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听得懂。
领头的男子翻身上马,低沉地发出一个指令。队伍再次移动起来,牦牛温顺地跟在马匹旁边。
沈清辞趴在颠簸的牛背上,裹紧那件充满异域气息的藏袍,望着前方雪域蓝天下,那个端坐马背、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和旁边那个不时回头、冲她咧嘴笑的年轻面孔,心头被巨大的茫然和恐慌占据。
这究竟是哪里?他们是谁?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未知的命运,如同这高原的天空,广阔,美丽,却深不可测。
牦牛的步伐沉重而稳健,驮着沈清辞穿过被冰雪覆盖的山谷。凛冽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股清冽又陌生的草木气息,与之前濒死的寒冷不同,这股寒意让她昏沉的头脑渐渐清晰。
她偷偷打量着这支队伍。约莫有十几人,都骑着马或牦牛,除了衣物和佩刀,并没有看到任何现代装备。他们的交谈她一句不懂,但那语调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与天地自然浑然天成的节奏。
那个给她袍子的年轻藏民——格桑顿珠,似乎精力无穷,时而策马跑到队伍前头,和他那位威严的大哥多吉坚参说上几句,时而又绕回来,好奇地盯着沈清辞,仿佛在观察什么稀有的小动物。他会指着天空飞过的鹰隼,或者远处山巅的积雪,大声对她说着藏语,见她一脸茫然,便自己先哈哈笑起来,笑容像高原的阳光一样,毫无阴霾。
而那位大哥多吉坚参,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走在最前面,背影挺直如山脊,偶尔回望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和不易接近的威严。沈清辞能感觉到,他是这支队伍的灵魂,也是决定她命运的关键。
还有那个一直很安静的二哥丹增嘉措,他骑着一匹白马,落在队伍稍后的位置,神情温和却疏离,目光常常望向远方,似乎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思绪里。沈清辞注意到他放在身前的手,手指修长,不像格桑那样布满劳作的痕迹,倒更像……读书人的手。
大约行进了半个多小时,转过一个山坳,一片聚居地出现在眼前。
那不是想象中的村落,而是一片依着山势搭建的黑色帐篷群,像散落在雪地上的巨大蘑菇。帐篷顶上飘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燃烧牛粪特有的、略带焦糊的气味,混合着酥油和奶制品的浓郁香气。几条皮毛厚实的藏獒狂吠着冲出来,又被主人们呵斥住,围着队伍打转,警惕地嗅着沈清辞这个陌生来客。

看到多吉坚参他们回来,帐篷里涌出不少人,有老人、妇女和孩子。他们穿着厚重的藏袍,女人们戴着色彩斑斓的头巾和硕大的松石、蜜蜡项链,男人们大多皮肤黝黑,面容被风霜刻下深深的痕迹。所有人都用好奇、惊讶,甚至带着几分警惕的目光,聚焦在牦牛背上那个脸色苍白、穿着奇特的汉家女子身上。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
“阿啧!哪里来的曼巴(医生/姑娘)?”
“看她的衣服,怪模怪样的……”
“是多吉他们从雪里捡回来的?”
沈清辞感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她下意识地裹紧了格桑给她的那件藏袍,将半张脸埋进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羊毛领子里。这种被围观、被议论的处境,让她极度不适,也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