愣了楞,“神经病!”

二道沟村比谢宁见过的任何现代村落都要破。

灰扑扑连成片的茅草房里,他的家最破败,四面院墙倒了三,西面茅草屋顶被积雪压塌了一半,大门口不知道被那个倒霉孩子拉了一泡屎,谢宁一个不注意踩了个正着。

“......我去!”

使劲蹭了蹭鞋底,谢宁朝着自己的新家走去。

东屋破漏的窗子内,影绰间全是女人们惊诧慌乱的人影。

“这么多血!”

“骨头可能折了!”

本该治病救人的大夫谢宁,却只望了一眼,转身进了东屋旁的厨房。

陈家的厨房倒是很整洁,干净到,耗子进来走一圈都得哭的程度,当大夫的人多少都有些洁癖,谢宁脱下满是呕吐物的外衫,按照记忆在原身媳妇藏钱的腌菜坛子里掏出来个布包。

布包里面放着一套原身读书时的学子袍,下面压着六七个铜板,这便是这个家里所有的家当了。

烧开水的间隙,谢宁望着火苗,理了理自己的思绪。

记忆里有很多,原身对着墙角弱小身影拳打脚踢的画面,原身的这个媳妇,跟东屋里的其他女人一样,都是躲避战乱,被村里人捡来当了小妾的陪床劳力。

独独只有原身的媳妇不一样,嫁给了他当了正室。

可那被捡来的女人,嫁给他不出十天,原身爹娘就相继离世,那女人自然也就落了个不祥的恶名,正因为如此,原身对她三天一小打,十天一暴打。

把她卖到青楼,让她在村子里接客,这种威胁的话更是家常便饭。

“笃笃笃。”

三声敲门响后,慌乱的屋内鸦雀无声。

“她伤的怎么样......”

一句话还没问完,屋里突然喊了一声,“吐、吐血了!”

这下谢宁再不磨蹭,端着木盆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床上的人已经昏死了过去,满床粘腻的血,比他刚才吐的还多。

见谢宁进来,女人们吓得纷纷向后退。

“谢家大郎,她都、都快死了,你就别再打她了吧......”

李二柱的小妾壮着胆子小声说了句。

“不会!”

谢宁道:“今日多谢各位,请你们先行离开,我先看看她的情况。”

女人们鱼贯而出,若是在往常,肯定会察觉出平日里自诩读书人、最瞧不起难民女的谢宁,竟愿意跟她们好好说话。

外伤最忌感染,谢宁刚才已经换掉了脏衣服,他忍着开水的灼热又洗了一遍手,这才靠近女人的身边。

她的身上已经被脱的只剩下一件欲盖弥彰的浅黄色肚兜。

视线在染了血的润白脖颈停留一瞬。

谢宁开始抬手检查。

头颅、脖颈,和双臂都没有明显的骨头错位,检查的手在髋骨的位置停顿一瞬,隔着单裤继续摸了下去。

数九寒天,谢宁穿着夹袄都觉得透心凉,她竟然只穿着单衣。

不过还好,双腿也没什么问题。

满床的血迹看起来吓人,则是因为她吐的血多,胳膊和肩膀都被木棍戳破了皮肉流血导致。

现在就剩下谢宁最担心的问题,内脏是否受损,触及到黄色肚兜的时候,手下的身躯抖动了下,谢宁抬头看去,这才瞧清原身媳妇的样貌。

她闭着眼,汗湿的头发遮住了额头,皮肤发白脸庞稚嫩,一张脸青涩得如同现代的女高中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这哪里是女人。

分明个小女孩。

这少女全身几乎都被谢宁检查了一遍,裸露在外的手臂、肩膀,大片青紫淤痕一层盖着一层,看得人触目惊心。上辈子谢宁别说打骂女性,就是跟扶弟魔女朋友闹掰,最多也用脏话问候了她们全家。

谢宁稳了稳呼吸,解开肚兜,开始全神贯注按压脏器。

在确定了少女她只是断了两根肋骨之后,他俯下身耳朵紧贴住心脏的位置,以判断肺腑是否嘶鸣,头顶却突然猛烈地动了两下。

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要是破了我的身,我就不值钱了!”

第2章

嫁给这人三年,每日非打即骂,这人一直不碰自己,也是因为处子才能在青楼里卖个好价钱,若不是能靠着浆洗衣裳养家,恐怕她早已成了勾栏女。

眼下这人扒了自己的衣裳,趴在胸前,她哪能不怕,“当、当家的,你、你能让我死的痛快一些吗?”

谢宁抬起头,扯来肚兜盖住紧要部位,两指摁在胃部,神情不为所动,“这疼吗?”

少女不可置信,似是没听懂谢宁在说什么。

谢宁道:“你的肋骨断了两根,吐血也应该是内脏受损导致,我现在按到哪里,你只管说疼与不疼。”

见少女彻底呆住,谢宁又问了一遍,“这儿疼吗?”

“不疼。”

手指挪到肝脏的位置。

“疼吗?”

“不疼。”

一番检查过后,少女的脸一片艳粉云霞,谢宁掌心也渐渐发热。

他站起身来脸瞥了过去,“就是肋骨断了,其他无大碍。”

刚要走,谢宁的衣角被拉住,少女神情破碎,双眸湿润害怕,很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

这样一个在现代社会,读高中或者大学天真浪漫的年纪,到了古代却遭遇如此凄惨境地。

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心软。

谢宁松开女孩的手,转身去了院子里寻找一圈,再回来手上多了几根木棍和一把菜刀。

见她面色骤然紧张,他率先解释,“断骨得用夹板固定住,一会正骨会有些疼,你得忍一下。”

木棍被削成大小合适的木条。

谢宁再次靠近床边,几乎半个身子压在女孩的小腹以下,这样的举动,让女孩害怕到心里防线彻底崩溃。

她怕谢宁现在就弄死她。

更怕他用了什么别的法子磋磨她。

“当家的,我求你、求你,饶了我好不好?”

“我以后挣了钱都给你!我多洗衣裳赚钱,实在不行,我上山打柴火......我求你,求你别卖了我,别折磨我,就算是死,你也给我个痛快!”

谢宁被她哭得脑仁发疼。

佯装着生气说:“我对豆芽菜没兴趣,等下会很疼,要是你不乱动,我或许会考虑不把你卖掉!”

“真、真的......”

喜悦太大,女孩不敢相信,仍要继续确认,却被木条堵住了嘴。

“受不住别咬舌头!”

“就是疼也千万别乱动!”

随着话音落下,谢宁的大掌隔着细嫩皮肉,开始摸索正骨,一阵阵短促闷哼在屋内响起,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女口中木条掉落,一声尖利痛苦的呼叫划破陈家屋顶上空。

骨头终于是接好了。

谢宁趁着女孩疼晕了过去,换了沾血的被褥,等一切都忙完,身上早已布了一层细汗。

医者眼里,只有生死,没有性别。

可方才手间细腻的触感,却跟印在了脑袋里一样。

不能再在屋子里待下去了。

肋骨骨折,虽不是大事,但在缺医少药的古代,一个弄不好也是要死人的。

医者仁心,这丫头也算是,自己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有牵连的人,谢宁自然不愿意她就这样死了。

至于日后是放她走,还是合离,那都是日后的事,先过好眼下这关,谢宁自认为不是什么品节高尚的君子,但也不愿意跟一个毫无感情基础的女人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他看了一眼杀人现场差不多的床上,叹了口气,想打开柜子给那女孩换上一床新棉被,可柜门掀开迎接他的只有两件破衣裳和老鼠屎。

谢宁这才想起来,家里另一套被褥,在前一天已经被原身卖掉喝酒了。

这离谱的穿越,简直让人仰天长啸都没有力气。

时候还早,谢宁在院里院外转了一圈,只找到两口冷水充饥。

女孩身上的伤太重了,尽管学医学到博士,没有药物支撑,谢宁也没法保证女孩能安然活下来。

他望了望村后面积雪覆盖的大山,暗自叹了一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歹她也是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唯一一个有切身关联的人。

中草药多数都在夏季采摘,谢宁在山中寻了两个时辰,两条腿冻到发疼,才勉强寻到一些冬日便宜采摘的川乌、白芍,远志等药材。

一场天灾,人肉贱于犬豕,村后的大山上,别说是野鸡野物,就连树皮都被人扒光,路上半浮余雪面的难民尸体均有被啃噬过的痕迹。

不知是人啃得,还是野兽啃的。

刚穿过来就吐了一通,谢宁这会饿的嘴里直发苦。

从二道沟村到城里有一个时辰的路程,谢宁刚走到山路交界处,就见几个穿开裆裤的小子兴奋地围在哪儿。

“你们几个,是谁在我家门口拉的屎?”

谢宁语气凶煞,几个崽子便连忙护住后面的火堆。

烤麻雀的香味不由分说钻进鼻腔。

......

更饿了。

“你瞎说!”

“俺们没人上你家门口拉屎!”

“没人?你屁股蛋子上都招苍蝇了!还撒谎!””谢宁一把扯过小崽子手里的树杈,抬腿又补了一脚。

烤麻雀的香味在嘴里炸开,瞬间谢宁的人生都升华了!

谢宁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败家子。

几个崽子被抢了东西,眼眶含泪,敢怒不敢言。

被抢了家雀的半大小子,咧嘴就哭,“呜呜呜......你抢俺的家雀,我要回家告诉我爹!”

谢宁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走。

告去呗。

他认出来了,那脸蛋比屁蛋还红的崽子,就是李二柱家的,他爹清早抽了他一鞭子,现在自己踹了他儿子一脚。

正好,扯平!

正午过半。

药铺门前排起的长队,一如往常,若是在远处看没什么,但到了近处瞧,就会发现这些人俱是面枯似鬼,脚下虚浮,两眼无神都跟掏空了灵魂芯子一般。

“小兄弟,你送来这些药材,正好药铺急用,若是再有还请送到我们这里来!”

谢宁从药铺掌柜手中接过外伤汤药和铜板,“掌柜放心,药材日后再有定不会送去别家!”

闻听此言,掌柜满意地将他送到门口,却见他目光落在排队人那里,叹气说:“现下这些人啊,早几年多少人劝阻也没挡住那要命的瘾头,现在朝廷不许百姓再吸食逍遥散,这口缺德烟没地儿买,就都跑到我这里寻戒瘾汤药了!”

“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

“一日登仙,十日瘾入骨髓,逍遥散这般毒物哪那么容易戒呦......”

谢宁回忆了一下,逍遥散便是经常出现在历史书上,风靡与晋朝类似五石散之类,叫人神体亢奋,文人服之尿性大发,武人服用霎时力大无穷的古代鸦片。

逍遥散从大宴上世族阶层流入底层社会,因价格低廉,制作不难,仅用了十年不到的时间,便把这片大陆兵强马壮雄鹰一般的强国。

变成了风吹就倒的软蛋。

“敢问掌柜,戒断逍遥散所用药方,可是雷公藤、土茯苓,勾吻草、川芎,作为主药?”

“你懂医术?”

掌柜一听双眸当即亮了。

第3章

土茯苓,川穹都是滋补散热的寻常药剂,只有勾吻草非比寻常。

勾吻草又称断肠草,谢宁判断,这家药铺应该是用勾吻草的毒性遏制逍遥散的毒瘾。

看似短时间内有效,实乃虎狼之方。

“在下只是翻看过几本医术,于此道上并不精通!”谢宁瞧着掌柜面色略有不安,眼眸一动道:“勾吻草药性烈,且价格昂贵,掌柜可否考虑过换一下乌头草,佐以少量地榆中和勾吻草毒性,又可对雷公藤的凉寒加以温补。”

“乌头草、地榆?”

掌柜立刻笑道,“你这后辈,不懂医术,治病救人的事也敢瞎说!”

药铺的柜台里,药童无论老幼给抓的全是这几种,按照这个药方,乌头草乃是代替勾吻断肠的最佳良药,地榆也是后世放化疗后珍稀药材。

谢宁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并未嘴犟,“是小子无礼了,掌柜切勿怪罪才好!”

谢宁走后,掌柜进到内堂大声抱怨,“现在什么人都敢充大拿了,竟还有说用乌头草代替断肠草的!”

“还说什么用地榆来中和药性,当真是什么都不懂,那地榆草多少银子一钱?用这药方我这药铺岂不是要赔死!”

案几后面埋头研究的吴大夫,闻言抬头,深锁的眉头跳动几下,噌地站起来神色紧张问,“掌柜你方才说什么?”

掌柜被吓了一跳,重复道:“我说外面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要用乌头草代替勾吻草,再用地榆中和药性......”

“乌头,代替勾吻!”

“地榆温补清热,驱掉雷公藤的毒性!换了这两味药,逍遥散毒瘾三年内便可解!这,这我怎么没想到!”年逾半百的吴大夫猛地紧抓掌柜的胳膊,“人呢?”

“什么人呢?”掌柜的一脸懵。

“刚才跟你说这个药方的人在哪儿!”

等吴大夫飞奔跑到门口,药铺门前早已没有谢宁的身影。

在米粮店逛了一圈,谢宁大致了解了云州城的物价。

山上采摘来的药材,卖了二百三十多文,给原身媳妇买汤药用去一百文,精米白面,那些动辄四五十文钱一斤的细粮,谢宁没舍得买,只买了十斤八文钱一斤的粟米,并二斤十文钱一斤的豆面。

菜籽油,酱油等调料,随便买了几样兜里的铜板就见底了,谢宁最后跟小二问了一嘴,糖的价钱,回想起上午那张稚嫩可怜的脸。

到底是心软,花了十文钱买了三块粗糖。

“老板包子怎么卖?”

“素馅一文钱一个,肉馅三文钱一个!”

烤家雀那点肉,对成年男子来说,也相当于吃了个枣,赶了这么久的十一路,谢宁早都饿的扛不住了。

谢宁摸了八个铜板,把两个肉的包好贴着胸前放着,剩下两个素馅拿在手中,边走边吃。

云州城内民生还算繁茂,主街上行人不断,道路两旁商铺节次鳞比,跟现代看到的古代景点差不多。

走到书社,谢宁停下脚步走了进去。

他拿起一块最不起眼的砚台,问道:“劳驾,这砚台怎么卖?”

这种穿着穷酸的读书人,书社里哪天不来十几二十个,小二靠在柜台后面,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道:“五百文一块!”

五百文!!

谢宁满兜使劲划拉也就七八个铜板。

砚台的价格叫他顿时心死。

架子上放着的上等宣纸,谢宁都没去碰,只翻了翻最次等的毛边纸,就听书社小二道:“毛边纸也要二百文一刀......”

科举书籍的架子上,摆着千家诗、四书五经,大宴律法等科举入门书籍,跟他没穿越前知道的初入不大。

书籍的价格,不用问都知道,除了贵就只有更贵。

逛了一圈,确认自己啥啥都买不起,谢宁刚一只脚踏出书社,就听小二大声嘲讽:“买得起么,就看!浑身黑泥的穷酸鬼,什么地方都敢进!”

浑身黑泥?

谢宁低头看了下自己,在山上轱辘了半天衣裳确实脏得不像话。

他之所以对科举感兴趣,不光因为原身是个读书人,更是因为,古代士农工商,普通农家子想要出头,除了上战场当大头兵,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上辈子谢宁好歹读到了医学博士,原本对科举很是有一番信心。

可眼下这情况,糊口都费劲。

科举?

科个毛线。

*

谢宁回到村里,天色已然擦黑,白日里破败的村庄,此时多了些许喧闹,一趟趟紧挨着的破屋,比赛似得不时传出女子的声音。

谢宁脚下一顿

好家伙,整个一个人口生产队。

走了快一个半时辰脚底火辣辣地疼,两条腿更是灌铅一样,快到自家门口,李二柱媳妇的声音闯进耳膜。

望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破茅屋,谢宁捶了捶双腿,狠啐了一口。

回到家,谢宁把背篓放下就去查看女孩的情况——

还好。

没发烧。

出去一整天,原身媳妇似乎没有醒来过,月光洒在她脸上惨白一片。

赤贫如洗的家里到了夜晚,愈加深冷,连呼吸都带着白烟。

谢宁瘫在床上,听着少女轻浅的呼吸,本想盘算一下将来,却没想眼皮越来越沉,就那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谢宁起身的时候身旁少女还睡着,他去了厨房烧了一锅开水,水开洗漱,再把肉包子放锅里热了,豆面糊糊熬好才端进屋,就见原身媳妇惨白着脸要起身。

“别动!”

“别乱动,骨头错位了,你还得再遭一次罪。”

谢宁赶紧摁着女孩肩膀,让她躺下,粥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女孩在谢宁坐在床边那一刻,就瑟缩着身体往床里面躲,可断骨带来的剧痛,一下子就让她白了脸色。

见谢宁不光是坐下,还拿自己的手放在膝盖上,更是错愕万分,要知道,往常男人离自己这么近,那她的头发肯定是被男人揪在手里,自己的脑袋被他摁着往墙上撞。

女孩怕极了,战兢道:“当、当家的,我不是故意偷懒不干活,我就这地做早饭......”

本来男人就看她不顺眼,如今她还生了病。

要是早饭没及时送到男人嘴边,那恐怕就不止一顿毒打那么简单了。

“安静些。”

“先别说话。”

谢宁强迫自己无视掉女孩的惊恐和害怕,他拉起女孩的手,三指摁在脉搏上,屏气凝神。

上辈子他虽然主修外科,但留学回来的第一年就被调到中医规培,带他的主任还是省内外有名的老中医。

所以,像女孩这种年纪轻、只是外伤,并无其他疑难杂症,谢宁看起来手拿把掐。

“虚之脉细弱无力,阴虚之脉偏浮,三焦血门充沛而后劲不足......”诊脉结束,谢宁温声道:“你身体底子不错,只是这半年虚亏得厉害,日后好好调养补回来不难。”

“一会把药喝了,再躺半个月就能下地了。”

一番话下来,女孩的表情彻底空白一片。

就在女孩被震惊到失语的时候,谢宁转身去端了粥碗和肉包子,清晨的白光洒在他身上,白色的光影照得他身量颀长,一件洗到发白的学子服穿在他身上,温润俊俏。

谢宁有一副好皮囊。

那会在难民堆里,谢家婆母拉着儿子挑难民女,她之所以能一分钱不要来到谢家,多半都是因为这张脸。

只可惜,她的初次心动,在一只脚踏进谢家,谢家公从房顶掉下来摔死那一刻,就摔得粉碎。

初入谢家那几天,家里家外都忙着丧事,总算不再逃亡的她,一心想着嫁了人安稳度日,却忽略了丈夫无时无刻毒蛇般怨毒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在一日清晨婆母也因伤心骤然离世,彻底将谢宁内心的暴虐因子点燃。

他把爹娘的意外离世,全都算到自己头上。

婆婆下葬的当日,谢宁就把她吊在坟茔旁的树上打了个半死。

自那往后,她没敢奢求过丈夫的宠爱和喜欢。

认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父兄带兵失利,致使三万边军丧命胡人之手,她应该得的惩罚。

可现在,这个男人没打她,也没骂她,还像个、像个大夫一样给自己诊病......

谢宁在女孩惊愕万分的眼神里,从床里面拖来个枕头,小心扶着她肩膀塞在她身后,“药在瓦罐上煨着,吃完饭再喝药。”

“当家的你......”

实在太过震惊了。

若不是外面日头老大,女孩都要以为谢宁是被鬼上身了。

可事实上,谢宁的确是鬼上身了,准确点说应该是借尸还魂。

“你现在伤着,包子里虽然有肉营养还是差点,我晚上看看能不能带点筒骨回来。”昨日他在镇上只买了生活必须品,鸡蛋、蔬菜之类的钱也不允许。

谢宁捧着一碗豆面糊糊操心着家里道:“之前那床被子沾血太多,让我烧火了,城里布庄的被太贵,你知道村里谁家能做针线活的吗?”

“对了,咱家日子清贫,爹娘死后没欠谁家钱吧?”

给自己诊脉。

买被子。

担心家里欠了外债。

心头的忐忑越来越浓,女孩看着谢宁,眼神里一片死寂,“当家的,一会能帮我换下衣服吗?”

原身那个除了打爹骂娘其他缺德事都干的,谢宁正担心他在外面可别欠什么高利贷,听见女孩这么问,怔愣了下,“换衣服?你现在伤着,之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等过两天我给你买身新的。”

买衣服?

给她吗?

悬着的心刹那间就死了。

男人果然还是想把她送到勾栏里卖掉。

第4章

“不用买新的。”

女孩抬起头,谢宁这才彻底看清她的摸样,她的头发很多,发尾枯黄盘到头顶,凌乱的发丝细细碎碎遮住了饱满的额头,巴掌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正眼含着泪笑着看向自己。

就是那笑容有点惨。

女孩声音发抖,神情碎裂,眼泪大颗大颗顺着下巴砸落下来,“当家的,衣柜里有婆母领我来谢家时,我穿的衣裳,你帮我换上,让我穿上它上路,黄泉路上也好让我跟家人相认。”

谢宁一愣。

不是说换衣裳,怎么还扯到黄泉路上去了。

“哎,你别哭啊!”

谢宁这人,上辈子学习工作样样出挑,就是不会哄人。

尤其是哄女人。

他心念一转,想到原身威胁人说的那些话,赶紧解释,“我说给你买衣裳,不是等你病好,把你带到什么不好的地方,估个好价钱!”

长久的虐待,让女孩眼中充满防备。

显然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

谢宁放下碗,简直无奈到了极致,“你现在伤成这个样,我再畜生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打你,你把心放肚里,往后我不会再朝你伸一个手指头,也不会骂你,更不会把你卖到青楼里去!”

“你、你真的不会卖了我?”

“当然不会!”

先不说古代贩卖人口犯不犯法。

就是女孩一哭,他都麻爪了。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尴尬得让人想抠脚。

谢宁看着举着包子,满脸泪痕愣怔不知作何反应的女孩,咳了下,“那个、包子再不吃就凉了......”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她手里头的是包子,还是肉的!

而谢宁喝的是稀粥。

“当、当家的。”女孩再次喊了他,声调战兢,“给我盛碗粥吧,我喜欢喝粥。”

“肉包子给你!”

从小嫂嫂和娘亲就对她耳提面命,嫁人后要伺候好丈夫,做好妻子的本分,谢家虽然是普通农家,她再没了做当家主母的命,但在她的认知里丈夫就是天。

哪有男人喝粥,女人吃肉的道理。

“你不喜欢吃肉?”

这吃不饱饭的年代,竟然还有人不喜欢吃肉?

谢宁根本不相信。

“当家的,我不真的不喜欢吃肉,包、包子还是给你吃。”女孩胳膊用力向上举了举,可吞咽口水的动作却出卖了她

谢宁叹了口气,走到女孩身边,伸手摸了摸她枯黄的头发,“你吃吧,我知道你怕我,但这包子的确是我特意买来给你的,我真的不会再打你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家里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他得跟人姑娘日夜相处,总不好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叫许婉。”

谢宁靠近过来的时候,许婉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男人的转变虽然太过诡异,但低沉温柔的话语,还是让她心底涌进一股暖流。

早饭过后。

谢宁伺候完许婉喝药,扔下碗就一口气跑到村口。

到了山脚下腰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许婉她三根肋骨都断了,自己又不在家,那生理问题怎么解决?

想起吃个肉包子就哭得泪雨连连的可怜摸样,谢宁要是主动提出帮她上厕所,那丫头不得羞臊得哭出一片太平洋来。

还没等谢宁走到半山腰,就遇到同村上山打柴的一伙人。

“你是......谢宁?!”

三年大旱,地理种不出庄家,村里的男人基本都在城里做工,这个时辰没进城的也都是在山上打柴挣点家用。

说话的正是,他家前院的段蒯子。

“我上山转转。”

谢宁随口回了一句。

“上山转转?山上有啥好转的?”段蒯子不解道。

“能干啥,你看他背着背篓,拎着柴刀,怕不是要上山打猎呢!”

“打猎?”同村的刘利嘿嘿笑了两声,“咱村这文曲星可真会玩,不上城里喝花酒,要到山上跟猎户抢饭碗。”

“管你屁事!”

这些人惯常瞧不起原身眼高手低,谢宁没工夫跟他们闲扯,抬脚就走。

“进山别让狼叼走了啊!”

段蒯子大声冲着谢宁背影要喝了一声。

“他这细皮嫩肉,还靠媳妇养家的,要叼也是成精的母狼!”

不知道谁又补上了一句。

一群汉子哄声嘲笑。

半个时辰后,谢宁爬到了山腰背面。

有了昨天上山的经验,今天再采药就顺利得多。

经过一宿的沉淀,谢宁对这个世界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身处大宴朝,虽从未在现代历史课本上听说过,但文字、文化地形,乃至科举思想都基本一致。

既然社会关系、官僚体系相近,那凭自己在现代所学,谢宁有把握在科举出头,能在这个封建时代站稳脚跟,想要考科举没有银子可不行。

昨日药铺前排气的戒毒长龙,让谢宁萌生了个十分挣钱的法子,就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还需得他考察等待一段日子才行。

谢宁运气不错,才不到昨天一半的时间,背篓里的药材就基本采满了,正盘算着,谢宁脚下一滞,随即瞪大了双眸。

就在距离他不到二十步远的地方,一只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的麋鹿倒在血泊里。

上一秒还在想着运气不错,下一秒就天降横运!!

麋鹿!!

一头野猪最少卖二两银子,一头麋鹿能卖多少钱!

就算是半头也顶得上他采一个月的药。

不!两个月!

怕附近有野兽去而复返,谢宁待在原地静静等待了快二十分钟,才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查看。这头麋鹿看上去刚死不久,鹿身虽然已经冷却,但身下的血渍却未凝冰。

这鹿看体型俨然成年,谢宁上手拽了拽,就算内脏被啃得肠穿肚烂,也得有块二百斤。

要光靠他穿越来的菜鸡体格,把这玩意硬抗下山得累死。

谢宁卸下来背篓上的粗麻绳,寻了几根小腿粗细的枯枝,把麋鹿撅在上面麻绳捆紧了,背篓摞在上面一路拖着向山下行走。

午时过半。

村里的男人们打完柴火在大磨盘那儿聚堆下棋解闷。

“哎,你们看见谢宁回来了吗?”

到底是邻居住着,段蒯子怕谢宁真给狼叼走了。

“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大山上那么多狼,他可别是真喂野兽了。”

“那可说不准,年前饿死那些难民,不都叫狼给吃了,狼那种畜生的嘴里,还分活物死物?”

村里人虽然瞧不起谢宁,但他爹娘才死半年,多少都念着点情面。

怕谢宁真的在山上遭遇不测。

“不行,我去村长家,叫人上山找找吧。”

段蒯子扔下棋子,刚加入棋局的李二柱,先一步起身,“我这就去!”

正说着,有人指着村路上蹒跚的身影吃惊道:“你们看那是不是谢宁!”

“哎,还真是他!你们看他拖着个什么东西?”

“是野物!”

“这白面废柴,还真叫他猎到东西了!”

还没等谢宁走进,五六个人全都围了过来,“我滴个乖乖,这是一头野鹿啊!”

“这鹿看上去得有二百来斤,这不得卖他个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可全家吃喝半年的了!第一次上山就能捡到大家伙,谢宁,你可真走运!”

“一时运气罢了。”

拽着野鹿一路走下山,谢宁的肩膀都要断了,原本他只想少走些路,却没想惊动这么多人的注意。

“谢宁!”

“谢宁!”

磨盘后头挤过来个身影,连跑带颠的,胳膊直接勾在谢宁脖子上,“这玩意可值钱,我知道上哪儿能卖高价,然后咱来去喝花酒去!”

“大前天虎哥还说呢,要咱这个月在挽花楼喝够二两酒钱,就给咱俩安排个不要钱的姑娘!”

挽花楼?

不要钱的姑娘?

谢宁理都没理张赖子,直接甩开他的胳膊,走向磨盘旁站着没动的李二柱。

“二柱哥,你下午还有事吗?”谢宁指了指很厚的麋鹿,“我想请你帮我跑一趟城里。”

李二柱本来就壮,此时横眉立目更显渗人,“去城里?行啊。”他扔下棋子口气凶煞,“不过让我出一趟车得二十个铜板,张赖子不是主动帮你,你怎么不跟他去?”

第5章

“二赖子没牛车不方便,况且我前一日受到二柱哥的教诲,打算往后都好好过日子,城里的花楼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谢宁说的诚恳,也明白,日久年深,原身的败家子形象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你说真的?”

“当然。”

李二柱子将信将疑,从后腰抽出鞭子,凶横道:“先说好啊,二十个铜板,要是少了一个我就抽死你!”

农家汉子都有膀子力气,李二柱子拽着野鹿一把甩在肩膀上,见他二百来斤的东西说甩就甩,简直让谢宁羡慕不已,要知道在现代,他在健身房也练出了令少妇眼馋的腹肌人鱼线。

李二柱子和谢宁走远,旁边人便起哄道:“二赖子,你巴巴上前要跟人谢宁去卖野鹿,人家咋没搭理你?这下花酒喝不成了吧?”

“狗能改得了吃屎?”

二赖子嘴上找面子,“他谢宁离了我就是滩屎,城里花楼门槛都不配踏,你们瞧着吧,他卖完野鹿还得来找我!”

就谢宁那个第一次逛青楼的青瓜蛋子,今个竟然当众下了他的面子扔在地上踩,二赖子盯着谢宁的背影满眼阴鸷,心中暗暗记下。

牛车行驶到云州城脚下,谢宁却叫李二柱将车停在官道旁的树林里。

“不是要将这野物卖掉,你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想到谢宁原先的做派,李二柱子下了牛车就将木棍握在手里,要是谢宁敢出什么幺蛾子,他就一顿棍子抽得他满地找牙。

谢宁没立刻搭话,而是下车以后扯着鹿腿上下仔细打量,他那比灯下看媳妇还仔细的眼神,给李二柱子弄得发蒙,“谢宁,你到底要干啥!我可告诉你,不管你这鹿卖不卖,二十个铜板少一个我就扒了你的皮!”

“二柱哥,别着急。”

谢宁拿出背篓里的柴刀,刀刃朝人,刹那间李二柱子还以为他要砍人。

下一秒,谢宁竟把他放在车上砍柴的刀也拿了过来。

谢宁对比了下道:“还是你这把锋利些,柱子哥,借你的砍柴刀一用。”

就见谢宁扒开被啃得稀巴烂的鹿内脏,柴刀的尖顺着腹部鹿皮的缝隙就捅了进去,刀刃一横一竖利落滑到麋鹿脊椎,然后柴刀换了个方向顺着颈骨方向,在鹿肩那块一掏,谢宁的半个肩膀整个胳膊就全捅在了鹿皮里头。

“柱子哥搭把手!”

鹿脑袋分量不轻,谢宁的姿势根本挪不开。

李二柱舌头打结,“干、干啥?”

谢宁道:“帮我把鹿脑袋抬起来。”

下一刻。

也不知道谢宁怎么用劲。

嘎巴一声,骨头断裂。

柴刀从鹿脖颈以下三寸探出刀刃,再一划,整个鹿脑袋就砸到了地上。

“谢,谢宁,你这是......”

李二柱彻底看不懂了。

谢宁道:“这鹿被野兽啃过,我怕不好卖,就先给它解开,省的影响价钱。”

这头鹿的鹿角老化,虽然过了收割鹿茸最值钱的时候,其他鹿四宝,鹿血淌不出什么玩意了,鹿也是公鹿,没有鹿胎,但鹿{鞭、鹿筋可都是值钱东西,鹿肉在医理上也是滋补佳品。

一把柴刀被谢宁使的行云流水,虽然刀不太趁手,但谢宁下手利落,李二柱眼瞅着他那双从不下地的白手,从膈膜里挤出来各种内脏,在他拇指精准摸到鹿髋骨关节处,就听咔哒一声。

李二柱浑身打了个冷战。

鹿的四条腿就那么被一一拧了下来。

二百多斤的野鹿眨眼间就被肢解完毕。

李二柱吞了吞口水,“谢宁,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解猪肉、不是鹿肉了?”

现在的这个谢宁早不是之前的那个草包,败家子。

作为外科医生庖丁解牛是基本功,看李二柱吃惊的样子,谢宁很想告诉他,要给他一把手术刀,他肢解活人比这鹿还快。

他找了个借口,道:“之前在一本杂书上看过。”

“啥书还教解猪?”

普通农家人的印象里,读书就是为了当官,李二柱咋也没想到考功名当大官的书里竟然还有教杀猪的。

“就是一些杂书上看的,不记得是哪本了。”物资匮乏的古代,杀猪解肉绝对是一门可以传家的手艺,谢宁怕李二柱子再问,连忙把鹿骨和鹿肉复位,就连之前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都被他剔得干净,打眼一看来这头鹿就跟事先被人买过了一样。

进了城,谢宁没让李二柱把牛车往酒楼饭馆那些地方赶,而是去了富人宅邸云集的东城。

古代城镇,东贵西贱。

云州城也是如此。

不过谢宁没那么没眼色去敲有钱人家的正门,而是沿着羊肠小巷挨家去敲人家的后门,在一条街的富户人家都敲遍了之后,李二柱子有些坐不住了,“这鹿肉好好的送去酒楼不行?我还认识几个后厨掌勺的,咱挨了半天白眼鹿肉都没卖出去半两,可别是卖不出去!”

“二柱哥,别急。”

鹿肉被人拒之门外,谢宁早有预料,他淡笑着安慰了李二柱一句,牛车继续赶往下一家。

这年头灾荒遍地,地里种不出庄稼,有点胆子的早把注意打到了大山野物那里,往寻常酒楼送点野鸡野兔都得跟后厨、小二搞好关系,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后门了。

“小哥,我这有刚猎的野鹿,年岁小还是公的,劳烦您跟管事的问问府里的贵人需不需要?”

这回谢宁没空口让人问话,偷摸往看门的手里塞了两个铜板。

看门的小哥比谢宁小了好几岁,起先开门见他俩泥腿子,二话不说就要关门,是谢宁使了铜板,才牛鼻子朝天不咸不淡扔下一句,“等着吧,要是一炷香之后门没开,你俩就赶紧走。”

“好,谢谢小哥。”

二柱子见谢宁朝一个半大崽子点头哈腰,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干啥,要嫌铜板多了咬手就都给我,咱们上门卖东西还白给他使银子,我看你是喝花酒喝坏脑子了。”

“柱子哥......”谢宁笑得无奈,天气太冷站着也是冻脚,谢宁坐上牛车抬手摸着鹿身光滑的皮毛,解释道:“柱子哥,常言道,宰相门房七品官,你猜我刚才为啥没给前几家的门房使银子?”

李二柱牛鼻子哼哼,“为啥?难道这里面还有啥门道不成。”

“当然有!这里面门道可大着呢,王公贵族住的地方是宫,当大官住的房子是府,有钱人住的是宅。”谢宁指了指后门上的牌匾,道:“我刚才敲的这家......就是府。”

“府......?”

“谢宁,不行,咱俩得赶紧走,你虽然喝花酒不干人事,但总归还喘气,我不能眼看着你为了卖头鹿把小命都打进去。”李二柱一听是大官家的宅院,当即腿肚子转筋,拉着谢宁就要走。

李府后门再次打开,从里面出来个身着清灰长衫的中年人。

“就是你有野鹿要卖?”

第6章

“正是。”谢宁不卑不亢答话,“管事的您看,这是我与家兄早上猎得的野鹿,皮毛和肉都是新鲜的,连酒楼都没去特来敲贵府的门。”

管事的上下扫视了谢宁和李二柱两眼,上手要去查看车上的鹿,谢宁比他更快一步,掀开鹿皮一角道:“您看,这鹿我特地找人给解开了,都不用您府上的厨子费事,是蒸是炒直接下锅就行。”

野鹿被谢宁收拾得皮肉整齐,完好的内脏就摆在原来的位置。

连肋骨都一根根给解得分明。

“你这书生倒是会干活。”历来上门主动卖野鸡野兔的不少,像这种大型的野鹿、野猪的也不是没有,但可没有一个像这个书生这样,鹿头、鹿皮全给解干净,连挂在墙上观赏的鹿头都给弄利索了。

“哎,这怎么还少了一大块?”

管事的看着鹿肚子上缺了一大块,眉头一拧有些不大满意。

李二柱子见生意可能要坏菜,立刻着急解释,“这、这块下山的时候......”

谢宁赶紧拉了他一把,笑呵呵道:“管事的不知,我与大哥虽不是亲兄弟,但大哥的长辈还在,鹿肉这种滋补佳品最补老人的身子,就事先切下来了些孝敬家里老人,鹿血不好带也都留到了家里。”

“看不出来,你俩还挺孝顺。”管事的听见谢宁这么说,立刻打消了疑虑,“这鹿你们打算怎么出价?”

这就到了谈价的关键时刻。

城里最便宜的瘦猪肉都要二十二文一斤,二百斤鹿肉,还卖给的官府的人家,这一下最少也得卖出去四千个铜板。

四千个铜板!那可就是四两银子!

李二柱辛苦打柴一个月也就不到一两银子,这一头野鹿若是卖到四两那可顶得上他半年挣的!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李二柱子自诩是谢宁的哥,决不能让这摊生意黄了,他搓了搓满是潮汗的手,刚要说话,就被谢宁扯到了身后,就见谢宁朝着管事的徐徐道:“鹿肉乃是滋补上品,老人和孩子都食得,鹿骨熬汤大补元气,鹿油能治刀伤硬伤,至于这鹿头......”

谢宁目光闪烁了下道:“小子不敢冒昧打探贵府情况,若是贵人好文墨鹿头自然不好挂在家中,但若府中贵人喜好弓马骑射,那这鹿头用来彰显主人家的威赫就再合适不过了。”

一番话下来,管事的已经换了一种眼神来看谢宁。

都是男的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道:“你这书生挺有意思,东西还没卖呢,连主家怎么用都给规划上了,你刚才说了半天,还落了一样呢,鹿{鞭呢,这鹿{鞭你预备怎么卖?”

谢宁神情一顿,转而拿起牛车的断尾,放到管事的手里,笑得隐晦,“鹿{鞭自然是主人家想怎样用就怎样用,这个小子可不敢胡说,不过这鹿身上可不止那一处地方能让人重振雄风,这鹿尾效果也不差您尽管拿去享用一二。”

鹿{鞭的作用,在男人滋补品当中绝对是位列前茅。

以华夏男人对壮阳的痴迷,自从第一眼去看见这鹿是公的,谢宁就已经确定这头鹿绝对他是的第一桶金。

‘好一个油滑的书生。’

管事的收了一根鹿尾巴,当下在心里发出暗叹。

有了这鹿肉跟鹿{鞭,他今天绝对能在家主哪儿得个好脸,没准还能有赏钱。

“你这鹿我买了!”一想到自己刚娶的小妾,管事的说话的态度都和善了三分,“让你开价你意意思思扯一大堆,这价我来出,你觉着不合适咱就谁都别瞎耽误工夫。”

谢宁一颗心总算落地,他道:“您说,小子绝不还价。”

管事的道:“瞧你也是个明白的,现在年节上山打猎不容易,这鹿的肉和头还有鞭我都给你分开算,鹿肉我给你四十文一斤,鹿头三两银子,至于......那鹿鞭就也三两吧。”

“成!都听您的!”

管事的喊人来抬鹿肉,叫谢宁在原地等着一会过来人给结钱。

等白花花的十二两银子拿到手,李二柱子彻底傻了眼,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子,给谢宁吓了一跳,“柱子哥,你干啥?”

李二柱盯着谢宁手里的银子震惊道:“这、这就卖出去了?还卖了十多两银子?”

“是啊,卖出去了。”

今天可有钱买肉下锅,不用再喝豆面糊糊了,谢宁乐呵呵跟他确认。

李二柱还是不敢相信,他把脸当砂纸猛搓两下,照着谢宁肩膀使劲来了一拳,“好小子,行啊!以前我没见你有这么多心眼,小嘴这么能叭叭。”

一头鹿,他以为能卖到四两就是天价,没想到,谢宁竟能卖出比天价还天价的价钱。

谢宁被李二柱子的铁拳捶得肩膀差不点断了,他当即数出来二十个铜板,递给李二柱子,“柱子哥,当初说好的跑这一趟的工钱,多亏柱子哥肯陪我走这一趟,要是你不在,我哪敢去敲权贵家的门。”

李二柱子被捧了几句,心情大好,收下铜板道:“跟我你就别来那些虚的了,只要你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我当初可是答应你娘好好看着你,要是你以后还不学好,我照样收拾你!”

兜里有了钱,谢宁再买东西就不像之前那么抠抠搜搜。

许婉的药昨日已经买了七天的量,不需要再去药铺跑一趟。

他让二柱子陪着,第一站就去了昨日小二门缝里看人的书社,这回他把四书五经仔细翻看了个遍,也询问了价格,果然最薄的一本都要一两银子起步,谢宁虽说手头有了些钱,但过日子讲究细水长流,野鹿也不是天天都有。

他盯着小二的白眼,不耻下问打听了下,有没有便宜些读书的方法。

那小二虽然不用正眼看人,该告诉的也都告诉一二。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普通泥腿子要想突破阶级何其容易,不说供出一个进士,就是一个够备官资格的举人恐怕都要举全家之力,所以云州城府附近的穷苦读书人,用的都是便宜些的手抄本。

手抄本的价格是印刷本的一半。

同样也有不少读书人,一边抄书补贴家里,一边强化记忆两全其美。

谢宁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就请了书社的掌柜来验证笔迹,谢宁的字是上初中就开始练,虽说不是科举专用的馆阁体,但字迹工整笔锋刚劲,掌柜的一看当即同意谢宁拿了两册中庸带回家抄写。

结账的时候,李二柱子局促地站在那里,看见两刀毛边纸一根兔毫笔就要八百文,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连连感叹读书果然不是一般的费钱。

更惊讶,谢宁真的要好好读书。

从书社结账出来,谢宁又去了昨日想去,没去成的肉铺,猪肉排骨、筒骨买了一大堆。

他跟李二柱从清早开始进城,这会正午已过,肚子早都饿得咕咕叫,谢宁大手一挥豪气地买了十五个大肉包子,出城的时候坐在牛车上跟李二柱对齐啃得满嘴流油。

喷香的大肉包子仍旧堵不住李二柱的唠叨,“我说你真是有俩钱就要败家,女人家有件衣裳能穿就行呗,哪犯得着买那么贵的成衣,再者,现在不年不节的你猪肉一下买那么多,二十斤!吃不完那不都坏了!”

上辈子谢宁的老娘也是总是这么不放心地唠叨他,这张嘴这会换成了李二柱的,谢宁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庆幸就原身那样的混蛋竟还有这样真心实意操心他的人。

“婉娘,这回受伤不轻,我以前对她不好,现在就想多弥补些。”

谢宁想着原身造的孽,叹气道:“再说新衣裳也不是日日都买,就买这一回,哄自己女人开心花点就花点。”

想着昨晚睡硬板床,冻得跟浑身发抖醒来,谢宁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刚才买了四斤棉花一匹棉布,二柱哥,还得麻烦你回去跟嫂子说一下,帮忙做两床被子。”

做被子那都是小事儿。

李二柱子媳妇虽然容貌不好看,但针线活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商定好做被子的工钱,忙了一大天的谢宁这才闲下来喘口气,年初那场大雪余威尚在,官道两旁的田地都被积雪覆盖看不出原本的摸样,一望无际的白色让人看起来就心生绝望。

“都三月中了,四月末就要种地。”

李二柱见谢宁盯着田地发呆,不免忧愁,“这雪要是再不化,恐怕咱们这些关内人也要挨饿了。”

时岁大旱,虽然遭灾的多是白鹭关外的百姓,一场大雪虽然能化解干旱,但寒潮不退那可比大旱更要人命。

谢宁回想着历史上几个遭遇小冰河纪而灭亡的朝代,心中泛起沉重,忽地,白茫茫一片的视线里出现一大片殷红,他指着丈余远的地方吃惊道:“柱子哥,你看哪儿是不是有个人?”

第7章

谢宁刚要下车就被李二柱拦住,“你干啥?这年头哪块地方不死人,闲事少管!”

他说的不假,大灾年间,饿殍遍地乃是常态。

谢宁骨子里还在受上辈子治病救人的大夫魂影响,听了李二柱这么一说,心底有些犹豫,可牛车与地上那鼓包擦身而过的瞬间,那个人的视线与谢宁的对上,强烈的求生欲让那个人看向谢宁的眼神充满了祈求。

“柱子哥,停一下!”

谢宁还是没忍住下了车。

“救、救救我......”

血泊中的是个男人,见有人过来眼中升起活下去的渴望,就连一呼一吸之间嘴里都涌着血沫子。

“先别动!”

谢宁撸胳膊先拿来男人的腕子号脉,然后掌心紧贴心脏掐算心率。

一百二多!

饶是见了男人满身的血,心里有预期,但这个心率还是给谢宁吓了一跳。西医相较中医最大的区别就是运用高科技将治病救人流程化,现在这会别说一般的医疗用具就是一把止血钳也是没有。

谢宁扒开男人的衣裳,果然,一道横贯伤将男人的肩膀到肚脐整个划开,涓涓血流顺着伤口往外涌,跟不要钱一样。

李二柱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这......谢宁,咱赶紧走吧,都这样了还哪能活,咱快走,这简直太晦气了!”

救人一命,七级浮屠。

谢宁不是佛陀,也不预备当什么古代雷锋,只是看着这壮汉身高八尺,体型威武,一副面相虎须虬髯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况且也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你身上有伤药吗?”

谢宁没理会快要抓狂的李二柱子,朝着男人问道。

那人嘴里发出嗬嗬的血声,齿间全被血浆包裹。

谢宁没等他回话,直接上手去翻他的袖兜,果然从里面掏出两个小瓷瓶,拔开瓶塞闻到了三七、侧柏叶、仙鹤草的味道,其中仙鹤草是价格最为昂贵的止血圣药。

这个男人果然像他想的那样并非是一般人。

“柱子哥,帮个忙!帮我弄点干净的雪来!”

连水源都没有的荒郊野外,能低温降低血液流速的雪水是最好的选择了。

“你......你简直是昏了头了!”人命关天,李二柱扔下一句话就立刻去找雪。

“你现在失血太多,若是挪动你去城里找人,恐大夫没到你就没命了。”缺医少药,谢宁只能就地取材,他从布庄带出来的包裹,拿出纳鞋底的粗针道:“萍水相逢,我没多大能耐,只能勉力一试,若你真的死了......那就死了吧。”

现在这情况只能死马当活马。

虽然是纳鞋底的绣花针,那也是有比没有强。

男人虚弱地盯着谢宁,看他把绣花针熟练地插进四大止血穴道:气海、关元、血海、隐白。

最后头发被这从天而降的人整个薅起来,就听他道:“我现在封住了你主要出血经脉,最后我要封住你的天柱穴,可能会有剧痛你忍一下。”

果然,下一秒,凉如冰锥的绣花针插进脊椎,男人几乎是瞬间眼睛外突,整个上身都跟着抖动起来。

“柱子哥,雪!”

李二柱刚捧了一兜干净的雪回来,还没等说什么,就被谢宁抢先。

只见谢宁,抓起一把雪放置在那血肉外翻的伤口上反复揉搓,循环往复这么下来,奇迹果然发生了,李二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谢宁,血!血不淌了!”

“嗯!”

关键时刻,谢宁没工夫跟李二柱多话。

他吩咐道:“柱子哥,帮我穿针引线。”

李二柱一脸懵,“你让我穿针干啥?”

“还能干啥!缝合伤口!”谢宁语气急促,“快点,一会他就不行了!”

横贯伤简单清创过后,谢宁动作飞快将止血的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这时候李二柱的针线也已经穿好了,他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谢宁,将那外翻的皮肉一针针缝合在一块。

那针脚整齐得,比他媳妇给他缝的裤衩子还细。

“从来受外伤只听说上药包扎,这这这,咋这玩意还能跟布似得缝上啊!”

李二柱子不由感叹一句。

飞针走线,说话的功夫,谢宁已经将伤口缝合得七七八八。

现代的手术台上,高倍镜下,谢宁缝合伤口都是全三甲医院最快的,更何况现在手拿绣花针,这操作简单的简直跟纳鞋底子没啥差别。

缝合到了收尾,谢宁打了漂亮的外科结,收回绣花针,再次检查了一遍心率,果然,心率有了明显减缓,快降到一百一以下。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行了,暂时性命无忧了。”

时间倏忽静止了几秒,一阵北风吹过,男人似乎是要说什么,最终闭上了双眼。

谢宁在地上坐了一小会,缓了缓,起身道:“柱子哥,帮忙把人抬到车上去。”

“啊......!咋还往车上抬,他可别死我车上!”李二柱连谢宁吐他车上,都要抽鞭子,更别提这快翘辫子见阎王的死鬼了。

晨起上山,卖鹿在城里走了一上午,折腾到现在,谢宁的糟吧体格早没力气了,李二柱的埋怨谢宁没搭理,“行了,死不了,我死他都不带死的!”

再次来到城门附近。

谢宁跟李二柱将人抬下车,就把人放在官道中央,他从兜里抹出来几十个铜板洒在那人周围,轻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求多大回报,你能捡条命就行,若是有人路过看见这铜板也能搭救你一二。”

言罢。

谢宁起身要走,衣摆却被拉了一下。

转过身,男人睁开了眼睛,嗓音嘶哑,“恩、恩人贵姓?”

谢宁怔愣了下道:“你我萍水相逢,救命一事全属缘分,我姓什么你不必知晓,我只是小民一个只求想稳度日,你往后不要来找我,也千万不要将麻烦带给我。”

谢宁看得分明,这人但看外貌就不是一般人。

寻常人哪里有机会受这么严重的刀伤,并且他虽然看起来衣着普通,但脚下的那一双靴子可是寻常人根本穿不起的麂皮靴子。

李二柱子早等不及坐上了牛车。

谢宁说完就要走,男人却动作费力地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嗓音艰难道:“救命之恩,无以饱尝,这个请恩人拿去......”

第8章

那是一块通体温润,麒麟纹样的白玉。

谢宁就是再土老帽,也知道这玩意值钱,不知根知底的救命恩他不敢要,一块玉佩他倒是乐得收下。

即便这块玉有什么了不得,大不了他不示人前不就完了。

朝不保夕的灾荒年间,真要到了紧要的时候,这玩意没准能救命。

“那我就收下了,老兄你珍重!”

“柱子哥,走咱们回家!”

一路上李二柱都在骂骂咧咧,临进村弄了不少野草和雪把牛车打扫干净,才肯进村,为此谢宁还打趣他是不是气管炎怕二嫂子骂。

李二柱牛鼻子哼了哼没反驳。

二道沟村民宅群居在东山脚下,进村的路就一条,谢宁他们刚一进村就被一大帮人围住,有男有女,个个眼睛冒精光全都盯着牛车上的背篓。

“谢宁,你这是发了呀!”

“野鹿买了多少钱?有二两银钱没?”

“哎呦,你们看这背篓,这背篓里头装的满满的可别都是肉!”

“关你们屁事!”

谢宁还没发话,李二柱子第一时间维护,牛鞭子一甩差点打到人,他骂道:“我弟弟卖了野鹿,那是他的能耐,去去去!都上一边子去,就算谢宁买了百来斤肉,也不给你们舔一个油珠!”

“李二柱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

村里有名的风流寡妇,张寡妇尖着嗓子道:“谢宁啥时候成了你弟弟了,他是我弟弟才对,前阵子他还帮我挑过水呢,要吃肉珠那也是给我吃,你说是不宁弟弟!”

这一声‘宁弟弟’叫得谢宁浑身发冷。

鸡皮疙瘩掉地下能扫出来二斤。

想起原身的确是上赶着给张寡妇挑过水,谢宁暗骂了一句:“骚货!”

“张嫂子你可乱说!”谢宁立刻维护自身形象,“我那担水可是替纪老哥挑的,我家里还有娘子,这话可不好乱说!”

谢宁口中的纪老哥,便是他们村偷鸡摸狗有名的纪瘸子。

他跟谢宁二赖子,这三人并称村里三大祸害,是有名到一家一家空的三旋风。

谢宁看了一眼人群里纪瘸子不在,正好往他身上扯,反正他跟张寡妇有一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呦,这刚有点钱就不认识人了!”张寡妇语气拈酸,“敢情不是当初管我叫姐姐的时候了!”

“你可快拉倒吧!”

人群中村长儿子谢大利直接把张寡妇的脸面扯地上,“你那岁数都能当谢宁的娘了!还姐姐,村里孩子都叫不出口,你可赶紧上一遍骚愣去!”

“你、你放屁!”

饶是张寡妇脸皮再厚,听了这话也挂不住面,当即躲到人群后头,留下两只贼眼不死心地往牛车上瞟。

谢大利道:“谢宁,你那鹿没少卖钱吧?”

村长儿子的面子,谢宁得给,他道:“还成,够家里娘子看病吃药的。”

他这话可没有撒谎的成分,城里看病吃药本来就不便宜,若不是谢宁自己就会开方子,就一个简单的看诊就得几十文起步。

“那、那有二两银子没有?”

寻常人听了谢宁这般隐晦的回答,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再问。

但这会刨根问底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午吃了个闷屁的张赖子。

谢宁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关你屁事!就是卖了一百两,也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柱子哥,我们回家!”

牛车刚走不远,剩下的人就议论开来,不过炮火主要集中在二赖子身上。

“还看呐!人家谢宁现在发达啦!”

有人奚落道:“谁还跟你个赖子称兄道弟,你这上赶着讨好,结果咋样,冷屁好吃不?”

“可不咋地!”

又有人道:“那可是一头鹿,猪肉都多少钱一斤呢,二十文一斤,咱过年过节都吃不上一口,他谢宁一下子就卖了上白斤,那得是多少钱!我看咱们村现在谁家也没有人谢宁有钱,人家还能来搭理你?”

“放你妈的狗屁!”

牛车的影子已经走远,二赖子恨得后槽牙磨出响来,狠狠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敢瞧不起老子!走着瞧!”

家门口一切如旧。

谢宁下车前还特地看了一眼,还好没屎。

李二柱帮着把东西卸到院里,他道:“棉花和棉布我拿走,让你嫂子给做被子,剩下的布头就让她给你缝个褂子。”

“那行,先谢谢嫂子。”

谢宁刚穿过来的那身衣裳,沾了呕吐物,就算洗干净了,他也嫌膈应没打算再穿,正好李二柱媳妇做的用来换洗。

李二柱听了谢宁这样回答,再次怔愣,眼神仿佛不太认识谢宁一般,昨个早晨还在青楼喝得一滩烂泥的人,今个咋变得不认识了呢。

“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二柱刚要走,谢宁就道:“柱子哥,你等下。”

他拿出肉铺事先切好的五斤多猪肉,还有背篓里特地留的鹿肥膘递过去,道:“柱子哥,以往都靠你多有照顾,猪肉我特地留给你的,拿回去给嫂子和侄子补补。”

“你这是干啥!”李二柱一听急了,“我答应你娘照顾你,是因为咱来是吃同一口奶长大的,我拿你当亲弟弟看,你这日子刚见到点钱,家里那个还病着,哪里不要钱,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当初谢宁的娘原本还有一个儿子,但生下来没多久就夭亡了。

正好赶上李二柱也出生,李二柱的娘没有奶水,可以说李二柱是在谢宁娘亲的肚皮上长大的。

“你快拿走!快拿走!”

李二柱连连摆手。

谢宁执拗举着,“柱子哥,你拿我当弟弟,我也拿你当亲哥哥,只是五斤猪肉,咱们兄弟之间就别拉扯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要是我真的发达了这点猪肉又算得了什么。”

“你要不拿,我可送去给张寡妇了!”

“你敢!”

李二柱眼睛一瞪,又要生气,转念一想谢宁说的也的确是那个道理。

从谢宁他爹娘没了以后,他可没少往谢宁身上搭钱,就为了全当初的同胞情分。

“那行吧,这肉我就收下了。”李二柱拎着鹿肥膘说,“这鹿的肥膘总共没多少嘎达肉,你自个留着吧,你嫂子见了这些猪肉往后再不能说你什么了。”

谢宁道:“鹿肥膘还是你拿回去,让嫂子炼油,这是治冻伤烧伤的好东西,我手艺不好怕糟蹋了,炼好了你分我一半就成。”

“那行,那你嫂子炼好了我给你送来!”

李二柱走后,谢宁先把背篓送进厨房,把剩下的十多斤猪肉分解成块,掉在房顶冻上,再用家里余下的柴火煮了一锅开水,把自己洗了一通,筒骨排骨下锅搭理好卫生才走进卧室。

第9章

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是谢宁跟隔壁的李家的男人。

清早男人吃了饭就走。

一整天她的心里都在不停忐忑,男人承诺不会把她卖掉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还好吗?”

正想着,谢宁推门进来。

许婉半靠在床上,香肩半露,整个上身都靠一件谢宁的旧衣裳蔽体,早晨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没察觉,到了这会四目相对,许婉的脸蓦地升起一抹红云。

“还、还好。”

谢宁在床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视线看起来正常些,忽略掉少女看过来的羞涩,他诊了一会脉,许婉的脉象跟早上没差别,就是心跳过于快了些。

他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下,说:“那个......中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我热了包子,菜在锅里一会就好,你先吃这个垫垫。”

依旧是香喷喷的大肉包子。

许婉接过包子,神情有些瑟缩,不太确定男人现在的心情如何,到底会不会打她,想了下早上男人陌生的样子,她忐忑道:“相、相公,你吃了吗?”

这一声相公,直接叫得谢宁愣在原地。

一股无比熟悉燥热的情愫猛地朝着腹部集中。

他连连咳嗽了几声,神情极其不自然,“吃了。”

谢宁的不自然,在许婉的眼里就是板着脸,她心下咯噔一声,暗想完了,她又惹男人生气了。

气氛迷之尴尬了好一会。

谢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只好岔开话题,“那个,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裳,你看看喜欢不。”

新衣裳?

虽说早上这人已经承诺过,不会把自己卖掉,但下午回家就给自己买了新衣裳,许婉吃惊得不行。

等到谢宁真的把一套淡蓝色襦裙拿过来,她才揉了揉眼睛,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襦裙的布料就是普通的细棉布,这样的料子,在她从前的家里甚至不能上侍女的身,可在经历了长达快一年囹圄的许婉来说,简直比天上仙女的衣服还珍贵。

“这、这真的是给我的?”

许婉满眼不相信,甚至不敢伸手去摸。

她怕这是一场美梦。

泡沫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

“当然是给你的!你见过哪个大男人穿襦裙?”谢宁笑得温润,身体上的燥热看了许婉这样子,降下来不少,他道:“等吃完饭伤口换完药,你再穿上。”

“对了,我一天没在家,你是怎么方便的?”

“怎么方便?”

就见许婉懵懂的双眼愣愣地看着他。

很显然,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

谢宁大囧,又假模假式地咳嗽了好几下,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要咳破了,“那个就是......小解。”

许婉的脸轰地一下从脖子到脸颊红了个通透。

按理说,她跟谢宁都成亲这么久了,床上床下男女这点事,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但她跟谢宁可没圆房啊!

她在山上滚下来之前,谢宁都不允许她进卧房,厨房里的柴火堆才是她的床。

“隔、隔壁,小、小莹帮我的......”

隔壁小莹正是李二柱的小妾。

谢宁听完很是松了一口气,且不说患病的人是原身的媳妇,就是天仙拉炕上他也没那个涵养收拾。

“那个,锅里还煮着饭,我看看去......”

说完谢宁一溜烟跑了,留下许婉一个人呆愣愣地对着空气脸红。

好半晌许婉才喃喃道:“谢宁他......他好像变了个人。”

猪筒骨没两个时辰熬不出东西,谢宁先把筒骨和骨头汤盛出来,排骨已经炖到软烂,就着厨房里昨日他买回来的几样调料,谢宁做了个爆炒排骨,收尾的时候还揪了一把菜园子里冻着的葱,切了仍在锅里。

虽然没姜没蒜,但满满一大盆排骨盛出来还是香的人直留口水。

谢宁回来的晚,没工夫做粟米饭,主食还是城里买回来的大肉包子,菜是肉,主食也是肉,他今天就是要把大荤贯彻到底,不光是庆祝捡了一条命,更是庆祝挣了一大笔钱。

再次端着一大盆排骨进来,许婉彻底愣了,“相、相公你这是......”

挣了钱,谢宁心情好,一张俊脸笑得也好看,他道:“今天进城挣了钱,咱们好好吃一顿,等会锅里还有汤,那个等睡前再喝。”

挣钱?

这俩字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真的好陌生。

许婉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但看男人的样子,却不是作伪,她身上有伤挪动不方便,就眼瞧着男人左右寻找,找了一圈下来也没在家里找到半块桌面,最后嘴里小声骂着,把厨房的案板搬过来放在凳子上,懊恼说:“今天先将就着这么吃,明个我找人打张桌子去!”

妈的!

正经人过日子,谁家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原身那个瘪犊子,还真叫李二柱给说准,真不如撒泡尿直接溺死。

家里的房子塌了一半,床也破破烂烂,就连他自己连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他还想考科举。

......

简直到处都要用银子来填。

刚坐下吃饭好一会,谢宁都没说话,全神贯注在心里骂原身,同时也在算计着过日子的账。

许婉见谢宁不说话,自己就不更不敢吭声了。

好不容易丈夫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可千万不能再触霉头,万一,他再变回去,那自己真的不要活了。

“你多吃点!”

谢宁主动给许婉夹了一大筷子。

许婉宛如蚊蝇地道:“谢、谢谢相公。”

“咳咳......”谢宁抬头看了一眼正对面,面如桃红的小姑娘,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攀比劲,张嘴就道:“......相公?你以前也这么叫我吗?”

许婉一愣,完全没想到他能这么问。

许婉神情透露些许不自然,她几乎把脸都埋到碗里,小声道:“从前没叫过的。”

其实也叫过一次。

只不过换来的确实一顿好打。

许婉今天之所以敢这么喊他,是看早上男人变化太大,她从前待字闺中看过不少鬼神画本子,里面有不少鬼书生娶富家千金的,在家待着的一百天,她都在暗暗祈祷老天,最好是给她换了个丈夫,管它什么山神鬼怪,只要不是从前那个谢宁就行。

所以她也存了讨好男人的心思,不说让谢宁对她好点。

起码别再像从前一样,动则打骂。

谢宁一听,心里那点计较顿时好了不少,他又夹了一块排骨给许婉,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得语气道:“你多吃点,一会我给你换药,要是想上厕所了记得跟我说!”

第10章

天快黑的时候,李二柱送来了两床旧棉被,是他两个儿子小时候盖的,还带着尿骚味。

想着头天晚上的寒冷,尿骚就尿骚。

谢宁没拒绝抱着棉被进屋,就见许婉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木床旁边一桶热水升腾着热气,熏得她脸色殷红。

“相、相公,我准备好了。”

一想到一会谢宁要给他擦洗身体,许婉就止不住地害羞。

从前她对自己的丈夫只有畏惧之情,从不敢有半分遐想。

但从昨日开始,她觉得谢宁变了,是那种从根子全换了那种彻底的变化。

不知怎地,许婉的这声相公,在谢宁听来像是有着另外一层意思。

他紧了紧嗓子,努力不去看少女修长脖颈的粉红云霞,但那诱人的身体还是时不时提醒他,面前的这个清纯少女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是他现在想做什么,她都会无比顺从的女人。

擦洗的过程中许婉连指头都在羞怯地捂着肚兜,殊不知,她那娇憨的神态,早都被男人印在了脑子里。

睡觉前,谢宁铺好了床铺,给许婉端来汤药后便去了厨房。

家里穷没钱点油灯,谢宁便就着灶台里的火翻看书社拿回来的中庸。

何为中庸,意在谦逊。

儒家之道为帝王所用意在规训,给全天下的子民画一座无形的思想牢笼,

中庸上下两册,三千五百多个字,主要中心思想主要围绕着君子之德,明辨之,慎独之。

谢宁翻看第一遍,熟悉文字的同时回想着大学时候哲学课上教授讲的内容,按照自己的理解在其中寻找相合之处,第二遍仔细阅读完,谢宁就开始尝试默写第一章。

第一章默写得很快。

但等到第三章的时候就不行了。

太冷,过低的温度冻得谢宁手指僵硬根本无法活动。

看来还是得弄张桌子,最好再有个书房。

回到卧室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许婉躺在外面,谢宁没去挪动他,蹬掉鞋子他爬到了里面,在满是尿骚味的被窝里,身体缓慢回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谢宁来不及回想眼皮就渐渐沉了下去。

第二天清早,公鸡打鸣。

许婉睁开眼,对上的便是男人薄薄的胸膛,起先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但略微一动,搭在腰间的手臂便勒紧了。

“别动!”

谢宁嗓音嘶哑。

昨夜刚睡着没一会,他便感觉怀中慢慢多了个绵软的躯体,是许婉寻着热源投进了自己的怀中。

谢宁不是柳下惠,两个人抱着睡总比一个人暖和多了。

再说少女的身子又香又软,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

许婉僵直着身体,前胸紧贴着男人的胸膛,这一刻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另外,她还感觉男人火热的身躯愈加滚烫起来。

这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倏然,许婉感觉一股潮湿喷洒过来,竟是谢宁将整个头都埋在了她的脖颈里面。

这还是谢宁穿越过来之后,睡的第一个好觉,他埋头在许婉的颈项里闻着少女淡淡的体香,舒服地蹭了蹭说:“再睡会......”

早晨的饭依旧是谢宁下厨。

昨晚剩下的排骨和一锅粟米干饭,配上一锅玉米粥。

吃完了饭,谢宁本来想着等着许婉开口,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但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她开口便背着背篓上山了。

大山里依旧积雪覆盖,这次谢宁没着急,在山里慢慢摸索,之前药铺开给患者用来戒断的药方,虽然初时有效,但在谢宁看来出事是早晚的事儿,逍遥散这类强行激发人体潜能,过早挥霍肾上腺素,让精神阙值拉到顶峰的致瘾毒品,若没有强硬的手段和合适的药方,只能让人的身体越来越差。

直到最后掏空身体,油尽灯枯。

皓日当空,山里冷风习习,谢宁蹲在地上扒开积雪,看着地上泛着青尖尖的牛舌草慢慢露出笑容。

牛舌草是清火良药。

若是与白花蛇舌草、嫩叶松针和其他几味药材相配,药剂得当便是清泄逍遥散毒瘾的最佳药方。

白花蛇舌草不好找,但这蕴含无数宝藏的大山白花蛇舌草还是能找到不少,况且白花蛇舌草药性太寒,用量不多,至于松针和牛舌草那不是漫山遍野都是。

谢宁对自己的药方有绝对的自信,现在这座白茫茫的大山,在谢宁的眼里就是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他采够了一副药用量的白花蛇舌草和牛舌草、嫩叶松针,又采了些跟其他药草整理好跟昨日的分类放在一起,慢悠悠走下山去。

昨天卖鹿的事已经满村皆知,谢宁便没绕路直接从村里的大路走,到了人群聚集地老磨盘那块,果不其然,一群人的眼神跟探照灯一样使劲盯着他。

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恨不得扎进他的背篓里。

“谢宁,谢宁,你今个又从山上弄了啥?我瞧你这背篓怪沉的!”

说话的是段蒯子,谢宁对他印象不错,他道:“一些没什么用的野草树枝。”

“野草树枝?”

“我试试能不能进城换点药钱。”

“野草树枝也能换钱?”人群中,赵铁匠站出来看谢宁的眼神都不对,好像他是个缺心眼,“你怕不是发财梦做上瘾了,城里人又不是缺心眼,谁有钱烧得慌买你的破烂野草树枝子!”

谢宁看了他一眼,知晓原身之前因为爹娘下葬求了这赵铁匠很多次,并没直接下他的脸面,他道:“嗯,我去碰碰运气,万一真遇上什么嫌钱多烧得慌的缺心眼呢。”

他说完就走,也不管其他人如何看法。

“哎,你们看这谢宁挣了大钱果然不一样了啊,从前他多巴把老赵,现在老赵主动跟他说话都不咋搭理。”

“不咋搭理?不搭理我,我还不搭理他呢!”

赵铁匠心里有一本账,也听说了昨日谢宁捡了一头鹿发财了的消息,打算下午就去谢宁家讨银子。

李二柱早起就去了城里卖柴火,人这会不在村里。

村长儿子谢大利望着谢宁背着背篓远处的背影,没跟任何人说话,起身就往家走。

村口,谢大利追了上来,“谢宁,我进城办事,正好稍你一段。”

第11章

一路无话。

进了城谢大利去办事,谢宁直奔药铺。

穿过药铺前人群,看见掌柜的再给人结算药钱,谢宁开口道:“掌柜的......”

谢宁话刚说了一半,掌柜的回头看见背后站着个人,怔愣了一瞬,皱着的眉头瞬间展开,指着谢宁满脸兴奋地拍大腿,“哎呀!是你!是你!书生!你可算是来了!”

都没容谢宁开口,人就被掌柜的一把扯进内堂。

内堂里吴大夫正在给服用逍遥散的人针灸,听见动静他回头,不满道:“做什么慌慌张张,后头有狗撵你?”

“没狗,没狗!”

掌柜的眼角眉梢俱是高兴,“吴老,你看看是谁来了!”

“谁?”

吴大夫继续下针,服用逍遥撒过量的人,都虚火沸腾,一旦戒断四肢均会呈现炭烧般网状血疮。

“书生!就是前几日说可以将钩吻草换成乌头草的书生!”

“是你!”

吴大夫蹭地一下站起来,盯着谢宁的两眼简直毛精光。

前天在听完掌柜的说用乌头草代替钩吻,再佐以雷公藤和地榆的药方后,吴大夫连夜查看古医书,几乎是连着翻看了两个晚上,他才将其中的药理平衡,不过那也只是想通了而已。

行医问药,那是细到极致的学问。

一个光是想明白,根本不能将药方推广出去。

“书生,你跟老朽好好说说,你的药方是从何处得来的?”

吴大夫坐诊了一辈子,从八岁开始苦读药经,可以说这世间只有没著出来的医书,就没有他没看过的。

他拉着谢宁坐下,旁边针灸了一半的病人彻底不管,两手拉着谢宁,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孙子。

谢宁被他这过分热切弄得有些尴尬,不过他稳下来,淡笑着道:“是一个行僧早年间路过我家,家母给了一碗素饭,他便给了晚辈一本医书。”

“那,那医书呢?”

吴大夫神情无比炙热。

谢宁面露惭愧,鬼扯道:“医书年头太旧已经烂掉了。”

“啊......烂掉了,怎么会烂掉了呢!”

谢宁见吴大夫大失所望,立刻抛出引线,“不过里面的内容晚辈倒是记得一些。”

“来来来,你跟我说说都记得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谢宁说,吴大夫记,一老一小,仿佛师生,却又年龄倒转,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却认真无比。

半个时辰后。

吴大夫道:“高高高!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啊!怪不得这些服药了的,个个身体都长了烂疮。”

不服药,烂疮该长也长。

谢宁想着,但嘴上没说。

“照你的意思完全戒断毒瘾,只需要更换雷公藤和乌头草还有地榆......这药方虽好也能根治,就是这地榆的价钱......”提起成本吴大夫面露难色,“地榆的价钱比钩吻等其他药材都贵,按照这个价钱,只是添了一钱地榆价钱可要比之前吃上十天的都贵。”

地榆放到现代都用在放化疗上,这种救命的药能不贵么。

谢宁等的就是这效果,他轻笑道:“地榆是不便宜,但治病救人因人而异,药到病除的汤剂并不适用所有老百姓......”

起码钱上就不适合。

“那你的意思,没钱看病的就都等死不治了?”

吴大夫当即沉下脸。

想不到这老头还有副火爆脾气。

谢宁慢条斯理道:“吴大夫,您先别急,您店里的药方给戒毒的病人少说也吃了半年了,我看附近的病人都在您这里抓药,这么庞大的患病群体,贸然换药方风险不小。”

“那你什么意思?”

这时候听了半天的掌柜的也跃跃欲试。

谢宁道:“燥火旁盛,发于四肢,烂血烂髓,不等彻底戒断逍遥散的毒瘾,人就已经不堪痛苦,依我看毒发所带来的毒瘾,远没有血疮带来的危害大。”

“那可有法可解?”

“当然有!”

谢宁取来背篓,将里面事先准备好的三样药材摆在柜台上,开口念出了一个药方,他整肃道:“这个药方造价便宜用料方便,只需要做成中成药,每日三次化水服用,七日内晚辈可以保证血疮症状绝对可以减轻,轻症半年、重症一年便可以彻底拔毒。”

“松针、牛舌草就可以解毒......松针、牛舌草就能治疗血疮......”

“这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这么简单的医理我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吴大夫听了谢宁的解毒药方,布满皱纹的双眼既亢奋又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要回去查千金方略,我要回去查医书,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知道的简单医理,我没有想通......”

说完他就蹭蹭蹭往院里跑,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谢宁被他弄得一脸懵。

掌柜的扶额无奈道:“这药铺乃是贵人所开,主要也是为了治病救人,吴大夫出生杏林世家,他看了一辈子的病患,逍遥散解毒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

“你这么年轻就能解决,而且药方更高明,更利惠百姓,他受些刺激也是正常。”

“书生,咱们聊聊吧。”

掌柜的换了一副神色,无比正经起来,药童上茶的功夫,他们互相做了个自我介绍。

源济堂掌柜的乃是云州城最大的药铺。

也是西北一带唯一能出戒断逍遥散药方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谢宁来都会看见长长的队伍。

一听整个西北的吸食逍遥散的人,都在这里戒断,谢宁顿时仿佛看见了源源不断的财富,向自己涌来。

古往今来,人吃五谷杂粮,那个不生病,在现代医疗系统是最挣钱的产业链,古代也不外如是。

掌柜的在旁听吴大夫与谢宁交流医理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在他掏出来松针、牛舌草的时候更加无比确定,他是有备而来。

“谢宁,你可知道开药铺的可不一定全是治病救人的好大夫。”

“这是当然。”

谢宁道:“晚辈也知晓,仅凭单项药方也可传家。”

“那你为何将戒断逍遥散的药方,就这么平白告诉吴大夫,你可知,仅凭这一个小小的解毒药方,就能上报官府得到不小的奖赏。”周掌柜的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宁。

“这晚辈当然知晓。”谢宁淡笑了下,态度依旧八风不动,他道:“只是晚辈一介白身,一无功名护身,二无家势仰仗,这药方虽说可以传家,但晚辈势单力薄能不能护住都是两说,更何谈上官府去讨要奖赏。”

周掌柜心下凛然。

这书生真是聪明通透。

现下时局不稳,旁的不提,就单单说他们药铺,若不是背后的大腿够粗,药铺里解毒的药方老早就被人抢走八百回了。

“那你是如何想法,总不能无所图吧?”

周掌柜放下茶碗,笑了下,“要说什么都不图,我看你也不像!”

第12章

“那是自然!”谢宁道:“周掌柜您都说了时局不稳,我家中妻子还病着,读书过日子样样都要钱,原本晚辈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真的遇到周掌柜与无吴大夫这样的大好人。”

“行了,咱日后要常常打交道,恭维的话你就不用特地跟我说。”

谢宁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周掌柜和李府后门的那个管事的根本不是一样的人。

周掌柜快言快语,谢宁便也不墨迹,他道:“戒断逍遥散的药方,我可以免费送给药铺,清血疮的药方也可以免费送给你们,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们必须得要答应我。”

瞧书生这双眼如焗,不卑不亢的样子,周掌柜顿时觉得他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先前的谦卑恭敬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所做的铺垫。

“什么要求?”

“清血疮的药材必须要由我来提供,并且只能由我。”

按照谢宁先前说的,清血疮的中成药,每日三次,起码服药三个月以上,轻症才可彻底拔出病根,三个月的服药量,即便一颗药丸卖他三文钱,一日下来也要十文钱,那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两银子。

西北白鹭关内外,吸食逍遥散的人无法估量。

将近一年以来,他们药铺基本都没看过旁的病症,全都是来抓戒断药的。

可以说但凡需要戒瘾的人,只要不想饱受血疮之苦,就必定会卖拔出血疮的中成药。

这用药的范围的何其庞大,根本无法估量!

更重要的是,他们药铺又怎么可能将戒断药贱卖到三文钱一颗。

好一个会算账的书生!

即便这中成药他只挣其中药材的钱,都是一个无法估量的庞大数字。

“谢宁,这拔出血疮的中成药需要七日的验证时间,现在我还没能看到药效,若是这拔毒药无效,我和吴大夫就权当听了一场你纸上谈兵。”

周掌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要是谢宁给的拔毒药方无效,那么就连他先前提到过的改善戒断药方,算是白给了。

“那要是拔毒药有效呢?”

谢宁问道。

周掌柜说:“那自然我济源堂所出拔毒中成药,原药材全由你来提供!”

同一时间,二道沟村。

“许婉,你这衣裳可真好看,我家男人回来说你家谢宁变了,还花大价钱给你买了新衣裳,我跟大姐还不信来着。”

“没想到这是真的!”

“他现在真的改好了啊!”

李二柱的小妾,昨个听说隔壁那个败家子谢宁,走大运发达了不说,竟然给了他们家五斤猪肉,还给许婉卖了新衣裳,那衣裳都不是做的,是城里布庄上的成衣呢!

都是从难民堆里嫁到村里的难民女。

李二柱的小妾小莹和村里其他的难民女,跟许婉境遇无二,自打来了村里,虽说没像许婉这样日日挨打,但基本都是嫁给泥腿子做小,日子除了能填饱肚子没那么容易饿死,跟以前也没大差别。

但昨个小莹吃到了肉。

由于谢宁给的肉实在是多,五斤呢!他们家正室夫大姐,一口气做了一半下锅,就连她都跟着沾光吃了好几块。

一想起昨日猪肉的滋味,小莹满眼羡慕,“你现在日子可盼出头了,只要你家谢大郎肯改好,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许婉怔了怔,她身上已经换上了谢宁给买的新衣裳。

家里没有铜镜,她不知道自己穿上好不好看,但看小莹羡慕的眼神,应该是很好看。

思及男人这两天的变化,她道:“我也不知道大郎他会不会一直这样,但我总觉得他变得太快,也太彻底了,就像是......就像是换了一人。”

“换了一个人?”

“俺家男人也说,说你家谢宁变化大的就跟鬼上身了一样,你说他会不会......”小莹的眼神变得愈加悚然,她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勾栏瓦舍那地方阴气最重,什么孤魂野鬼枉死的无数,你说他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会不会就是被什么鬼偷偷占了身子!!”

“不,不会吧......”

许婉害怕地咽了口吐沫。

小莹道:“怎么不会,你想想这两天他的变化,给你买衣裳,给俺家男人肉吃,他跟我说话都和和气气的,还哪里有之前那个谢宁的影子?”

“好像......好像真的这样......”

想起自己可能是被野鬼抱着了一宿,还是她自己主动的,许婉身躯猛地打了个哆嗦。

大白天的,日头高高在天上悬着。

两个少女竟然齐齐冒了一身冷汗。

李二柱的小妾比许婉还小了一岁,她瑟瑟发抖害怕道:“他要是真的被野鬼上身了,没准还要吸你的阳气,时间长了就会要你的命!”

“对了,他最近没钻你的被窝吧?”

李二柱怕原配媳妇田氏,虽然娶了自己做小,但碍着田氏的脸面,从来不敢在白日正眼看自己,都是大半夜钻她的被窝,偷偷来那么一回两回,天亮之前还得回到田氏那儿去。

“没有。”

许婉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他还没开始吸你的阳气。”

小莹眼珠一转想起了什么,“对了,听我家大姐说,西头的村子头到头有个娘娘庙,那里许愿最是灵验,什么撞鬼的小孩儿,发癔症的人到哪儿去一趟全都好了。”

“要不我明天帮你去求一道符!放到谢宁身上,保管让那个野鬼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许婉听了点点头,她道:“你要明日真的能出家门,那就帮我去娘娘们求一求。”

“明天出门应该没问题。”

小莹道:“最近家里的谷子都是我搓的,连家里的牛都没用,大姐还说让我歇两天,这两天我不用干活,我偷偷溜出去就说在你这里,她们也不知道。”

“行。”

许婉道:“不过,你去求符,别求正常的。”

“那求什么样的?”小莹有些发蒙,没明白许婉是什么意思。

就见许婉用力扣了扣身下的被子道:“你去帮我求一道,让之前的谢宁永远不要回来的!”

两个小媳妇低头研究鬼神,本来就被谢宁有可能是被野鬼附身吓得肝颤,忽然,屋外传来一道骂声,吓得二人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谢宁呢!”

“让谢宁滚出来!”

农家穷叮当,医术科举两手抓精彩又独特的魅力故事情节,深深的吸引着读者的眼球,小说很精彩,值得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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