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坚参利落地翻身下马,用藏语沉稳地吩咐了几句,几个年轻男子立刻上前,帮忙将沈清辞从牦牛背上扶下来。她的腿脚早已冻得麻木,刚一沾地,便是一个趔趄。
格桑顿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像铁钳一样稳住了她。“小心点,曼巴!”他笑着说,虽然听不懂,但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善意。
多吉坚参看了他们一眼,对格桑说了句什么,格桑点点头,便半扶半抱着沈清辞,走向营地中央一顶最大、看起来也最厚实的黑色帐篷。
帐篷里比外面暖和许多。中央砌着一个藏式火炉,炉膛里牛粪饼烧得正旺,散发出稳定的热量。炉子上坐着一个巨大的铜壶,壶嘴冒着丝丝白气。帐篷内的摆设简单而实用,地上铺着厚厚的卡垫(藏式地毯),角落里堆着叠好的羊毛被和一些生活器具。空气中混合着酥油茶、烟火和某种香料的味道,浓郁得让人有些头晕。
一个头发花白、梳着无数条细辫子、额头上布满深刻皱纹的老奶奶,正坐在火炉边的卡垫上,手里缓缓转动着经筒。她穿着深色的藏袍,脖子上挂着一串油光发亮的念珠,眼神浑浊却异常锐利,在看到沈清辞的瞬间,像鹰隼般锁定在她身上。
多吉坚参走到老奶奶面前,恭敬地弯腰,用藏语低声汇报着。格桑也收敛了笑容,安静地站在一旁。
老奶奶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清辞。那目光不像多吉的审视,也不像格桑的好奇,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灵魂深处的探究。她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诵经,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沈清辞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微微发抖。她迎着老奶奶的目光,努力保持镇定。她知道,在这个看似原始的环境里,这位老人很可能拥有至高无上的话语权。

多吉坚参说完,帐篷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火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老奶奶手中转经筒单调的旋转声。
良久,老奶奶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沈清辞,用沙哑而缓慢的藏语,对多吉坚参说了几句话。
多吉坚参的脸色微微一变,格桑顿珠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清辞的目光里,好奇中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
多吉坚参转向沈清辞,尽管知道她听不懂,还是用低沉的声音,配合着手势,指了指火炉边的卡垫,又指了指旁边一碗冒着热气的酥油茶。
那意思很明显:坐下,休息。
沈清辞迟疑了一下,依言走到卡垫边,小心翼翼地坐下。柔软的羊毛垫子隔绝了地面的寒气,炉火的热浪烘烤着她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有人递给她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黄色的茶汤上浮着一层油光,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犹豫片刻,还是双手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碗壁传来,温暖了她冻僵的双手。
她小口啜饮了一下,咸咸的、带着一股特殊油脂香气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并不算好喝,但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让她几乎舒服地喟叹出声。
她抬起头,发现老奶奶依旧在看着她,那双苍老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