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
第二天清晨,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雪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歇。
天色依旧阴沉,但能见度已经好了很多。
“队长,所有点位汇报正常,昨晚的风雪没有造成人员和设备损伤。”
副队长张远哈着白气,向刚刚结束巡查的林毅汇报。
林毅点了点头,目光却死死地锁定在禁区边缘的方向。
那里,经过一夜风雪的洗礼,积雪更厚了,仿佛将一切痕迹都彻底掩埋。
“全体都有,二号巡逻小组,带上全套追踪设备,跟我走!”
林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队长,还去?”张远有些惊讶,“雪这么大,痕迹早没了。”
“雪大了,才会留下新的痕迹。”
林毅没有过多解释,带头走向了装备室。
半小时后,一支精锐的巡逻小队,再次踏入了茫茫雪原。
不出林毅所料,在靠近昨天发现入侵迹象的区域,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串新的脚印。

他立刻做出手势,小队成员迅速散开,呈战斗队形警戒。
林毅则半跪下来,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仔细研究着大地留下的“启示”。
“两串脚印,一前一后,间距约七十公分,受力均匀,证明行进速度不快,但很稳定。”
他一边观察,一边在脑中飞速建模。
“脚印前半部分吃力更深,是典型的登山靴鞋底,大底,军规品。这两人是专业人士。”
“从积雪的塌陷程度和形状判断,负重在二十五公斤以上。他们带着重装备。”
“方向……直指昆兰山核心区。”
林毅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来者不善。
而且目标明确。
“追!”
一声令下,巡逻队如同雪地里的猎豹,循着那两串脚印,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然而,昆兰山的天,就像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队伍仅仅追踪了不到两公里,天空再次变脸。
刚刚还只是飘着零星雪花的阴云,在几分钟内就迅速集结、压低,变成了翻滚的墨汁。
狂风呼啸而至,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风墙,能见度瞬间降到了不足一米。
“隐蔽!快!找掩体!”
林毅当机立断,在这种“白毛风”天气里继续追踪,无异于自杀。
战士们迅速找到一处凹陷的岩壁,挤在一起,用身体对抗着几乎能将人吹走的狂风。
这场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风势渐歇,天地间又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队长,看来今天是追不上了,我们先回哨所,等天气好了再说吧?”张远建议道。
“不行。”
林毅的回答斩钉截铁。
“返回刚才中断追踪的位置,我要重新勘察现场。”
张远张了张嘴,想说那地方已经被新雪覆盖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但看到林毅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作为和林毅搭档最久的兵,他知道,一旦“孤狼”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队伍返回了刚刚的位置。
正如张远所料,地面上白茫茫一片,之前那两串清晰的脚印,已经被一层新雪完全覆盖,只剩下几个非常模糊的凹陷。
林毅却不管这些,他让队员原地警戒,自己则像一头搜寻猎物的孤狼,一寸一寸地,重新勘察着这片区域。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处积雪的微小起伏。
突然。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地面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凹陷处。
那……是什么?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然后,缓缓地蹲下身。
他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地,拂去了上面那层薄薄的新雪。
雪下,一个完整的印记,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一瞬间,林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用一把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一个脚印。
一个非常、非常小的脚印。
小得……就像一个三四岁孩子的脚印。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个脚印的轮廓清晰无比,能看清五个小小的脚趾印和圆润的脚掌。
这是……一个赤着脚踩出来的脚印!
轰!
林毅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零下二十多度的雪地!一个赤脚的孩子?!
这是幻觉!一定是自己思念女儿太深,产生的幻觉!
他猛地闭上眼睛,用力地甩了甩头,再睁开。
那个小小的、赤裸的脚印,依旧清晰地烙印在雪地里,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诡异的烙印,无声地嘲笑着他所有的理智和经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顺着小脚印向旁边延伸。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更加魂飞魄散的一幕。
就在那个小脚印旁边,并排着另一个巨大的、深陷的印记。
那是一个椭圆形的、带着五道深深爪痕的印记。
熊掌!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熊掌印!
一个赤脚的孩子,和一头巨熊,在暴风雪中,并肩而行?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是山里的鬼故事吗?!
林一瞬间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得粉碎。
他再也控制不住,伸出那只在任何绝境下都稳如磐石的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个小小的脚印。
那大小,和他记忆中,女儿芽芽一岁时的脚丫,是那么的相像……
一个荒诞的、疯狂的、让他自己都觉得是神经病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内心最深处的、早已被冰封的角落里,破土而出。
芽芽……
是我的芽芽吗……
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心跳,如同失控的战鼓,疯狂地擂动着胸膛,几乎要炸开!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
张远看到林毅蹲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吓得赶紧跑了过来。
林一瞬间惊醒,他猛地收回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将那个脚印用雪重新盖上。
“没事。”
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
“收队。”
他转过身,不敢再看那片雪地一眼,迈开大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向哨所的方向走去。
他怕,再多看一秒,自己真的会疯掉。
而在他们身后。
远处的山脊之上。
芽芽正骑在熊王黑山的背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雪地里那几个正在远去的黑点。
“黑山,”她奶声奶气地问,“那个两脚兽,好奇怪呀。”
“他为什么对着我们的脚印,看了那么久?”
她的小鼻子又皱了皱。
“而且,他身上的味道也好奇怪……跟我的味道,好像有点像……”
“是一种……让我闻了,心里有点酸酸的味道。”
黑山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用它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芽芽的脸颊,像是在无声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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