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 天下第一剑客 是畅销小说家佚名的作品,它的主角是 任飘萍 、 欧阳小蝶 ,这本书层次分明,字字珠玑,我,天下第一剑客的内容概括是:第1章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此时,任飘萍就处在这样的地方,心情也正是这种心情。望着远去的绿衣女子的背影,眉头紧皱,眼神里一抹无法抹去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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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此时,任飘萍就处在这样的地方,心情也正是这种心情。望着远去的绿衣女子的背影,眉头紧皱,眼神里一抹无法抹去的悲凉。
适才绿衣女子交给他的是一支玉簪,一支极其普通的在市场花二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玉簪,这支玉簪现在就在任飘萍的手里,他轻轻地抚摸着,心里却一阵阵剧痛。这支玉簪是他在八年前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买给小蝶的。也就是在八年前小蝶嫁给了震天帮少帮主赵宏云。
如今,任飘萍又想起了小蝶......他知道自己不该趟这池浑水,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池浑水非趟不可。
时至清初康熙当政时期,天下安定,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
洛阳,中原之中心,繁荣景象自是不必多言。
现在,是午时。
整个洛阳城最豪华的酒楼──醉里绣乾坤,任飘萍此时就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一张桌子旁,任飘萍从来都不去洛阳,因为洛阳正是震天帮总坛所在地,因为欧阳小蝶就在洛阳城里。
任飘萍一身白衣就那么地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那儿,淡然而恬静,自斟自饮着,似是什么都在想,似乎什么又都不再想。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中等偏高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双眉如峰、高鼻梁、秀目中透着忧郁和坚定,整个脸给人一种清秀俊逸之感,举止温文尔雅。乍一看他似乎更像是一个文弱的书生,却又是于他偶然眼眸中的精光一现昭示着他的凛然不可小觑。
任飘萍似是不喜言语,喜欢默默地观察四周的一切,毕竟嘴巴是用来吃饭的,而眼睛是用来看的。
整个二楼约有一百平米见方,足足摆了三十多张大红檀木方桌,每张桌子俱是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有江湖侠客,也有寻常百姓,更有那街霸恶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酒楼的生意兴隆,十几个小二忙碌穿梭于其间,依然可以听到客官们不断催促饭菜的声音,当然还可以听到嘈杂大声的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喝醉酒的说着醉话撒泼的声音......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围着很多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老先生在说书,忽听有人问道:“诸葛先生,你说这少林寺掌门智远大师的武功高还是武当派的掌门忘忧道人武功高?”那诸葛书先生呵呵一笑道:“‘尼僧道丐痴癫狂,老妇独钓湖海江。’说的便是当今武林九大高手。”呷口清茶又道:“尼说的是黄山飞来峰的‘九幽神尼’,僧指的是智远大师,道说的正是忘忧道人,这下你该明白了!”又有一人问道:“诸葛先生,近几年来江湖上流传着‘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不知这两人的武功比起来怎样?”那诸葛先生略一沉吟道:“这两人一南一北从未谋面,不过这两人的武功应当排在前十三名了,若是单论轻功,只怕任飘萍至少位列三甲!嗯!这个老夫也说不清楚了,呵呵,呵呵!”众人笑,一哄而散。
可是,就在任飘萍哂然听到这诸葛先生说道自己而哂然一笑之际,任飘萍忽然听到了一声琴音。
琴声优雅婉转,歌声更是令人如沐春风。任飘萍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美妙的歌声,任飘萍抬眼望去,映在他眼眸中的是一个生着一双一如秋水美目的抚琴绿衣女子,那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黛眉开骄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任飘萍似是已不知道究竟是歌美还是人美了。
而整个醉里绣乾坤酒楼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似乎都已忘记了来这里本是吃饭的,挤着的,热着的,被踩痛脚的、就是没有人说话的,全是来听曲的,或者说是看美人的。
再有歌声传来,“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听到这里时,任飘萍已是如痴如醉。
“好,本公子就赏你十两银子”绿衣女子对面,一书生、貌比潘安的男子说道。
任飘萍眉头一皱,抬头向那书生望去,那书生看上去很柔弱,风一吹就会倒一般,手中却是握着一把长剑,拿在他手里似是要掉到地上。
“多谢公子。”那绿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恰似玉珠坠地。
书生笑道:“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娘亲也是很爱听个小曲什么的,不知姑娘可否移步舍下高歌一曲?”
绿衣女子眼睛像似会说话一样扬眉瞥了一眼任飘萍道:“你若是请窗户旁边那位公子一起去,本姑娘就去。”
“好”,话音未落,书生已到了任飘萍的身前。
任飘萍懒懒地伸了一下腰,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封住了书生的所有生路,使的正是少林内家心法的‘固若金汤’。
书生骤然间感到退不可退,进不可进,一阵冷汗已自后背飘出,可是书生却在笑。
此时,歌女已不再是歌女,一声琴音突兀地响起,一道破空之力直击任飘萍的椅子腿,而书生也不再是书生,剑已直刺任飘萍的咽喉。椅子应声而裂,任飘萍却没有倒下去,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书生的剑尖已夹在了任飘萍的指间。
书生只有苦笑,苦笑声中,剑生寒芒,力透剑尖,竟幻生出九朵梅花,每一朵花都在朝任飘萍绽放。适时绿衣女子的琴弦上激射而出六道剑气,六道剑气似是六道闪电携无比凌厉直劈任飘萍面门而来。
任飘萍笑,身形暴起,道了一声‘好’!掌化刀,力劈,一如泰山压顶,势沉而力重,而这一劈用的却是点苍派‘泰山压顶’,这一劈之下,地动山摇,桌椅翻腾倒飞,碗碟四溅而碎,人群惊窜而奔,两张大红檀木桌子已是向那书生和绿衣女子飞去,飞去的已经不是桌子,而是任飘萍的聚于桌上的万千刀气。
没有九朵梅花,也没有六道剑气,只有两张桌子。
任飘萍在笑,露出嘴里的两颗煞是调皮而又洁白的虎牙。
绿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任飘萍,也看见了任飘萍嘴里的那两颗虎牙,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变得像是一池弥漫雾气的湖水说道:“罢了!”倏地嫣然一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人已穿窗而去。
任飘萍看着书生,他在等,等书生说话。
书生果然说话:“江湖传言任兄武功非但杂而且精,每每于平凡之处化腐朽为神奇,这一招‘泰山压顶’只怕是点苍派掌门厉锦来亲自而为也会输给你三分吧!在下柳如君。”任飘萍笑了笑道:“善解人衣柳如君,好!你是刻意在这里等着我的吧!”书生点头。
“不知阁下是否善解人意?”任飘萍依然笑道。
柳如君道:“善解人衣柳如君当然善解人意,但是之前我已立下重誓,想必任兄不会强人所难吧。”
任飘萍苦笑道:“你走吧。”
柳如君看了一眼任飘萍道:“多谢,任兄若是有雅兴不妨去一趟龙门石窟,告辞了。”
任飘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认为自己需要理理头绪。想那柳如君在江湖上论剑术至少也位居前二十名,一套七七四十九式拈花剑法鲜有人能敌,若论起轻功更是少有人能出其右。至于那抚琴绿衣女子,大千世界中以琴为武器的凤毛麟角,而近来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绝不会超过三人,以年龄而论,此女子必是在三年前以一曲缠绵悱恻的“念奴娇”歼击川北暗道十三恶煞的逝水无痕燕无双。
可是他们两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洛阳?为何要刺杀于我?是谁在幕后?这一切与小蝶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想到小蝶,任飘萍的心又乱了。
......
龙门石窟位于洛阳城南二十里处,开凿于山水相依的悬崖峭壁间,其前有伊水缓缓流过。
这里雕刻有各种风格,神态各异,大小不一的佛像成千上万座。在这里住着一位老人,龙门老人,对江湖中所发生的一切大小事件皆了如指掌,绝无例外。龙门石窟,龙门老人......
龙门石窟,万佛洞,子时。
夜黑如墨,洞内一盏烛光颇为明亮,却是摇曳着不为人知的每一尊佛的不同的雕工和神情。
龙门老人一身紫袍,慈眉善目,五十上下,此刻正坐在地上,往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已全无往日的胸有成竹,在他面前,一蒙面皂衣人,手中一把锋利短小的鱼肠剑已抵在了龙门老人的胸口。
龙门老人开始流汗,冷汗。
蒙面人却开始说话,但是奇怪的是从一个男人嘴里说出的却是女人的声音:“仙人掌是怎么回事!”
龙门老人起初听到是一个女人的听了就会让男人浮想联翩的声音,心中亦惊亦喜,惊的是此人是女人,喜的也是此人是女人,女人总是好欺骗的,可是当他听到‘仙人掌’三个字时已面如死鱼,只因仙人掌不是仙人掌,而是一个组织,一个杀手的组织。
龙门老人已是闭上眼睛,道:“恕老夫无可奉告。”
一股凌厉的杀气迅速蔓延,就连在洞外的任飘萍都能感觉到,正当他要冲进洞里时杀气却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龙门老人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一个来回。
那蒙面人又问道:“那么那个什么咫尺天涯任飘萍呢?”这次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龙门老人长出一口气说道:“八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无门无派,也无人知晓他的武功门路,同年九月初九,孤身一人一夜间连盗京城十八富豪八百万两白银;同年腊月初十,在陕南道上单掌击退暗道中盛极一时的秦岭六魔;次年六月二十八,与少林寺达摩院首席长老舍得和尚和武当派掌门忘忧道人切磋武艺一天一夜,无人得知结果,最后三人结为忘年知己......时下人称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龙门老人此时眉飞色舞,说起武林掌故如数家珍,全然忘记了眼前的蒙面人。
任飘萍在洞外听着,也不得不对这老人佩服的紧。
洞内忽地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蒙面人的心事是什么呢?龙门老人想知道,任飘萍也想知道。
可是,任飘萍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小蝶的事。
于是,任飘萍倏忽间就到了蒙面人的身前,蒙面人的剑闪电般撩向任飘萍的肩,凶狠而毒辣,任飘萍退,蒙面人的剑如影随形,任飘萍再退,却已无法再退,就在背部要碰到佛像时,任飘萍的身子倏地横向向右移动了五尺,蒙面人一惊时,任飘萍已到了洞外。
龙门老人和蒙面人几乎同时惊道:“咫尺天涯任飘萍!”虽然三人彼此从未谋面,而天下独一无二的轻功步法咫尺天涯却不会错。
“不错,不知兄台找在下何事?”任飘萍对着那蒙面人道。
蒙面人冷哼道:“谁要找你?自作多情!”
任飘萍笑道:“看来是我听错了。”
蒙面人却是不依不饶道:“没想到任飘萍也会偷听人家的谈话!”
任飘萍大笑:“偷听有时岂非是人生一件雅事。”
蒙面人道:“放屁。”屁字未说完,急忙用手去捂嘴。
任飘萍狡黠地一笑,那蒙面人恼羞成怒道:“哼!任飘萍,我不会放过你的。”人已经纵身离去。
这时的龙门老人轻松了许多,戏道:“那女娃儿自是喜欢上你了,要不怎生说不放过你!哈哈哈......”
任飘萍并不接话茬道:“欧阳小蝶。”却已不再多说,说多了会伤心。
龙门老人似是早已知道任飘萍的来意道:“震天帮少帮主夫人欧阳小蝶,于十五日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掳走,现下全无消息,来人留有素笺一张,其上只有四个字──咫尺天涯。”
龙门老人言已尽,任飘萍知道龙门老人意未尽。任飘萍望着眼前的一尊尊佛像,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人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事是为难不得的,无论是为难别人也好,还是为难自己也好。
“多谢,前辈。”道完谢,任飘萍昂首大步走向黑夜,一望无际的黑夜。
......
翌日,清晨。
空气中还弥漫着昨夜的丝丝寒意之时,任飘萍已经站在气势如虹的震天帮总坛大门前。
震天帮于八年前在君子剑赵老爷子赵世青的手里已是天下第二大帮,仅次于丐帮,现下在少帮主赵宏云的经营下更是昌盛。
震天帮的大门很气派,两只足有三米高的石狮立于大门两侧,朱红的大门高四米宽六米,极尽之雕龙画栋,大门的两侧是两个稍小一些的偏门,大门紧闭,前有两只小猫正在用爪子戏弄着地上的一只已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老鼠,一边卧着一只老猫,懒懒地静养,偶尔睁开眯着的一只眼,看看两只小猫,又闭上了眼做着它的自己的美梦。
适时赵宏云已和几位长老迎上前来。
只是说到迎接只有赵宏云脸上还有一些笑意,其他三位长老脸色十分凝重。
赵宏云笑道:“再见任兄,任兄风采依旧啊!”
任飘萍接道:“谢了,赵老爷子可好。”
赵宏云脸色忽然也凝重了起来:“很好很好,任兄,里边请。”
震天帮龙虎厅。
赵宏云背向负手而立道:“想必任兄已知小蝶被掳一事了。”
“哦!?”任飘萍不知自己这算是回答还是吃惊。
赵宏云接着说道:“就在你来到本帮前一刻钟,家父遇害而亡。”
“哦?”这次任飘萍可是真的一惊道:“可否容我一看?”
赵宏云伸手道:“请。”
一旁的瘦弱黑衣长老身形一闪,拦在了任飘萍的前面,急道:“少帮主!”赵宏云一摆手沉声道:“退下!”
震天帮的后堂,赵老爷子的尸体尚有余温,神色惊讶而恐惧,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任飘萍看了看赵老爷子的舌头,转身拿起桌子上已有些微凉的汤碗,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说道:“龙眼荔枝明目汤!”那瘦弱的长老此时似已怒不可遏,锵的一声一对精钢所铸的判官笔已点向任飘萍的咽喉,去势锐不可当。任飘萍没有动,可是有人动了,“不可!”赵宏云呵斥的同时,那对判官笔已在赵宏云的手中。
任飘萍笑道:“铁面判官风无际,三十年前以一对判官笔称霸武林,后加入公门为朝廷效力,八年前由于办案不力退隐江湖,想不到今日能得以相见,幸会。”
那瘦弱黑衣长老自是一惊道:“好眼力,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谢了。”嘴里虽道谢,可是脸上没有丝毫谢意。
赵宏云笑道:“任兄不必在意,请随我去书房。”
书房里只有赵宏云和任飘萍两人,任飘萍的面前并排放着两页素笺,一样的纸,一样的字,一样的内容──咫尺天涯。一张是掳走小蝶时留下的,一张是杀害赵老爷子时留下的。
任飘萍道:“就凭这个你认为是我做的也未免太武断了吧!”
赵宏云浅笑道:“我自是相信你,因为你不会为难小蝶,八年前你不会,八年后你更不会。”赵宏云长叹一声道:“还有我和小蝶的孩子如屏。”此时,赵宏云一脸的儿女情长,刚才的一方霸主的威严和骄傲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任飘萍无言,是心无言,心到痛处自无言。
“爹爹”一声悦耳稚嫩的童音从门外传来,“我的风筝飞不起来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已像只蝴蝶翩翩然飞进了书房里。
任飘萍乍一见这只蝴蝶,心已飞到了若干年前的那片开满油菜花的地方,田埂间,小蝶像是蝴蝶一样飞舞,手指间一根长长的丝线摇曳着自己亲手做的风筝。
“叔叔好!”小如屏道。
任飘萍自是一怔道:“好,好好好。”任飘萍很少失态,此时面对小蝶的孩子不禁有些自嘲。
“来,叔叔看看。”任飘萍说道,接过小如屏的风筝,眼里的这只风筝竟有些熟悉,他轻车熟路很快修好了这只风筝。
小如屏又可以在院子里放风筝了。
......
爱和放风筝岂不是一样,松不得紧不得。太松爱会跑掉,太紧爱会夭折。
任飘萍向赵宏云要走了那两张素笺,回到了客栈。眼前仍然是那两张素笺,纸是洛阳的纸,字是大家闺秀的字,他已经没了头绪,但是至少他知道这两张信函上的字看似相似,却是并非同一人所书,而且杀死赵世青的凶手留下的那张纸上的字对自己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那竟是欧阳小蝶的字!
就在这时,一束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纸上,纸上隐约有一个图案,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棵火红的仙人掌。
仙人掌。
任飘萍知道那仙人掌代表什么,死亡,无法抗拒的死亡。
如今,他要走向死亡。
第2章
仙人掌多生长在炎热干旱的地区,能够适应任何恶劣的环境;仙人掌的花鲜艳而美丽,但绝不妩媚妖娆;仙人掌有刺有毒,刺疼人的刺,毒死人的毒。
任飘萍此刻正听着小曲,唱曲的人正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娼院“雅静阁”里的当红金牌歌姬玉芙蓉,曲唱的固然好,却不及人的万分之一的美。唱曲的人一身洁白羽纱,一尘不染,仿佛她本不应在这样的地方,眉宇间,一种无法言明的风情万种直叫世上所有的男子黯然销魂。
任飘萍似乎已醉了。
每当遇见棘手的事,任飘萍都会找个类似这样的地方去放松,紧张总会做错事的,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任飘萍只知道仙人掌在江湖上做的是人类最古老的生意,杀人。无论是谁,只要出得起价钱,无论被杀的人是谁,都必死无疑。
琵琶声不知何时停了,一曲已终。玉芙蓉此刻一双妙目正一动不动盯着任飘萍。玉芙蓉轻声问道:“公子可想再听一曲《声声慢》?”任飘萍还在微笑,但是没有回答。
玉芙蓉不禁有些恼怒,曾几何时有哪个男人如此怠慢于他。她起身走上前去似是要质问,愕然,任飘萍已然笑着睡着了。
任飘萍太累了,即使眼前是玉芙蓉这样的可人。
玉芙蓉俏目里忽然生出一份怜惜,拿了一件自己的薄衫给他盖上,静静地看着他。任飘萍决不是那种让女人一见就喜欢的男人,但绝对是那种让女人一见就会记住的男人。任飘萍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无所谓,似乎天地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微笑的嘴角,浅浅地埋藏着一丝高傲,两个似隐似现的酒窝,一笑就会露出两只尖尖的虎牙
“姐姐!”,门外已走进一个模样姣好的紫衣女子,手里捧着一壶酒。“嘘”,玉芙蓉急忙以指掩唇示意小声。任飘萍却已醒来,吸了吸鼻子道:“好酒!”已从那紫衣女子手里接过酒说道:“多谢,姑娘的香要比这酒香更早进屋。”一朵红云已悄然爬上紫衣女子的脸庞,紫衣女子看了看玉芙蓉,这才对任飘萍娇声道:“公子,还是让紫云给您斟酒吧。”
也许是匆忙,斟酒的手露出了手臂,白皙而娇嫩,在这白皙而娇嫩的手臂上赫然刺有一枝绿色的仙人掌,和素笺上一模一样的仙人掌。
紫衣女子倏地把手缩了回去。任飘萍似是没看见,起身喝光了杯中的酒又坐下说道:“好酒,怕是窖藏三十年的上等女儿红吧!”
“公子好眼力。”玉芙蓉赞道,许是一语双关,眼睛却示意紫云离开。任飘萍装作没看见道:“紫云,好名字。”但是紫云却是无法离开,因为无论她向哪一个方向移动,站在她前面的都是任飘萍。
玉芙蓉叹息,“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
任飘萍只有苦笑。
玉芙蓉出手,手还是那只弹琵琶的手,只是没有了先前的纤弱无力,纤手化作万千带刺的仙人掌向任飘萍的左肋处刺来,任飘萍没有躲,拿起玉芙蓉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衫,薄衫立刻变成了一堵坚硬无比的墙。
玉芙蓉像是生怕弄坏了那件薄衫,或是怕那堵墙折断了自己的掌,只好缩回手。那堵墙移动的太快,玉芙蓉无法变招,只好退。玉芙蓉退已无可退,一双眼睛里却没有恐惧,只是一池令人心碎的惆怅,玉芙蓉淡淡地闭上双眼,锁住了那一池令人心碎的惆怅。
其实玉芙蓉心里知道任飘萍不会杀她,一来,任飘萍不是一个随便杀人的人,他还不十分确定自己的身份;二来,即便是任飘萍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见不到欧阳小蝶他也不会杀自己;三来,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因为任飘萍的招式中根本就没有杀气。
玉芙蓉虽然知道任飘萍根本就不会杀自己,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惆怅。
任飘萍确实没有要杀玉芙蓉的意思,就在他将要收手时,一股强烈的剑气直逼他的天灵盖,身后同时多了一双紫云的掌,任飘萍只好横向移动三尺,咫尺天涯,人却已向后退到自己刚才坐的椅子前,索性一屁股又坐在椅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好像任飘萍原本就坐在那儿一样,动也没动。
这时,任飘萍又见到了柳如君,善解人衣柳如君。
任飘萍道:“柳兄,你倒真是善解人意。怎么每次见到你,我都这么倒霉啊!”
柳如君呵呵一笑:“任兄,真对不住啊,我也不想每次见到你时手里拿着剑的。”
柳如君转身向玉芙蓉走去,道:“你还好吧?”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玉芙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柳如君说道:“谢谢柳公子。”
柳如君自是能感觉到玉芙蓉的冷漠,似是已习惯了,甚至已有点喜欢玉芙蓉的这种冷漠。
任飘萍依旧笑,他觉得今天这雅静阁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柳如君,不仅人长得好武功好,而且其父柳聚元更是山西四大钱庄之一‘开源钱庄’的主人,柳如君更是那种女人一见之下就会喜欢的美男子,不仅如此,柳如君对女人很是有办法的,江湖上凡是有点儿名头的女子几乎都和他有些关系,要不人称善解人衣柳如君。可是今日的情形显然是一个例外。
玉芙蓉已坐在了任飘萍的面前,径直露出自己的左臂,也露出了和紫云一样的绿色仙人掌。玉芙蓉说道:“仙人掌下设四个堂口,花色有红绿黄白,依次称为赤龙堂,玉凤堂,金沙堂,白虎堂。每个堂口各自独立互不往来,各自接单,若刺杀重要人物时由总坛指挥调度。”
“公子,你现在可明白了,你要找的是赤龙堂而不是我这玉凤堂。”玉芙蓉眼里很是无辜地说道,“我想公子是明事理的人,当不会置小女子于死地吧。”
任飘萍当然明事理,缓缓道:“还请姑娘明示。”心中却是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要找的赤龙堂而不是玉凤堂,或者说是你根本就是那留信笺之人?
玉芙蓉明眸一闪,轻启朱唇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堂口设在长安。”
任飘萍起身谢道:“多谢了,就此别过。”
玉芙蓉眼中似乎有些不舍,轻声道:“公子若想听曲,不妨再来雅静阁。”
那柳如君的眼里却是无尽的悲伤和无奈说道:“任兄,如果你把我看做朋友的话,长安的冀青云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最近我没什么事可做。”
任飘萍大笑道:“朋友,好!”拔步便往门外走。
玉芙蓉急呼道:“公子,你......你要小心,那赤龙堂堂主很可能是二十年前誉满江湖的忠义剑慕容秋叶。”其实玉芙蓉心里知道当今天下里若有人能杀死慕容秋叶,任飘萍绝对算是一个。
任飘萍回头笑道:“你也是朋友。”玉芙蓉苦笑道:“只要你将来不把我当敌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任飘萍大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人已在门外。
柳如君和玉芙蓉在这期间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没看过对方一眼。柳如君是不敢,怕伤心,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要留下来;玉芙蓉是不愿,不愿给对方哪怕一丝希望,有希望就会有失望。
希望是自己给的,失望是别人给的,给别人希望岂不是给别人失望,这个道理玉芙蓉显然是明白的。
......
去长安前,任飘萍要去看一个人,一个朋友。
于是,现在任飘萍和柳如君就坐在少林寺的禅房里品茶,茶是上等的信阳毛尖,煮茶的人是舍得和尚,少林寺达摩院首席长老的舍得和尚。舍得和尚当然知道任飘萍的来意,但是却没想到柳如君也会来,毕竟柳如君在江湖中已销声匿迹三年了。舍得和尚没有问,任飘萍当然知道柳如君这三年在那里,却也不说,有时朋友之间是要有些秘密的。
舍得和尚道:“和尚煮的茶如何?”
任飘萍道:“好茶,清明前采摘,一芽一叶,茶香高雅,滋味浓醇,回甘生津。”
舍得和尚颌首,道:“欧阳小蝶被掳一事颇为蹊跷,她终日相夫教子,从不过问江湖事,仙人掌没有理由劫持她,而且仙人掌只杀人,不劫人。至于赵老爷子被杀一事,就不好说了,要知当初为了振兴震天帮,他杀人无数,是以其树大招风,树敌颇多,很难确定凶手是谁。”
柳如君道:“敢问大师,江湖中又有几人能杀得赵老爷子呢?”
舍得和尚答道:“柳施主问得是,正面搏击只怕不超过二十人,但是若以其他宵小手段为之,则不得而知。”
其实任飘萍对小蝶一事也是百思不得一解,小蝶的武功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世上能掳走她的人只怕也没几个。
柳如君又道:“大师的意思是有人要嫁祸于仙人掌?”
舍得和尚沉思道:“嫁祸于仙人掌是假,嫁祸给任施主是真。”
柳如君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何要嫁祸给任兄呢?
舍得和尚道:“这个老衲就不得而知了。”
任飘萍接口道:“关键是赤龙堂的慕容秋叶。”
舍得和尚一惊道:“赤龙堂?仙人掌的赤龙堂?慕容秋叶?!”
任飘萍和柳如君都在等下文,过了许久,舍得和尚才沉声说道:“忠义剑慕容秋叶,他怎么会做了杀手,十八年前,老纳便是以一招之差败在了他的剑下。”
闻言任飘萍和柳如君不禁暗自忖度,武林中人最忌讳谈及曾败于某人手下,但以少林寺达摩院首席长老的身份的舍得和尚对自己当年的败绩却是于心中了无痕迹,这足以证明舍得和尚的光明磊落。
“任施主,你要去长安会一会他?”和尚问道。
“嗯,总要见一见的。”任飘萍答。
和尚无言,朋友要做的事总有他要做的道理。
......
欧阳小蝶此时就站在仙人掌中间,开着各种颜色的仙人掌花中间,可是这些花儿的美又怎及她的美的万分之一呢?可是她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被劫持的样子。
欧阳小蝶看着眼前的仙人掌,不禁怜惜地说道:“都说你外表坚硬如铁,可是又有谁知道你的内心柔弱似水呢,唉......”
“你说的是花儿还是人呢?”这分明是玉芙蓉的声音。
玉芙蓉此时正站在欧阳小蝶的背后,她当然说的是任飘萍。但此时说及任飘萍时心里却没有了往日的平静,而是凭添了二三分心烦意乱。
欧阳小蝶急声问道:“你见过他了?”
玉芙蓉幽幽一叹道:“见过了!”
小蝶狡猾地笑了笑,转过身来,“我猜对了吧,他已成了你心里的毛毛虫了。”不等玉芙蓉回答又问道:“他好么?他瘦了么?他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啊?”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玉芙蓉的心更乱了,只好回答:“好好好,他一切都好。”
“他真的好吗?”这句话是小蝶问自己的,眼中说不出的一种忧伤弥漫开来,就连那些仙人掌花儿也不禁低下了头忧伤了起来。
玉芙蓉看着欧阳小蝶不禁看痴了。
第3章
长安。
中午时分,街上人山人海,小商贩们扯着嗓子高声的叫卖,各种各样的货物挤破头似的向过往的人们炫耀,姑娘们的精心打扮显然是在吸引自己心中的情人。
任飘萍和柳如君正坐在路旁的茶楼里。任飘萍心里想的是小蝶,而柳如君念的是玉芙蓉,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热闹的街市。
忽然间,街上传来阵阵马鸣声,四匹上等的云南滇马拉着一辆豪华高贵的马车由城门外疾驰而来。路人在惊呼中闪躲,街中央一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被吓坏了而忘记了闪躲,眼看马车就要碾到这孩子,只见一五十左右身着月白大褂的老者左手一掌硬生生地把这四匹马截了下来,而右手已将那小孩护在了怀里。人群里霎时爆发出阵阵的鼓掌声,那老者放下小男孩对惊魂未定的小男孩说:“快回家吧,以后在街上玩要小心,免得被这畜生撞着了!”
小男孩倒是走了,可那赶马的壮汉先是见马车被拦,脸面不存,又见老者此番言语指桑骂槐,怒,盛怒之下,嘴里一声‘找死’,马鞭向那老者挥去,这一鞭下去只怕至少也有三五百斤力气,就在人们惊呼担心老者之际,老者的右手一伸,牢牢抓住了鞭子的一头,任凭那壮汉使出浑身的力气,鞭子兀自纹丝不动。
人群中更是一阵叫好声,就在此时,马车里走下一位身材颇为高大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间自有一份威严,对着那壮汉痛斥道:“狗奴才,还不撒手!”随之抱拳向那老者说道:“一切都是在下的不是,还望阁下海涵。”
任飘萍看到这里也不禁暗自吃惊,那老者的功力竟似不在那玉芙蓉之下,更惊的是那中年男子正是近年来六扇门里少有的高手──御赐金牌神捕第一高峰,姓第一,名高峰。他怎么会来到长安,莫非长安有大案发生?
说话间,那老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第一高峰,一抱拳没有说一个字,转身离去。
柳如君一路上很少说话,这时却说道:“任兄,不如我们先去赌坊赌上几把,小弟这三年来早已忘记了人间的许多乐趣。”任飘萍笑道:“好,人若是在温柔乡里待上三年,快活也会变成不快活,更何况对你来说,温柔乡早已不是温柔乡了。”
柳如君苦笑:“看来你挖苦人的本事比起你的武功更胜一筹。”
任飘萍被柳如君拉着一溜烟直奔赌坊。
不一会儿,长安城里最大的赌坊‘天一赌坊’已经在他们的眼前了。此时,天色尚早,赌坊外边搁着几盆杜鹃花开得正旺,赌坊里没有几个人,只有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围着五六个人在那里掷骰子。
任飘萍不好这个,于是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柳如君跑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过赌瘾去了。
多年的江湖磨练使得任飘萍早已学会了随遇而安,此时的他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能够睡得着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天已是黄昏时分,柳如君还在赌。柳如君的面前已堆满了银子,庄家的脸上自是不好看,可是,柳如君旁边的这位脸色就更难看了,嘴里不时地咒骂着,一下午他已输了好几百两银子,现如今连最后一两银子也输了,不禁耍起横来,对着柳如君说道:“兄弟,看你不大像是本地人?”柳如君根本不理他,这位胆子似乎更大了,大声说:“你小子敢出老千!”伸手就去抓柳如君的右手。其他几人自是欺生,一旁冷冷地等着看柳如君出丑。
柳如君冷笑:“输不起了?”反手一扣,使的正是少林小擒拿手,顺势去抓这位的肩胛骨,使的却是点苍派的鹰抓功,这两招快如闪电,一气呵成,旁边几位心里一怵,已是躲到远远去了,谁知那位一沉肩,不知怎的已闪过柳如君这两招。柳如君一愣,看向对方,可是无论从那个地方看都看不出对方一点儿惊人之处,走在大街上,十张脸中就有九张都是他这种脸。
柳如君实在想不出江湖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而那位闪过柳如君招数之后,嘴里发出“咦”的一声,跳到一旁,仔细地打量起柳如君。
这时听到打斗吵闹声的任飘萍已走了过来,也正看着那位,任飘萍的脸上除了惊喜的微笑还有一些得意,再看那位,一见任飘萍,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中隐藏着一些顽皮,忽然,两个大男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中旁若无人地拥抱了起来。
柳如君忽然似是猜到这位是谁了,江湖中任飘萍的一个人尽皆知的朋友:快刀飞雪常小雨!
那人这时大笑道:“老狐狸,你看着别人欺负我也不帮帮忙?”
任飘萍道:“只要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烧高香了,再说了,你输了钱耍横还想让我帮你?不一起欺负你就不错了。”
任飘萍似是给柳如君解释:“只要是人,到了赌场只怕都会失去三分人性。”又道:“小常,这位便是‘善解人衣’柳如君!”“柳兄,‘快刀飞雪’常小雨!多多包涵!”
柳如君和常小雨两人相视一笑。
柳如君笑道:“这赢来的银子若是还给了你,自是看不起朋友,但是长安‘聚仙楼’的上等女儿红我还是请得起的。”
常小雨大笑:“果然是善解人意,比这老狐狸说话中听得多了。”“居然说我没有人性!”
......
聚仙楼。
此时,华灯初上。三人要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开始天南海北的胡吃海喝,说自己最得意的事,谝自己最伤心的事,吹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牛皮,当然,也包括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男人在喝酒的时候是最可爱的,在女人看来则是最可恶的。
这三人走在一起,江湖上只怕没有几人能惹得起。然而,至少有一个人是例外的。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们的跟前,第一高峰,此刻的第一高峰一身捕快着装,腰间一把朴刀站得笔直,面色像刀一样的冷,似乎整个人就是一把刀。
柳如君与任飘萍仍然在笑,而常小雨却笑不起来,他知道第一高峰是来找他的,他也知道第一高峰是为什么来找他,三年前,由于江西巡抚的儿子王天语在街上当众调戏侮辱一乡下女子,他一时看不过眼出了手,谁知那小子绣花枕头一包草,回家后竟然一命呜呼了。三年了,他一直躲在天一赌坊里,谁知还是躲不过去。
柳如君开口:“神捕何不坐下来共饮一杯?”
第一高峰道:“好!”一口气喝干了柳如君倒给他的那一杯酒,又站了起来道:“酒已喝过,该办正事了。”
柳如君准备再倒酒,常小雨伸手拦住柳如君道:“该来的总会来的,”眼睛一瞥第一高峰“神捕,外边请。”
第一高峰道:“不必,就在这里。”他生怕一到外边常小雨就跑掉了,他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在这里堵住了猎物,又怎会让猎物跑掉了呢?至少在他的眼里此时此地的常小雨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任飘萍看了看四周笑道:“神捕大人,京城八百两失银案的主角正是我,想必今天也要把我一同拿下吧。”
第一高峰岂非不知,只是他先后缉拿任飘萍七次,均被任飘萍跑掉,此后任飘萍先后还救过他三次。那第一高峰并不理会任飘萍高声说道:“兄弟,想出名想疯了吧,你以为谁都可以冒充任飘萍,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点给我滚吧。”
常小雨知道任飘萍不会滚的,因为他们是朋友,但还是说了一句废话:“老狐狸,走吧,今个你是帮不上兄弟了。”常小雨早已注意到了这聚仙楼周围埋伏的全是一等一的弓箭好手。
任飘萍狡猾地笑道:“那好吧,兄弟,保重!”说时拔腿就走。
常小雨可没想到任飘萍真的就走,气的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如君更没想到任飘萍会是这样的人,愤愤地说道:“真不愧是咫尺天涯任飘萍,我今天算是明白了。”
朋友,有时真的就像是这样,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任飘萍的咫尺天涯之名却是得来于他的独步天下的轻功。常小雨的气还没生完,任飘萍就回来了,第一高峰心中不禁懊恼不已,脸像冰一样已经凝结,他知道那些弓箭手已被任飘萍在这一瞬间制住了。
第一高峰长叹一声:“也罢,也罢!”垂头丧气就往外走,常小雨高声道:“神捕,人非我杀,当时我只不过是点了王天语的睡穴。”
那第一高峰似是一怔,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时,任飘萍和常小雨相视会心一笑,想来刚才他俩只不过是在演戏,只是连柳如君也骗了过去。柳如君大笑:“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朋友。”
朋友,最重要的是信任,即便是你亲眼见到的背叛,也不可轻下断言,更何况是听到的呢?
柳如君此时不仅迷惑,问道:“人既非你杀,为什么还要躲呢?”
常小雨答道:“兄弟,只因为死的是巡抚的儿子。”
任飘萍说道:“巡抚的儿子自然不是人的儿子,否则,还用得着躲吗?”
三人不禁开怀大笑。
柳如君今个请客,待要结账时,掌柜的甚是客气地说:“三位爷,适才已有人付过账了,那位爷说你们今晚会下榻‘青云客栈’,车马已备好,请!”三人抬眼就看到门外两辆装扮得颇为豪华的马车,柳如君问道:“会是谁呢?”常小雨答道:“不知”,转头去问任飘萍,任飘萍却已经在第一辆车上,常小雨和柳如君只好也上了第二辆车。
两辆马车先后飞奔而去,任飘萍一进车厢里,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这淡淡的桂花香任飘萍并不陌生,在洛阳醉里绣乾坤酒楼中已使他几乎醉倒,这娇滴滴的美人任飘萍更不会不熟悉,她差点要了他的命。
马车里的女子正是逝水无痕燕无双。
燕无双妩媚一笑,道:“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任飘萍微笑道:“姑娘该不会又要取我性命吧。”
燕无双双手支头若有所思,忽又嫣然一笑道:“今天本姑娘没有兴趣杀人。”
任飘萍忽然不说话了,车厢里只有淡淡的桂花香在跳跃着,当然,还有两个人的彼此听得见的心跳。
燕无双突然觉得自己由主动变成被动,忍不住道:“哎,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任飘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燕无双没好气地说:“我不说你就不问了。”
任飘萍答:“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燕无双似乎更生气了,道:“当然不会说,气死你!”
任飘萍又不说话了。燕无双忽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任飘萍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想─你─了。”任飘萍似是一惊,道:“想我什么?”
这次燕无双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她的人已在车外,车棚顶部已被她撞破,风中传来她那迷人的歌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车厢里已没有了桂花香,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任飘萍不知怎的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这时常小雨的声音已到:“老狐狸,你没事吧?”话音一落,常小雨和柳如君已到了任飘萍的车上,两人就坐在车顶上,一边一个。看着任飘萍有点儿魂不守舍,常小雨坏笑道:“被母猫抓了吧。”一边的柳如君止不住地笑,道:“刚才我就看到这辆车的车厢比后边的低了些,没成想里边居然是只母猫。”
任飘萍笑道:“见过这么漂亮的母猫没?”
常小雨和柳如君大笑直摇头,道:“没见过也不想见。”
任飘萍正色道:“燕无双!”
第4章
柳如君突然不笑,一脸无奈的悲伤。
柳如君不说,常小雨不问,任飘萍更不问。
雨还在下,车却停了。
青云客栈。
内堂,布置的淡雅温馨,任飘萍三人落座后,下人奉上茶水,仍不见主人出来。柳如君起身看着墙上悬挂的唐伯虎的《月夜相思》问道:“常兄,你看这是不是真迹?”常小雨看也没看,道:“俺是粗人,问老狐狸。”任飘萍并没有回答,因为已经有人回答了。“冀青云从不收藏赝品,柳少侠若是喜欢就拿去。”说话的人自然是冀青云,当年华山派的大弟子,如今的长安首富冀青云。
冀青云一身宝石蓝长袍,脸色红润,手上指甲修剪得平整光滑。
柳如君躬身道:“冀老爷子,一别三年,可好?”
冀青云答道:“好好好!先前有下人说在聚仙楼见到柳少侠,老夫便自作主张请柳少侠和柳少侠的两位朋友来我这青云客栈,好让老夫一尽地主之谊啊!”柳如君道:“多谢冀老爷子,”复又一拍腿,顿悟的样子:“刚才在聚仙楼听到‘青云客栈’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是冀老爷子了!”
冀青云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哈......”眼睛却是上下打量着任飘萍和常小雨,柳如君忙将任飘萍和常小雨引见给冀青云。冀青云点头道:“原来是咫尺天涯任飘萍任少侠和快刀飞雪常小雨常少侠,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就在这时,“叔叔,家里来客人了,怎不让我认识呢?”人未见,声已到。
乍一听到这如玉坠地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柳如君又不笑了,任飘萍心中直喊遭,而常小雨却听得痴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燕无双。
冀青云很是疼爱这个侄女,依次将众人介绍与燕无双。
燕无双一身粉色的衣裳衬托着她那姣好的身材,一见任飘萍,凤目传情,听了冀青云的介绍,假装不认识道:“小女子见过任少侠!”忽又做蹙眉苦思状:“只是这咫尺天涯......到底是近在咫尺呢还是远在天涯?”任飘萍见燕无双有意调侃自己,只当做没听到,一抱拳:“姑娘说笑了!”
燕无双本要回敬任飘萍一句的,冀青云已是介绍柳如君,燕无双脸上毫无表情地对柳如君行礼道:“见过柳少侠。”一双妙目却是瞧向别处,柳如君黯然回了一礼,坐了回去。
待行礼于常小雨时,燕无双声音极尽温柔,满眼似水柔情道:“见过常小哥!”常小雨已是浑身的毛孔都在温柔乡里呼吸,忘记了自己是谁,嘴里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主客坐定,冀青云问道:“柳兄弟,今日来长安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若是老夫帮得上忙的话,还请尽管开口。”
柳如君此时似是心事重重,竟然连冀青云的问话也未听到耳朵里去。任飘萍不得不接口说道:“素闻冀老爷子义薄云天,在这长安城里更是消息灵通,不知可否告知仙人掌赤龙堂的堂口在何处?”
冀青云似乎早已知道他们的问题,虽作吃惊状但仍旧稍嫌勉强,道:“仙人掌?赤龙堂?你们怎么会惹上他们呢?”
任飘萍并不回答,他在等冀青云继续。
冀青云沉思道:“这个,老夫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知道长乐坊一带有一座大宅,行事一向很是神秘,寻常人等不敢靠近,几年前有些好事的武林人士前去探查,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冀青云在说话时总不停地用眼角瞄燕无双,像是在询问什么。
任飘萍抱拳道:“多谢老爷子了。”
冀青云似乎累了,道:“我看几位也是累了,还是早点儿休息吧。”随即差遣下人安排。
任飘萍伸了伸懒腰,道:“今日确是累了,添麻烦了。”
说话期间,柳如君在想他的心事,常小雨一双眼睛总在盯着燕无双,而燕无双的一双眼睛却一直在看着任飘萍。任飘萍着实有点害怕燕无双那双迷人的眼,那双那么熟悉的眼。
任飘萍看着柳如君和常小雨,不禁有些来气,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戏演完了。”眼角却去瞅向燕无双和冀青云,冀青云似是一紧张说道:“戏?什么戏?任少侠说笑了。”燕无双双臂胸前一抱,凶巴巴道:“就你会演戏,吓我一跳,哼,我要睡觉了。”人已不见。
柳如君和常小雨回过神时,任飘萍也不理会他俩,径直回房睡觉。
......
次日,清晨。
任飘萍三人在一阵悠远清新的琴声中醒来,常小雨醒来的第一句话是:“谁一大早无聊地弄什么鸟琴,扰人清梦。”说完后翻过身又去睡了。没等任飘萍说柳如君开口道:“常小哥,是燕无双在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任飘萍接口道:“鸟琴。”
常小雨立刻坐了起来,道:“真是燕无双?嗯......可能是我五音不全吧!”忽又觉得他俩的话味儿有点儿不对,不禁忿忿地说道:“你们两个昨晚不也......对对对,不就是因为人家叫了我一声常小哥,吃醋了吧!”
闻言,任飘萍和柳如君不禁哈哈大笑,笑得直在床上打滚。
这时,下人已准备好了洗涑之物,三人洗涑完之后来到后堂,冀青云和燕无双已等候多时。
燕无双心情似是不错,道:“一大早你们在笑什么呢?整个青云客栈都是你们的笑声。”
任飘萍道:“没什么,多谢你的琴声。”又对冀青云说:“早上好,还要多谢你的盛情招待。”
冀青云问道:“你们要走吗?”
任飘萍答道:“我和柳兄是要走,至于常兄怕我就不得而知了。”
常小雨一听这话,气愤至极,道:“喂,老狐狸,你可别把人看扁了,我何时说过要留在这儿?”说罢,掉头就走,任飘萍和柳如君连忙去追。
燕无双看着任飘萍远去的身影,一脸的迷茫。
......
长乐坊本来就不远,不一会儿三人已到了一座大宅前。朱红的两扇大门前赫然立着两棵赤红的仙人掌,那仙人掌足足有四米高,在沙漠这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中原,这已算是奇迹了。
门虚掩,常小雨单掌推开,映入三人眼前的是一片偌大的树林,不,准确地说是仙人掌林,赤红色的仙人掌林。每株仙人掌至少有两米高,株与株之间的距离并不相同,林中小径千万条,却看不到尽头。
任飘萍眉头紧皱,止步不前。常小雨却笑道:“弄什么鸟林,见不得人的东西。”话音未落,人已走了进去,柳如君和任飘萍同时大声喝道:“慢!”却已不见常小雨的身影。
常小雨没走两步,顿觉乌云蔽日,天昏地暗,瞬时间,狂风大作,天崩地裂,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已陷入奇阵中,只觉得似有巨石向自己砸来,虽知是幻觉,但仍然不自觉地闪躲,不一会儿工夫已是筋疲力尽。
任飘萍一见常小雨进入阵中,虽知危险却也顾不得那么多,直冲阵中而去。柳如君似是胸有成竹,微笑着紧跟任飘萍而去。
任飘萍原本对奇门遁甲也颇有研究,只是刚才心急救人,此时一进阵中,静下心来,微微一笑,已看出生门所在方位,直奔生门,不料,直觉眼前千军万马向自己冲杀过来,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已误入惊门,于是横移三尺,紧闭双目,片刻间,已明白此阵实为‘天罡地煞阵’,只是将其逆行之,思忖间,人已出来了。
令任飘萍惊讶的是柳如君和常小雨早就出了阵,不仅心生佩服,道:“厉害啊,你们竟是先行出来了,看来我是白操心了。”常小雨道:“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人懂得这天罡......”转头问柳如君:“柳兄,天罡什么阵来着?”
任飘萍仰头笑,又听常小雨道:“对了,叫天罡地煞阵,真是自恋得屁颠屁颠的,柳兄可你比强十倍百倍千倍!”
柳如君连忙谦虚道:“诶——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任飘萍却还是有些疑惑,柳如君似乎对这里并不是很陌生,正自思量间,远远的传来一中气十足的声音:“好身手,老朽见过三位少侠。”
任飘萍三人但见眼前数排仙人掌呼啦一声自中间向两边迅速退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排寻常人家的房屋,其前站着一清瘦锦袍老者,双目如炬,气势不凡。
任飘萍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夸奖。”
那老者看了三人一会儿,心中也是凛然,道:“各位不像是访友?”柳如君摇头。那老者又道:“那么是寻仇?”常小雨摇头。那老者不解,道:“请教了。”任飘萍笑道:“我们找一个人,欧阳小蝶。”那老者道:“这里没有一个叫欧阳小蝶的人,少侠请回吧。”
任飘萍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慕容秋叶的人呢?”任飘萍不能断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慕容秋叶。那老者似乎是心神一震,缓缓说道:“慕容秋叶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各位少侠还是请回吧。”
常小雨此时再也忍受不了,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已化作一杆枪向那锦袍老者扎去。这时只见锦袍老者的身前忽地就多了一人,这人正是昨日挡马车救小孩的老人,只见他掌化千刃,直劈常小雨,空中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看掌!”
常小雨的刀,不知何时已在手里,刀幻化成铺天盖地的雪花,径直飞向敌人,这正是常小雨赖以成名的快刀飞雪。老人见此心中大惊,立刻变招,可又怎奈何这无孔不入的雪花呢?瞬间,一串串血珠自刀尖迅速飞落。
常小雨的刀,飞的不是雪,而是血。
老人任凭那血一滴一滴从左肩处流出,心知常小雨已是刀下留情,道:“多谢!”
锦袍老者眼睛看向任飘萍笑道:“快刀飞雪常小雨,好!这位想必就是名动天下的咫尺天涯任飘萍了!”任飘萍笑,常小雨却是不解,指向柳如君,问道:“为何他不是任飘萍?”那老者笑道:“之前老夫和柳少侠相识的。”
任飘萍心道果然柳如君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却也不问柳如君,对着那老者点头笑道:“慕容前辈,之前有人于洛阳劫持震天帮少帮主夫人欧阳小蝶,留书咫尺天涯所为,但是细看之下纸上却有一标记──仙人掌,红色的仙人掌。”
那老者表情肃穆,道:“不瞒少侠,老朽正是慕容秋叶,少侠可否将那留书予老朽一看。”
任飘萍随手自怀中去拿,可是这手似有万斤重担却再也拿不出来了。
任飘萍立时想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天一赌坊’自己睡着的时候被人偷走了那两封信函,而能从自己怀中不知不觉偷走东西的人这世上只怕只有一人,那个人一定是‘偷天换日’谢江南!
柳如君和常小雨看着任飘萍,询问之色不用言表,而慕容秋叶却冷冷地看着任飘萍,道:“任少侠该不会说丢了吧?”
任飘萍苦笑,道:“慕容前辈,信确是不见了。”
慕容秋叶眼中尽是恼怒,沉声道:“三位无凭无据,闯我赤龙堂,伤我兄弟,岂非太目中无人了吧!”
任飘萍满脸的无奈,道:“今日之事倒也不是我们无理取闹,实是信函被盗,待我等找回被盗信函,再做是非之论,前辈,告辞了。”
慕容秋叶怒啸:“各位就这么走了么?”
任飘萍觉得那原本空荡荡的赤龙堂霎时间似有千千万万的利剑指向他,不知何时慕容秋叶手中已多了一把剑,忠义剑,曾经令江湖暗道闻之皆退避三舍的剑。慕容秋叶似缓实疾地向任飘萍迫近,不见其做势,但一天一地的肃杀之气已将任飘萍完全笼罩。
任飘萍心中一凛,不想那慕容秋叶这一剑使得正是天山派的厉害剑招‘冰天雪地’,遂不敢大意,默运玄功已进入波澜不惊心如止水的境界。
慕容秋叶似是没有料到任飘萍的修为已至如此境界,心中一惊,自己的剑不知刺向何方,方才笼罩在任飘萍身上的肃杀之气忽地消失的无影无踪。慕容秋叶长啸一声,道:“咫尺天涯任飘萍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说话间,慕容秋叶斜向向前跨出一步,一股阴寒至极的气场旋转着涌向任飘萍,剑上已是贯注了‘寒冰玄雪’九成功力。
任飘萍陡然觉得冰冷彻骨的寒气在自己的周身无声无息地开始蔓延,暗自寻思:慕容秋叶一身功力自是强过自己好多,若是长久运功抵抗,只怕不出半柱香的功夫,自己就忽被冻成雪人,看来只好以智取胜。遂不用功抗御,口中说道:“当年的忠义剑如今变成为钱卖命的杀手,实是可悲啊!”
慕容秋叶但见此状,心中一喜,知道任飘萍已中了自己的寒冰玄雪,不禁暗道:毕竟还是年轻,今日就让你进得来出不去!片刻间,但觉任飘萍周身的波澜不惊的气场迅速地削弱,知道机会已到,口中喝道:“当年的慕容秋叶已经死了,现在只有赤龙堂的杀手。”手中的忠义剑招出‘寒梅怒放’,剑,化作万点梅花连人刺向任飘萍。
任飘萍一声长笑道:“汝中计矣。”
慕容秋叶只觉得任飘萍刚才的气场竟然倏地由弱转强,而自己似已被对方的一如蜘蛛网的气场裹了个严实,自己奋力一挣,那张网似已被拉大,却又弹缩了回去,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无法脱离这张网。
过了片刻,慕容秋叶只觉得全身一震,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遍及全身,浑身经脉欲裂,气血翻腾不已。
任飘萍笑道:“物归原主,来而不往非礼也。”想必那寒冰玄雪被任飘萍逼回给了慕容秋叶,慕容秋叶身形大震,噔噔噔连退三步。
慕容秋叶苦笑道:“高明。”话不多说,剑尖斜指地面,全身懒懒散散的,道:“请!”
任飘萍知道慕容秋叶这招看山去漏洞百出,实则无一漏洞,心中不禁佩服,道:“好剑法!”人已欺身而上,挥掌直劈慕容秋叶手中的忠义剑。
慕容秋叶的剑迎向任飘萍的掌,剑招朴实无华,直直地一削,别无变化,任飘萍的掌忽地变向直拍慕容秋叶的面门。慕容秋叶剑招和剑势一分为二,横剑格挡,剑势却直劈任飘萍的人,剑招化为刀招,似要在这一劈中把任飘萍劈成两半,力道不是很大却极快。慕容秋叶似乎已看到了胜利。只可惜剑是劈了下去,可是眼前却没有了任飘萍的踪影。慕容秋叶心中大惊,知道今日只怕性命不保。
慕容秋叶猜的并没有错,只是杀他的不是任飘萍。任飘萍适才哪里想到慕容秋叶的剑术已是到了剑招和剑势分而并行的境界,自己招式变化已尽,无法变招躲过慕容秋叶那凌厉之极的一劈,只好使出咫尺天涯绝世轻功,人去了慕容秋叶的背后。
任飘萍的咫尺天涯原本就是用来保命的,任飘萍从不藉此来杀人。
此刻,胸前一阵剧痛,慕容秋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在向外汩汩地流,一把剑,正插在自己的胸膛。
握剑的人正是善解人衣柳如君。柳如君当然善解人意,就在慕容秋叶那必杀的一剑劈下去之后,剑招剑势已尽,却不见任飘萍心中一鄂之际,柳如君的剑刺向了慕容秋叶。
可是柳如君为何要杀慕容秋叶呢?慕容秋叶刚才不是还说他和柳如君相识吗?
第5章
慕容秋叶惊诧万分,比刚才眼前不见了任飘萍还要吃惊;
常小雨愕然,着实想不通柳如君为何会有此一剑,因为柳如君怎么看都不像是乘人之危的人;
任飘萍眼中却是无尽的悲伤和失望;
而柳如君满脸的痛苦和无奈,看上去决不像是一个正在杀人的人。
任飘萍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慕容秋叶即将逝去的生命,那受伤的老者紧握着慕容秋叶的手,说道:“老爷......”已是痛不可言。
慕容秋叶一双无力的眼睛看着柳如君,他在等一个合理的解释。此时,任飘萍已封住了慕容秋叶的穴道止住了血,同时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大家似乎都在等柳如君的解释。柳如君却没有解释,他也无需解释,因为有人会给解释。
玉芙蓉忽然自那林中出来,就站在慕容秋叶的面前,眼里满是怨恨道:“你真的想知道是谁要杀你吗?”慕容秋叶望着眼前的玉芙蓉道:“绿凤堂......是你,同门相残杀无赦,你忘了本门的门规了吗?你就不怕他老人家杀......了你。”
玉芙蓉当然知道慕容秋叶口中所说的老人家是谁,她也知道赤龙堂深得他老人家的器重,然而玉芙蓉却大笑,笑声中充满着无比的怨恨和伤痛,道:“赤龙堂,慕容秋叶,你以为我玉芙蓉是那贪生怕死的女子吗?”“我只问你,你可记得慕容晚秋么?”
至此,慕容秋叶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眼中凭空多出了些许生机和兴奋,道:“你说什么?你......你是师妹什么人?”说话也有了精神,而任飘萍却心知慕容秋叶熬不过一个时辰。
任飘萍自玉芙蓉来就没看过她一眼,此时闻言也是吃了一惊,慕容晚秋不正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她怎么会牵扯其中么呢?
玉芙蓉惨然一笑,说道:“你可记得燕留生么?我就是他女儿,你现在可明白了,你今天必须死,为了我那死去的爹,也为了我那死去的娘。”
慕容秋叶听到此时,大叫一声:“什么?师妹死了?”心神俱伤,当即昏厥了过去。
玉芙蓉见那慕容秋叶昏厥过去,对着任飘萍幽幽地说道:“公子想必已是很恼怒小女子了,我也不求公子能原谅我,只求公子听我讲完一个故事。”
任飘萍没有回答,甚至仍然没有看玉芙蓉一眼。他至少已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燕无双那双熟悉的眼睛现在就长在玉芙蓉的脸上,玉芙蓉就是燕无双,燕无双就是玉芙蓉,二人身上的桂花香本就是一样的。
玉芙蓉看着任飘萍冷漠的神情,抬头眺望蓝天,长叹一声,道:“十五年前,中秋之夜,天山摩崖峰一个茅屋内,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正在等着自己的爹娘回家,一个时辰前,爹娘说是下山到镇上去给小女孩买好吃的,小女孩很开心地答应了。”
“谁知可怜的小女孩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也没有等到爹娘回来,小女孩害怕极了,大声地哭了起来。就在这时,一声长啸自山中传来,那啸声愈来愈近,小女孩趴在窗户向外看,因为门从外面被爹娘锁住了。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小女孩开心地喊着爹。可是小女孩的爹像疯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把怀中抱着的小女孩的娘放在屋前的石桌上,径直走到鸽笼前把所有的鸽子都放飞了,之后走到窗前深情地看了一眼小女孩,随之抱着小女孩的娘纵身跳下摩崖峰,小女孩吓得哭了起来,只听到爹说的最后几个字:‘慕容秋叶!我好恨!’”说至此时,玉芙蓉已是泣不成声。
在场的所有人也俱是嗟叹不已,众人心里都已明白那可怜的小女孩就是眼前的玉芙蓉。任飘萍此时不禁看了玉芙蓉一眼,心中不觉得生出了一些悔意,自己怎么就舍得冷落这身世凄凉楚楚动人的美人呢?
还没等到任飘萍去安慰玉芙蓉,玉芙蓉已拭去眼角泪痕,冷冷地说道:“今日小女子大仇已报,各位大恩不敢言谢,小女子日后自当图报。”说时人就要走了。
这时,慕容秋叶似已醒了过来,道:“请留步。”
玉芙蓉嘴上说要走只是赌气而已,她心里压根儿就是希望任飘萍说让自己留下,未曾料到要她留下的却是慕容秋叶。
慕容秋叶仰天长叹道:“娃儿,你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吧。”想来那慕容秋叶早已醒了过来,已把玉芙蓉的故事听了个一清二楚。
慕容秋叶似乎回到了从前,缓缓地说道:“二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美人,慕容晚秋,各大门派后起之秀,名门之后均对她艳羡有加,欲结秦晋之好。一时间,江湖豪杰趋之若鹜,慕容晚秋所到之处热闹非凡,争斗不断。当时江湖上慕容秋叶已是名噪一时,人称忠义剑,与慕容晚秋同出天山门下,一个是师兄,一个是师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那慕容晚秋对师兄早已芳心暗许,只可惜师兄年轻气盛,要做什么天下第一剑客,终年四处挑战天下成名剑客,冷落了师妹。就是在这期间,华山派的后起之秀燕留生对慕容晚秋却是爱护有加,无论慕容晚秋对他多么的冷漠奚落,他自始至终对她关爱备至,渐渐地慕容晚秋不再讨厌这个燕留生了。”
慕容秋叶似乎说累了,停了下来,要不就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那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在告诉众人自己无尽的悔恨。咳了咳,慕容秋叶接着说道:“有一天,慕容晚秋假装被人毁容,谁知那燕留生非但不嫌弃,反而对她寸步不离,一天到晚给她讲故事,逗她开心,生怕她寻短见。”
“慕容晚秋很快就与燕留生悄无声息地完婚,而这时,师兄正在挑战武当派的‘剑出无痕’萧水寒,也就是当今的武当掌门忘忧上人。等到师兄得知此事时已是两年后了,当时的师兄虽悔恨之极,但还是找到了燕留生,约好在中秋之夜天山天池决战。燕留生虽知不是慕容秋叶的对手,但还是欣然赴约。不到二十回合,燕留生就落了下风,当慕容秋叶的最后一剑刺向燕留生时,那燕留生已是无法躲避,就在这时......慕容晚秋却替那燕留生挡了那一剑......”
慕容秋叶此时捶胸不已,老泪横流,道:“我本无意杀燕留生,只是想一泄心中的怒气......罢了,大错已铸成,夫复何言。”此时慕容秋叶心中悔恨,自责,绝望涌在一起,再无生望,当下使出最后的一份力气将柳如君的剑拔出,血迸涌而出,顿时气绝身亡。
众人皆沉默无声,就连玉芙蓉此时也无言。而任飘萍却说话了。
任飘萍淡淡道:“虽说造化弄人,但是又何尝不是人太过贪和痴了呢?”
众人安葬了慕容秋叶,又和那老人道别,之后,一行人走在长安南大街的街头。
常小雨见各人心事重重,自己好像有点儿想燕无双了,又不好直说,于是装作大不咧咧地说道:“要不咱们去一趟青云客栈,好坏也得感谢一下冀老爷子的盛情款待。”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任飘萍已经在笑,一只手搭在常小雨的肩膀上,附耳调侃道:“是不是想让那只母猫给你挠痒痒啊!”
柳如君本来心情糟糕极了,只因近日来和任飘萍常小雨的相处使他知道了拥有像他们这样的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然而在赤龙堂的那一剑似乎已无情地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谊,他无法忘记当时常小雨的惊诧,还有任飘萍的那无边的失望。一路上他俩都没有正面和他说过话,此时听到任飘萍的调侃,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又立时闭上了嘴。
任飘萍又怎地不知道柳如君只为一个情字,对柳如君回头一笑,笑容依旧那么真挚诚恳,柳如君也报之一笑,心中如释重负。
那玉芙蓉也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搭讪地问道:“你们笑什么?那母猫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怕任飘萍不理她,是以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之前的公子。
任飘萍和柳如君大笑,而常小雨的脸已是红到脖子根。
任飘萍得理不饶人,道:“还是让我们的常小哥来说说吧。”
玉芙蓉道:“看你们高兴的不得了,常少侠何不说说呢?”说到常小哥时玉芙蓉自是听出了任飘萍的弦外之音,她心知以任飘萍的心智只怕已知道了自己其实就是燕无双。
常小雨似是生气,正色道:“哎,老狐狸,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我真的傻啊,那燕无双喜欢的可是你这老狐狸,走到哪儿你不招蜂引蝶啊!”
那玉芙蓉脸上又羞又惊,一双美目向任飘萍瞟去,道:“哦,任少侠红颜知己相识满天下吗?”
未等到任飘萍开口,常小雨说道:“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众人原以为任飘萍会大声地反驳,谁知他却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道:“有一个就够折腾一辈子了,要那么多干什么?”
众人心里清楚,任飘萍口中的一人说的便是欧阳小蝶,俱不说话,气氛回到了先前的沉默。
任飘萍打破沉默,道:“前面就是锺楼了,我们何不去游览一番呢?”
长安锺楼,始建于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十七年,全木质构造,高近三丈,重檐斗拱,攒顶高耸,屋檐微翘,华丽庄严。
四人站在这锺楼之上,顿觉心胸为之一开,精神为之一振,此时,西方一抹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空,长安城在这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无比的安详壮观。
常小雨看上去很开心,道:“看来,人还是要经常站得高一些,这样以来看到的东西就会不一样。”
任飘萍笑道:“我认识你这么久,就这句话算是人话。”
闻言常小雨似是非常的生气,作势就去打任飘萍,任飘萍笑着跑开了,只听到常小雨远远的声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人跑到了锺楼的东边,任飘萍待常小雨站定,说道:“看来我们还得走一趟洛阳,小蝶一事一定与玉芙蓉有关。”常小雨接口道:“今日之事分明是一个阴谋,那柳如君怕只是一颗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
任飘萍耸了耸肩道:“至少现在还没有人以小蝶来要挟我,说明小蝶现在至少是安全的。”眉头一皱又说道:“只是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赵老爷子被杀之事。”常小雨嘿嘿笑了笑,道:“哦,还有你这老狐狸不知道的事,我看对方一定是狐狸精了。”
“谁是狐狸精啊?”玉芙蓉不知何时已到了他们跟前。
常小雨吃了一惊,这玉芙蓉的轻功居然如此了得。任飘萍却笑道:“当然说的是那只母猫了。”玉芙蓉一听,道:“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分明是一只猫怎就会变成狐狸了呢?”任飘萍大笑道:“那只狐狸是一只会易容的狐狸。”
玉芙蓉不言语,她当然知道任飘萍是在说她,只是咬着嘴唇忿忿地看着他。
其实任飘萍此时真的有点儿好奇,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真面目呢?抑或两者都不是。玉芙蓉的易容术实在是太高了,他自信天下的易容术很少有他看不出破绽的。
原来任飘萍故意撇开玉芙蓉和柳如君后,玉芙蓉和柳如君两人相视却无言,沉默了片刻后玉芙蓉自顾向任飘萍这边走来,由于任飘萍满脑子都是欧阳小蝶,是以对玉芙蓉的到来没有察觉,其实玉芙蓉只听到了狐狸精三个字。
玉芙蓉的眼中似乎弥漫着一团雾气,就这样地注视着任飘萍,她实在弄不懂这样的男子,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地迷恋着他,他除了武功比柳如君好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出他还有哪一点胜过柳如君,他只不过是一个浪子而已,她又何必为他担心,又何必看他的脸色,受他的气呢?
玉芙蓉知道自己有点儿失态,转过头面向南边背对任飘萍而立,用她那纤纤玉手拢了拢头发,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洛阳见吧。”再转头对此刻已是赶来的柳如君说道:“一诺千金,我定不负你,三天后,雅静阁。”之后,对常小雨施了一礼,娇笑道:“见过常小哥。”话音一落,那娇美婀娜多姿的身影已渐渐远去。
常小雨再次听到这声常小哥,大梦初醒,气得龇牙咧嘴,道:“好哇,你们两个分明早就知道的,却拿来戏弄于我。”说着,就举起拳头抡了过去。
......
欧阳小蝶此时正在浇花,仙人掌花。紫云在一旁待了很久了,也许是不愿打扰她,也许是她太过专注了,没有注意到紫云的到来。
欧阳小蝶似是已浇完了花,自言自语道:“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紫云仍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小蝶忽然幽幽地问道:“我那屏儿可乖吗?”
紫云这才知道欧阳小蝶早已知道自己到来,答道:“乖,很乖,只是嚷嚷着要一个人给她修风筝,她说只有那个人修好的风筝才飞得最高。”
“哦”欧阳小蝶皱眉,神情一紧,道:“屏儿可说是何人?”
紫云回忆道:“她说是一个叔叔,前两天给她修过你给她做的风筝,说是父亲称呼他任兄。”
欧阳小蝶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当然还记得任飘萍常常给她修风筝,修好的风筝在满是金黄的油菜花地映托下飞得好高好高,此刻她的心似乎已随着那风筝而去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过神来。
她心里明白,屏儿的风筝是自己给做的,而自己的风筝却是任飘萍给做的。
紫云不知何时已知趣地下去了,而欧阳小蝶似是不觉,问道:“玉芙蓉妹妹何时回来?”
不见紫云回答,回头才知紫云已走,欧阳小蝶遂开始做风筝,在做任飘萍教给她做的风筝,不知为何,平日里花半个时辰就可以做好的风筝,今日花了两个时辰还是做不好。
早上不见玉芙蓉,欧阳小蝶就已知道玉芙蓉是去见任飘萍了,她也知道任飘萍今日要去赤龙堂,她心里更清楚任飘萍的武功决不会输给慕容秋叶,可是不见玉芙蓉,她就不知道战果,她的心就会乱。
她在等,等玉芙蓉回来,她知道玉芙蓉至少得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可是她仍然在等,一心一意地等,哪怕永远地等下去。
第6章
三日后,洛阳,雅静阁。
所有的人都穿得衣光鲜亮,笑容满面,忙里忙外,整个雅静阁张灯结彩,红色的地毯,红色的绸缎,红色的桌椅,红色的礼炮。漂亮精致的宫灯挂得满都是的,桌上摆满了各式的时令水果,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各式菜肴,当然,还有酒,上等的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
雅静阁今日热闹非凡,看来是有人要出嫁了,只等吉时一到,礼炮一响,新郎新娘自会揭晓。
新娘怕是这雅静阁的姑娘,因为雅静阁里根本就没有男人,可是,这新郎会是谁呢?
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当是一个姑娘最美丽最幸福的事了,玉芙蓉现在凤冠霞佩,一身大红的嫁衣衬着她那姣好的容颜,静静地等候新郎的到来。
吉时已到,新郎并没有来,来的是任飘萍他们三位,看着雅静阁这等阵仗,任飘萍和常小雨有点傻了,他们两个看了看柳如君,柳如君微笑却并不说话,大步径直走向新娘的厢房。
柳如君现在就站在新娘的面前。
玉芙蓉面无表情道:“来了!”
柳如君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在玉芙蓉面前懦弱卑微,眼神中不再痛苦无奈,他已回到了以前的柳如君。他已决定不再去爱她,不再去爱这个根本不爱自己的女人。
柳如君眼神中充满着春天的希望,正视玉芙蓉,道:“我来了,但不是来赴约的,是来毁约的。”
玉芙蓉愕然,柳如君不是一直渴望娶自己的吗?
她原本该高兴的,她心中根本就不爱这个男人,为了报仇,她向柳如君许下诺言,只要柳如君帮她杀了慕容秋叶她就嫁给他。可是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中空空无物。
玉芙蓉没有问为什么,淡淡地道:“谢谢柳公子。”
柳公子这个称谓对柳如君而言宣告了柳如君的人格的回归,他此刻的心是自己的。
二人随即先后走出厢房。
任飘萍从椅子上站起,上前一步,笑道:“原本不知姑娘要办喜事,否则一定会备些厚礼来。”常小雨一口酒刚下肚,大声道:“柳兄,真是不够朋友!这么大的事都不知会一声,看不起我老常啊?!”
脱胎换骨一般的柳如君坦然一笑,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说了他和玉芙蓉之间的大婚之约。
众人自是吃惊不小,却不好说什么。
空气中尴尬方起,这时,门外进来一人,道:“我看任公子正是今天新郎的合适人选。”
柳如君拍手笑道:“对对对,紫云所言极是。”
说话的人正是紫云,紫云今天一身淡紫色的衣裳紧紧地裹着她那诱人的身子,一对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分外的明亮,微微上翘的嘴巴透出令人无限的遐想。
那玉芙蓉甫一听到紫云的话,心里一喜,面上一羞,娇斥道:“紫云,休得胡说!”眼睛却偷偷地爬上了任飘萍的身上。
任飘萍心中一惊,心想今日之事莫非又是一个局,所以任飘萍开口:“欧阳小蝶现在在哪里?”
常小雨自紫云进门就一直盯着她,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
玉芙蓉的心一下子冷了,她知道欧阳小蝶是她与任飘萍中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然而,紫云却说道:“假若这就是欧阳小蝶的意思呢?”
任飘萍不言语,八年前欧阳小蝶嫁给震天帮少帮主赵宏云就是为了她的父亲,八年后她这么做又是为了谁呢?难道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这八年来的痴心漂泊,为了自己这八年来的无心流浪,可是任飘萍不想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归宿,就是欧阳小蝶也不能。
任飘萍心,伤,道:“那就让她自己来亲口跟我说吧。”说罢,便坐了下来,像似说这番话已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玉芙蓉见状,垂眉,将那向着任飘萍的心紧紧压在长长的眼睫毛下,柔声道:“任公子不必担心,欧阳姐姐不会有事,到了该见你的时候她自会见你。”玉芙蓉称呼欧阳姐姐而不是欧阳小蝶,自是想向任飘萍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她们既以姐妹相称,欧阳小蝶自然不会有事。
任飘萍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他现在也搞不懂这玉芙蓉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常小雨这时顾不上任飘萍,只因那紫云这时正紧紧地盯着他,不,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紫云似乎很是激动,走向常小雨,道:“是常公子吧,是,是的!一定是常公子。”说时已泪如雨下,整个人已经扑到了常小雨的怀里。
常小雨原只是觉得这紫云姑娘甚是眼熟,现在美人在抱,却心里一片糊涂,顿时只觉得紫云秀发传来的阵阵茉莉花的香味直教人陶醉。
众人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任飘萍也不知道常小雨还有这样美貌的红颜知己。
这时紫云抬起伏在常小雨肩上的头,说:“常公子,我是方巧凤啊,你说过的,你要娶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众人更是惊愕,直把刚跌出眼眶的眼珠塞回眼眶内,准备看戏。
常小雨这时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紫云正是常小雨在三年前从江西巡抚儿子王天语手中救下的那乡下女子。
那日,南昌,常小雨在临街的一家酒家喝酒。准备养好精神在晚上与江西九鬼作一决战。街上一模样颇为俊俏的小姑娘像是急着赶路,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书生,那书生看似文质彬彬,谁成想一把拉住小姑娘,道:“妹妹,你把我的腰撞疼了。”小姑娘嘴里忙说对不起,用力一挣,不想居然给她挣脱了,而书生后的两个看似书童模样的人却拦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小姑娘吓坏了,哭着给书生道歉赔不是,而那书生却不依不饶,一脸的淫笑,道:“小姑娘,别害怕,我家正好缺一丫环,不如你随我去吧,等本少爷的腰不疼了你再走吧。”说完就又去拉那早已腿软的小姑娘。
可是,这次书生似是拉错人了,他只觉得握在他手里的不再是刚才那柔弱无骨的手,而是一只刚遒有力的手,书生抬头看到的是常小雨那张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脸,书生脸色一沉,道:“朋友眼生得很。”说话时,书生突然手上发力,可是他这次握的是一块石头,只听常小雨一声撒手,那书生已跌出五尺开外。
两名书童见状相互一使眼色,一左一右向常小雨包抄了过来,那书生几时受过这等侮辱,居然平地飞起,掌作刀状,直向常小雨的丹田下腹切来。虽说三面临敌,可那常小雨怎会把这等角色看在眼里,常小雨根本就没有动,在常人的眼里,这三人的出手已是很快了,可是在常小雨的眼里,简直就是乌龟爬山慢的不能再慢了,常小雨好整以暇,先点了书生的睡穴,等到两个书童的手就要碰到他还没有碰到他的时候,常小雨出手,两个书童脸上各挨了一巴掌躺在地上。
常小雨并不理会躺在地上的这三个家伙,回头去看那小姑娘,那小姑娘也正在看着常小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和羡慕,常小雨道:“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说完就欲离去。那小姑娘拉住他的衣角道:“大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常小雨呵呵一笑,随口道:“哦,我姓常。”说完又要走,小姑娘依旧拉着他的衣角道:“先生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常小雨觉得这小姑娘蛮有趣的,就随口多问了一句:“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小姑娘看着常小雨,坚毅而又认真地说道:“我要嫁给你!”常小雨先是一惊,随即转念一想,一个小姑娘的话又怎可当真呢?又随口答道:“好吧,你也该回家了,大哥哥还有事情要办哩。”
那小姑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的答应了一声,像是吃了蜜一样跑开了,空中却传来她的清脆的声音:“记住,我叫方巧凤,我家在梅岭山上。”
同样是诺言,不一样的人,有人要守诺,有人要毁诺。往往是郑重发过誓的容易被忘记,而随口一说的却刻骨铭心。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玉芙蓉笑道:“难怪紫云一听到姓常的人就要打听人家的底细。”紫云这时已羞得抬不起头,低着头自顾拨弄着衣角。常小雨看着紫云,心想这女人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常小雨看着看着似是痴了。
任飘萍心中不禁暗赞紫云落落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性情,此时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不知紫云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紫云此时不禁轻叹一口气,道:“那****并没有径直回家,要知南昌距梅岭路途遥远,天已快黑,我本是来南昌舅舅家玩的,所以就去了舅舅家。与舅舅道明发生之事,舅舅脸色大变,告知那书生是江西巡抚王宇岚的儿子,叫王天语,当晚就传出消息,说那王天语回到家时已气绝身亡,南昌城到处张贴的是缉拿常大哥和我的告示。”
“听常大哥刚才所说,定是有人在途中作了手脚,杀死王天语想要嫁祸于常大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启程回梅岭,谁知在广货门被守城门的官兵认出,幸好姐姐路过救了我,自此我就跟随姐姐来到了洛阳。”说至此时,眼睛望着玉芙蓉,满是感激之情。
任飘萍不仅看了一眼玉芙蓉,而此刻玉芙蓉也看着他,说道:“怎么了?杀手就不能救人了么?”
此刻,一丝伤感从紫云的眼角泛了开来,幽幽道:“虽说姐姐已托人告诉我爹娘此事,可是这三年来我却从未回过一趟家,为人子女,却未能一尽孝道......”说至此刻已潸然泪下。
玉芙蓉柔声相劝,道:“紫云,今日你和常公子相遇,可是人生一大喜事,怎可哭哭啼啼?”
柳如君一听到玉芙蓉这话,心头一亮,笑道:“今日何不藉此时机让常兄和紫云姑娘结为秦晋之好,也不妄雅静阁今日之排场啊!”
众人皆表示赞同,那紫云更是羞得跑到玉芙蓉的背后,眼睛却偷偷地瞥向常小雨。
常小雨对紫云似是喜欢得紧,但一是流浪惯了突然要成家,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二是就算是要成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个大男人就这么扭扭捏捏起来,支支吾吾地不吭声,弄得周围的人干着急。
任飘萍自是看出常小雨的心思,大笑道:“你看看你,整个儿一小姑娘,做大哥的,我替你做主了。”
常小雨还待说什么,任飘萍一脚踢在常小雨的屁股上:“去,还不快去拜堂成亲!”
乐声大起,礼炮声隆隆,整个雅静阁喜气洋洋,常小雨和紫云刚拜完堂,这时门外忽然来了三个和尚,少林寺的和尚。
第7章
没有人知道这三个和尚想要干什么,但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三个和尚来者不善,毕竟这里是雅静阁,洛阳最大的娼院,和尚当然不会来娼院。
可是这三个和尚此时就站在雅静阁的门里面。
老鸨显然未能拦住他们,玉芙蓉让老鸨退下,娇声说道:“三位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改吃荤了?”雅静阁的姐妹们一个个笑得腰肢乱颤。
为首的和尚不温不火,道:“和尚不吃荤,我等只是来寻找师兄。”
紫云此时已是很生气了,自己的婚礼被人搅局已是不快,不想搅局的竟然还是和尚,而且这些和尚居然跑道娼院里要找的也是个和尚,随口就是一句:“哦,想必你们的师兄不守清规,正在和我们这里的姑娘鬼混呢吧。”
常小雨听到这里心知要遭,急声喝道:“紫云,不得无礼!”但为时已晚,那为首的和尚道:“罪过,罪过。”对着紫云行了一礼,其他人并未觉察到什么,紫云却突然觉得胸前犹如遭到重物击打一般,紫云立刻运功抵挡,不料那力道又突然消失了,紫云一个收不住不禁向前踉踉跄跄了三步,这时常小雨已是扶住了她。
玉芙蓉和柳如君心中暗自吃惊,那和尚于行礼收礼之间发力收力,显然功力已到收发自如之境界。当紫云犹自惊魂未定,常小雨却微笑道:“常小雨见过达摩三僧,多谢大师慈悲。”
众人此时心中暗自惭愧,不禁对常小雨的江湖阅历佩服之至。想那达摩三僧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近些年来在江湖上少有走动,潜心练功敬佛。三僧法号依次为恋尘,恋花,恋秋,与那舍得和尚为同门师兄弟,三人若联手只怕任飘萍也难有胜算。
玉芙蓉略一沉思,冷冷地道:“无论如何,雅静阁从未来过什么和尚,想必大师是搞错了吧。”
适才为首说话的恋尘沉声应道:“师兄舍得和尚适才说他要去雅静阁见一位朋友,并且告知我等静候一个时辰,若有变故,让我等立时与他会合。”
玉芙蓉听到此时总算是听明白了,那舍得和尚和任飘萍是忘年之交,这在江湖上人人尽知,而舍得和尚要见之人分明就是任飘萍想见之人──欧阳小蝶。
玉芙蓉扬眉向任飘萍看去,冷冷地说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公子好计谋!”
任飘萍也不争辩,对着玉芙蓉只是微笑。
话虽如此,但玉芙蓉打心眼还是佩服任飘萍,此刻见事已至此,心道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遂冲着大伙道:“诸位请随我来!”
原来任飘萍三人到了洛阳之后并没有直接去雅静阁,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休息,在此期间,任飘萍独自一人悄悄地去了一趟少林寺。任飘萍认为玉芙蓉先是在酒楼和柳如君试探自己的武功,之后在雅静阁故意自曝身份引自己去长安,再后来在赌坊让人偷走信函,她知道慕容秋叶必要信函以查明真伪,因为那两封信函一定不是慕容秋叶所写,最后她一定知道自己不会杀慕容秋叶,所以又安排柳如君一路随行见机杀掉慕容秋叶。
所以任飘萍认为欧阳小蝶一定还在洛阳的雅静阁,但是又不能贸然出手相救,毕竟他现在投鼠忌器,况且他很想知道玉芙蓉既然家仇已报,为什么还不放小蝶,而最大的问题在于玉芙蓉的武功根本就不是小蝶的对手,那么玉芙蓉和欧阳小蝶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就委托舍得和尚和达摩三僧一前一后一暗一明刺探小蝶的下落,而自己则拖着玉芙蓉使她不得分身,只是没想到后来会上演了常小雨和紫云的这一段姻缘。
一行人随玉芙蓉走进了后花园,玉凤堂的后花园当然也种满了各种各样的仙人掌,此刻各色的仙人掌花儿争先斗艳地开放着。
当先走入后花园的玉芙蓉神情一变,既然舍得和尚已经来了,怎么此刻这后花园是如此的安静。往常玉芙蓉一进后花园,就准能看见欧阳小蝶的美丽的身影,听到欧阳小蝶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可是现在这里静极了,静得玉芙蓉心里有点儿恐惧。
“姐姐,姐姐......”玉芙蓉大声急促地喊着,向西北方向几排长得高大密集的仙人掌后快速地跑去,众人也是一惊,急速跟了过去。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颇为精致的小木屋,玉芙蓉第一个冲进小木屋,然而小木屋内没有人,没有舍得和尚,也没有欧阳小蝶。
玉芙蓉只觉得嗡的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惊慌失措地在已是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内四处搜索。第二个进来的是任飘萍,玉芙蓉甚至不敢去看他,她无法想象此刻的任飘萍会用什么样的眼神来看她,同样她也无法猜度任飘萍的脸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女孩轻轻地咬着下嘴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
任飘萍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一眼玉芙蓉。玉芙蓉似是突然掉进了冰窖里,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一个人若还对你生气指责你甚至骂你,至少说明这个人还在意你;一个人若对你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岂不是说明这个人眼中根本就没有你。
任飘萍的眼睛盯着妆台上的玉簪一动不动,他知道这玉簪是他交给舍得和尚让他来见欧阳小蝶的,可是它现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是什么事情让小蝶走得如此匆忙,竟然连对她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会遗忘。他走上前去慢慢地拿起那玉簪放在眼前,就这么看着,仿佛亘古以来他就一直这么地看着......
紫云忽然说道:“欧阳姐姐会不会回震天帮了?”任飘萍闻此心中不由得一片茫然,难道说小蝶根本就从来就未曾被劫持过?
玉芙蓉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可能,她还没有见到她想见之人,怎么可能就此回去呢?”目光已是看向任飘萍,任飘萍不由得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小蝶想见上自己一面?
就在此时,恋花突然说道:“任施主,请看这个。”说话时已弯腰自桌子下捡起一颗佛珠。任飘萍自是认得,那只是一串佛珠中的一个,显然整串佛珠已断,那么其他的佛珠到哪儿去了呢?
众人一时之间在小木屋的里里外外寻找其他佛珠,皆是一无所获。任飘萍忽然纵身一跃已跳至屋梁上,大家仰头一望,只见屋顶上密密麻麻地镶嵌着一排排佛珠,任飘萍随即取下一颗放进怀里,这才跳了下来。
少林达摩三僧此时神色凝重,任飘萍见此微笑道:“三位大师不必多虑,想来江湖上能与舍得和尚一较长短的人并不多,不如三位大师先回少林,一有消息我便着人通知。”那恋秋本还想说什么,知任飘萍和舍得和尚是挚友,又见任飘萍一脸的信心和微笑便也不再说了。
少林达摩三僧走后,任飘萍一脸的鬼笑看着柳如君,道:“柳兄,听说你和震天帮总管夫人纪三娘颇为熟识......”柳如君沉默了一会儿,道:“想让我做什么?”任飘萍笑道:“柳兄知我心也,那么你不妨去看看震天帮最近几日可有什么事儿发生过?”
任飘萍眼睛又瞥向常小雨,常小雨更不含糊,道:“老狐狸,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倒是紫云杏目一斜,那常小雨竟老实多了。任飘萍见状,坏坏地一笑,道:“噢,这么快就害怕......”任飘萍故意没说完,可常小雨却急了,道:“喂喂喂,谁怕了,说说说,什么事儿?”这话儿惹得玉芙蓉和柳如君大笑,就连紫云也羞涩地笑了。
玉芙蓉不禁有些佩服任飘萍,在自己心爱的人儿不知下落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居然能如此谈笑风生。任飘萍笑道:“你和紫云去一趟龙门石窟,问问这是谁使用的兵器。”说着拿出恋花刚才捡起的佛珠。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那佛珠不正是舍得和尚的佛珠吗?任飘萍神秘地一笑,又把适才他从屋顶取下的佛珠取了出来,两相比较之下,众人才看出屋顶的佛珠有穿佛珠的眼,而另一个则没有眼。
只见任飘萍手腕一发力,那没有眼的佛珠‘嗖’的一声带着尖锐的哨音旋转着急速地飞了出去,直奔门前的一棵仙人掌,那佛珠快要击中那棵仙人掌时居然砰地一声,从佛珠中迸射出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俱钉在那棵仙人掌上,而那棵仙人掌在瞬间由绿变黄直至变黑枯死。众人见此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俱是忍不住咋舌,好歹毒的暗器啊。
常小雨奇道:“老狐狸,这是什么暗器,我老常怎么从来没见过?竟然如此威力!”
任飘萍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不过是无意间猜测到这暗器的使用手法!”目光陷入沉思之中。
柳如君凝目道:“该不会是唐门新研制的什么厉害武器吧!”
任飘萍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岂不是很快就可以知道!”
柳如君白了任飘萍一眼,道:“我发现其实你不说话的时候更可爱一些!”
任飘萍只好闭嘴。
很快,柳如君常小雨和紫云已经走了。小木屋内只剩下任飘萍和玉芙蓉,任飘萍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夕阳下格外鲜红的仙人掌花儿,神情异常的平静,他在等,等玉芙蓉开口说话。
可是玉芙蓉并不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从何说起,此刻的她心里乱糟糟的,她压根就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目前的这种状况。她也在等,等任飘萍开口问话。
两个人就这么等着,直到天空最后一丝云彩被黑暗吞噬。
这时,任飘萍开口,却不是玉芙蓉要等的问话,居然是:“我饿了。”
玉芙蓉鼓着腮帮瞪了任飘萍一眼,忽又柔情款款,道:“你看我,真是的,我这就让下人准备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现成的酒菜热了一下,现在就已放在了任飘萍的面前。任飘萍当然是真饿了,他没有让玉芙蓉,当真不客气地一人独自吃了起来,可是玉芙蓉一点怪罪他的意思都没有,像是一个妻子一样给劳累一天的丈夫在一旁斟酒夹菜,窗外一轮明月妖娆地撒一把银辉在小木屋里,窗外不知名的虫儿欢快地打着鸣,这一切岂不正是玉芙蓉所想要的吗?她还会怪罪什么呢?
任飘萍本以为她会生气的,半天不见玉芙蓉说话,偷偷地瞥了她一眼,玉芙蓉正在给他倒酒,神情是那么的专注,娇美的面颊跳跃着那么的温柔,分明就是自己的妻子在服侍自己,任飘萍八年的漂泊生涯的浪子情怀在这一刻生生地被融化了,一口饭搁在嘴里硬是下不去。
就在这时,玉芙蓉眉目一杨,向任飘萍看去,四目相视,那玉芙蓉羞得自是风情万种,任飘萍却惭愧得是无地自容,这一口饭才咽下肚去。
玉芙蓉正待说话,犹自羞得不知怎么说时,任飘萍却已朗声对着屋外说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共饮一杯,怎能辜负了这大好的月色美酒呢?”
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外的走廊处传来:“老衲打扰你的雅兴了。”任飘萍一听到这声音喜出望外,人已飞出小木屋,月光下站的可不正是舍得和尚吗。舍得和尚背向而立,任飘萍笑道:“大哥可好,小蝶呢?”那舍得和尚并不转身答道:“放心吧,三弟,欧阳小蝶已被我送回震天帮了。”
任飘萍心中冷冷一笑,向舍得和尚走近一步,脸上却一副高兴的样子,道:“这么说我又欠大哥一份情了。”话音未落,任飘萍欺身暴进,一拧身掌做爪状直抓舍得和尚的面门。
那舍得和尚大吃一惊,飞身暴退,道:“三弟,你怎么变得这般客气?”
第8章
舍得和尚身形暴退,暴退中,心中暗自吃惊,不想自己冠绝天下的易容术竟是被任飘萍识破,身形一顿,一脸呆滞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任飘萍沉吟道:“试问你能复制大师的一张脸,可是你能复制大师的人生吗?”“舍得大师一个出家人,对我的称呼只会是任施主,怎么会称呼我三弟呢?”“再说了,舍得大师素来为人谦逊,极少以背示人!”“说,你为何冒充舍得大师”
那舍得和尚心想先前是任飘萍先开口称呼他大哥的,而任飘萍、舍得和尚和忘忧道人三人中任飘萍年龄又最小,是以自己才称呼任飘萍三弟,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任飘萍给他挖好的坑等着他跳,遂怒道:“任飘萍,你竟然敢给本......给我挖坑!”
玉芙蓉这时才明白,原来舍得和尚已不是舍得和尚,心想这厮非但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而且还胆子不小,遂一旁静观其变,准备随时击杀。
任飘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埋的就是你!”
舍得和尚似是怒极,一言不发向任飘萍扑去,手中已多了一把鱼肠剑,剑势如虹直向任飘萍伸出的手掌刺去,任飘萍的身形却化作一个陀螺,飞速旋转,旋转的身影已将舍得和尚团团包围,远远望去月光下似乎有一条银色矫龙在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舍得和尚在这螺旋气场中顿感无边压迫之势向自己袭来,胸闷气短,立刻运功对抗,只是任飘萍的身形太快,他不知道眼前哪一个是真实的任飘萍哪一个是虚幻的任飘萍,剑在手握却不知刺向何方,假若自己贸然一击扑了个空,想必任飘萍一定会给自己重重的一击,他只好静立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任飘萍一时也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心里清楚自己飞速旋转颇费功力,原本想一举拿下对方,但看此情形并非易事,未曾想到对方的功力居然不在真的舍得和尚之下。
忽然间,那舍得和尚感觉那强烈的气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见任飘萍已在三丈开外,正微笑地静静地看着他,一身白色的儒服在这婉约的月光下显得异样迷人,心想难怪欧阳小蝶对他念念不忘。
任飘萍忽然大笑,玉芙蓉也不知怎地扑哧一笑,笑得那舍得和尚浑身的不自在,舍得和尚恼怒,问道:“笑什么?”任飘萍似是更忍俊不禁,笑得更厉害了,指着和尚笑道:“哈哈哈......我说你一个出家人里边怎么穿的是女人的衣服,不男不女,非僧非俗的,说,你是白骨精变来的吗?”
原来任飘萍见一时不能奈何对方,已无心恋战,在收回旋转之功的一瞬间,巧施内力,反向回旋,那原本穿在舍得和尚身上的僧衣是向着同一个方向紧紧地裹着他的身体,却在力道方向突然改变之际散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淡淡的粉红色的女子所穿的紧身衣服,也露出了这女子那前凸后凹的魔鬼身材,这身子是女人的身子,而脸依旧是和尚的脸,乍一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滑稽可笑。
那女子闻言羞怒不堪,再低头一看,娇呼一声,也顾不得系好僧衣,那把鱼肠剑一抖,冲着任飘萍就是七剑,剑法飘逸,法度严谨,使得竟是武当派的‘清风两仪剑’,同时怒斥道:“无耻!卑鄙小人!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剑招虽是凶狠,但声音却极为好听。
那女子于这电光火石之间就是七剑,但见刹那间,漫天剑舞,那女子剑招再变,剑光霍霍,又是少林的达摩剑法,七剑用尽,任飘萍退了七步,却是依然站立在她的眼前,就像是未曾挪动过一样。那女子似是一怔,心中剧震,她不相信这世间居然会有人在这两种剑法下毫不还手且毫发无伤,她似乎突然想起了舍得和尚说过的一句话:任施主的武功遇弱则弱,遇强则更强,无人知道其武功深浅,自出道以来从无败绩。
任飘萍淡淡地一笑,说道:“卑鄙小人也比你这白骨精强多了,况且我这个卑鄙小人从不劫持人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女子似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任飘萍出手了,很普通的一招,不,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招式,只是街上寻常女子打架时使用的一抓,抓对方脸的一抓,那女子脸上的舍得和尚的脸就已经在任飘萍的那一抓里。那女子骇然,像是遇见鬼一样,她分明已躲过了那寻常之极的一抓,却觉得面颊一阵风扫过,倏地脸上一凉,心知脸上的面具已被任飘萍这寻常之极的一抓掠去。
其实就连一旁的玉芙蓉也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最寻常的一招怎么到了任飘萍的手中就变得如此不可思议呢?难道他真的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任飘萍当然不是鬼,只是他出手的速度太快了,他的那一招使完后,那女子躲避的动作才刚刚开始。
但是未等到任飘萍看及她的脸,那女子已飞身掠起,空中犹自悬浮停留着淡淡的她的体香,还有她那羞愧怨恨的声音:“任飘萍,你个无聊无赖无耻的三无之徒,本姑娘总有一天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任飘萍突然间觉得那女子身上的体香竟是那么的熟悉,那是一种淡淡的兰花的香味,那岂不是小蝶身上独有的香味吗?
任飘萍犹自在发怔,玉芙蓉在一旁看到眼里徒生嫉妒,走到他的身旁嗔怒道:“公子,是不是很香啊!”
任飘萍道:“你不觉得这香味很熟悉吗?”
玉芙蓉本就冰雪聪明,任飘萍话一出她就知道自己想左了,不禁有些赧然,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惊道:“欧阳姐姐,对,是欧阳姐姐身上的味道。”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说完后她自己又喃喃道。
任飘萍也在想,那女子的身高体型俱与小蝶相仿,就连声音也是那么的相似,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思考了。毕竟他与欧阳小蝶已有八年没有见面了,时间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武器,它可以改变一切的一切。难道说......任飘萍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想下去。
两人回到小木屋里,在灯光下任飘萍把那张舍得和尚的脸平铺在桌子上,但见那面具制作得精致之极,竟然连脸上的毛孔和眼角的皱纹都能看的清楚。任飘萍不禁面露敬佩之色,道:“真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把一张面具制作得如此惟妙惟肖,巧夺天工啊!”然而玉芙蓉却面色凝重,一字一字地说道:“只因为那根本就是舍得和尚的脸。”
任飘萍骇然,就连呼吸也十分地急促,道:“你从何得知?”
玉芙蓉骄傲地看了任飘萍一眼,道:“你别忘了,我也是此中高手。”心想总算还有你不知道的。
玉芙蓉接着说道:“我叔叔有一位好朋友人称‘千机变’南宫开,想必你不陌生吧,在我小时候经常来叔叔家喝酒,见我乖巧便传授了他那绝世无双的易容术予我,其中就谈及了这妙绝千古却又狠毒之极的人皮面具。这人皮面具的制作必须从活人的脸上取得,或者距离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个时辰的死人脸上取得,然后经过特殊的药水浸泡处理晾干才可使用,这种面具最大的好处便在于它会呼吸,使用者可长期敷在脸上。”
任飘萍自是知道‘千机变’南宫开是当世易容第一高手。但是听着这人皮面具的事不禁觉得匪夷所思,看着玉芙蓉侃侃而谈的样子,竟然有些汗颜,不觉得对这面前的美人多了几分敬佩。
心中想到自己请好友舍得和尚下山,如今舍得和尚纵使不死也必然惨遭取脸剥皮之痛,望着眼前的那张舍得和尚的脸,任飘萍心中不禁愧疚万分,也许是自己太过轻视了玉芙蓉,也许自己连同玉芙蓉一块儿被敌人装进了鼓里而自己和玉芙蓉却浑然不知。
玉芙蓉看着任飘萍,她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么的痛,她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愧疚。但她更知道有的男人不需要安慰,就像受了伤的狮子一样需要独处,此时他最需要的也是独处。
头顶的那轮明月依旧高高地悬挂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那不知名的虫儿依旧撒欢地歌唱,美人依旧还是那么的迷人,可是此刻的任飘萍却全然没有了兴趣,只因心已乱。
玉芙蓉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任飘萍还记得玉芙蓉临走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对我还心存猜忌,还有很多话要问我,今日已晚,明日我定会全盘告知。
任飘萍确实累了,今夜,他就要在这里休息,在这个他八年来梦牵魂绕的女人休息过的地方休息。他就这样枕着这个女人枕过的枕,盖着这个女人盖过的被,睡了,鼻息间俱是那淡淡的兰花香味。
......
次日,‘醉里绣乾坤’酒楼。
任飘萍独自一人,依然坐在上次他坐的二楼靠窗户的那张桌子旁,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桌子上摆放了四副碗筷。他在等,等柳如君,常小雨于和紫云他们。
已是午时,酒楼里的人多了起来,划拳行酒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北方的人们比较豪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偶尔也有人哼上一段《花木兰》,间或有那么几个好事之徒大声的咒骂着。
任飘萍已经喝光了一壶酒了,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却来了三个他不想见的人。
这三个人现在就站在任飘萍的面前,风无际,震天帮的护法长老铁面判官风无际,还有两个看上去面生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的老者。
任飘萍知道麻烦又来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害怕麻烦的人,可是今天他实在是不想惹麻烦,毕竟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于是任飘萍要溜,对他来说溜并不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然而他忽然发现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溜不走了,只因为这三人把所有的路都已封死。
任飘萍只有苦笑,他发现那两个老者要远比风无际难缠,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对方是谁。那铁面判官风无际还记得,八年前正是因为任飘萍京城盗银八百万使自己丢了公职,而且前几日又是任飘萍在震天帮奚落自己使自己颜面丢尽,这次手下人通风报信道任飘萍正在酒楼里一个人喝酒,于是报知赵宏云得到批准前来向任飘萍要人。
那赵宏云从欧阳小蝶嫁给他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知道了,任飘萍在欧阳小蝶心中的那份重量远非他所能企及,但是他相信只要欧阳小蝶嫁给了自己,凭借他的家世名望和人品武功迟早会代替任飘萍,然而,自那天起,江湖上就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号“咫尺天涯”传遍大江南北,而欧阳小蝶对任飘萍的心更重了。今日赵宏云正好借此机会一试任飘萍的武功深浅,他还不放心,又给风无际调派了两个自己的心腹以做策应。
那风无际心中认为任飘萍只是轻功了得,而手底下却没什么活儿,是以来时路上告知两位老者到时只需封住任飘萍的去路,其余的都交给他便是。
此时风无际见任飘萍已无去路,嘿嘿一笑,道:“任大侠,你可找到我们的少夫人?”
任飘萍答道:“没有。”
风无际似乎更是师出有名,冷冷一笑:“既是没有找到,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任飘萍淡淡地答道:“那么你说说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那风无际见任飘萍这般好欺负,更是得意了几分,趾高气扬地叫道:“你现在应当乖乖地跟我们回震天帮认罪。”说完后像是出了那胸口中的闷气,哈哈大笑。
若无其事喝了一杯酒,任飘萍道:“我若不去呢?”
风无际像是被激怒的老虎一样,狂笑道:“只怕由不得你娃儿。”一对判官笔已是在空中用草书刺出了一个大大的“杀”字。
任飘萍不知怎地就轻易躲过了风无际这招凌厉无比的杀字,任飘萍没有还手,他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在对手使完所有的精华招式之后才动手。
风无际愕然,嘴角抽搐了几下,终是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闷头便是向任飘萍攻来,一套柳体的“满江红”已是在他的判官笔下缓缓展开。
第9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风无际一边口中吟唱,一边仗笔行剑。这套笔法一路使来,竟把那判官笔的点,挑,穿,刺,戳与柳体书法的下笔精严不苟,笔道瘦挺遒劲有力结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当真是霸气十足,威猛不可挡,自有那豪气万丈,一往无前的气概。
风无际一首《满江红》上阕吟完,任飘萍依然风采依旧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刚刚看毕风无际真的用笔在纸上写完字一样,尽管如此,任飘萍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江湖上能把一对判官笔使得如此这般模样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了。
风无际的脸上却很是难堪,眼见自己的武功于任飘萍相差甚远,不觉英雄气短,道:“也罢,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老矣!”说完便欲离去。
但听一旁的黑衣老者说道:“风长老,且慢,怎可长了他人的威风。”那黑衣老者和另一白衣老者相视一望,两人同时对着任飘萍抱拳行了一礼,道:“任少侠,得罪了。”
两人对任飘萍甚是尊敬有礼,这不由得让他心里多了一份戒备。只因为这世上越是谦虚内敛的人才越有真才实学,越是目无一切狂妄不可一世之人越是腹中空空井底之蛙。
任飘萍还了一礼,道:“请。”
二老拔剑,长剑一出,剑气森然,冰冷彻骨的寒气已将任飘萍全身笼罩。任飘萍仍是从容自若,面上微笑如故。只见那两柄剑突然间暴成两团剑芒,缓缓地飘向任飘萍。
两位老者适才观战时见那任飘萍每每于判官笔招式变化之间游刃有余地行走,总能巧妙地避开风无际的凌厉招式,至少他们已明白了一点,任飘萍的身法轻灵飘逸,讲求的是一个巧字,一个快字,所以在他们对视一望之际,两人已心意相通:既然不能快过对方,何不以慢制快。
任飘萍见此一招,面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他虽能看得出那两团剑芒中隐藏的虚实变化,但是这两团剑芒来势却是如此之慢,其后着变化万千却是他不得而知的。如果他等到剑芒及身时再出手,虽其变化之势已竭,但是只怕对方力道初起,后继之力连绵不绝,自己岂不是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任飘萍决定出手,食指轻弹,两道剑气自指尖射出,透过剑芒毫厘不差的击在两把剑的剑尖上,剑芒顿消。然而那两把剑瞬间似是化身为灵异的青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分别攻向任飘萍的前胸期门穴和腰部的肾俞穴,其势锐不可当,使得正是长白剑派的精华“剑指长河”和“飞剑落日”两招。
任飘萍要的岂不正是这后着的变化吗?身形快如闪电,居然从两把剑的间隙中掠出,此时二老剑势已尽,再图变化之际,任飘萍已是在二老的胸前的膻中穴轻轻地一拍,人又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晚辈见过长白二老,只是静固然可以制动于不变之间,可是动又何尝不能取静于毫发之先呢?”
风无际此时自任飘萍口中得知和他同行的这两位老者竟然是自己在儿时就是名震江湖的长白二老时,不由得心中一震,想那长白二老怎么会屈居于震天帮中呢?其实任飘萍又何尝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呢?
那长白二老输得五体投地,想来这次是他们输得最惨也是最快的一战了,同时心中也对任飘萍暗暗感激。若非任飘萍适才宅心仁厚,只需在他们的膻中穴掌心吐力,只怕他们已是人鬼殊途了。此时听了任飘萍的一番话,不仅感慨万分,道:“任少侠武学修为旷古绝今,老夫聆听教诲了。此日一别,少侠珍重。”
任飘萍的眼中三人远去的背影忽然苍老地弯曲了许多,而自己的心中则凭空多出几分寂寥之感,。任飘萍重新拿起了酒杯,只是很奇怪,他已经告知玉芙蓉让柳如君他们在此和自己会合,那柳如君他们怎么还不到呢?
柳如君现在就坐在震天帮总管夫人纪三娘的面前,柳如君苦笑,也只有苦笑,因为他现在被人像粽子一样捆在他坐的那把椅子上,而且已经被困在这儿七八个时辰了。
昨日下午,柳如君出了雅静阁的门,并没有直接去找纪三娘,而是在洛阳城里漫无目的游荡。三年前,他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洛阳,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纪三娘,不,那时的纪三娘并不叫做纪三娘,那时的纪三娘还没有嫁给震天帮的总管,那时的她还不姓纪,姓唐,她有一个和她人一样美丽的名字,唐雪雪,漫天飞舞的雪。唐雪雪是四川暗器世家唐门第十三任掌门唐向天唐老爷子的第三个女儿。
她当时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号──‘细雨柔情’唐雪雪。唐雪雪的美不是那种叫人觉得惊艳的美,而是那种越看越美的美,很温柔很温柔的美。当时已是遍阅无数女人的柳如君偏偏就喜欢唐雪雪的这种美,而唐雪雪对他却没有一点儿兴趣,在她的眼里柳如君不过是山西首富的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公子哥而已。
可是“善解人意”的柳如君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柳如君告知唐门所有的人,唐雪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第二件事,他以七七四十九式拈花剑法一人独挫前来唐门寻仇的青城七虎;第三件事,每天修书一封放在唐雪雪的枕前,信中不谈风花雪月,不提思慕爱恋,只有人生百态,颂物咏志。
柳如君做的第一件事是心战,他要唐雪雪明白他最爱她,而不仅仅是爱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愿听到这句话,即便她表面上对此嗤之以鼻万分讨厌,除非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柳如君当然是人,而且是女人一见面就会喜欢的人;柳如君做的第二件事,是想告诉唐雪雪他的实力,一个女人当然会喜欢有实力的男人,即便是自己不需要男人来保护她;柳如君做的第三件事是想要让唐雪雪明白,自己并非是个只会沾花惹草的轻薄之徒,柳如君的才华江湖人皆知之,诗琴书画无所不通。
一百零八封信后,唐雪雪就是柳如君的女人了,尽管所有的人都极力反对。
那唐雪雪一旦成为了柳如君的女人便对他是百般顺从,柳如君也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两人自是恩爱有加。
之后他们一起去洛阳,只为一赏那百花之王的牡丹,也许他们都在后悔,为什么非要到洛阳来赏牡丹?又为什么偏偏碰见了玉芙蓉?
纪三娘看着眼前被自己捆着的柳如君,像似很开心的样子。
昨日戌时左右,纪三娘一家人正在吃饭,那纪总管不停地给夫人和儿子夹菜,儿子在娘的怀里撒娇,饭厅里不时地荡漾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欢笑声。
忽然一阵熟悉的歌声自远处传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这歌声突然而至,就像是晴天霹雳咚咚咚地响彻在纪三娘空落落的心底。纪三娘一声不吭拔脚出了门直向那歌声的方向奔去,身后是她丈夫和他那三岁儿子的呼唤声。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纪三娘此时每听一字,心中便多一分悲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曲已停,纪三娘的人已到,但见一人一袭白衣,满头乱发,于这满天的夕阳之下的乱坟岗中迎风而立。
她对这背影太熟悉不过了,纪三娘不禁笑了,是那悲愤之极之后的笑,冷峻地说道:“柳如君,你倒真会选地方?”
白衣人仗剑回首,正是柳如君。原来柳如君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回首往事,心潮起伏,正是那日陪唐雪雪赏牡丹时,他遇见了玉芙蓉,那天玉芙蓉穿着一身绣着牡丹的白色羽纱,一笑一颦之间闪耀着无边的妩媚,举手投足之际演绎着千般的高雅,明眸流光溢彩左顾右盼直叫他惊为天人,倾心不已,也正是从那天起,柳如君就从唐雪雪的视野里彻底的消失了,消失在雅静阁的这个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温柔乡里。
柳如君自忖无颜再见纪三娘,一腔悔恨无处泄,不经意间走至城南外的乱葬岗,于是引吭高歌,向天舞剑,歌声悲壮,剑音伤神。
柳如君对着纪三娘深深一揖:“小雪......”纪三娘却是不等柳如君把话说完就出手,因为她深怕等柳如君说完话时自己再也不会有杀他的决心和勇气。
这时的纪三娘已经不是纪三娘,而是“细雨柔情”的唐雪雪,唐雪雪出手,一出手就是她赖以成名的绝技。
满天细雨,万般柔情,三百六十跟细雨般的银针射向柳如君,柳如君只见迎面扑来的是那一天一地的牛毛细雨,夹杂着淡淡的一丝清香,像极了少女情窦初开的万般柔情。柳如君笑了,笑得很坦然,也很灿烂。他终于可以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成名绝技──细雨柔情,原来这招细雨柔情竟是如此的美丽惊艳,竟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它而死。
柳如君心里清楚,见过细雨柔情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心知唐雪雪对自己的恨有多深,他同样知道凭借自己的功力,只有退,退才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然而柳如君不退反进,迎向那细雨,迎向那柔情。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唤回当初自己对她的爱,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荡涤自己丑恶的灵魂。
唐雪雪但见柳如君这般,大惊,叱道:“如君,不可!”
瞬间,三百六十根细雨般的银针已悉数刺进了柳如君的身体。
纪三娘眼前一片迷离,天底边一抹如血夕阳在她的心中扩散。怀抱着柳如君,唐雪雪柔情细语:“你真傻......”已是哽噎。柳如君眼中已没有了活人的光彩,银针上的毒已迅速在他的血液中扩散,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心神说道:“小雪,对─不─起——”说罢人已昏死了过去。
当柳如君飞身迎向自己的细雨柔情的那一刻,冻结在唐雪雪心中的那块寒冰刹那间融化,化为眼中柔情泪。
泪水现在正一滴一滴坠落在木桶中的清水里,泛做一个又一个的涟漪荡了开去。
洛阳,‘来去来’客栈,子时,一间客房中,一个木桶,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一桶清水,两行热泪。唐雪雪一边运功为柳如君逼毒,一边不停地念叨着:“你真傻,你知道的,我纵使千般万般恨你,又怎舍得杀你,你真傻,你可以躲过的,我知道的,你可以躲过的,你真傻......”
柳如君被绑在椅子上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唐雪雪动作极尽优美,掠了掠额前的秀发,开心地说道:“至少这三年证明了一件事,我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她的嘴角洋溢着无比的骄傲,似乎这足以把这三年来她所承受的所有的委屈和侮辱抹杀掉。
柳如君无言以对,他不禁在想:朝夕在你身边的人就一定爱你吗?不在你身边的人你就不爱他了吗?重新回归到你怀抱的人就一定是来爱你的吗?苦苦等候的就一定是真爱吗?
唐雪雪忽然道:“我知道我绑不住你,更何况是一根绳子,但是你现在不可妄动真气,因为我那细雨柔情的毒自配制的时候起就是无解的,我只能帮你逼出一部分的毒,现在至少需要一个拥有一百年深厚功力的人帮你才能逼出余毒。”
柳如君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运功挣开了绳子,当下只觉胸口一紧,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唐雪雪大叫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吗?你就不想见一见我们的孩子?”
柳如君一听到唐雪雪这句话,又惊又喜,生怕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又自昏死了过去。
任飘萍第二壶酒已经下肚,手中的玉簪依旧晶莹温润,自那天起每天他都会拿出来看上几眼。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昨晚那女子最后的一句话怎么这么像那晚在龙门石窟的蒙面女子所说的话,同样的字,同样的语气。
任飘萍立刻起身离开,他决定向玉芙蓉问个清楚,那晚欧阳小蝶究竟在不在雅静阁?
他刚一出门,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挡住他,说道:“敢问可是任少侠?”
任飘萍定神看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那老头又道:“刚才有个人说你一定会买我的糖葫芦芦。”
任飘萍没有多问,伸手给了老头二两银子,那老头大喜,说道:“真神了,那人说你一定会给我二两银子的。”
任飘萍并不理会,伸手道:“拿来。”
那卖糖葫芦的老头哦了一声,连忙塞给任飘萍一张纸条,乐呵呵地走了。
第10章
“素闻君风流倜傥,怜花惜玉,吾心仪已久,今日申时,牡丹山庄,吾当翘首以盼,目睹君之风采。君自豁达,当不忍妾身独赏春花,望穿秋水。”
这张短笺此时就展现在任飘萍的眼前,字迹俊秀挺拔,婉约飘逸,行文流畅而又富有诗意,想必写信之人必是一雅人,再看那含有挑逗的文字,任飘萍此时也不禁浮想翩翩。信上没有署名,却渗出淡淡的兰花香味,信的背面画有一朵怒放的牡丹。
任飘萍虽不认识这牡丹,也不知道牡丹山庄在哪里,但是他却识得这兰花的香味。这香味正是欧阳小蝶身上特有的兰花香味,然而这香味也是那制作人皮面具神秘女子身上的香味,所以此刻的他已经迷离不解,对方到底是欧阳小蝶还是那神秘女子,或者说欧阳小蝶根本就是那神秘女子。
抬头看了看天色,任飘萍决定先去会一会这朵牡丹。
出了城门,向东南行三十里便是牡丹山庄,任飘萍现在就站在牡丹山庄的门前。
偌大的牡丹山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满园的牡丹花。
所以任飘萍只有赏花,牡丹自是花中之王,花大色艳,芳香浓郁,雍容华贵,富丽端方,而这山庄的主人一定很爱惜它,因为每一株都被打理得精神抖擞,每一朵都绽放得美艳动人,而且这牡丹山庄栽培的名贵品种只怕整个洛阳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有红色的平顶红,黄色的瑶池春,白色的玉板白,更有那绿色的春水绿波和黑色的瑶池砚墨。
正当任飘萍为这些花儿陶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年轻女子动人的声音:“百花飞尽彩云空,牡丹丛,始潜红。”那女子吟的正是元朝段克己的《江城子》,任飘萍一笑,回首吟道:“脉脉向人娇不语,晨露重,洗芳容。”
谁知这一回头,映入任飘萍眼帘的竟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太太,顿时一皱眉,只觉雅兴全无,道:“难道每次我们见面你都要这样遮遮掩掩吗?”那女子并不理会他的问话,笑道:“公子果是雅人,看来对这牡丹也是情有独钟。”
她这不笑则已,一笑露出嘴里寥寥无几的几颗黄黑的牙齿,直叫任飘萍觉得恶心,干脆闭上了眼睛,说道:“想必你那面具之后的模样一定更是丑陋吧!”任飘萍本是想一激那女子,心想又有哪个女子不爱美呢?不曾想那女子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说道:“那你就把眼睛一直闭上吧,我约你来只是谈事情,又不是让你来对我品头论足。”
任飘萍自讨无趣也不生气,眼睛仍然闭着,心想单是听这女子的声音岂不美哉。只听那女子柔声细语地说道:“四川唐门的掌门人十地阎罗唐向天想必你不陌生吧,不知你可不可以在十天之内让他的身子在唐门,他的脑袋在洛阳呢?”
任飘萍原本闭上眼睛只想听她的天籁之音,此时一听此话,很不情愿地睁开眼,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杀人?”
那女子道:“你说呢?”
任飘萍道:“我怎么能断定欧阳小蝶和舍得和尚是在你手中呢?”
那女子站在牡丹花丛中,像极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花匠,声音却是极尽温柔,道:“有些事是无需断定的,公子,你说对吗?”说话间,手一挥,只见一弹丸之物旋转着,尖锐的哨音呼啸着快速地射向任飘萍的面门,任飘萍似是没想到这女子变脸如此之快,右手行功,力聚于掌中,带着螺旋之劲凭空向那弹丸抓去,谁知那弹丸像是有人在后突然加力了一样,加快了其速度和旋转之力,“砰”,从中喷射出数十枚银针,这银针射出的速度和力量是依靠其内在的机关控制,非唐雪雪的银针可比。
任飘萍大惊,独步江湖的轻功已展开,身形愣是向左横移了五尺,那一蓬银针俱射在牡丹花上,瞬间花儿枯萎而死。谁知那女子似是未曾料及那弹丸会突然加力,刚才见及至最危险的时刻,不禁发出一声娇呼。见任飘萍没事,长出一口气,一颗心似乎才放了下来。
饶是如此,任飘萍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回头一看,那地上兀自还在旋转的正是与那晚恋花交予他的一般模样的佛珠,心下已明白。心想适才只是自己一时大意,手掌中力道的旋转方向恰好与那佛珠旋转的方向一样,加速了那佛珠的运行,如若方向相反的话,那佛珠自不会发动机关,只怕早已在自己的掌中。
任飘萍似乎没有发怒,反倒是有点嬉皮笑脸地说道:“姑娘似乎很担心在下,若是这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女子始未及料到任飘萍会油腔滑调取笑于她,再也沉不住气,道:“任飘萍,你真的是一个卑鄙无耻小人。”忽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岔开话题,道:“你现在可是能断定了?”
任飘萍正色道:“那唐向天一向不问江湖事,何故要取他性命?”
那女子道:“十七年前,川北道上,享誉江湖的欧阳连城一家三十六口被人悉数被截杀,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在暗器上与四川唐门抗衡,你说这件事会不会与唐门有关呢?”
任飘萍点头道:“据说当年的欧阳连城武功盖世,暗器更是自成一家,所向披靡,单单其麾下的漠北双雄,十三连城太保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雄霸一方,就算是唐门所为,只怕另有人从中协助吧。”
那女子似是遇到了知音,一边听任飘萍说话一边频频点头,一下子觉得和任飘萍亲近了许多,柔声道:“公子所言极是,欧阳一家的仇家众多,个个凶狠毒辣......”忽地那女子住口不说了,问任飘萍:“这唐向天,你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任飘萍一皱眉,道:“在我决定之前,我想见一见我的朋友。”
那女子道:“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筹码,事成之后你才有机会。”语气平淡而又决然。
任飘萍笑,向那女子有意无意地跨进了一步,道:“我当然有筹码,你就是我的最大的筹码。”
那女子自是能够感觉到任飘萍迫近所发出的强烈气场,此时她已处于这气场中心,可是她却淡淡的一笑,道:“你不会杀我,因为你不敢冒险,因为你还想见他们。”
任飘萍看出了她的无畏,也看出了她的自信,同时也看出了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坚强,他慢慢地闭上眼睛,那强烈的气场随之慢慢地减弱。
那女子知道自己一定会赢的,她知道自己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她已经赢了,她本该开心的,可是她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开心,相反,她的眼睛里流漏出的是些许哀怜,些许幽怨,些许很多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
她几乎要妥协了,她几乎就要说出口了,任飘萍却说话了:“我从不接受胁迫,也许人生很多事都会有第一次,记住,假如唐向天没有可杀之处,我是绝不会杀他的。”任飘萍甚至没有睁开眼看她,转身就要离去。
那女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柔声道:“公子,请稍等。”
任飘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那女子问道:“昨晚你是如何认出我不是舍得和尚的?”任飘萍面无表情答道:“第一,我从不称呼舍得和尚为大哥,舍得和尚也从不称呼我为三弟;第二,一个和尚身上一般不会有香味的;第三,一个和尚通常是不会打耳孔的。”任飘萍一顿问道:“昨晚你只是要取回那颗遗失的佛珠吗?”那女子道:“是啊,你果然心细如发,看来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要比做敌人好处多上十倍。”
任飘萍冷冷地答道:“我的朋友当中怎么会有做人皮面具的呢?”
那女子幽幽一叹,直叫人生出百般爱怜,道:“看来我们只能做敌人了。”忽又长笑道:“若是能做名动天下的咫尺天涯任飘萍的敌人岂非不是人生一件快事。”人已掠出那牡丹花丛中。
可是那女子飞出的身形似乎遇到了阻碍,身形一滞又回到了原地,待她定睛一看,常小雨和紫云已是现身走了出来。
常小雨大笑道:“老狐狸,赏牡丹这种风花雪月的事你也不叫上我。”
任飘萍此时一见常小雨自是很开心,笑道:“赏牡丹是假,赏老太婆是真那。”眼角却瞟向那女子,那女子虽戴着面具,但此时也是异常生气,一双手兀自抖个不停,回头怒视任飘萍,说道:“不想你如此胆小,竟带有帮手。”
且说常小雨和紫云两人昨日下午离开雅静阁直奔龙门石窟,一路上两人互诉心事,卿卿我我,自是亲密万分,谁知赶到龙门石窟那龙门老人竟不在,只好等,谁知等到晚上还不见那龙门老人回来,眼见夜色渐浓,紫云道:“今晚不如我们就歇息在这儿吧!要不明天还得再来一趟,我可不想来回奔波,再说了,万一我们刚一走,那龙门老人就回来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其实那紫云是想给玉芙蓉和任飘萍单独相处的机会。常小雨虽不知紫云的心思,但见紫云万般柔情地倚在自己怀里,自是乐得和紫云单独相处,好在龙门老人这儿万物一应俱全,于是便应了她。
第二天,日上三竿,常小雨两人还未睡醒,许是昨晚话说的太多了。忽然门外有人高声说道:“晚辈赵宏云求见龙门前辈。”那常小雨一惊,竟是赵宏云这小子,心想赵宏云抢走了任飘萍心中的女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别答理他。又听到那赵宏云在门外喊道:“震天帮赵宏云有事求见龙门前辈。”常小雨心想这厮居然把震天帮的名头也搬了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常小雨已然在门外了,假装揉了揉睡意蒙眬的眼睛,道:“谁一大早在这儿聒噪,扰人清梦。”又道:“哎呀,是震天帮的少帮主,久仰久仰。”
赵宏云何等人,当然看得出常小雨的嘲弄,却也不介意,说道:“诶,这不是常兄么,一别四年,不想常兄竟在这儿给龙门前辈做看门人。”四年前常小雨和赵宏云在少林寺的每五年举行一次的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常小雨嘿嘿一笑,道:“我也是有事求见龙门老人,却不曾想扑了个空,从昨日一直等到现在也未见他老人家的踪影。”
赵宏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知常兄所为何事啊?”说话时,却一使眼神,只见其身后的两名老者闪电般从常小雨身旁掠过。常小雨反应已是神速,竟然没有拦住,心想要遭,他一是担心紫云被看见,孤男寡女的不好说,二是怕紫云和那两名老者动起手来吃亏。正待冲进屋内,那两名老者在屋里已转了一个来回,向门外的赵宏云摇头示意。
常小雨心中这才一块石头落地,眼见赵宏云生性多疑,心想何不让他一看这佛珠,反正老狐狸都不认识,这小子见了也无妨,以便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当下拿出佛珠递给赵宏云,笑道:“少帮主可否认识这个。”
赵宏云接过佛珠一看,脸色剧变,道:“常兄从何处得来此物?”
常小雨道:“一位朋友托付我来求教龙门老人,看来少帮主识得此物,还请不吝指教。”
赵宏云略一沉思,道:“我一时记不清楚了,待我想起来,一定会告知常兄的,我等还有要事,后会有期。”说罢,把佛珠还给常小雨,匆匆离去。
待常小雨回到屋里,那紫云才从后门进来,常小雨才知他刚一出门,紫云就已经机灵地从后门溜出,以防不测,心知紫云这几年来做杀手学到了很多,已是不可小觑。
之后,常小雨和紫云匆匆赶回洛阳,从玉芙蓉那儿得知任飘萍在醉里绣乾坤酒楼等他们,又急忙去了酒楼,又从店小二那里得知任飘萍去了牡丹山庄。这才有了常小雨堵截那女子去路的场面。
任飘萍也不解释,有些事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又何必解释呢?淡淡地说道:“让她去吧!”
常小雨原本是想任飘萍投鼠忌器,自己却可以不必理会。这时也不再吭声,任凭那女子离去。
任飘萍突然叫道:“小蝶!”要知单是这随口一叫也就罢了,可是他这一声中却饱含了他对欧阳小蝶的无边凄苦的思念,就连一旁的紫云听了也是心中一颤。
那女子本已离去,却忽然听到任飘萍这无比凄苦思念的声音,不禁身形一震,伫立良久,回头望,那迷离的望穿秋水的一望,似乎要把任飘萍牢牢地铭记在心底,问道:“你叫我小姐?”忽又嫣然一笑,道:“我也姓欧阳,欧阳小蝶的欧阳。”身形已是掠起,瞬间便从任飘萍的眼中消失了。
第11章
纪三娘此时正站在雅静阁的门前,三年前因为柳如君,她发誓今生决不踏进雅静阁半步,三年后也是因为柳如君,她却要破此誓言。三年前是因为恨,三年后却是因为爱,爱恨之间有明确的界限吗?
纪三娘心里不清楚,也不愿清楚,她现在只想救柳如君,救这个伤她最深的人。
望着雅静阁的门头招牌,她毅然大步走了进去。显然老鸨和姑娘们都认识她,也知道她与柳如君及玉芙蓉的关系,所以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却无一人上前搭话。
很快她就站在了玉芙蓉的面前了,她发现玉芙蓉仍然和三年前一样年轻,一样的美丽。玉芙蓉倒像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而是因为她的容颜的改变,纪三娘显然已经不再年轻,那眼角的鱼尾纹已是清晰可见,难道伤痛真的会使人老吗?
玉芙蓉笑道:“姐姐,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纪三娘的眼睛在整个房间内飞快地扫视了一遍,急切地说道:“任少侠呢?他不在吗?救救如君!”
玉芙蓉心中一惊,道:“姐姐,且坐下来慢慢说,柳公子他怎么啦?”
......
任飘萍的耳畔还在响着那女子的悦耳的声音“我也姓欧阳,欧阳小蝶的欧阳”。
常小雨看着任飘萍的痴相,不禁一叹,道:“老狐狸,人都走了,还发什么呆啊!”紫云也是心生怜惜,道:“任大哥,还是别想了,想多了会伤神的。”
任飘萍看着他们两个,忽地扑哧一笑,道:“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老实交代,昨晚一宿未归,在什么地方下榻啊?”他故意把下榻二字说得很慢,一脸的坏笑。
紫云自是羞得面红耳赤,脚一跺,道:“任大哥!”人已是跑到了一边。常小雨脸皮当然要厚一些,说道:“老狐狸,说正经的,你猜今日我遇到谁了?”
任飘萍略一思索,笑道:“莫非你们遇见了赵宏云?”
常小雨可着实吓了一跳,道:“见鬼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时紫云已经跑了回来,说道:“那赵宏云一定是向那龙门前辈打听欧阳小蝶的消息去了,任大哥,你说对吗?”
任飘萍却摇了摇头说道:“要去他早就该去了,只怕他今日手中也有一颗和你手中一样的佛珠,向龙门前辈问的是和你们要问的同一件事。”任飘萍继续说道:“那日在震天帮见到赵老帮主的尸体时,尸体上有一些很难觉察到的细微针眼,我便怀疑赵老帮主是遭到银针之类的暗器的暗算。只是以赵老帮主的身手而言,是应该能够躲得过去的,除非来人和赵老帮主十分熟悉,使他不及提防。待我在雅静阁见到那佛珠时,便猜测赵老帮主可能是身中此物。”
常小雨故作深沉地说道:“想必那赵宏云心中有鬼。”
紫云白了常小雨一眼,道:“竟说废话。”
就这样三人一边走一边互道所经历之事,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雅静阁,只是听到任飘萍说到舍得和尚可能遇害,一张脸已被做成人皮面具时,紫云二人义愤填膺,直说那女子心狠手辣。
玉芙蓉正要和纪三娘出去看柳如君,就碰到了任飘萍三人,简短寒暄之后众人便一起去了。
柳如君还处在昏迷中,嘴里却在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小雪。没有人知道小雪是谁,除了纪三娘,因为纪三娘已经哭着抱住柳如君:“如君,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任飘萍没有一百年以上的功力,所以任飘萍也救不了柳如君。好在任飘萍可以用真气暂时把毒逼在一处使其不再扩散,至少柳如君还可以活十天。
柳如君很快就醒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我要见我的孩子。”众人更是迷惑不解,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纪三娘,纪三娘二话不说,出了客栈。就在众人惊疑未定时,任飘萍说道:“你们照顾好柳兄,我去去就来。”人已尾随纪三娘而去。
天色已晚,任飘萍像猫一样趴在屋顶上,轻揭一页瓦,屋内大堂之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一双眼睛里透着睿智和坚毅,神色之间自有一份威严。
任飘萍心想这只怕就是震天帮的总管纪长山了。见到纪三娘回来,纪长山至少看上去很开心,道:“你回来了。”
纪三娘道:“我回来了,”又道:“怎不见虎儿?”
纪长山长叹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要带他走吗?”
纪三娘心中一颤,愤怒地说道:“你跟踪我?”
纪长山道:“昨晚你像是丢了魂儿一样招呼也不打就夺门而去,我怕你出什么意外,所以就跟着你了。”
纪三娘似乎突然平静了下来,道:“你都看见了?”
纪总管道:“看见了。”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死寂一片。
任飘萍闻到了空气中一丝桂花香的味道,玉芙蓉已经趴在了他的身旁,她竖起右手食指放在香唇上示意任飘萍不要说话。那玉芙蓉紧挨着他,肌肤柔软而有弹性,呼吸间吐气如兰,今晚虽是没有月光,但依稀可见她那衣服裹着的高耸挺直的****,任飘萍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就在这时屋内已经有人说话了,是纪三娘悲凄的声音:“长山,是我对不起你。”
纪长山沉默了许久,转过身背对着纪三娘,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走吧!”
纪三娘道:“那虎儿呢?”
纪长山突然暴跳如雷,大声地吼道:“虎儿是我的,谁都别想带走他。”
纪三娘吓了一跳,三年来纪长山对自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几乎就没有大声对她说过话。
纪长山似乎觉察到自己吓着纪三娘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娘,当年柳如君弃你而去,我不是不知道,你没有脸面再回唐门我也不是不知道,你急急忙忙想找一个人嫁了只是因为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这我更知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娶了你,三年来我纪长山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如今柳如君回心转意了,你要随他而去也就罢了,你还要带走虎儿,你做梦吧!”那纪长山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直到最后,就连屋顶上的玉芙蓉都把耳朵捂住了。
纪三娘心里一惊,没想到三年前纪长山就已经知到了这一切,心里觉得更是对不起纪长山,可是那毕竟是她和柳如君的孩子,柳如君十日之后是否还能留在这世上尚未可知,柳如君现在只是想见一见他的孩子,这个要求并不算太高,一时间纪三娘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站在那里一味地流泪。
忽然,纪三娘和纪长山看见自屋顶缓缓落下一张纸,那纪长山不禁身上一冷,心知有高人在此,正待他查看时,却瞥见那张纸上写着一行字“往日不可追,善待眼前人”
纪三娘看着这几个字,思忖良久,突然眉宇之间舒展了开来,此时纪三娘说话了,语气坚定不容置疑:“长山,我已不是当年的唐雪雪,我是纪三娘。”
那纪长山看着纪三娘,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三娘,你刚才是说......”玉芙蓉也想不通为什么纪三娘会这样选择,但适才见任飘萍迅速从怀里拿出纸和笔,也不知道他信手写了些什么就扔到屋里去,心想这定然与任飘萍有关,便轻轻一捅任飘萍的手臂,小声在任飘萍的耳朵跟前问道:“哎,纸上写的是什呀?”
任飘萍忽然觉得耳旁热热的痒痒的,一股特有的处子的气息在他的呼吸间飘舞萦绕,转头望着玉芙蓉,而玉芙蓉原本看着任飘萍的风情万种的眼睛见到任飘萍望向自己,便倏地看向别处。任飘萍没有回答,待到玉芙蓉再次看向任飘萍时,任飘萍的星目已看向屋内。
纪三娘紧握着纪长山的手,说道:“我想通了,过去的唐雪雪已经死了,如今的纪三娘永远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唐雪雪。”纪长山已是满目柔情地注视着这个自己爱了三年的女人,似乎直到此刻爱才真正地开始。
纪三娘转而又说道:“我知道你对虎儿视同己出,这些年你本可以让我为你再生一个的,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你要相信我,我只是让柳如君见一见虎儿,我不会让虎儿知道这件事的。”
纪长山是一个聪明人,这些年来他帮助赵宏云把震天帮里里外外打点得井井有条,他自然有他的魄力,笑道:“这是当然,夫妻之间尽管可以有各自的秘密,但不可缺乏彼此信任。”
纪三娘开心地笑了。
柳如君现在就在看着这个叫他叔叔的儿子──虎儿,虎儿很可爱,长得像他娘,不像柳如君,虎儿一只手拉着纪三娘的手,一只手拽着纪长山的衣衫,躲在他俩的身后,怯生生的看着柳如君。
柳如君当然明白,当纪三娘挽着纪长山的胳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纪三娘的选择了。
没有人知道柳如君此刻的感受,但是柳如君毕竟是柳如君,善解人意的柳如君,他爽朗的笑着,给纪长山逐一介绍任飘萍等人。
那纪长山观察细微心思缜密,见到任飘萍衣服上沾有淡淡的青苔的痕迹,心下似是明白了什么,道:“任少侠轻功冠绝天下,无人不知啊。”任飘萍只好也随着客套了几句,谁知那纪长山接着说道:“近来听人说任少侠的书法更是了得,我纪长山一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藏名人字画,今日还请少侠挥毫以教。”
常小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说道:“哎,老狐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快快快,写给大家看看。”说完就要去找店小二拿纸墨。
任飘萍知道这纪长山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对照一下字迹以便确定那留字之人是不是自己,急忙拦住常小雨,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一边给常小雨使眼色。
常小雨虽不知为什么只好对这个大家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又坐了回去,众人却被常小雨做的鬼脸逗得开怀大笑。
任飘萍把纪长山拉到一旁,道:“纪兄取笑了,适才屋顶的风好大,我本打算向纪兄请教什么事来着,这一吹,怎么都忘记了。”任飘萍这么一说自是已承认自己便是那留字之人。
纪长山见任飘萍已承认,心下万分感激,他自然也听出任飘萍话中有话,很是坦诚的一笑,道:“任少侠请讲,我纪长山就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任飘萍不曾想这纪长山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笑道:“纪兄可知你们的少帮主的夫人回府了没有?”纪长山道:“没有,少帮主正在全力以赴差人四处打探少夫人的消息,此外还私下暗访一佛珠模样的暗器,据说是掳走少夫人之人留下的。”
任飘萍听了这话哦了一声,皱了皱眉又问道:“不知近日贵帮内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啊?”纪长山答道:“帮内最近加入了很多兄弟,俱是各地成名已久的厉害角色,其中不乏一些老一辈的武林高手。”
任飘萍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时纪三娘走了过来施了一礼道:“谢过任少侠。”想来纪三娘在一旁听到了一些什么。任飘萍还了一礼道:“举手之劳罢了,‘细雨柔情’只怕是唐门之物,恕在下孤陋寡闻,敢问唐门唐向天你怎么称呼?”
纪三娘一脸的愧疚,道:“正是家父,唉,一别三年了,不说了,少侠可是有什么事,请直言。”任飘萍心中苦涩,哪敢直言,只是问道:“原来如此,就说么,唐雪雪消失三年,我还以为又有人会使这‘细雨柔情’,”“其实也没什么,不知唐门和十七年前闻名江湖的欧阳连城有什么瓜葛?”
这话虽问的是纪三娘,纪三娘直摇头说不知道,纪长山却一惊道:“少侠的意思是唐门与此事关?”任飘萍笑了笑道:“随便一问罢了。”之后任飘萍岔开话题纪长山倒也没有再问。
当柳如君的眼睛看着虎儿一家人离开,眼神中终于撒开了一张网,似是要把所有的悲伤和悔恨网在一起。
第12章
蜀中大巴山,地势险要,青峰竞艳,丹壑争流,山高路险,林深树茂,是四川北部的一道天然屏障,它绵延上千里,横亘在川陕之间。
一座古朴的城镇就坐落在这大巴山的脚下。
现在,是黄昏。
淡蓝色的暮霭夹杂着袅袅的炊烟氤氲在这座城镇的上方,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的腊肉的香味,还有那鲜嫩的韭菜炒鸡蛋的味道,给它平添了几分安静祥和。
街道上车水马龙,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背着锄头收工回家的,有嘴里叼着烟袋锅闲逛的,有抱着小孩散心的......
大多数人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天的劳作之后,洗把脸,穿上干净的衣服,怀里揣着俩零花钱,走在街上四处看看有什么便宜的东西可买。
街道两边的店铺也张罗着行人光顾生意,有卖绫罗绸缎的,有卖杂货的,有卖茶叶的,当然在这儿还有卖药材,兵器火药的,因为这里已是唐门的势力范围。
人们彼此打着招呼,微笑着,他们大多是世代居于此,大多姓唐,唐门的唐。
然而,现在街上却来了两个他们完全不认识的人,任飘萍和燕无双。
任飘萍和燕无双风尘仆仆地牵着两匹枣红色的川马,停在了这个城镇最大的一家客栈“风雨轩”的门前,要了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七成饱之后,酒壶已摆满了整个桌子,任飘萍才知道燕无双也这么能喝酒,笑道:“我现在真有点儿佩服你了。”
燕无双斜了任飘萍一眼道:“起初你不是要和常小雨来么,现在怎么又佩服起我来了?”任飘萍心下明白,燕无双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因来蜀中时他本打算和常小雨一起来,是燕无双坚持说常小雨和紫云新婚燕尔怎可分开,柳如君身受重伤旁边需要一个男人保护等等之类的话,他才同意燕无双同自己前来,而那常小雨竟一反常态要留在洛阳,只恨得任飘萍说常小雨重色轻友。
任飘萍当下也不争辩,道:“其实我有时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玉芙蓉呢还是燕无双?”
燕无双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的,道:“你是喜欢玉芙蓉多一点呢还是燕无双多一点?”无论哪个那女子问此类的问题只怕男人都不好回答,更何况她此刻说的两个人是同一个人,要命的这个人还是她自己。
对任飘萍而言,玉芙蓉和燕无双虽是一体,却分明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温柔体贴,一个热情活泼,一个是出水芙蓉,一个是怒放的玫瑰。任飘萍可真的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好在现在他已经不用回答了,因为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那青年男子气宇轩昂,一身衣服并不华丽,但衣料却是上乘,裁剪的极为合体,显然是名门世家子弟。
那青年一抱拳笑道:“小弟本不敢打扰二位的雅兴,只是见二位如此酒量,又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就......还望恕罪。”
谁知那青年话未说完,那燕无双就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就算你不过来,我们也打算过去叨扰你几杯呢?”说着便拉那青年坐下。
那青年哪曾想到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居然如此豪爽,倒是显得任飘萍有些扭扭捏捏了。
三杯酒下了肚,燕无双似乎已经和那青年已是多年的好友。只听那青年说道:“小弟我姓唐,单名一个飞字,恕小弟眼拙,两位看上去有些眼生,但想必在江湖中绝非无名之辈,还望不吝告之。”
任飘萍和燕无双听罢,心中俱是一惊,没想到那十六岁就以一招“花满天下”击败峨嵋派掌门空痕师太而名动江湖的唐家三少唐飞竟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儿弱不禁风的青年。
燕无双虽是惊愕却坦然道:“小女子燕无双见过唐家三少,来来来,当饮三大杯。”
唐飞立时起身举杯道:“失礼了,适才见那古琴,小弟就该想到了,如此美丽豪爽而又会喝酒又会抚琴的妙人除了逝水无痕还会有谁呢?该罚该罚。”
唐家三少为江湖近年来最为出色的青年俊杰之一,其名头绝不逊色于燕无双,但那唐飞却如此谦逊不骄,实为难得,就连任飘萍也不得不想交这个朋友了。
又是三杯酒下肚,酒壶已经摆在了地上,唐飞的一双眼睛,神光充沛,明若秋水,此刻已落在了任飘萍的身上,询问之意不用言表。
任飘萍虽不是见谁就交朋友的人,但也绝不是孤芳自赏之辈,况且这唐飞不仅风度好,酒量好,而且口才好又很谦逊,任飘萍实在是想不出不交这个朋友的理由,笑道:“既是朋友,你就称我任飘萍吧。”
那唐飞原本只是猜到任飘萍必非泛泛之辈,此时似乎连呼吸都停住了,道:“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
任飘萍不语,那燕无双此时竟也不语。唐飞大笑道:“来,今日得见两位实在是我唐飞三生有幸,再饮三大杯。”
这三人就这么喝着酒,那唐飞突然笑呵呵地说道:“两位此次来到大巴山,想必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燕无双一双已经有点儿醉意的眼睛看向任飘萍,任飘萍却从怀里拿出一个玉如意,那玉如意在灯光下通体翠绿,晶莹圆润,自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唐门雄踞巴蜀数百年,富甲一方,这玉如意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唐飞现在却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燕无双当然认得这个玉如意,那是她和任飘萍离开洛阳时,纪三娘亲手交给任飘萍托他转交给唐向天的。
唐飞的眼睛还停留在那玉如意上,嘴里却已经问道:“我那三姐可好?”任飘萍答道:“好,只是柳如君却不好,不知那细雨柔情的毒可有解药?”
唐飞虽不知道柳如君是如何中了他三姐的细雨柔情的毒,但是也知道那毒是无解的,而三姐托任飘萍来定是抱着一丝希望从唐老爷子那儿得到解药。唐飞起身抱拳道:“此事我得禀告老爷子,明日一早小弟定会有消息,小弟我先告辞了。”
唐飞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道:“我那三姐真的好吗?”
任飘萍道:“真的很好。”
唐飞人已远去。
待唐飞走后,任飘萍才注意到风雨轩里几乎所有的男人的眼睛都盯着燕无双,显然燕无双也注意到了,因为她现在已经生气了,可是她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看来色胆包天这句话是再对也不过了,因为这些人居然没有要走的一点儿意思。
燕无双忽然笑了,嫣然一笑,那些男人骨头里似乎说不出的舒服,她开始抚琴,纤纤十指间流淌出绝妙动人的乐声,“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她唱的正是李清照的《声声慢》,唱得也确实凄凄惨惨戚戚,任飘萍已是听得如痴如醉了。
只是那些男人似乎已经不再舒服了,不一会儿,这偌大的风雨轩大堂里只剩下了东北角那张桌子上的三个壮汉和西南角桌旁戴斗笠的人,就连掌柜的和店小二也跑得无影无踪。
曲终人散
可这世上总有散不了的人,散不了的事。
只听到那戴斗笠之人冷冽如刀的声音:“朋友,束手就擒吧。”
任飘萍笑了,这正是那第一高峰的声音,只是不知道这次他要缉拿的是谁。
一个异常嘶哑的声音从东北角传来:“神捕大人,你又何必逼人太甚呢?难道我们辽东三杰真怕了你不成?”
任飘萍又笑了,想那辽东三杰成名于十年前,在辽东一带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老大路云天善使九节鞭,一套九九八十一式风云鞭法施展开来无人能近其身,老二王人杰使的却是一把刀,杀猪的屠刀,刀法辛辣狠毒杀人如同解剖尸体,老三萧德先,一把精钢所铸的扇子专点穴道,无孔不入,只是今日遇到第一高峰,只怕辽东三杰今个算是好日子到头了。
第一高峰站了起来,身躯笔直如刀,右手自腰间摸出一把缅刀,然后他这把人刀和那把缅刀就一起飞了过去,刀光如雪,直削路云天的左臂,路云天的钢鞭尖瞬间挽出九朵怒放的梅花,而鞭身却化作一条毒蛇缠住了第一高峰的刀身,与此同时那把杀猪的屠刀准确无误地向第一高峰左肋的第三根和第四根之间砍去,而那把扇子别无花样直点第一高峰头顶百会穴。
第一高峰冷哼一声,右臂发力,力透刀身往回一拉,他本已与地面平行的身躯电光火石间又垂直于地面,那路云天硬生生的向第一高峰怀里的方向被拉进了三尺,正赶上那把屠刀,变生肘腋间,王人杰不及撤刀,路云天只觉右腰一凉,血已涌出,王人杰大喊一声“大哥”,人却已被第一高峰的另一把刀──手刀劈了个正着,萧德先的扇子自然落空,眼见老大老二被制住,知道今日已载,多留无益,于是折扇一展,随着一声机栝响音十六根银制扇骨箭一般射向第一高峰的上半身,咫尺之间,第一高峰唯独退避,就在这空当中,萧德先的人已经不见了。
第一高峰坐了下来,眼前的路云天和王人杰还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显见二人受伤不轻。第一高峰长叹一声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就算你不肯出手,你怎能让那萧德先跑掉呢?”
任飘萍当然知道第一高峰是在和自己说话,笑道:“喂,我又不拿朝廷俸银,当然用不着拼命了。”
第一高峰当然理解他,因为他们本就是朋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只怕你这次会后悔的。”
任飘萍哦了一声,道:“这却又是为何?”
第一高峰看着地上的路云天和王人杰一眼,一字一句道:“因为他们贩卖火器给北韩国。”
任飘萍这才酒醒一般,道:“你说什么?”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但看看地上那两人的做贼心虚的神色任飘萍就明白了。
适才他们打斗说话,燕无双似乎没有一点儿兴趣,一双醉意朦胧的明眸就从未从任飘萍的身上挪开过,谁又知道她到底是醉了没有。可是这时,燕无双已经醉醒了似的,一双美目冷飕飕的横向王人杰和路云天。
要知事关民族大义,任飘萍和燕无双自是义不容辞,无关官场黑暗冷酷。
第一高峰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任飘萍和燕无双一眼,道:“我虽不知你们此行所为何事,但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去唐门走走,我先告辞了。”提着那两人很快就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身形仍然如刀,砍向黑暗中的一刀。
任飘萍当然听出了第一高峰的话外之音。
燕无双看着任飘萍轻声问道:“你累了吗?”极尽体贴温柔,似乎又从燕无双回到了玉芙蓉。任飘萍原本凝重的神色似乎在她这极尽体贴温柔的一问中而消失殆尽,似乎这八年来的飘泊竟挡不住这一问,鼻子里一酸,竟有一滴泪突兀地窜至眼眶里。
任飘萍背过燕无双,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确是累了,休息吧。”
可是他那一滴泪又怎能逃过燕无双的心呢?
夜,已深。
燕无双躺在床上,静静地想,又努力地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竟让自己如此怜惜,如此牵肠挂肚。
任飘萍多年来一直失眠,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着同一个人,可是今夜,他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第13章
次日清晨,这个古老的城镇在小商贩们的叫卖声中苏醒了过来。任飘萍和燕无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打开了房门,门口就站着两个人,显然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因为未等到任飘萍和燕无双打招呼,他们就说话:“我家主人有请两位。”任飘萍这才看清楚这个两人一身黑衣,正是昨日唐飞身旁的那两个人。
任飘萍看了看燕无双,燕无双看了看任飘萍,一副无奈的样子,看来今天的早饭是没得吃了。就这样任飘萍和燕无双跟在这两人的身后,一行四人来到一座大宅门前。
只见乌漆铜钉大门紧闭,府邸屋墙高耸,外人根本无法望墙内风光之一二,门前矗立着一座十米多高的大理石牌坊,牌坊上雕龙刻凤,极尽精致,牌坊的正中镌刻着两个黑色的柳体大字“唐门”。
任飘萍嘴里不自觉念道江湖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千门万门,莫招唐门。
任飘萍和燕无双不禁对这个江湖上素以神秘著称的门派徒增了三分莫名恐惧,可是越是觉得神秘恐惧,任飘萍就越想一查究竟。然而任飘萍忽然停了下来,燕无双不解地看着他,前边走着的两位也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道:“任少侠缘何停止不前?”
任飘萍没有说话,他在等,等一个人。
那两人中的另一人道:“任少侠可是怕有埋伏?”这句话说出后他立刻就后悔了,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任飘萍一听此话,心想从昨日唐飞的言行举止来看,唐飞绝不是一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可是从那人的话中看来,那埋伏自是不假。
任飘萍仍然没有说话,他仍然在等。
燕无双此时可再也沉不住气,道:“这么说你家主人今个摆的是鸿门宴了?”
那家丁脸上并无惧色,道:“这又是哪里的话,姑娘说笑了。”
未及燕无双答话,只听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就算是鸿门宴,难道就怕了不成?”
任飘萍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高峰。
燕无双迷惑地看着任飘萍和第一高峰,道:“你们什么时候约好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任飘萍笑道:“你昨晚不是都听见了吗?”燕无双若有所思道:“是吗?”她想起昨晚第一高峰说的最后一句话,瞪了任飘萍一眼,道:“哼,还打哑谜!”
那家丁见到第一高峰突然到来,也是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我家主人并没有请你。”
正在此时,一人厉声喝道:“不可无礼。”那乌漆铜钉大门吱呀呀地打开了,门内出来一人,正是唐家三少唐飞。
唐飞一抱拳笑道:“神捕光临,自是欢迎,在下失礼了。”唐飞的脸上虽戴着笑容,却难掩眼中的悲伤,只见他今日披麻戴孝,眼睛也红红的。
第一高峰也一抱拳,道:“三少多礼了,只是......”
唐飞一礼,悲痛道:“家父近年来练功走火入魔,武功尽失,久治不医,已于今日未时油尽灯枯离开了人世。”
任飘萍三人只好对唐飞说些节哀顺变一些安慰的话,一时却也不知是进还是退。这时唐飞道:“任兄,家父在临终前配好了细雨柔情的解药,还望你能早日救回三姐夫性命。”
任飘萍又如何听不出唐飞在下逐客令的意思,况且人家正值举家悲痛哀悼死者之际,自己又岂能不顾人之常情,再说那唐向天已死,自己自可向那神秘女子交代以便早日见到小蝶,正要开口致谢告辞,却听到第一高峰说道:“唐老爷子一向义薄云天,古道热肠,惩恶扬善,是我辈学习的楷模,今日我等既已来之,突闻噩耗,心中悲痛不已,自当不可失礼,定是要吊丧一番以示敬意。”
这么一番话说来,尽管那唐向天在江湖中的口碑没有第一高峰说的那么好,但是唐飞听来却也很是受用,况且江湖人士前来吊丧也无可厚非,道:“这个......那是那是,请请请!”
灵堂正中央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唐向天的牌位,牌位前一干唐门的宗族亲人俱跪在两旁垂头低声地哭泣。
任飘萍三人一一上前行礼上香,第一高峰的眼睛显然不在这唐向天的灵牌上,四处机警地搜索着,以他职业的敏锐希望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三人祭奠完毕,也不好再做停留,正要离开时,第一高峰猎鹰一般的眼睛发现那跪在右边一列中有一人抬头瞥向他了一眼又迅速吧头低了下去,第一高峰冷冷一笑,道:“三少,如若你遇见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你会如何?”
唐飞先是一愣,旋即道:“自是捉拿报官为朝廷尽一份力。”
第一高峰道:“绝不窝藏包庇?”
唐飞道:“绝不窝藏包庇。”
第一高峰道:“此话当真?”
唐飞心里已经有点儿发虚,至少今天第一高峰为何突然出现在唐门,他还没弄清楚,然而嘴上却斩钉截铁道:“此话当真。”可是他的脑海中立刻就闪现出一个人来──萧德先,他是这两天来唐门来的唯一的生人。
唐飞的眼睛立刻看向先前偷看第一高峰的人,唐飞当然知道这人便是萧德先,但他却只知道萧德先是父亲的生意上的伙伴,难道......
第一高峰笑道:“好,有你三少一言,我便放心了,”突然声色俱厉道:“萧德先,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那萧德先跪在那儿,知道今日已是无法逃出生天,反倒是很坦然的站了起来,有恃无恐道:“神捕大人,你要弄清楚,这里是唐门,不是衙门!”
第一高峰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唐飞。
唐飞肺都气炸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萧德先会说出这番话来,居然要拉唐门下水,尽管他不知道萧德先是犯了什么罪,但是值得第一高峰亲自出马的绝非鸡鸣狗盗之事,是故他决心力保唐门的清誉,道:“神捕大人,你请明鉴,我唐门和此人除了正当的生意来往关系,再无任何瓜葛。”
萧德先原想抬出唐门,至少第一高峰不会在唐门里抓人,而自己和唐门做生意已有十年,这点交情总是有的,况且自己被抓的话,于唐门并无好处,弄不好自己把唐门一干事抖出来,朝廷还不得把唐门满门抄斩。谁知这唐飞根本就不理会他,恼羞成怒道:“唐飞小儿,你真的不怕我说出点什么吗?”说话时眼睛却瞥向灵堂后边的棺材。
唐飞又岂是受威胁之人,但见到萧德先的眼睛看向棺材,顿时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并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一根银针却极快地飞向萧德先的咽喉。
任飘萍突然似乎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迅速地一挥手拍向自己的脖子道:“好毒的一只蚊子啊!”已是将那银针抓在了手里。
同时听到那萧德先“啊”的一声,应声倒地,任飘萍却愕然之极,那根银针还在自己的手里。
再看那萧德先已经停止了呼吸,脑后竟然插着一根筷子。
任飘萍迅速地走向那唐向天的棺材,就在任飘萍伸手就可以够着棺材的瞬间,唐飞却已经拦在了他前面,而就在此刻,唐飞的身后响起了衣袂破空的声音。任飘萍瞥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棺材的背后迅疾掠起,待到那唐飞警觉回头时,任飘萍已尾随那白影破窗而去。
以任飘萍的轻功而言,天下已少有能出其右者,可惜眼前的这个白影就是其中的一个。那白影和任飘萍一前一后飘忽在唐门的屋脊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七八丈,无论任飘萍怎么尽力施展他那独步天下的咫尺天涯轻功。
那白影似乎觉得在屋顶无法甩开任飘萍,突然从屋檐上飞到地面,七转八拐,忽地就在任飘萍的眼底下就硬生生地消失了。
这个跟头任飘萍算是载定了,自出道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把人追丢了。任飘萍又从地面掠上了屋顶,四下寻觅,哪里还有那白影的踪迹。可是也正是他这一看,才发现这整个唐门占地百亩,而这唐门的所有房屋和花园假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八卦阵,适才自己心急之下才着了道,再一细想,那白影岂不是对唐门太了解了。
可是那唐飞又为何紧张自己走向那口棺材呢?莫非那口棺材里根本就是空的,莫非这个白影是唐向天,唐飞和唐向天见萧德先要吐露唐门的什么秘密,两人同时使出杀招要杀死萧德先,只不过自己只阻止了唐飞,却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他沉思之际,灵堂那边传来了阵阵哭声,这哭声和适才的哭声却完全不同,适才的哭声有点儿矫揉造作,而此刻的哭声却真实痛彻心肺,他来不及多想,直向灵堂飞去。
任飘萍和那白影相继破窗而去,唐飞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也顾不得第一高峰和燕无双在场,单手推开棺材盖,只见棺材里躺着的人身材修长,鼻挺口方,一双眼睛睁得惊人的大,脸上由于憋气而变成紫黑色,胸口正中也插着一支筷子。唐飞伸手一摸那人的脉搏,登时大叫一声“爹”,眼前一黑,人已是昏死了过去。
唐家中人此时已是围了上来,但见此情形,知唐向天已死,不禁悲从心来,俱是大声痛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第一高峰和燕无双此时自是明白唐向天假戏成真,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只是任飘萍追那白影而去尚未返回,而唐家人此时已是乱作一团,哪有心思理会他们。趁此机会,第一高峰拉着燕无双就往外跑。一出灵堂的门,第一高峰就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图上竟然清清楚楚地标明了这唐门的地形。
看了几眼之后,第一高峰拉着燕无双直奔东南方向,而燕无双不住的回头望,嘴里说道:“要是任大哥回来了不见我们该怎么办?”她的心里已不知叫了多少遍任大哥,只是此时情势万分紧张不自觉的叫了出来,而那第一高峰却笑道:“你不知道他是老狐狸啊,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要知唐门对外号称三十六房,而暗器房,机关房,火器房是其中最重要的三房,而近年来火器房变得尤为重要。第一高峰要去的地方正是火器房。
且说任飘萍回到灵堂里,见此场面,心下已明白了八、九分,又仔细围绕着棺材查看。此刻唐飞已在众人的救治下醒了过来,其实就是惊厥而已。任飘萍径直走向唐向天给他自己安排的棺材,伸手就去探向唐向天的鼻息。
唐飞大叫道:“住手,任飘萍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杀死我父亲,你是不是还要亲自查看一下我爹死了没有。”此时的唐飞已是乱了方寸,他自幼就没了母亲,在整个唐门中对他最亲的人就是父亲,而正是任飘萍的到来,才使父亲做出以假死避见任飘萍,如今也是因为任飘萍在灵堂的出现才有了父亲的死亡,又怎叫他不恨极任飘萍呢?
任飘萍并不理会唐飞,又去摸了摸唐向天的心口。
整个灵堂忽然静得没有一丝的声音,静得让人觉得是死一般的恐惧。
任飘萍回头,每一个人手中至少持有一种暗器,每一种暗器都对向他,就连唐飞手中也拿着一个四寸见方的盒子,任飘萍知道,纵使他自己有天大的能耐,再好的武功,这些暗器若同时发出,那成千上万的银针,毒镖,丧门钉一定会在自己的身上扎出成千上万个洞来,况且还有那些霹雳弹之类的火器,威力更是非同寻常。
唐飞咬牙切齿道:“任飘萍,你今日死定了。”
任飘萍几曾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但是他笑了,笑得很灿烂,他知道只有笑才会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自己才会有生的机会。
灵堂下一个长的颇为水灵的姑娘气道:“你笑什么,你都要死了你还在笑。”心里却是有几分佩服任飘萍了。
任飘萍笑得更灿烂了,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让他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唐门。
第14章
任飘萍疾点了唐向天前胸的膻中,鸠尾,神阙,期门,关元五处要穴,这才道:“你们若是还想唐老爷子睁开眼睛说话,就立刻给我备一匹快马来。”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啊!难道老爷子没死?”
“老爷子还有救?”
“这厮是个卑鄙小人,他的话信不得!”
“就是他杀了老爷子的,大家一起动手剁了他!”
“哼!我看他是在拖延时间等同伙来救他!简直是做梦!”
“当我们唐门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杀人偿命,借债还钱,少跟他废话!”
“......”
这时,唐飞一挥手,冷冷地说道:“任飘萍,你休得在此信口雌黄,只怕你是想藉此逃脱吧。”
适才那位姑娘却是站出一步,红红的眼睛噙着泪凄声道:“三哥,不如让他先试试,如果不成再杀他不迟!”
任飘萍道:“还是姑娘明事理,适才唐老爷子在棺内听我们的谈话,不想突然有人潜至棺材旁用一小块木头,堵住了先前在棺材上留下的的透气孔,”说至此时,任飘萍停了下来去看那位姑娘,不想那姑娘被任飘萍一夸再这么一看,莫名低下了头。
任飘萍接着说道:“唐老爷子自是知道有人来到棺材旁,但以为是唐家的人,因为我等三人站在那儿就未曾挪动过脚,而唐老爷子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我等身上。然而正是如此才导致了他对来人防范的疏忽,因为凶手正是利用了这点才有机会堵上那他透气孔。唐老爷子担心棺内任何异响会被我等察觉,是以暂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先憋着一口气。”
此刻唐家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任飘萍的分析,任飘萍此刻若是施展他的独步天下的轻功逃走一定不会太难,然而他并不打算逃走,逃走只会坐实自己就是杀害唐向天的凶手,试问天下又有谁敢与整个唐门为敌呢?任飘萍也不敢,任何人都不敢。
任飘萍一顿接着说道:“唐老爷子这一憋气又正中凶手下怀,因为人一憋气,气血流动不畅,各种反应就会迟钝下来,功力也自然比平时差一截。等到凶手以筷子射杀萧德先的同时,凶手手中的另一根筷子迅速地从棺材底部直插唐老爷子的胸口,只有这样,唐老爷子发出的声音才不会被大家注意到,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发出惨叫声的萧德先身上。”
听到这时的唐家人不免有了几分相信任飘萍,面面相觑默不作声,静等任飘萍下文,手中的暗器火器不自觉渐渐放了下来。而唐飞则是半信半疑地盯着任飘萍,手中紧握着暗器,只要任飘萍言语中稍有漏洞,便打算立即取任飘萍性命。
任飘萍环顾四周,微微一笑,又道:“你们可以看看这儿是不是少了一双筷子?”说着指向供奉牌位的桌子,众人一看之下,果然原先桌子上左角处供奉的五谷的碗上的一双筷子已是不翼而飞。
任飘萍分析得丝丝入扣滴水不露,直叫唐家的人有了七八分相信。
然而任飘萍的话音刚落,唐飞就说道:“你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如此的逼真再现当时的场景,只怕只有当事人才能做到,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计划筹谋好的,只怕那凶手正是你的同伙。”
唐飞的这番话也说的在理,唐家人听罢又把暗器火器对准了任飘萍,屋内的气氛顿时又剑拔弩张起来。
任飘萍哈哈大笑道:“三少说的有理,只是杀人要有动机,我任飘萍与唐老爷子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灵堂里没有人回答,因为任飘萍的确和唐向天无冤无仇。
这时,灵堂外传来一个低沉而又极有威严的声音:“任飘萍,你侠义之名满天下,当众撒谎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话音一落,只见一个长相极为威严的中年男子已大步流星地走进灵堂,唐家人一见此人俱是毕恭毕敬,就连唐飞也不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去道:“大哥。”
那人一挥手示意唐飞站至一旁,道:“任飘萍,你此次入川不就是要取我爹的项上人头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任飘萍一惊,脸上依旧笑道:“原来是霹雳火唐直,此话怎讲?”任飘萍虽不认识唐直,但是在江湖中人人皆知唐门中唐直唐飞两兄弟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而霹雳火唐直以擅使火器而闻名于江湖,只是唐飞多在外走动是故名气要比唐直大一些,此时唐飞称其为大哥,任飘萍当然不会猜错。
唐直冷冷一笑道:“这个你不会不认识吧?”手中已是多了一个玉如意。
任飘萍当然不会不认得,这正是纪三娘托他转交给唐门、他已于昨日给了唐飞的那支玉如意,心下困惑不解道:“哦,那又如何?”
只见唐直轻轻一用力按下玉如意前端,前端竟弹了出来,唐直便从那么指中拿出一个纸卷,冷冷道:“你自己看吧。”那纸卷已飞至任飘萍的手中。
任飘萍心中更是一惊,不想那玉如意中竟藏有东西,待他展开纸卷一看,心中骇然,只见那纸上写道:父亲大人,雪儿不孝,一别三年,未有来往,今如君命悬一线,还请赐药,一解细雨柔情之毒。来人咫尺天涯,意欲取你性命,然其有恩于我,故需妥善处置,雪儿万祈。
任飘萍这才明白为何昨日唐飞一见玉如意面色凝重以至于连柳如君为什么会中那细雨柔情的毒都不询问,为何今早那家丁会说唐门会有埋伏,为何唐向天会假死摆起灵堂,为何之前这些唐家人哭得如此矫揉造作。
可是纪三娘又如何得知他此次蜀中之行的目的呢?因为洛阳牡丹之约的事只有燕无双,常小雨和紫云知道,就连柳如君也不知道啊!
任飘萍心中暗想那纪三娘自是知道唐门一向不与外界来往,自己无法进入唐门,况且还要求得解药,自不会强行刺杀唐向天,那么这支玉如意就是最好的进入唐门的信物,而这玉如意最终会传到唐向天的手中,而唐向天当然知道玉如意的秘密。
思忖至此,任飘萍道:“那你可知道在下从不杀人?”
那唐直自是未想到任飘萍会有此一问,因为天下皆知任飘萍从不杀人。
不想唐飞却说话了:“你自是不可以杀人,难道你不会让别人杀吗?”
任飘萍有些愤怒了,长笑一声道:“你也太小看任某人了,我任飘萍岂是沽名钓誉之人!”
唐直沉声道:“三弟不可乱说。”
唐飞却道:“那么以你任大侠天下第一的轻功又怎么会追不到那凶手呢?”
任飘萍似是有些英雄气短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唐家人自是不信,就是任飘萍自己也不相信。
任飘萍接着说道:“如若我和凶手是一伙,那么你适才出手要杀那萧德先灭口之时,为何我极力相救,而那凶手却要杀死他呢?”
唐飞顿时语塞。
那姑娘忽然道:“那么你说会是谁呢?今天除了你们几个外人就全是唐家人了。”他旁边有人轻轻一拉她,轻声道:“唐灵!”任飘萍才知道这个单纯可爱的姑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唐灵。
唐灵一看唐直和唐飞都在瞪她,面色一滞不自觉地伸了一下舌头,往后退了几步。
任飘萍对着唐灵一笑,唐灵又向前一步,道:“任公子的意思是凶手一定是混在我们当中见机杀害了爹爹?”
任飘萍颌首:“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唐飞和唐直心头一跳相互对视一眼,唐灵接口:“什么可能?”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是黯然道:“怎么可能?难道说是唐家的人......”
唐飞和唐直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唐灵,本欲说什么却是各自叹了一口气。唐飞唐直自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指责唐灵,况且唐灵在唐家排行第七,是唐向天最小的女儿,深得唐门老一辈人的宠爱。
任飘萍接口道:“不错!姑娘心思敏捷,玲珑剔透,我也在想会不会是唐家出了内鬼?要不我怎么会追不上那凶手呢?”“除非凶手本就是唐家的人,而且轻功本就不错,不然的话,凶手又怎能在这暗含八卦之数的唐门里进出自如呢?”
唐家每一个都不说话,因为他们正在相互看着对方,似是在问:谁才是唐家的哪个内鬼呢?
任飘萍这时道:“我们来做一个实验来验证一下姑娘所说是否有理。”
唐灵道:“好啊!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实验?今天非得把这个内鬼找出来不可,为我爹爹报仇。”
唐直似乎再也沉不住气道:“七妹,不得胡闹,”又对任飘萍说道:“任少侠,适才我确是有点武断,但玉如意所言绝不会是我那三妹胡言乱语,你又作何解释呢?”
唐灵一撅嘴闪在一旁不吭声,一双美目却是瞧向任飘萍。
任飘萍笑道:“唐兄所言也有道理,这之间的许多事颇为复杂,稍后定当详细告知,只是现在容我先做个实验还我清白,还望唐兄海涵。”
那唐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见任飘萍如此这般一说,道:“好,请少侠明示。”只是脸色极为难看,侧首小声问唐飞:“唐绝人呢?”唐飞的脸色更难看,摇了摇头再无只言片语。
任飘萍见唐直表示同意,道:“还请大家按照先前的各自的位置跪在各自的蒲团之上。”
众人虽不明白任飘萍这么做的用意,但唐直既未表示异议,也只好依了任飘萍之意,纷纷回到自己的蒲团上跪好,唐灵自是第一个跪在自己的蒲团之上。
任飘萍这才微微一笑道:“各位现在可以看一看了。”
只见右列第一个蒲团之上竟然是空着的,显然那原先跪在其上之人就是杀害萧德先之人,当然也是杀害唐向天之人,而这个位置离萧德先原先的位置只隔了一人,同时离棺材的距离最近。
唐家人自然已清楚凶手是谁,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见到男人会生孩子一样,十万分的惊疑。
唐灵是第一个跳起来的人,看看唐飞,又看看唐直,说道:“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唐飞是第二个跳起来的人,看着任飘萍,眼中已尽是怒火,道:“任飘萍,你血口喷人,我二哥怎么会是凶手?”
任飘萍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唐飞,然后再看向唐直。
唐直当然看得懂任飘萍的意思,道:“三弟,不可感情用事,唐家还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转头问道:“你们方才可见唐绝出去?”
唐家众人俱是摇头说不知道。
唐直立刻发话道:“立刻去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唐绝找出来。”
整个灵堂和灵堂外的下人瞬间便走得一个不剩,整个灵堂内就剩下了任飘萍,唐直,唐飞,唐灵。四人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灵堂内寂静一片,偶尔能听到外边喊唐绝,二公子,二哥的声音,间或传来一两声燕子门前飞过的鸣叫声。
任飘萍在想这唐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轻功居然如此之好,要知唐门过多倚重暗器火器,自然身上的功夫便会差一些。
忽然灵堂内响起了一声疼痛的呻吟,唐直唐飞和唐灵当然听得出是唐向天的声音,身形大震,惊喜万分,相继叫道:“爹,你没事吧,”“爹,你醒了,”“爹,你还好吧。”
唐向天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的唐直唐飞唐灵。
任飘萍长吁一口气,心想自己适才疾点唐向天前胸膻中,鸠尾,神阙,期门,关元五处要穴,总算是见效了,要知唐向天适才几乎已是一个死人了,任飘萍也是心里捏着一把汗险中求胜。
唐向天的眼神最后落在任飘萍身上,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头一歪又昏死了过去。
唐直三人一惊,大叫道:“爹!”那唐灵眼中已满是泪水。
任飘萍一搭唐向天的脉搏,道:“先前唐老爷子憋气太久,再加上凶手致命一击,气血已是停止运行,是故没有了脉搏,看上去和死人并无两样,但那只是一时的表象,我现已使他老人家的气血恢复通畅,但那根插在胸口的筷子才是致命一击。”
唐飞听到这里已是无地自容,心知自己不够冷静,才错以为父亲适才已死。
任飘萍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接着说道:“只怕现在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了。”
唐直三人乍一听任飘萍这话,俱是身形一震,那唐飞更是对着任飘萍一跪,道:“还请任大侠不计前嫌,救救我爹吧。”说话间已是泪流直下。
任飘萍急忙扶起唐飞,心知他也是性情中人,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多活半个时辰。”说罢,运功疾点唐向天的乳中穴,右掌按向唐向天头上的百会穴,缓缓施力,不一会儿唐向天已是睁开了双眼。
唐向天似是已知自己不久于人世,看着眼前的唐直,唐飞,脸上些许安慰,毕竟他们二人已能独当一面了,再看向唐灵,眼中些许忧虑,道:“灵儿,人世险恶,你心性善良,叫爹如何能够放心得下?”那唐灵已哭得泪人般,哽咽道:“爹,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要你陪我,我要你陪我啊!爹!”
要知唐直,唐绝,唐飞为唐向天的正室所生,而唐灵为唐向天的偏房所生,其年龄最小,也最为唐向天疼爱。
唐向天这时笑道:“傻孩子,要嫁个好人,不要学你那三姐,”话说至此,眼中竟是痛苦万分,道:“年轻人,你就是任飘萍吧。”
任飘萍躬身一礼,道:“前辈,在下正是任飘萍!”
唐向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任飘萍,微微颌首,眼中透出几分嘉许之色,道了声“好”字,这才问道:“柳如君中的是雪雪的细雨柔情之毒,可雪雪为何又要你为柳如君求药?”
任飘萍看着唐向天,可以想象堂堂的一门之主,生时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如今一个将死之人,心中只有儿女情长,无关霸业,无关金钱,无关权势。他现在只是想知道他的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的归宿如何,任飘萍没有欺骗这位老人,因为他认为唐雪雪现在一定很幸福。
当任飘萍简要地把唐雪雪和柳如君以及纪长山等事情说给唐向天之后,唐先天点头微笑,道:“很好很好,你很诚实。”说罢竟是做出了一个让若有人没有想到的举动。
因为这一刻,唐向天竟然把把唐灵拉着他的手的手塞向任飘萍的手。
所有的人包括唐灵都明白唐向天这一举动的意思,老爷子这是在交代后事啊!他是要把唐灵的一生的幸福托付给任飘萍。唐灵并没有反对,只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父亲,又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任飘萍。
任飘萍也没有反对,他怎么忍心拒绝一个临死老人的心愿呢。
任飘萍已经觉察到唐向天的气息将尽,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前辈,你可知道十七年前欧阳连城一家......”
任飘萍话未说完,就看见唐向天向自己摆手,眉宇间极为痛苦,道:“那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了”唐先天说至此时,话音已是断断续续难以为继。
任飘萍见此心下一急,道:“所为何事?”
唐向天神色之间无尽悔恨,突然间激动地说道:“都是因那流星火......”话未尽,脖颈一歪当场气绝。
第15章
唐直、唐飞、唐灵三人自是伤痛欲绝。
就在这时唐家人抬着一个人走进了灵堂,不,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唐绝的尸体。
唐绝的身子已冷,但脸上的血色仍然与活人一样,显见死去绝不超过一个时辰,唐绝的颈上有一处淡淡的血痕,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快速划过的刀痕。
刚刚目睹父亲去世伤痛欲绝的唐直三兄妹此刻看着唐绝的尸体,再也难掩心中的悲痛,俱是失声痛哭了起来:“二弟!你死得好惨啊!”
“二哥!二哥!二哥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
“二哥!呜呜呜......”
灵堂之上,唐家人一时之间哭声连片,呜咽成河,就是任飘萍这个局外人也是不禁唏嘘了起来,想那唐门在江湖上是何等的威风八面,那“千门万门,莫招唐门”的江湖传言又岂是凭空而来,但如今一日之内,短短一个时辰,唐门的掌门人唐向天、其子唐绝俱是遭人毒手命丧黄泉,这又如何教他们不悲愤伤心呢?
良久,经过大悲大痛的唐飞猛地站了起来,冷静而又坚强的声音响起:“二哥的尸体在哪里发现的?”
“后花园竹林里。”有人哽噎着回答。
唐飞看向唐直,唐直却看向任飘萍。
任飘萍看出唐直眼中的询问,脸色凝重道:“敢问唐绝轻功如何?”
唐直道:“在江湖中他还排不上号。”
任飘萍思忖道:“看来杀害唐老爷子的凶手另有他人,只怕唐绝也是被此人所杀,那凶手杀了唐绝,换上他的孝衣,再经过易容,混迹于灵堂之上,只要不说话,是很难被察觉的。”
唐灵幽幽道:“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
没有人回答她,就连任飘萍也不能。
任飘萍知道无论怎样自己都该离开唐门了,只是不知燕无双和第一高峰现在在哪里。唐直似乎已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任少侠的朋友似乎对唐门的火器房很感兴趣,原本想带他们参观一下的,可是今日唐门遭此巨变,实在是......还望任少侠海涵。”
任飘萍心中一惊,他们俩怎么会跑到唐门的火器房,那里不是唐门的重地所在吗?但他也听得出唐直这番软中带刺的话。
只见唐直手一挥,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于是任飘萍就看见了被点了穴的燕无双和第一高峰,唐直上前解了他们的穴,道:“适才多有得罪,还望神捕大人和燕女侠不要见怪。”
第一高峰看着任飘萍,只有苦笑。
燕无双却笑道:“无妨,唐门的暗器火器自是天下无双,想必江湖上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看来燕无双今日吃了亏,心中却并不服气。
唐直不温不火道:“好说好说。”
任飘萍没有想到唐直还留有这一手,直觉得此人城府颇深,道:“唐兄还请多担待,如若没有什么事的话,我等就告辞了。”
唐直不冷不热道:“不送。”
唐飞对着任飘萍抱拳拱手相送,唐灵看着任飘萍本想说什么的,终究还是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目送着他的离去,原本单纯活泼的女孩一日之内经历数次变劫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
午时。
回到客栈,燕无双便叫嚷着要吃东西,要了饭菜,三人便吃了起来。
席间,任飘萍说道:“唐门的火器房好玩吗?”
第一高峰只管吃饭,并不理会他。
倒是燕无双说道:“别提了,刚到火器房的门口就被发现了,有四个老家伙手里拿着火铳对着我们,我们动都不敢动,之后那唐直便出来了,唉,要不是他们手里那东西,我一定让他们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厉害。”
第一高峰刚好吃完饭,冷冷道:“就算他们手里不拿东西,我们也未必能占得便宜。”
任飘萍道:“哦,你的意思是......”
第一高峰道:“唐门四老。”
燕无双立刻就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唐门四老是什么样的人物。唐门四老当年与天下无敌的欧阳连城在雁门山一战,不分伯仲,自此唐门四老便再也不在江湖上行走。
任飘萍心想难怪今日在唐门没有见到一个老一辈的人物,难不成火器房要比唐向天重要得多?
第一高峰依旧冷冷地问道:“谁是凶手?”
任飘萍道:“不知道,但是现在至少知道,第一,凶手施刀,刀法极快,第二,凶手易容术一定不差,第三,凶手对唐门极其熟悉,第四,此人轻功极高,当不在我之下。”
第一高峰道:“这样的人岂不是好找吗?”
任飘萍哦了一声,道:“我怎么一个都想不出来?”
燕无双也说道:“我也想不出来?”
第一高峰看着任飘萍,似乎有点开心,间或有点儿得意,哈哈哈大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你可别忘了与你齐名的柳飞絮。”
燕无双蹙眉道:“天荒地老柳飞絮?可是他与唐向天有仇吗?”
第一高峰道:“没有,可是人世间的很多杀戮就一定与仇恨有关吗?此外,高手用任何兵器都能杀人,模仿刀伤也不无可能!”
任飘萍点头道:“若是这样的话,南宫世家的南宫玉,武当的忘忧上人都可能是怀疑的对象。”
第一高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凶手为何要杀死萧德先?”
燕无双道:“自是杀人灭口呀!”
第一高峰沉吟道:“那萧德先是要说出唐门的丑事时被杀,按理推算杀他的人应当是唐门中的人,可是回来路上听任兄说此人并非唐门中人。”
任飘萍和第一高峰忽然同时一惊,道:“不好!”
......
县城衙门,大牢。
整个大牢一片死寂,现在,能够呼吸的人除了任飘萍,燕无双和第一高峰再没有第四个了,狱卒连同牢头二十四人无一活口,俱已死于一刀之下,刀痕与唐绝身上的刀痕无论部位,长短深浅如出一辙,辽东三杰的老大路云天老二王人杰同样也不例外。
燕无双身为仙人掌的顶尖杀手自是见过杀人的手段,但像此于瞬间杀死二十六人,刀法之迅速,出手力道把握如此之准尚是第一次见到,心头居然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气,不自觉的紧紧地抓住任飘萍的右臂,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感到安全些。
任飘萍又何尝不震惊呢,若有所思道:“看来关键在于辽东三杰身上,只可惜我们还是棋差一着,凶手似乎就在我们的背后盯着我们。”
第一高峰阴沉着他那生来就很严肃的脸,道:“凶手是不希望有人知道贩卖火器给高丽国。”
任飘萍和燕无双均点头表示同意。任飘萍忽然想起唐向天临终的话,问道:“不知流星火指的是什么?”
第一高峰猛地一抬头道:“你说什么?流星火?”
任飘萍见他反应如此强烈,欣喜地问道:“那是什么?”
谁知第一高峰却摇了摇头,道:“记不起来了?”满脸的坏笑。忽又一脸的沉重道:“怕是流星火箭吧!”
第一高峰接着说道:“当年欧阳连城制造出了当世威力最大的火器,据说那流星箭射出之后,在火药的推动下速度快若流星,击中目标的同时会爆炸,目标方圆三十米内之人无人幸免,草木皆化为灰烬......”
燕无双突然插嘴道:“你见过?”
第一高峰道:“没见过,这些是在刑部的卷宗上看到的。”
任飘萍兴趣盎然道:“接着说吧!”
第一高峰道:“没了。”
任飘萍一皱眉,道:“怎么会没了呢?别卖关子了,快说!”
第一高峰笑道:“你怎么总是这么爱管闲事?”
燕无双不等任飘萍回答道:“他这哪是管闲事啊,还不是为了欧阳小蝶。”
是啊,欧阳小蝶现在在哪里?任飘萍的思绪一下子被燕无双这句话拉走了。他的记忆回到了动身准备离开洛阳去唐门的前一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一切已经安排好了,常小雨柳如君他们已经睡了。还是雅静阁后院里欧阳小蝶住的那间木屋,当时燕无双还不是燕无双,而是玉芙蓉,那个温柔的能把任飘萍融化了的玉芙蓉。
玉芙蓉轻启朱唇,柔声道:“公子,我想你的做法也许是对的,因为我看得出纪长山是真心的对她好,也许她的内心深处仍然深爱的是柳如君,但她至少已经想通了。”
玉芙蓉说这话时内心里又何尝不起波澜呢,她的心全在任飘萍的身上,可是任飘萍的心却在欧阳小蝶身上。
任飘萍道:“只是现在柳如君的心里一定很苦,我看得出他对虎儿的爱,那是天生的父亲爱。”
玉芙蓉并没有回答,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任飘萍。
任飘萍闻着欧阳小蝶留在这木屋的气息,一脸的惆怅,懒懒地说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些什么吗?”
玉芙蓉当然知道他的心思,道:“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要劫持小蝶姐姐的意思,我也没有那个劫持她的能力,是她自己要劫持自己的。”
如若是当初,他一定会跳起来,可是现在任飘萍并没有吃惊的任何表现,淡淡地一笑,道:“接着说。”
任飘萍不吃惊倒是把玉芙蓉吓了一跳,然而旋即她似乎就明白了,道:“是啊,你们毕竟是那么地爱着对方,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尽管说得轻松,可是任谁都能听出她满嘴的酸豆角味。
任飘萍没有解释,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有一双疲惫之极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玉芙蓉。
玉芙蓉接着道:“有一天,玉凤堂接了一单生意,重金刺杀欧阳小蝶,并告知小蝶某日某时会独自一人在震天帮的后花园放风筝......”
听到这里任飘萍的眼皮一丝颤动,颤动的是千般的悲与喜,喜的是不想小蝶仍然不能忘怀于他,悲的是伊人已做他人妻,嘴角一挤,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来:“每月十八日申时。”
玉芙蓉已不吃惊,她知道任飘萍和欧阳小蝶之间有太多太多的过去,太多太多的刻骨铭心,心中幽幽一叹:我又算得他什么人呢?
玉芙蓉脸上却是温柔的一笑,道:“正是,那****潜伏在后花园的假山后,未及我动手,她便说道‘你来了’,我自是一惊,连人带剑刺向她,然而我发现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她说要我帮她做一件事,并且以不杀我和她帮我做一件事作为交换条件,后来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任飘萍道:“那么震天帮赵老帮主赵世青的死是何人所为?”
玉芙蓉答道:“我不知道,前几日上边也问及此事并让我全力查探。”
任飘萍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佛珠,还有那神秘的也姓欧阳的女子。
燕无双此时瞥及陷入回忆中的任飘萍在发呆,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他那最敏感的神经,不由得有些后悔,推了推他,道:“喂,对不起啊!”
第一高峰看着任飘萍,不禁一叹,自言自语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悲哀。
任飘萍知道自己有点儿失态,讪讪一笑,道:“只是好奇而已。”
第一高峰道:“好奇可不行,这卷宗上记载的可都是江湖悬案门派秘事,就是整个朝廷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除非......”今个儿第一高峰是非得吊足了任飘萍的胃口。
任飘萍一笑道:“除非什么?”
第一高峰笑道:“除非你答应陪我走一趟辽东。”
任飘萍道:“好说,就是你不让我去,现在我也想去了,因为我现在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
燕无双看着自己的纤纤手指,似是不经意道:“也算我一个。”
第一高峰道:“好”“其实那卷宗记载的并不多,那欧阳连城见流星火箭威力过大,只怕传入江湖危害无穷,于当天造成之日便将其毁灭了,只是一时不忍眼见自己的心血白流,把那制造流星火箭的图谱留了下来,却不成想正是这张图谱给他日后带来了杀身之祸。于是便有了十七年前川北道上那惨绝人寰的一幕,是年隆冬,天降大雪,欧阳连城一家人举家南迁,突然遇袭,死尸遍地,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第一高峰又不说了。
任飘萍急了,道:“哎,你再不说,我就再偷上八百万。”
第一高峰笑道:“贼性不改!”“这次是真的没了,要不怎么叫悬案呢?你就是再偷上八千万两,我也没有办法。”
燕无双娇笑道:“真是天下第一趣事,也是天下第一奇事,当世最大的盗贼和最大的神捕居然在一起笑谈偷窃之事。”
任飘萍道:“只怕唐门得到图谱潜心钻研制造流星火箭,所以才有了你今日唐门火器房之行。”
第一高峰道:“正是。”
任飘萍脑中灵光一闪,道:“这流星火箭若用于两军交战之中,也是威力无穷吧。”
第一高峰眼中已有些佩服,道:“不错。”
任飘萍笑道:“看来朝廷和北韩国对流星火箭也早是觊觎已久,而你今日之举也是受朝廷之命前来秘密探查,而那辽东三杰自是来唐门提货的。”
第一高峰道:“正是,但那辽东三杰是不是来提货则不得而知,要知唐门这十多年来到底是否制造出那流星火箭尚不得而知。”
燕无双忽然道:“现在我看也弄不出什么眉目来,我们何不先离开这个满地都是死尸的鬼地方。”
任飘萍和第一高峰一想也对,第一高峰先去衙门料理此事,而任飘萍和燕无双则先回客栈。
等到任飘萍和燕无双回到了客栈,发现有人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灵。
任飘萍没想到唐灵这个时候她会来找他,心想她现在应该守灵啊,又一寻思,难不成是因为唐向天临终的交代,唐灵现在要跟随与他,可这又怎么可能呢?大家只不过不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罢了。
燕无双今天在灵堂时已看出了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她怎能忘记临别时唐灵对任飘萍的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和那深情的一望呢?
任飘萍已经笑着迎向唐灵。
唐灵看着任飘萍,显然很欢喜,却笑得很拘谨,道:“任大哥,你去哪儿了?我等了好久。”
任飘萍笑道:“哦,是吗?”
唐灵轻轻地嗯了一声,复又幽幽一叹,道:“任大哥,你要走吗?”
第16章
任飘萍点头道:“不知唐姑娘所为何事?”
唐灵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我大哥让我来告诉你,倘若你一有凶手的消息还请及时通知唐门各地的药铺,唐门上下感激不尽。”
任飘萍含笑道:“那是自然,伯仁虽非我杀却因我而死,我心已是不安,自当及时告知。”
唐灵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低着头,两只手的食指不断地摆弄着衣角,半晌才说道:“谢谢,那......你......”看了一眼燕无双又道:“一路保重啊!”
燕无双还在对她点头微笑时,唐灵的人已走出了客栈,谁知她又折了回来,任飘萍正疑惑不解时,那唐灵已走至他的身前,塞给他一样东西,之后低着头红着脸飞一般的离开了。
任飘萍愕然,燕无双已经一把抢过他的手中之物。
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绣得还算精致的荷包而已,荷包并不大,紫色缎面上绣着一把金黄色的弓箭,弓的两边似乎是翠绿色,搭在弓弦之上的那把箭矢从比例上看似乎较之寻常的要大一些,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荷包的另一面的右下角是一个“灵”字,唐灵的‘灵’。
燕无双的眸子忽地清冷了起来,冷冷地把荷包塞给任飘萍,头也不回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重重地被摔了一下,客栈里所有的窗户都震得呼扇呼扇地颤动着。
任飘萍无奈,像海边被风干的鱼一样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脸的苦笑。
燕无双刚一摔门进屋便气呼呼地靠在门上,全身像似散了架,她这时已不仅仅是生任飘萍的气,她还在生唐灵的气,她更生她自己的气,别人她自是管不住,可是总可以管得住自己吧,怎么今天竟这么失态?
其实她现在就已经管不住自己了,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泪水失控,悄然爬上她强作坚强的容颜,她双手捂住脸,可是透过十指间,她忽然看见一把剑,一把寒光四射的剑,剑已在她的胸前,寒气直侵心肺。
燕无双放下手,禁不止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
任飘萍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拢就已经听到了燕无双的尖叫声,在他的眼里燕无双虽是个女子,但绝不是轻易会发出恐怖尖叫声的女子,所以燕无双一定是遇到自己应付不了的危险,所以任飘萍已经撞破了燕无双房间的窗户,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脸,一张他这一生再也不会忘记的脸,一张他这一生见过的最丑陋的脸。
这张脸就长在他面前的这个拿着长剑抵在燕无双心口的女人脸上,干瘪发黄的一张脸上只有一层皮挂着,好像风一吹就会掉了一样,若不是还有一头的黑发整个头部简直就是一个死人的骷髅头长在活人身上,更要命的是一道极深的刀疤自左边眉骨处向下斜劈了下来,将整个脸分成了两半,左边一目已眇,眼珠浑浊宛若琉璃,所余一目却是神光湛然一如秋水,精光四射,竟是高手中的高手。
任飘萍现在知道了,燕无双并不是被对方的剑吓得惊叫,而是这张举世无双的脸。任飘萍当然知道这张脸的主人是谁,一笑倾城焦若兰,一个世界上最丑陋的人偏偏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一个仙人掌里的顶尖杀手。
任飘萍却装作不知问道:“阁下何人?”
焦若兰嘿嘿一笑道:“皮包骨头肉人。”她这一张口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更显得十分地诡异,声音却是异常好听。
任飘萍一皱眉道:“哦?没有肉。”燕无双此时干脆把眼睛闭上。
焦若兰却已经有些生气了,道:“没有肉我岂非是死人了?”
任飘萍好像很开心道:“难道阁下现在还是活人不成?”
焦若兰似乎更生气了,道:“敢在我一笑倾城当面说我是死人的人现在都已经是死人了。”
任飘萍脸上非但已经有了笑意,声音里也透着开心,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能够吸引得了我,一种是极其美丽的人,一种就是阁下这种人。”
焦若兰已经气得身子在发抖,甚至握着那把抵在燕无双心口的剑的手也在颤动,那焦若兰虽奇丑无比,却最是憎恨那些说她长得丑的人,只因她原本确是国色天香,只是后来才成了这般模样的。
任飘萍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正准备出手时,那焦若兰忽然一下子不生气了,道:“任少侠果然风趣的很,只是我不会上你小子的当的,我若是这么容易生气,岂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意?”
任飘萍只好苦笑,道:“阁下意欲何在,请直言。”
焦若兰笑道:“呵呵,有人要取你项上人头,不知任少侠可否慷慨借我。”
任飘萍道:“不是我不肯,只是人只有一个头,人头若给你拿去,我岂非没得用了,不过阁下若是肯放了这位姑娘,我的头就借你一用吧。”
燕无双听得任飘萍这番话,虽知他只是开玩笑而已,却十分感动,只是心知今日之事只怕难以善了。
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眼前的焦若兰正是仙人掌杀手组织里位居四大堂主之上掌门人之下的七大长老之一。在仙人掌组织中,若遇到极其厉害的角色,七大长老才会出手,一出必中,迄今尚无失手。当年少林寺前任达摩院首席长老悟禅大师便是死于此人手中,只是江湖中鲜有人知而已。
焦若兰笑道:“哦,看来燕无双的头比你的头重要,只怕我放了燕无双,你便不肯好好合作了。”显然她虽知燕无双却并不知燕无双就是玉凤堂堂主玉芙蓉。
任飘萍虽不如燕无双那样十分清楚焦若兰的底细,但一个人若能轻易地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能够轻易地制服燕无双,绝对算得上顶尖高手。
任飘萍笑道:“这么说来,阁下定是没有胆量来取我的项上人头,只好藉此卑鄙龌龊的手段来逼我就范了?”
焦若兰的眼睛里瞬间滑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犹豫之色,她在心底里开始衡量自己和任飘萍之间的实力强弱,终于说道:“你不必枉费心机来激我,江湖传言,咫尺天涯任飘萍至今身经百战无论对手多强,尚无败绩,单看你这镇静自若,临阵不乱,想来不虚吧,我又为何要冒险呢?”
任飘萍无可奈何道:“其实你心里是清楚的,你就算是这样用剑抵着燕无双,也还是不能取得我性命的。”
焦若兰冷寂道:“说句实话,我已很多年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高手了,真的很想和你公平地一决高低,只不过我是杀手!”
焦若兰的话还未说完,燕无双忽然觉得小腹一阵剧痛,暗运玄功,顿觉气血不畅,只听燕无双怒道:“焦若兰,你用毒。”
任飘萍当即用手一捂小腹,道:“阁下也太过卑鄙了吧。”
焦若兰哈哈一笑道:“我实在是无必胜的把握,所以只好先制住燕无双,你必会前来相救,而你投鼠忌器,必与我周旋伺机相救。”
任飘萍接口道:“而你也知道制住燕无双并不会让我束手就擒,是以这正中你的下怀,乐得与我周旋,以便在暗中施毒,只待时机一到,我自是任你宰割。”
焦若兰笑道:“任少侠果然聪明的紧,孺子可教也。”
任飘萍的额头上已是渗出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表情颇为痛苦,道:“原以为你只是生得丑陋而已,不想你居然如此恶毒。”说罢,提气便要搏杀焦若兰,那焦若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任飘萍的身形竟然只冲到了一半便摔倒在地,再也动弹不了半分,嘴里已是涌出一口黑血。
焦若兰大笑,燕无双心如刀割道:“任大哥,都是我连累了你。”
任飘萍笑道:“不关你的事,她原本就是要杀我的,”转头对着焦若兰说道:“既已如此,我只想知道是谁要借我人头一用。”
焦若兰道:“好吧,我从不对死人说谎的,也让你做个明白鬼,来生千万不要再打有夫之妇的注意了。”在焦若兰的心里燕无双和任飘萍分明已经是死人了,说罢,挺剑便要刺向燕无双。
燕无双忽然露出左臂道:“长老请看。”
那焦若兰听到燕无双称她为长老已是大吃一惊,再定睛一看,燕无双的左臂上竟是一棵绿色的仙人掌,更惊!
燕无双已经出手,她虽已中毒,却也要利用焦若兰这一惊分神之际搏出一线生机,右手自袖中弹出一把短剑,剑长九寸,锋利无比,身形微侧,直刺焦若兰的心口。
那焦若兰虽已分神,但警觉犹在,剑身一抖,直刺燕无双的左肩,口里不由得大喝一声:“放肆!竟敢以下犯上。”
若在平时燕无双这一侧肩,也未必躲得过焦若兰的这一刺,更何况她现在已身中剧毒,谁知燕无双却任由这一剑刺穿她的左臂,她分明是要以一臂换取刺向焦若兰胸口一剑。可她这一剑刺向焦若兰的心口时,脑中想起的却是任飘萍的那一张脸,那一张在雅静阁第一次见到之后就再也挥之不去的脸,心中道:我怎能负你?
任飘萍为燕无双这拼命的一剑深深震撼,其实他的功力自是比燕无双深厚得多,只是为了得知杀他的背后之人是谁才假装如此不堪,此时情况自是万分危急,当下食指一弹,一道凌厉剑气自指尖射出,直击焦若兰握剑的右手。
燕无双忍着左肩的钻心的疼痛刺向焦若兰的一剑竟落了空,但焦若兰的右手却没能躲过任飘萍这一剑,霎时间焦若兰的右手血流不止,焦若兰同为杀手,自是与燕无双一样的凶悍,电光火石间已闪至燕无双的背后,这样她既能以燕无双为挡箭牌防住任飘萍的后着,又可再次制住燕无双以便要挟任飘萍甚或直接击杀燕无双。
任飘萍果然停住了攻击,而焦若兰的左手已迅速地伸出疾拍燕无双的后背,眼见燕无双便要香消玉殒,只听任飘萍突然大吼一声:“住手。”使得竟是少林正宗的狮子吼,那焦若兰虽是一怔,拍向燕无双的左手只是减慢了速度却仍向燕无双继续拍去。
任飘萍要的就是这一怔一慢,身形一如鬼魅,施展的当然是咫尺天涯绝世轻功,人已到了焦若兰的身前,只是只怕任飘萍自己也未想到,那焦若兰的毒竟如此厉害,方才连连运功,毒性已是蔓延到全身,待到了焦若兰的身前时,自己击向焦若兰的这一拳再也无力挥出,而那焦若兰此生只怕从未见到如此神速的轻功,就像突然遇见鬼一样,心中大骇,拍向燕无双的那一掌立刻向任飘萍拍去。
任飘萍此时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焦若兰的这只左手拍在自己的胸口,任飘萍已经倒下了,倒在了燕无双的眼前。对于燕无双来说,那一剑刺出已是拼了命了,可是眼前已不见了焦若兰的踪影,接着她就听到了任飘萍的狮子吼,最后她看见的就是任飘萍倒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她的视线已经模糊,毒药正在侵蚀她的意识。
燕无双倒下了,她却在笑,因为在她倒下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现在谁也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他了,就是欧阳小蝶也不能!
焦若兰虽然右手还在流血,但心中却是狂喜,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左手实实在在的击在了任飘萍的胸口,她眼看着任飘萍倒在了自己的脚下,她非但击杀了任飘萍这一绝世高手,而且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好像就在她的眼前向她招手。
可是焦若兰现在已经不笑了,因为在她眼前的毕竟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一把刀,一把同样白花花的刀,一把第一高峰的缅刀,这把刀上现在流的是自己的鲜红的血。焦若兰这时已看见了第一高峰,第一高峰是从窗户外进来的,因为门和刀连同焦若兰已经死死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个丑陋的女人至死都不相信她自己会死在一个男人的手上,因为她曾经发下重誓,决不能死在臭男人手上,更何况是她这一生中最讨厌的捕快,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一个捕快。
第一高峰看着焦若兰死不瞑目的眼神,心痛之余无奈地说道:“我会告诉他的,我一定会的。”说来也奇怪,那焦若兰的唯一的一只眼竟悄然地阖上了。
......
今日,晴,万里无云。
无风,空气中是死寂一般的窒闷。
第一高峰,仍然像刀一样站在唐门的石牌坊前,马车里是任飘萍和燕无双的还不知道是否能被救活的身体。
他在等,等可以救他们的人。尽管他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把握,但是在第一高峰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放弃,放弃就意味着绝对的死亡。
不一会儿,唐灵来了,唐灵的眼睛是红的,之前一定是为了唐向天,而现在则是为了任飘萍。唐灵是跑着出来的,身后是唐直,新任唐门的门主,唐直向第一高峰点头,然后就坐进了马车里,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唐直跳下了马车。
唐灵急忙钻进了马车又立刻跳了下来,对着唐直急切道:“大哥,他没救了吗?”
唐直不说话,只是摇头。
第17章
坚持,在某一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循规蹈矩,按着既定的目标和理想继续前进和奋斗,而放弃则是打破这种循规蹈矩,否定原有的追求和执着,去寻求另一片全新的天地,所以坚持要比放弃来得容易得多,但很多的时候我们却选择了放弃。
唐灵现在就在坚持。
当她看到唐直摇头不语,她坚持问,所以唐直只好回答:“燕女侠加以施救想来无大碍,只怕任少侠已是回力无天了,不知是怎样的绝世高手可以如此重创截杀他?”
第一高峰没有回答,因为杀人者已死。
唐灵则转身冲进马车里,看着这个她才认识不到两天的男人,她不知到自己为何这时会莫名的心痛,难道只是因为父亲临终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里吗?唐灵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刻她的心在痛,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似乎这抚摸着可以减轻她这时莫名的心痛。
唐灵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神话般的人,她抱起任飘萍,向唐门急掠而去。
第一高峰吃惊地看着这个女孩的异常举动,他早已看过任飘萍的气息了,任飘萍分明已经是一个死人,他带任飘萍和燕无双来到唐门是因为燕无双还没死,只是中毒太深而已,而唐门是用毒的行家,至于任飘萍他只是寄希望于奇迹发生,因为唐门中有一个神话般的人,这世间,也许,也许她也唯有她能救活任飘萍。
第一高峰似乎突然明白,有一种人,是让你永远无法忘怀的人,这种人在你的身边的时候,无论遇到多么大的困难,你都可以坦然面对,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事,你都可以安然度过,这种人,让你在想起他的时候,就是在你彻骨缠绵间或万分痛苦时也会感到一种无比的坚强和执着,只要他在,只要他还活在你心中,你就不会放弃。
第一高峰立刻抱起马车中的燕无双,毅然地紧紧地跟在唐灵的身后。
唐直从来没有见过唐灵这样坚毅的神情,震惊之余他似乎也感到任飘萍的存在,虽然二人相识时日甚短,但他心里清楚任飘萍是一个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的人,至少他已经改变了唐灵,甚或正在改变自己。
唐直也跟在唐灵的身后,他的心里也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唐门里至高无上的人。
第一高峰跟在唐灵的身后不知穿过了多少道门,终于到了一个花园的门前,这是一个封闭的花园,花园的四周是一丈多高的青石围墙,从墙内飘出阵阵的浓郁的花香味,花园的门是一道篱笆扎成的门,门的上方青石刻有两个字‘禁地’。
唐灵几人刚一落在门前,门后突然闪出了两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叱声问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唐门禁地?”
唐灵道:“我是唐灵,我要见姥姥。”
唐直似乎又怕又敬,躬身道:“唐门新任门主唐直求见姥姥。”
是什么人竟然让唐门的一门之主也是这般敬畏,看到这一幕的第一高峰心中不禁对任飘萍的起死回生多了一分信心。
其中一个老者并没有理会唐直,看了一眼唐灵怀中的任飘萍,又看了看第一高峰,这才笑着对唐灵说道:“小灵儿,你可是要姥姥救这年轻人?”
唐灵催促道:“是啊,你还不快点儿告诉姥姥!”
那老者似乎有点儿怕唐灵,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第一高峰心中更是惊奇,单凭声音便可听出两名老者功力之深只怕要强过唐直许多,而且奇怪的是,两位老者似是根本就没把唐直放在心上,倒是对这武功平平的唐灵甚是在意
那老者正要去通报,从花园深处传来了一个极其威严的声音:“是灵儿吧,让他们进来。”
展现在第一高峰眼前的是成千上万的花儿,这儿是花的海洋,有花中之王的牡丹,有淡然处之的兰花,有清香扑鼻的茶花等等,大凡你能说出名字的这儿都有,你说不出名字的这儿也有,花海的中央有一座茅屋,茅屋的前边现在坐着一个老妇人,头发已经全白,但是岁月却没有夺取她的青春,她的肌肤仍然和十八岁的少女一样富有弹性和活力。第一高峰心想这个老妇人只怕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神话般的人吧。
要知蜀中唐门是一个女权家族,对外以门主为最大,其实极其重大的事宜只有唐门的辈分最高的女性才有决定权,而在这些辈分最高的女性中推选出的武功卓绝威望最高的女子便是唐门的最高掌权者,所有唐门的人都称她“姥姥”。
江湖中传说传至这一代的姥姥,是一个医术极其高超能够生死人活白骨的人,据说朝廷的御医总管便是她的传人,而三十年前已死了三天三夜的点苍派掌门被抬到她的面前,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居然当即就活蹦乱跳了。
然而传说唐门姥姥只救她欠过情的人,唐门姥姥显然不欠任飘萍任何情,因为任飘萍从未见过唐门姥姥。
现在姥姥就看着任飘萍,道:“小灵儿,你真的想救他?”
唐灵嗯了一声,嗔道:“当然了,要不我才不会到这花园里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花儿过敏。”说时就是一个喷嚏。
姥姥看着唐灵,眼中满是疼爱和怜惜,道:“就说嘛,平日里要你来你都不来,可是姥姥不认识这个人。”
唐直这时插话道:“姥姥,这便是我昨日说的任飘萍。”
姥姥没有看唐直,只是嗯了一声,却是多看了任飘萍两眼。
唐灵上前拉住姥姥的手,撒娇道:“姥姥,你不是说过你最疼灵儿了,你忘了么,你说过无论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的。”
看到这里的第一高峰至少明白一件事,唐灵能在唐门至高权威的姥姥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说话,那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唐灵深得这姥姥的宠爱,宠爱才会让被宠的人肆无忌惮。
姥姥似是经不起唐灵这一撒娇,只好道:“好好好,不过姥姥要问你一句话,你可得如实回答,否则的话......”
姥姥话未说完,唐灵便痛快地答应了,柔声道:“就是十句百句话灵儿都会如实回答的。”
姥姥附耳不知对唐灵说了些什么,只见唐灵一张脸已是羞得红遍了天,一跺脚,一扭蛮腰,人已退后了三步,娇声道:“姥姥,你说什么呀!”
姥姥见此情形大笑道:“好好好,你不说姥姥也知道。”遂去仔细查看任飘萍的脉象。
过了一会儿,姥姥脸色凝重地看着唐灵,道:“他这是身中无色无味的‘天一神散’之毒,中毒后他又妄自运功发力致使毒气攻心,后又于前胸受到一笑倾城焦若兰的‘悲天夺魂掌’的重创,只怕......”
唐灵听到这里已是急得哭了,道:“还说你是什么生死人活白骨,全都是骗人的。”
姥姥急忙道:“你这丫头,姥姥话还没说完呢,姥姥是说只怕只有他才能救自己。”
姥姥这一句话不但唐灵不解,就连唐直和第一高峰也是一头的雾水,俱是睁大着眼睛等待她的下文。
姥姥道:“小灵儿,你要知道人的意志力很重要,一个意志力异常坚强的人有时会战胜死神从而活下来,而相反意志力薄弱的人本不至于死的有时也会死去,这个小伙内功修为很不错,他居然在临死之前全力运功保住自己的心脉,目前他只是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我现在可以替他把那‘天一神散’的毒解除,再助他去除悲天夺魂掌的伤,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唐灵看着姥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静眨呀眨的,仍然不明白,又看了看任飘萍,一脸的迷惑道:“他真的不会死吗?”
第一高峰当然明白姥姥的话,所以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笑意,因为他知道任飘萍的意志有多么坚强。
第一高峰突然发现燕无双在流泪。
燕无双左臂的伤没有伤到筋骨,第一高峰已经在第一时间给她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唐直也已经给她解了毒,所以现在燕无双已经醒了,燕无双一定是听到了姥姥最后的这番话,所以她现在正在流泪。
第一高峰道:“燕姑娘!”
燕无双起身对着姥姥就是一个大礼,说道:“多谢姥姥仗义相救任大哥。”
姥姥何许人也,见燕无双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感谢救自己的人而是感谢救任飘萍的人,心下便知只怕这女子把任飘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我那小灵儿可怎么办?当下也不理会燕无双,只顾着替任飘萍解毒。
唐灵见姥姥不理燕无双,便走上前去扶起燕无双道:“姐姐不必多礼,你身上还有伤呢,任大哥不会有事的。”
燕无双不想唐灵小小年纪竟如此懂事,她心里明明记挂着任飘萍的生死还来宽慰自己,不由得心存感激,道:“多谢唐姑娘。”
任飘萍毒解之后已经有三个时辰了,还不见醒来,唐灵和燕无双自是心急如焚,唐直已经走了,第一高峰仍然刀一般地站着,他相信任飘萍一定会活过来。
姥姥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忽然任飘萍的手指动了动,喃喃道:“小蝶!”
唐灵和燕无双欣喜若狂,叫道:“任大哥,任大哥,你醒了!”
任飘萍的嘴里还在不断地呼唤着小蝶,小蝶。
唐灵喜极而泣,道:“任大哥!”,人已是一个泪人儿了。燕无双看着任飘萍的眼有些幽怨,他终归是欧阳小蝶的人,口里却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活过来了!”
唐灵兴奋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任飘萍,任飘萍点着头,坐起身,侧目向第一高峰投去了信任的目光。然后起身走至姥姥身前,道:“多谢前辈施手相救。”
姥姥看着任飘萍,冷冷道:“要谢就谢小灵儿吧。”
任飘萍看向唐灵,道:“多谢唐姑娘。”唐灵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无言的交代,面色潮红,羞涩道:“我理应这样的,谁要你谢来着!”
任飘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唐门姥姥道:“任飘萍!”“你能活下来最重要的还是你心中的强烈的意志,年轻人不简单啊!”一顿,双目如炬,落在任飘萍脸上,道“那个你口中一直叫着的小蝶想必就是你活下来的动力,不知小蝶是何许人也?”
唐灵即便再单纯,她也猜得出小蝶是任飘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小蝶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所以她现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任飘萍等待他的回答。
任飘萍一时语塞,然后道:“是在下的一个知己。”
谁知姥姥却是不依不饶,道:“只是知己而已?”
任飘萍转过头去没有回答,目光已迷离,他想起了焦若兰的话来:来生千万不要打有夫之妇的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算不算是叫做来生,如果算是的话,他到底应不应该忘却这个在自己前生中完全占据自己身心的女人,一个有夫之妇。
任飘萍眉宇间的忧郁更浓,是坚持还是放弃?当思念一个人已是一种习惯,当爱一个人已是一种自然,他真的能够做到放弃吗?
唐灵看着任飘萍痛苦的神色,她已经明白,有些问题是不用回答的,可是她却也如此的心痛,不为小蝶是他的红颜知己,只为他的心痛而痛。所以唐灵走上前去,柔声细语道:“任大哥,你不必回答,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在场诸人闻言俱是愕然,这么样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许唐灵心地单纯善良得可以忘我,也许她还太年轻,涉世未深,还不曾体会到那种感情上的唯一性和排他性。
燕无双自忖自己做不到,姥姥的眼中已全是无奈,那表情似是在无奈地说:傻孩子啊!
任飘萍心里莫名地震撼,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唐灵,良久,无语。
姥姥见任飘萍无语,眼中多了一层雾,闭上眼,道:“你们去吧,我累了。”
任飘萍四人遂躬身离去。
......
次日,旭日初升,客栈门前。
任飘萍,燕无双,第一高峰,三匹马。
任飘萍在等,等唐灵。
唐灵没有来,来的是唐直,唐直道:“灵儿说她最怕送行,她守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会去找你,到时只怕还要你好好照顾她。”
任飘萍道:“我一定会的,唐兄,告辞。”言毕,心中多少有了那么一丝失落。
......
三骑绝尘而去。
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三日后,已到洛阳城门前。
燕无双看着任飘萍道:“你真的不能放下她吗?”
任飘萍不语,叹了一口气。
进了洛阳城,三人发现整个洛阳城里似乎比平日里多了很多江湖人士,有飞剑门的,有青城派的,丐帮的......更有那上官世家,南宫世家的人,还有那远在云南的翠烟门的人走动,任飘萍道:“哦,看来洛阳城今个很是热闹啊。”
第一高峰道:“只怕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第一高峰话音刚落,只见四个人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四人面上俱是风尘仆仆,其中为首的是一个老者,华发苍鬓,约莫五十出头的样子,脚穿一双抱耳芒鞋,臂上遒筋道道。老者的身后是一毛头小伙,愣头愣脑的,怕是刚刚出道不久,只是他的一双手犹如蒲扇般大小,让人望之心惊。
随行的另外两个人却都是三十出头的汉子,其中一个浓眉大眼,身着蓝衫,衣料算不上华贵却也干净,一脸的豪气,另一个则是书生打扮的模样,腰间却鼓鼓的,似乎是藏着一件什么兵器。
那老者操着一口浓厚的陕西关中口音,哈哈一笑,声若洪钟:“天荒地老柳飞絮,咫尺天涯任飘萍,任少侠,一别多年,可否还记得我这粗人?”
第18章
任飘萍一见这老者开口说话就立刻皱上了眉头,原来他这嗓门太大,整个街上的人都能够听见。
任飘萍本就不是一个爱好名利之人,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只好一拱手,讪讪一笑道:“原来是关中‘神威镖局’的风中天风老英雄,一向可好啊。”
那风中天还未回答,周围一干的江湖人士的声音就把他淹没了:
“任大侠,久仰了,在下威镇江东章子云。”
“久闻任少侠轻功天下无双,在下神拳无敌李德发。”
“......”
凡此种种,不是“威镇”就是“无敌”,不是“神刀”就是“神剑”。
任飘萍听得实在是能够笑掉大牙,忽然手指不远处的一个人,道:“快看,那人才是任飘萍。”
众人皆举目瞧去,就在这一瞬间任飘萍溜之大吉了,众人一回头,哪里还有任飘萍的身影。第一高峰和燕无双相视一笑,也纵马离去,留下风中天在那里只得摇头苦笑。
待到第一高峰和燕无双赶回雅静阁时,任飘萍已经给柳如君服了解药正在和常小雨紫云聊天。
任飘萍看着常小雨打趣道:“小常,几日不见,你怎么消瘦了很多,是不是紫云虐待你了?”
常小雨憨笑不语,紫云含笑接口道:“任大哥,什么呀!还不是他回他常家了一趟才这样的!”
任飘萍心中一惊,看向常小雨,心道常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吗?而且雅静阁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望向常小雨时,常小雨脸色微变,接着对任飘萍直眨眼,任飘萍遂也不好多问。
这时燕无双已是变回了玉芙蓉,道:“雅静阁这几日可好?”
紫云见到玉芙蓉回来自是高兴的不得了,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昨日信鸽带来一封密函。”说时便从怀中拿出交给了玉芙蓉。
常小雨一见第一高峰便苦着一张脸道:“神捕大人,你怎么阴魂不散啊,我不是都说过人不是我杀的。”
第一高峰看了常小雨一眼冷冰冰地说道:“事情正在调查,我先不与你理论。”又对任飘萍说道:“你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连马也不要了。”
玉芙蓉一边拆信一边笑着说:“岂止是比兔子还快,简直就是丢了魂一样霎时间便逃的无影无踪了。”
常小雨笑道:“哦,我倒要听听,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任能够让他这只老狐狸逃之夭夭的?”
玉芙蓉此时并没有回答常小雨的话,她在看信,看信的手居然在抖,脸色已是煞白。紫云急忙扶住玉芙蓉,道:“姐姐......”已是把信抢了过来,看完之后,脸色凝重地交给了任飘萍。
常小雨和第一高峰也凑了过去,只见信上所写:近日咫尺天涯任飘萍将至洛阳,现命玉凤堂全力配合本门三大长老截杀之,不得有误。信上没有落款,只有一棵仙人掌,黑色的仙人掌。
任飘萍笑了笑,悠然道:“哦,奇怪了,你们有没有见过黑色的仙人掌?”
常小雨道:“没见过,见过黄的,绿的,红的,白的,还真就没见过黑的。”
玉芙蓉低头惨笑,道:“我也没见过,只怕见过的都已是死人了。”
第一高峰沉默不语,心道:“一个焦若兰就已经差点要了任飘萍的命,现在一下子就来了三个,只怕是凶险万分。”
任飘萍依旧笑道:“在客栈我是大意了,不必担心,要来的总是会来的。”
玉芙蓉却没有笑反而严肃地说道:“我知道若不是你一心为了救我,自是能击败焦若兰,只是你能确保在一百招之内击败她吗?要知当年少林寺前任达摩院首席长老悟禅大师便是死于一笑倾城焦若兰之手。”
任飘萍笑而不语。
常小雨却道:“江湖传言悟禅大师不是死于天花吗?”
任飘萍附和道:“正是,舍得和尚也是这么说的。”
玉芙蓉的脸上有些不高兴,道:“这么说你们是不相信我了?”
看来玉芙蓉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就是舍得和尚在说谎,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常小雨不吭声,任飘萍更是不吭声,因为一个女人在生气的时候,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吭声。
玉芙蓉的气似乎消了一大半,道:“这次虽不知派来的是谁,但一笑倾城焦若兰只是仙人掌七大长老中排行最末的一个,上边已知焦若兰已死,此次定会小心翼翼,他们若是光明正大的来也还可应付,而所谓杀手自是不会光明磊落行事。”
说至此,玉芙蓉突然不说了,似乎觉得自己太有点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任飘萍笑道:“要是有人娶了你呀一定会在被窝里偷着笑。”
玉芙蓉突听任飘萍如此一说,不禁一羞,皱眉问道:“为何?”
第一高峰却突然开口:“所有的事你都分析到了,想来已是有对策了,男人自是可以高枕无忧了,这还不偷着笑?”
众人大笑,玉芙蓉粉脸带羞自是让人心里喜欢得紧,幽幽一叹道:“可是只怕人家不稀罕。”
玉芙蓉似是觉得此言说的甚是露骨,急忙一捂嘴,紫云立时接上了话道:“姐姐,这人家说的是谁啊?”
那玉芙蓉立刻羞得无地自容,满屋子追着紫云打闹。
众人经这么一调侃,心情倒也没那么沉重了。
已是傍晚时分,柳如君已经醒了过来,看上去已是容光焕发,见任飘萍一干人在一旁守着,心知自己的一条命全是这帮朋友给的,不禁眼圈里有些潮湿,道:“如君何德何能竟交得你们这帮重情重义的朋友,如君此生已是无憾了。”
常小雨笑道:“酸死了,你别这么文绉绉的,你一向就是这么给那些女人灌酸水的?”
柳如君正色道:“往事不可提啊,我柳如君算是重新做人了。”
任飘萍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柳兄不必如此拘泥于形式,该怎么活还怎么活。”
玉芙蓉听了不以为然,一瞥粉嘴,道:“想来任公子也想风流风流?”
任飘萍心中当然明白玉芙蓉的话,不禁一声长叹,道:“便纵有千种风流,更与何人说?”他这么一改柳三变的词倒也正是他此刻内心的真正写照。
玉芙蓉不禁柔声道:“公子......”已是千种风情俱在此声中。
第一高峰忽道:“这几日洛阳城中怎么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士?”
常小雨道:“听老鸨说好像是为了什么兵器之王的事。”
任飘萍道:“兵器之王?排名兵器榜第一名的不是欧阳连城的‘伤心羽’吗”
第一高峰道:“正是,当年龙门老人把‘伤心羽’排在第一位自是无话可说,排名第二的是唐向天的‘十地阎罗’,第三则是翠烟门门主水无情的‘桃花雨’。”
常小雨道:“看来有人想要一改兵器谱的排名,毕竟欧阳连城和唐向天都已不再人世了。”
柳如君道:“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又是谁呢?”
任飘萍呵呵一笑,道:“用不着那么复杂,我这就出去一探,定有结果。”说着人就往出走。
玉芙蓉知道拦是拦不住他了,心里又担心仙人掌组织杀手手段狠毒于暗中加害于他,任飘萍刚一出门,便说道:“常公子,神捕大人,你们还是暗中跟着他吧。”
二人自是明白她的心意,什么也没说就跟了出去。
天色已晚,但整个洛阳城仍旧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只怕现在想找个店投宿也是比登天还难,所有的客栈酒楼都挤满了前来一争兵器排名的江湖人,抑或只是来瞧热闹的人。
任飘萍的身形在黑暗中展开,一如鬼魅一样迅速地穿越在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常小雨和第一高峰二人跟着颇感吃力,任飘萍三转两转竟然就在他俩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常小雨和第一高峰就这样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雅静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玉芙蓉含笑,道:“人跟丢了?”
常小雨喝了一口紫云递上来的茶,悻然道:“这只老狐狸,一定是发现我们了,也罢,跟丢天下轻功第一的任飘萍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
柳如君笑道:“看来你至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学会了安慰自己。”
第一高峰脸色平平,道:“我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震天帮一定是他的去处之一。”
紫云道:“何以见得?”
第一高峰望着紫云道:“这位姑娘......”
众人这才忘了引见双方,只见紫云立刻裣衽一礼,道:“在下方巧凤,见过神捕大人,叫我紫云就行了。”
常小雨插话道:“神捕大人,紫云正是南昌那日王天语欲欺侮之人,我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出手教训了王天语,并未杀死他,紫云自可作证,”忽又嘿嘿一笑道:“哦,忘了告诉你,紫云现在已是我老婆了。”
紫云脸一红指着常小雨的鼻子道:“就你脸皮厚。”
第一高峰‘哦’了一声,道:“只因为焦若兰的那句话。”
常小雨,紫云和柳如君竟一齐问道:“哪句话?”
第一高峰没有回答,因为有人已经回答了。玉芙蓉脸色凝重,道:“下辈子不要打有夫之妇的主意。”
......
此刻,任飘萍正是在震天帮中,只不过是匍匐在震天帮的后堂屋脊之上。
后堂里赵宏云阴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长白二老,赵宏云冷冷道:“你二人上次与他交手不敌,不想江湖排名第七的杀手焦若兰也会失手,看来他还真是不可小觑。”
这时纪长山进入后堂,向赵宏云行了一礼,道:“帮主,刚才得到消息仙人掌这次派出三大长老联手出击击杀任飘萍,明日便可到达洛阳。”
‘哦’了一声,赵宏云的眼里闪现出兴奋的光芒,道:“不知这次派出的是哪三位?”
纪长山道:“江湖杀手排名第三的‘千里莺啼’李冰玉,排名第五的‘春风不度’李思然以及排名第六的‘月上枝头’凤如烟。”
赵宏云一听之下精神一振长笑一声,道:“就算他任飘萍是三头六臂只怕这次也是死定了。”
屋脊之上的任飘萍心头也是一惊,不想这些传说中的老不死的家伙居然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都出动了,当下一思量:也罢,树欲静而风不止,来就来吧,心中也自是充满了万丈豪气。
谁知就在此时。
后堂的正门‘吱呀’的一声被人轻轻推开,进来一女子,道:“你究竟要对他做什么?”
任飘萍闻声似是已停止了呼吸,八年之后突闻伊人声音,心潮竟仍然如此澎湃,他闭上了的眼又慢慢地睁开,屋内灯火明亮,来人可不正是欧阳小蝶?
赵宏云一见欧阳小蝶,急忙站了起来,道:“夫人可是回来了,坐坐坐,让我看看,你可还好,那贼人可是没有伤到你吧。”
欧阳小蝶本已是生气之极,一见及赵宏云全然一副关切的样子,不禁心下一软,语气已是缓和得多,道:“你为何要杀他?”
赵宏云道:“你都听见了?”
欧阳小蝶撇过脸去并不回答。
赵宏云道:“我不杀他,你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吗?”遂一使眼色,纪长山和长白二老悄悄地退下。
欧阳小蝶愤怒道:“原来你口中的贼人说的是他。”
赵宏云道:“难道光天化日之下掠走民女不为贼?”
欧阳小蝶一时竟无语,不想当初设计竟给任飘萍带来杀身之险,恨恨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被劫持,是我自己离家出走的,我终日待在这咫尺之地心里实在闷得慌,你又不让我出门,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任飘萍缓缓地调整自己的气息,许是太紧张了,竟然直到此刻心境才平息了下来。
赵宏云缓缓道:“你说你是离家出走,可是那劫持你的人的留书上为何写的是他的名字?”
欧阳小蝶道:“这我又如何得知,分明是有人想要陷害于他。”
赵宏云似乎有点儿生气了,道:“你不要处处维护他,八年了,你还不能忘情于他,你又怎知八年之后的人还是原先的他呢?”
欧阳小蝶已是很激动了,决然道:“我知道,他不会变的。”
欧阳小蝶的这一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禁深深地震撼着任飘萍的心,他不知自己还配不配她的这一信任。
可是这话同样也触动了赵宏云内心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不禁自嘲道:“是啊,他不会变,可是我对你的心又何曾改变过,你几时又何曾关心过我的感受?”
欧阳小蝶沉默不语,思忖良久,道:“我承认你对我很好,那么你现在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你别忘了,我是你的妻子,还有,我还是屏儿的母亲。”
欧阳小蝶的这番话在此刻似乎把任飘萍刚刚唤起的那份执着击了个粉碎。
而赵宏云却似乎更愤怒了,大声的说道:“你既是知道,就不该去找他,你既是找了他,他就得死。”
欧阳小蝶一回头,一字一句道:“我是想找他,可我没有找他。”
赵宏云冷笑道:“你又如何证明,我又如何知道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发生。”
听到赵宏云这番话本该愤怒异常的欧阳小蝶反倒语气平静了下来,道:“也罢,你已不可理喻,你的思想竟是如此的龌龊,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不同。”
赵宏云咆哮了起来,疯狂地叫道:“我就知道,在你的心中我永远都不及他,他若不死,我又怎能安心?”
欧阳小蝶已是无语,起身便要离开。
赵宏云的剑出鞘,剑直指欧阳小蝶,道:“怎么你又打算离家出走?你敢说你不是去找他通风报信?”
欧阳小蝶静静地看着赵宏云,道:“我原本打算你这次若是收手,我就安心和你过下去,可不曾想你居然如此执迷不悟,看来我们夫妻之情已尽,你要杀就杀吧,反正我总算是亏欠于你。”另一个凄冷之极的声音同时在小蝶的心中响起:我又何尝不亏欠于他呢?
说罢竟然挺起胸膛义无反顾地迎向赵宏云手中的剑走去。
任飘萍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
赵宏云一边退一边怒吼:“小蝶,你不要逼我。”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娘!”屏儿已是跑了进来,门外站的正是纪长山。
赵宏云迅速收起长剑。
欧阳小蝶伸开手臂,慈母的爱已是满了眼,屏儿扑到欧阳小蝶的怀里,道:“娘,你去哪里了?你不要屏儿了吗?”
欧阳小蝶不知是爱的泪水还是委屈的泪水,竟在这一瞬间冲破心灵的堤坝,泄洪似的奔涌而出,嘴里说道:“爱爱爱!娘当然爱屏儿了,娘最爱屏儿了。”
屏儿也哭着说道:“那你不离开屏儿了?”
欧阳小蝶道:“不离开,不离开,娘怎么会离开你呢?”
赵宏云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笑了,回头对纪长山一点头,纪长山立刻便消失了。
任飘萍心里泛起那早已熟悉的凄苦,这种场景岂不是早已在自己的心里上演了无数次了,只是不想此时竟来的如此的真接真实,他缓缓闭上眼睛,竟像是要把这无尽的痛苦慢慢的舔食干净,他站起,纵身,已是消失在茫茫的无尽的黑夜中。
第19章
雅静阁,已是深夜。
玉芙蓉等人还没有睡,他们在等,等任飘萍回来。
很久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就是常小雨这种什么心都不操、倒地就能睡着的人此时也睁大着眼睛,玉芙蓉当然就更睡不着了。
柳如君看了看眯着眼睛已快要睡着的第一高峰,忽然打破沉默,道:“大家还是睡吧,明天也许我们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任兄想必处理完自己的事就会回来。”
常小雨一想也对,笑道:“是啊,天底下若还有老狐狸处理不了事,我们纵是在这儿等上一夜又有什么用呢?”
紫云立即接口,道:“那也未必,按理三大杀手明日才会来,可是他们若突然提前来任大哥现在岂不是危险万分?”
众人一听此话皆是心头一震。
第一高峰忽然道:“只怕他是不会回来了。”
常小雨立刻道:“此话怎讲?”
第一高峰似乎又要睡着了。
玉芙蓉长叹一声道:“只因为他是一个不愿给朋友添麻烦的人。”
柳如君道:“这么说他岂不是更危险?”
常小雨道:“我们立刻分头去找。”说完立刻起身。
玉芙蓉道:“不必了,一个人若是存心躲你,一时三刻你又如何找得到呢?”
任飘萍从震天帮出来,立刻就易了容,然后找了一个人最多的地方──醉里绣乾坤,这个洛阳城里最大的酒楼,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在喝酒,喝酒的人当然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江湖人士。
醉里绣乾坤酒楼里的伙计们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心里暗自骂道:******看来要忙活一整夜了,这些个江湖人看来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店老板自是乐得合不上嘴,巴不得天天如此。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一个虬髯中年人,一身蓝衫,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进门就喊:“小二,上壶好酒,切二斤牛肉,把爷伺候得高兴的话爷就赏你娃两个银子。”听上去一口陕西关中一带的口音。
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酒肉很快就上来了,那虬髯客找了一张离门口最近的桌子坐了下来,虬髯客原本打算一个人清净清净来着,谁知神威镖局的风中天不请自坐在坐他对面。
风中天笑道:“老乡,也是来参加这兵器大会的?”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虬髯客。
虬髯客大笑道:“真格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真个是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老乡啊,来来来,喝两杯,”又道:“我是没事瞎凑热闹,来看一下,还不知你老哥咋称呼?”
风中天笑道:“老朽神威镖局风中天,敢问老弟......”
虬髯客不等他说完便豪爽地答道:“久仰久仰,小弟孟蝶飞,不知这兵器大会是何人发起的?”
风中天道:“当然是龙门老人了,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虬髯客道:“听说是在明天举行。”
风中天道:“明日未时初刻牡丹山庄,如果老弟不嫌弃的话,咱们到时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虬髯客笑道:“这个最好不过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虬髯客已是不胜酒力,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风中天在江湖上结交甚广,为人忠义古道心肠,况且走镖之事原本就应当多交一些朋友的。虬髯客一进门,他行走江湖多年的老道的眼光就看出对方绝非等闲之辈,又是老乡,当下便生出结交的念头,不曾想对方竟睡着了。心中琢磨这孟蝶飞只怕是化名,一时实在是想不出对方是何人,只好作罢。
次日,牡丹山庄。
兵器谱排名大会已进行到尾声了,虬髯客混在风中天一行四人中,似乎一直在搜索什么人,显然他很失望,因为他的头已经低下不再看那比武台上的翻飞腾挪的人影,也不再瞧那各色奇异的神兵利刃。
就在这时,虬髯客耳旁忽闻风中天的洪亮的声音:“燕女侠!”
燕无双本是来找任飘萍的,并不想多作耽搁,道:“风老爷子一向可好,昨日实在是......”
风中天哈哈一笑道:“燕女侠一向巾帼不让须眉,怎么今个婆婆妈妈起来了,”眼睛扫向与燕无双同来的几人惊讶道:“怎么不见任少侠,昨个你不是和他在一起么?”
燕无双看了看第一高峰他们,笑道:“只怕是被你昨日一嗓子吓得不敢露面了?”
风中天脸上似乎有些懊恼自己,道:“不会吧,若真是这样,真是老夫的不是啊,原本想好好感谢一下任少侠当年的救命之恩的,却未曾想到会这样。”
紫云道:“哦?这是怎么回事?”
风中天看了看紫云道:“这位姑娘?”
众人这才相互介绍,原来愣头愣脑的小伙是风中天的独子风雨来,书生模样的是镖局里的镖头钱万里,浓眉大眼的壮汉也是镖头李仁龙,风中天介绍到虬髯客这里时说道:“这是昨晚老朽新交的朋友,也是老乡,叫孟......孟什么来着?”
虬髯客一直低着头,此时也只好抬起头笑道:“孟蝶飞,区区小名不足挂齿,还望各位大侠莫要见笑。”
别人倒不见怎地,燕无双却是心里在不断地琢磨:孟蝶飞,孟蝶飞?待到她再去看那虬髯客时,虬髯客已是把头低下了。
这时第一高峰道:“风老镖头说的是当年任飘萍在陕南道击杀秦岭六魔那一役吧。”
风中天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御赐金牌神捕果然名不虚传,当年......”
话正说至此时,只见一人走至风中天的面前施了一礼,道:“侄儿拜见叔叔,叔叔一向可好。”
众人一看,一惊,此人正是震天帮的少帮主赵宏云,可是令众人更为吃惊的却是赵宏云身后的一女子。
那女子一袭白纱,却掩盖不住她那婀娜的身姿,就这样向他们风姿绰约地走来,葱花玉手轻轻一撩面纱,对着燕无双和紫云嫣然一笑,只见她面若芙蓉,蛾眉皓齿,粉白黛黑,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燕无双和紫云自是知道她是谁。
然而柳如君他们也没有人问她是谁,只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一定就是欧阳小蝶。
现在大家才知道难怪任飘萍无法忘情于她。
而那虬髯客此时仍然没有抬头。
风中天已经说话了:“原来是赵贤侄,你爹他可还好?”
赵宏云面显悲痛,道:“家父已于前不久遭人毒手了,叔叔,你可要为侄儿做主啊!”
赵世青死后赵宏云并未发丧,是以风中天大吃一惊,道:“是何人所为?”
赵宏云咬牙切齿道:“咫尺天涯任飘萍。”
风中天简直就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任飘萍?贤侄,你可确定?”
赵宏云道:“十分确定,那贼人杀死家父后还留下信笺,上书‘咫尺天涯任飘萍’。”
这时常小雨再也忍不住了,道:“少帮主,饭可以多吃,话不可胡说,请问天下谁人不知任飘萍从不杀人。”
赵宏云正待分辩时,忽然台上一阵敲锣打鼓之声响起,只见一个人一挥手,台下已是静成一片,此人正是龙门老人。
龙门老人道:“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现如今已经决出兵器谱的前四名,分别为天荒地老柳飞絮的‘龙吟刀’,南宫世家南宫伤的‘别离剑’,上官世家上官嫣然的‘烟雨萧’,以及翠烟门冷秋雨的‘昙花羽’。适才我看见新来了很多江湖英雄好汉青年俊杰,为公平起见,现在任何人都可以挑战他们四人,但不可以轮番挑战同一人,更不可伤及对方性命。”
话音一落,众人哗然,纷纷惊道:“别离剑!”“莫不是欧阳连城大侠打造的那把剑?”“......”这时,台上已多了一人,朗声道:“在下震天帮纪三娘,还请冷公子赐教。”
柳如君自是一惊,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台上一清瘦高挑的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三角眼,鹰钩鼻,对着纪三娘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唐门的‘细雨柔情’唐雪雪,怎地又变成震天帮的纪三娘了?”说话之人正是翠烟门的冷秋雨。
台下一片哗然。
风中天沉吟道:“江湖两门,唐门与翠烟门,俱是江湖中神秘门派,也俱是擅长暗器机关,向来颇多积怨,今日一争,只怕难以善了。”
常小雨道:“据说冷秋雨是翠烟门的外门弟子中武功最好的一个,看来还真有点门道。”
柳如君心知当年冷秋雨苦苦追求唐雪雪未果,此人又心胸狭窄,只怕怀恨在心,对唐雪雪必然不会手软,是以一颗心已是提至嗓子眼上。
唐雪雪并不答话,唐雪雪出手,满天细雨,万般柔情,三百六十根银针一如牛毛细雨般纷纷急速飘落,落向冷秋雨,夹杂着淡淡的清香,一如少女情窦初开的柔情已是把冷秋雨包围。
唐雪雪一出手就是绝招,她要在这一招之间分出胜负。
冷秋雨心中冷笑,右手自背后突然伸出,竟是一把长达三尺的折扇,折扇一展,竟已挡住了三百根银针,六十根银针已是绕到了他的背后,忽见冷秋雨连同折扇一起快速旋转,那折扇竟旋转出一束煞是好看的昙花将他紧紧包裹,六十跟银针纷纷落地。
虬髯客心中不禁暗道:遭。
果不其然,那昙花在阳光下折射出的七彩光芒中突然凋谢,十六根扇骨已化作十六把利剑直刺唐雪雪。
唐雪雪被那七彩的光芒耀花了双眼,那光芒一灭间,胸前已是十六根利剑,心下一慌,急速闪避。
柳如君见状便要飞身出手相救,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摁住,回头一看,却是那虬髯客,当下一急,却是暗中发功仍旧挣脱不开虬髯客。但听虬髯客笑道:“稍安勿躁!”
台上唐雪雪身法展开间已是躲避了十三把剑,还有三把已是无法躲过,眼看着那三把剑就要刺穿她的右臂,却被一把乌黑的剑荡开了。
这把剑长三尺九寸九分,宽一寸三分,剑身乌黑,舞动时伴有虎啸龙吟之音,正是天下名剑中排名第三的‘伏羲’上古神剑。
这把剑现在就握在赵宏云的手里,抵在冷秋雨的胸口,赵宏云道:“纪三娘也罢,唐雪雪也罢,都是我震天帮的人。阁下见好就收吧。”
冷秋雨道:“想必阁下就是震天帮的少帮主赵宏云吧,剑倒是一把好剑。”说罢扭身退下。
忽然一缕伤心之极的箫音响起,犹如一线纸鸢挂在空中,时断时续,几欲随风飘去,令人伤心欲绝。
只见台上赵宏云已是与上官嫣然战在了一起。那箫声婉转回旋,时而低啼,时而呜咽,摄人魂魄,赵宏云此时似乎已陷入那伤心已绝的啸声中,每挥出一剑似乎都很吃力,不一会儿似乎要哭了出来,转而又悲声狂笑。
霎时间,赵宏云的剑法已是大乱,口中叫道:“任飘萍,你杀我父,夺我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似乎眼前的上官嫣然已是任飘萍,伏羲剑照着她就是毫无章法的一番乱刺乱砍。
所有的人都知道此刻赵宏云已是落败,而落败的原因自是那勾魂的箫音,当然更是因为那杀人父夺人妻的可恨的任飘萍,顿时台下议论纷纷。
燕无双本就是此中高手,缓缓说道:“每个人都会有心魔,只要你的定力不够,在这箫音之下一定会想起那些心中的伤心往事,就一定会发狂入魔直至心力衰竭。”
常小雨等人自是知道这音律杀人于无形之间的道理,只是未想到赵宏云竟是如此的不济。
欧阳小蝶已来至燕无双的身前,一双美目静静地看着燕无双,一泓秋水,几多哀求。
燕无双自是看懂了欧阳小蝶的心意,长叹一声,幽幽道:“你可确定?”
欧阳小蝶思忖良久,用力点了点头。
台上赵宏云仍旧在疯狂地乱杀一气,却是连上官嫣然的一角衣袂都没有碰着。
此刻,一阵悠扬欢快的琴声已是响彻整个牡丹山庄,一如小泉叮咚,又如春日阳光一泄万物复苏。
那上官嫣然心中一惊,停止了吹箫,嫣然一笑,道:“可是那逝水无痕燕无双燕姐姐啊?”
赵宏云此刻似是如梦初醒,满脸的惭愧之色,悻悻然走下台去。
燕无双娇声道:“上官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时,龙门老人笑道:“燕女侠果然是女中豪杰,何不上台向江湖好汉一展风采?”
燕无双道:“岂敢,雕虫小技而已,不敢贻笑大方。”
龙门老人接着说道:“假若再没有人来挑战的话,那么兵器谱的排名就这么定了,我来宣布......”
“且慢!”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传来,人群中一个绿衣女子已是掠起,身轻如燕,不见怎地两个起落已是落在龙门老人的面前,道:“小女子愿前来一试,只当是给大家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吧!”
虬髯客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似乎特别的感兴趣,已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台上。紫云已是摇着常小雨的胳膊,道:“是那个蒙面女子。”常小雨当然早已听出,心中一叹,道:“真不知道老狐狸此时在哪里。”
龙门老人定睛一看,这女子身材娇小,杨柳小蛮腰,只是头带斗笠,面垂黑纱,看不清容貌,道:“阁下何人?”
蒙面女子道:“你就叫我欧阳姑娘吧,大会并没有规定参赛之人一定是有名字的人,龙门前辈,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啊?”
龙门老人哑然失笑,道:“你这娃儿虽然有些刁蛮,但是此话也不无道理,好好好!”人已是退到了一边。
虬髯客突然用眼睛满场搜索欧阳小蝶,可是哪里还见得着欧阳小蝶的身影。
蒙面女子道:“南宫公子,有请!”
南宫伤面无表情,抱拳一礼,长剑出鞘,道:“欧阳姑娘请。”
蒙面女子欺身而上,手中鱼肠剑已是击出十剑,南宫伤倒吸一口凉气,手中别离剑青芒暴涨,已是还了十剑,谁知蒙面女的剑法越来越快。
南宫伤苦笑道:“姑娘好快的剑!”,腕间发力,陡然间‘别离剑’突然一分为二,一把剑还在南宫伤的右手,一把剑已弹飞而出,直取蒙面女子的双目。
风中天不由得惊叹道:“好一把别离剑!”
蒙面女子身形暴退,别离剑随影而行,谁知蒙面女子退至擂台边沿时,身形倒飞腾空,手中一物旋转着疾飞至南宫伤的面门前,南宫伤的飞剑已是落空,只好以手中剑格挡,可是一档之下那物旋转之力突然受阻,反向绕到他的背后突然裂开,一蓬银针竟全击在了他的背上,南宫伤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龙门老人见此狠毒霸道的暗器,不由得惊呼道:“‘摄魂珠’,女娃儿,你是欧阳连城的什么人?”
第20章
蒙面女看着龙门老人,冷冷的眼眸中抹过丝丝惊讶,又瞥出一眼不屑,看了一看台下窃窃私语纷纷议论的武林人士,冰冷地说道:“十七年了,不想还有人识得这‘摄魂珠’?”遂又对着柳飞絮冷冷道:“柳公子,请!”
柳飞絮颇为厚道,道:“姑娘还是先休息一下,适才一战已消耗了你不少体力。”
蒙面女冷若冰霜,道:“好意心领,请!”
‘请’字音落,鱼肠剑应声出鞘,剑势如虹,已是刺出九剑,无论是从招式还是力道都拿捏得老道而又准确,俨然一派名家风范,使的正是武当的‘清风两仪剑法’,与刚才对阵南宫伤的剑法全然不同。
柳飞絮能与任飘萍齐名自是有他的道理,他在蒙面女刺出九剑的同时也挥出了九刀,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天荒地老刀’,每一刀恰好可以破解蒙面女的剑招。
蒙面女似是一惊,突然剑招大变,一套大开大合阳刚至极的少林达摩剑法施展开来,声若霹雷快如闪电地把柳飞絮的刀势压了下去。
柳飞絮并经验颇为老到,惊而不乱不,长啸一声,力贯刀身,刀做龙吟,刀芒在阳光下闪耀的却是冬日的霜雪,是真正的霜雪,正是‘天荒地老刀’法中的厉害招数‘天地同寿’,这一刀迎着太阳劈下,看似简洁明了,却已是封住了蒙面女的所有生路,这一刀现在劈向蒙面女。
柳飞絮的这一刀太快,蒙面女只有右手横剑格挡,‘摄魂珠’却同时自左手迅疾飞出,呼啸着的摄魂之音随着摄魂珠旋转。柳飞絮这一刀若是劈下必将身中摄魂珠,若是去躲避摄魂珠则会失去最佳的获胜时机。
可是柳飞絮却毅然选择了前者,只见柳飞絮的刀身一颤,刀身上的霜雪已化作千万雪雨霜针迎向摄魂珠射出的千万银针。银针已落地,此刻这一刀去势则更急,鱼肠剑已被这一刀荡开,可是柳飞絮的刀势却未尽,径直向蒙面女的头部劈去。
蒙面女眼中抹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绝望和后悔,也许不该太相信摄魂珠的威力。不知为何在这临死的一刻,迅速闪过她脑海的竟然是任飘萍这个男人。
柳飞絮心里知道自己这一刀已是全力而为,自己此刻已不能控制,只好闭上眼。
然而柳飞絮的这一刀竟劈空了。
柳飞絮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睁开的眼睛中的瞳孔里映着一个人,一个他从来就没有见过的人──虬髯客。
风中天一皱眉一惊道:“那不是孟蝶飞吗?”
没有人给他答案,可是很快就有人给他答案了。
龙门老人大笑道:“咫尺天涯任飘萍。”
燕无双恍然大悟,心中暗道:孟蝶飞,孟蝶飞,梦蝶飞,好你个任飘萍!
任飘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似乎没有听到龙门老人的话,也许这个姓欧阳的蒙面女人并不是欧阳小蝶,可是在他的心中此刻她已是欧阳小蝶了。
......
欧阳小蝶此刻已是很生气了。
她没有想到适才赵宏云刚一走下擂台纪三娘正要扶他时,赵宏云却一改此前在擂台上的惭愧愤怒之色,更没有体力虚脱之色,反倒是精神振奋,意气风发,笑道:“不必,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欧阳小蝶听到这句话时,一颗心已冷到了极点,因为她已经明白赵宏云这一切都是假装的,他这一切只是为了败坏任飘萍江湖声誉。
欧阳小蝶头也不回走在最前面,她昨日还为了屏儿给他机会,她刚才还在念及夫妻之情请求燕无双救他,赵宏云当然看出欧阳小蝶在生气,在后面追着,道:“小蝶!小蝶!”欧阳小蝶一语不发只顾往前走。
赵宏云终于追上了欧阳小蝶,一脸的虔诚的悔过之意,道:“小蝶,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也是一心为了屏儿,屏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啊!”
一想到屏儿,欧阳小蝶的心立刻就软了下来,透过面上的黑纱冷冷地注视着赵宏云,道:“你既已请了绝世杀手,他已是必死之人了,你又何必让他落个如此的名声呢?”
赵宏云叹了一口气,道:“只因为我知道他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地被败过。”
欧阳小蝶冷笑一声,道:“你也有说老实话的时候。”
赵宏云阴笑两声,道:“凡事都会有第一次,过了今天自会有结果。”
......
蒙面女眼见柳飞絮的刀向自己劈来,现在她却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中,自是知道这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救了他,只是这满脸胡子的人的手有力地握住自己的腰,脸上已是觉得有点儿发烧,正待挣扎起身时又听到了龙门老人的话,不知怎地浑身似乎没有了一点儿力气,索性就躺在任飘萍的怀里。
风中天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是啊,普天下能够在如此远的距离于电光火石之间从柳飞絮的刀下救人的恐怕只有任飘萍了。”
谁知龙门老人笑道:“女娃儿,只怕你就是欧阳连城的独女欧阳紫吧!”
闻得此语,任飘萍和蒙面女触电般地分开了,任飘萍自是抱错了人,蒙面女似乎没有想到龙门老人一下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然而然地问道:“你怎知道?”
她这么一问,自是承认自己就是欧阳连城的后人,众人皆长吁短叹,不想朗朗乾坤自是有它的公道,为欧阳一家留得一丝血脉。
龙门老人眼睛一扫台下众人,稍作迟疑,道:“当年老夫恰好因事也在川中,闻讯后当即赶去查看,当时冰天雪地里遍地横尸惨不忍睹,老夫于悲痛之余仔细清点人数,发现只有三十五具尸体,再三查看才知欧阳兄的独女欧阳紫并不在其中,你那年应当只有四岁吧。”
此刻虽不见欧阳紫的容颜,但也闻得她低声的啜泣,颤声答道:“正是,老伯与家父......”他此刻称龙门老人老伯,心中已是把龙门老人看成了半个亲人。
龙门老人道:“老夫与欧阳兄是结交甚深的多年好友,你满月的时候,老夫还送过你一把银制的长命锁呢。”
欧阳紫立刻从怀中拿出一物,道:“可是此物?”
龙门老人接过定睛一看道:“正是这把长命锁,不想你还带着此物至今,哎!只是不见故人英姿神韵......”说至此时竟无语凝噎,那欧阳紫叫得一声老伯已是扑在了龙门老人的怀中。
任飘萍见此也是颇为感动,只是适才错以为欧阳紫为欧阳小蝶,脸上自是难为情,幸好易过容,要不等会儿非得给常小雨他们笑死。
可是常小雨已经在笑了,道:“这下老狐狸的脸一定比猴子的屁股还红。”
燕无双虽然也在笑,可是心中却明白,任飘萍对于欧阳小蝶的爱只怕已非刻骨铭心所能形容了。
任飘萍似乎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站在这里了,转身意欲离去,却被龙门老人叫住,道:“任少侠,请留步。”任飘萍只好站住,却听到龙门老人说与欧阳紫:“好侄女,还不谢过任少侠。”
欧阳紫对着任飘萍裣衽一礼,轻声细语道:“多谢任少侠救命之恩。”此刻欧阳紫的心头别是一般滋味,任飘萍适才把自己紧紧的一抱,还有那深情的一望,此刻居然在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尽管她心知肚明任飘萍只是把自己当成了欧阳小蝶。
任飘萍回首笑道:“姑娘多礼了,看来姑娘还是一个守信之人。”
欧阳紫当然知道任飘萍所指欧阳小蝶已恢复自由之事,当下莞尔一笑道:“如若一个人不守信,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么?”
谁知柳飞絮这时接口笑道:“欧阳姑娘不禁武功好说话也很有意思,”转而对着任飘萍一抱拳道:“任兄。你我虽齐名多年,却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始终难得一见,今日一见,任兄果然是人中龙凤。”
任飘萍尚未开口,就听到台下有人喊道:任飘萍,你杀人父,夺人妻。
又有人叫道:任飘萍,只道你是一代大侠,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还有人道:柳大侠,杀了任飘萍为武林除害。
“......”
当然也有那直摇头不信之人。
任飘萍只好苦苦地站在那里,心里苦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我若还是站在这儿,定会被这些无知之人的唾沫星淹死。
任飘萍一抱拳对着柳飞絮说道:“只怕你我只好改日再叙了......”
“还是今日好好叙叙吧,也许明天就看不见自己心爱的女人了?”随着这声传来,一个关外口音的五十多岁的老者已是站在了任飘萍的面前。一袭镶金坠玉花边红袍,红袍的胸前绣着一个铜钱模样的图案,腰束紫金盘龙带,十个指头居然有九个都戴着金玉宝石制成的戒指。
任飘萍忽然觉得这个红袍老者很有意思,所以忽然也就决定不走了,笑呵呵说道:“阁下的意思是今日便是我的死期?”
红袍老者笑道:“你果然聪明,人说中原出了两个英雄少年,说是什么天荒地老柳无命,咫尺天涯任我杀,想来就是两位吧。”说罢哈哈大笑,可是整个牡丹山庄里没有人觉得好笑,除了台下还在笑着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就站在第一高峰的周围,恰好把他围在了中间,这三人居然也是一样的满身上下珠光宝气,一样的胸前铜钱模样的图案。
很少有人在柳飞絮的面前说这样的话,柳飞絮却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沉着地打量着对方,因为敢于说这样话的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就一定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柳飞絮已经开始说话:“敢问阁下何人?”
红袍人答道:“你已无命,还问我名字作甚?”
柳飞絮就是涵养再好,也是忍无可忍,龙吟刀一声长啸,直劈红袍老者,这一刀毫无花俏,是化繁为简的一刀,也是大智若愚的一刀,从头向脚直劈而下,势大力沉迅猛无比,刀尚未到,刀气已先到。
红袍老者虽是托大,但眼见柳飞絮这一刀,心中也不禁暗暗称赞,身形急速一侧,一抖红袍,那刀气宛若凭空消失了一样,可是这时龙吟刀已到,谁知那红袍老者竟赤手空拳扬起右手一挡。
人群中已有人发出惊呼声。
只听到一串金属碰击的声音,火星四射,两人已是分开,只见那红袍老者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柳飞絮却连退七步,已是面无血色。
任飘萍愕然,暗道:好深厚的功力。
红袍老者阴笑了两声,道:“中原武林不过如此。”说罢竟欲取柳飞絮的性命,身化一条红色的长龙,双拳直击柳飞絮的胸口,去势一如闪电。柳飞絮正自惊魂未定,眼见双拳已至胸前,竟忘了躲避,心道:我命休矣。
任飘萍出手,咫尺天涯。
红袍老者像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出手如此快的人,他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任飘萍在他眼前把人救走,任飘萍已经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他了,红袍老者的双拳这才到达预定的位置。
良久,没有人说话,就算是蚊子此刻放个屁也一定听得见。
红袍老者的瞳孔开始收缩,依然是一片无声的沉寂......
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好”!整个牡丹山庄就在这‘好’的一声中沸腾了,有人开始喊道:任飘萍,好样的;更有人叫道:任大侠,你是中原武林的骄傲......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任飘萍似是已经听的烦了,适才这些人还在唾弃他甚至恨不得杀了他而图后快。
龙门老人此刻一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沉吟道:“阁下可是来自‘拜金教’?”
红袍老者此刻已无方才的狂傲之气,然而脸上却也并无惧色,笑道:“不想中原武林还真有些人才,也未曾想到也有人知道‘拜金教’。”前一句话自是说给任飘萍的,任飘萍虽不喜欢自吹自擂,但也绝不妄自菲薄,笑道:“多谢夸奖!”
红袍老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眼前的这个叫做任飘萍的满脸胡子的人,似是要把他牢牢地刻在记忆里,这个一出手就让他一下子丧失了出手的勇气的中年人。
红袍老者嘿嘿一笑道:“任飘萍,咱们后会有期吧。”说至最后一个字时,人已是不见了,那围着第一高峰的三个人也在此刻迅速地离开了。
龙门老人忽道:“任少侠,如果老夫猜的不错,此人当是关外‘拜金教’的护法长老方少宇,据说此人睚眦必报,你还是小心为好。”
任飘萍道:“多谢前辈。”
这时柳飞絮一抱拳低头说道:“今日多亏了任兄,在下真是羞得与你齐名,唉......”
任飘萍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伤及了柳飞絮的自尊,连忙说道:“柳兄,我只是取巧,而他若想胜你也未必,只是你一时间乱了方寸而已。”
柳飞絮虽知任飘萍是在安慰自己替自己圆场,但不管怎样心里好受多了。
任飘萍知道自己实在是该走了,因为直觉告诉他杀他的人已经到了,只是不知在哪里,这也许才是最要命的,你永远不知对方会在何时会从何方攻击。
任飘萍已经走了,甚至没有看燕无双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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