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灰岩镇西门外,三百零五名奴隶排成蜿蜒长队,铁链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洛兰骑马立于队前,身后是四辆满载的马车,以及布莱克爵士的佣兵小队。
“少爷,所有人到齐了。”卡尔低声禀报,老脸上带着忧色,“三百零五人,一个不少。”
队伍在晨雾中延伸,像一条疲惫的巨蟒。
成年男子两百人排在前列,女子八十人紧随其后,二十个孩子被安置在马车旁。艾莉亚抱着米克站在女子队首,莉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一步。哈罗德站在男子队侧,独臂拄着木棍,脊背挺直。
“解链。”洛兰下令。
雷蒙和佣兵们上前,用钥匙打开奴隶脚踝的铁链。
哗啦啦——
铁链落地,堆积成小山。
奴隶们茫然地活动着双脚,有些人下意识地去摸磨破的脚踝。
“听着。”洛兰的声音在晨雾中传开,“从此刻起,你们脚上无链。”
人群一阵骚动。
“但记住——”他扫视全场,“你们仍是奴隶,契约在我手中。逃跑者,死。闹事者,罚。听话干活者,有我昨日承诺的三件事。”
他顿了顿:“现在,出发。”
队伍缓缓移动。
三百多人行进在荒野上,速度比预想的更慢。
洛兰骑马走在队中,眉头微皱。照这个速度,走到黑石峡谷至少需要六天——比原计划多了一天半。

“急也没用。”布莱克爵士策马靠近,“三百人,还有老弱妇孺,一天能走三十里就算不错。”
“粮食够吃多久?”
“按现在这个吃法……”布莱克心算片刻,“2月。但如果省着点,能撑两个月多一点。”
洛兰点头。到了峡谷,第一件事就是建粮仓,然后组织狩猎和采集。
日上三竿时,队伍只走了十里。
中午在一处溪流边休整。
卡尔指挥分发食物:每人一块掺细麦的黑面包,一碗飘着油花的菜汤。
奴隶们蹲在溪边,埋头吃饭。
洛兰注意到,哈罗德没有立即吃。这个独臂老兵拿着木棍,在奴隶队伍中走动,查看每个人的状况。
“你,”哈罗德用木棍点了一个年轻奴隶的脚,“脚磨破了不说?”
那奴隶吓了一跳,缩了缩脚:“没……没事……”
“扯淡。”哈罗德蹲下,粗鲁地抓起他的脚踝。脚底已经磨出水泡,有的破了,渗着血水。
哈罗德转头大喊:“卡尔老爷!这里需要布条和药草!”
卡尔急忙送来药箱。
哈罗德熟练地清洗伤口,敷上止血草,用布条包扎。
“谢谢……谢谢老爷……”年轻奴隶结结巴巴。
“我不是老爷。”哈罗德瞪他一眼,“叫我哈罗德。还有,下次脚疼早点说,感染了会烂掉,烂掉了就得砍掉,听明白没?”
“明……明白!”
洛兰远远看着,对布莱克说:“这老兵,很会管人。”
“战场上下来的都这样。”布莱克撕着黑面包,“知道怎么让一群散兵游勇活下去。你让他当个监工,管五十个人,没问题。”
“我想让他管三百人。”
布莱克挑眉:“他只有一条胳膊。”
“但他有脑子。”洛兰说,“而且奴隶们怕他。”
“那就试试。”布莱克灌了口酒,“不过记住,别给他太大权力。奴隶监工权力大了,容易变成欺压奴隶的恶棍。”
下午继续赶路。
速度依然缓慢。
有几个体弱的奴隶开始掉队,不得不被扶上马车。
太阳偏西时,队伍前方出现一片稀疏的树林。
“穿过这片林子,前面有处山谷,适合扎营。”布莱克指着地图,“但林子是个麻烦。”
“有埋伏?”
“不一定。”布莱克眯起眼,“但谨慎点好。”
他招手叫来佣兵队长:“带三个人,先去探路。发现异常,立刻发信号。”
“是!”
四名佣兵策马先行,消失在林间小径。
洛兰让队伍在林子外停下等待。
半刻钟后,林中传来一声鸟鸣——佣兵的信号,表示安全。
“走。”布莱克挥手。
车队进入树林。
林中光线昏暗,松针铺地,马蹄声被软土吸收。
洛兰警惕地扫视四周。前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地形最适合伏击。
队伍行进到林中段时——
“嗖!”
一支箭从左侧树丛射出!
“敌袭!”布莱克怒吼,长剑瞬间出鞘。
箭矢射中一名佣兵的肩膀,他闷哼一声,翻身落马。
“结阵!”
佣兵们迅速聚拢,将车队护在中间。
奴隶们乱成一团,惊恐地蹲下或趴倒。
洛兰拔剑,呼吸法瞬间运转。气息在体内奔涌,力量充盈四肢。
他看到了——左侧树丛中,有七八个人影。
不是佣兵,也不是正规军。他们穿着杂乱的皮甲,拿着猎弓和砍刀,像是山匪。
“血狼的人?”洛兰低声问。
“不是。”布莱克冷笑,“是本地流匪,被人雇来的炮灰。”
话音未落,匪徒冲出树丛!
“杀——!”
喊杀声在林间回荡。
布莱克策马前冲,双手大剑横扫!
一个匪徒连人带刀被斩飞,撞在树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雷蒙也迎了上去,长剑格挡,反手刺穿另一匪徒的胸口。
但匪徒人数占优,他们分出几人缠住布莱克和雷蒙,其余人直扑车队!
目标很明显——洛兰。
两个匪徒一左一右扑来,砍刀劈向洛兰坐骑!
洛兰勒马侧身,躲过一刀,同时挥剑。
剑锋划过左侧匪徒的手臂,带出一蓬血花。
但右侧匪徒的刀已经到了!
危急关头,洛兰体内气息狂涌。
他本能地按照布莱克教的方法发力——力从地起,虽然身在马背,但腰腿发力,带动手臂,剑如毒蛇吐信!
“噗!”
剑尖精准刺入匪徒咽喉。
匪徒瞪大眼睛,手中砍刀落地,捂着脖子倒下。
洛兰喘着气,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血腥味冲入鼻腔,胃里一阵翻腾。
但没时间恶心。
第三个匪徒已经扑到马车旁,目标竟是车上的粮食袋子!
“哈罗德!”洛兰大喊。
独臂老兵不知何时已经捡起一把匪徒掉落的砍刀,独臂挥刀,挡在马车前。
“滚开!”匪徒一刀劈来。
哈罗德没有硬接,侧身闪避,同时砍刀斜撩,划破匪徒大腿。
匪徒惨叫倒地。
这时,布莱克已经解决了三个匪徒,雷蒙也干掉一个。
剩下的两个匪徒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留活口!”洛兰喊道。
布莱克策马追上,一剑拍晕一个,另一个被佣兵射中大腿,倒地哀嚎。
战斗结束。
林中恢复寂静,只有伤者的呻吟和奴隶们的啜泣。
洛兰下马,查看伤亡。
佣兵一人中箭,伤势不重。雷蒙手臂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深。奴隶们无人伤亡,只是受了惊吓。
匪徒死了四个,活捉两个。
布莱克把两个活口拖到空地上。
“谁雇你们的?”他踩住一人的断腿。
“啊——!我说!我说!”匪徒惨叫着,“是……是灰岩镇的‘黑手’莫里!他给了我们每人五枚银币,让我们在这里埋伏,杀……杀一个叫洛兰的商人之子!”
“莫里是谁的人?”
“不……不知道!我们只认钱!”
布莱克看向洛兰。
洛兰蹲下身,盯着匪徒:“莫里长什么样?在哪能找到他?”
“秃……秃头,左脸有疤,常在北城区的‘野猪酒馆’……”
洛兰站起身,对布莱克说:“奥兰多男爵的手,伸得真快。”
“只是试探。”布莱克踢了踢匪徒尸体,“这几个废物,杀不了你,只是探探你的底细。”
他看向洛兰:“你刚才那一剑,不错。”
洛兰这才想起自己杀了一个人。
他看向那具尸体,匪徒咽喉处的血已经凝固,眼睛瞪得老大。
“第一次杀人,都会这样。”布莱克拍拍他的肩,“吐出来也好,忍着也行。但记住,在这个世界,你不杀人,人就杀你。”
洛兰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
“收拾战场,继续前进。”他下令,“天黑前必须赶到营地。”
佣兵们掩埋尸体,收拢武器。
奴隶们在哈罗德的催促下重新列队。
艾莉亚抱着吓哭的米克,轻声哄着。莉莉安脸色苍白,但帮忙给受伤的佣兵递水递布。
队伍再次启程。
走出树林时,夕阳已将天边染红。
前方是一处开阔山谷,有溪流穿过,适合扎营。
“今晚就在这里。”布莱克说,“但要加强警戒。如果莫里派了这些人,可能还有后手。”
营火点燃时,夜幕已经降临。
洛兰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
手中剑已经擦洗干净,但血腥味似乎还留在上面。
“少爷。”哈罗德走过来,独臂拎着一把缴获的砍刀,“今天……谢谢您。”
“谢我什么?”
“您让我保护马车。”哈罗德说,“我没让匪徒碰粮食。”
洛兰看向他:“你以前在军队,是什么职位?”
“十夫长。”哈罗德挺直腰板,“管十个人。”
“现在,我让你管三百人。”洛兰说,“不是监工,是队长。负责整支奴隶队伍的纪律、行进、安置。能做到吗?”
哈罗德愣住。
半晌,他单膝跪下,独臂握拳抵胸:
“哈罗德·铁臂,愿为少爷效命!”
这是军队的礼节。
洛兰点头:“起来吧。第一件事,今晚安排守夜,奴隶也要参与。十人一队,轮流值守。”
“是!”
哈罗德大步离去,背影在火光中拉得很长。
布莱克走过来坐下:“你信他?”
“至少现在信。”洛兰说,“他需要机会证明自己,我需要有人管住三百人。”
“明智。”布莱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但你得防着他。战场上下来的老兵,都有一股狠劲。用好了是把快刀,用不好会割伤自己。”
洛兰记下。
夜深了。
营地里安静下来,只有守夜人的脚步声和远处的狼嚎。
洛兰回到帐篷,盘膝坐下,运转呼吸法。
气息在体内循环,比白天更加顺畅。
今天那一战,生死之间的刺激,让他的气息运转快了不止一倍。
他能感觉到,初级侍从的境界正在稳固。
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触摸到中级侍从的门槛。
但布莱克说得对——不能急。
路要一步一步走。
帐篷外,传来卡尔低声吩咐伙计的声音,哈罗德巡视的脚步声,婴儿细微的啼哭和母亲的哼唱。
三百人的命运,现在系于他一身。
很重。
但他必须扛起来。
明天,还有三十里路要走。
后天也是。
直到黑石峡谷。
直到那片属于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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