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执法堂。
苍穹之上乌云密布，隐隐有雷鸣滚滚，仿佛连老天都在压抑着怒火。
执法堂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与审判的味道，数百名内门弟子围在四周，对着大殿中央指指点点，眼神中多是幸灾乐祸与鄙夷。
大殿中央，顾长歌跪在冰冷刺骨的玄武石地板上。
他那一身象征着首席大弟子身份的月白色长袍，此刻早已破败不堪，沾满了黑红色的血污和泥土。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他的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皮肉翻卷，那是被三阶妖兽“嗜血魔狼”撕裂的痕迹。
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落，“滴答、滴答”，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比起身上的伤，更让他心寒的是高台上那三道他曾视若珍宝的身影。
正中间，青云宗最年轻的化神期长老，也是他的师尊，柳如烟。她一袭胜雪白衣，面容绝美却冷若冰霜，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怜惜，只有浓浓的失望与厌恶。
左侧，是他的二师姐，药王谷传人苏清歌。平日里温柔知性的她，此刻正拿着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为旁边的一名少年擦拭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看向顾长歌的目光充满了责备。
右侧，是他从小背在背上长大的小师妹洛璃。她正红着眼眶，双手紧紧护着那个少年，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兽，恶狠狠地盯着顾长歌。
而被她们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的少年，正是半年前刚入门的小师弟——林凡。
此刻的林凡，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眼神看似恐惧，实则在看向顾长歌时，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挑衅与得意。
“顾长歌，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柳如烟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顾长歌仅存的一丝希冀。
顾长歌艰难地抬起头，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声音沙哑得像是在砂纸上磨过：“师尊……弟子没有。那株‘七彩琉璃果’，是弟子在秘境中拼了半条命才摘到的，本就是为了给师尊治疗寒毒……”
“住口！”
一声娇喝打断了他。
小师妹洛璃猛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顾长歌的鼻尖，剑气激荡，割破了顾长歌眉心的皮肤，渗出一珠血珠。
“大师兄！到了现在你还要撒谎！林凡师弟明明说是他先发现的灵果，你为了抢夺功劳，不仅抢了灵果，还趁着他在秘境中落单，对他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我和二师姐及时赶到，林凡师弟是不是就被你杀了？”
洛璃气得浑身发抖，“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师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嫉贤妒能、心狠手辣的小人！我看错你了！”
顾长歌看着那把剑。
那是“流光剑”。
三年前，洛璃吵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顾长歌为了这把剑，孤身闯入万剑冢，被万千剑气穿身，养了足足三个月的伤，才将这把剑带出来送给她。
如今，这把剑，却指着他的头。
“心狠手辣？”顾长歌惨然一笑，目光转向二师姐苏清歌，“师姐，你也这么认为吗？你是药师，你应该看得出，林凡身上的伤……”
苏清歌叹了口气，打断了他，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长歌，林凡师弟体内的经脉确实受了震荡，那是你的‘青云掌’留下的痕迹，这点我不会看错。而且……林凡师弟入门时便带着一块家传玉佩，他说那是寻找灵药的感应法宝，这逻辑也是通的。”
“你若是想要灵果邀功，直接跟师弟说便是，林凡师弟性子软，定会让给你，你何必动手伤人呢？”
苏清歌的话，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刀刀致命。
那一掌，明明是当时有妖兽偷袭林凡，顾长歌为了救他，一掌拍飞妖兽时被林凡故意撞上来的！
至于那所谓的感应玉佩……呵，那分明是林凡在秘境中趁他昏迷时偷走的！
顾长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解释？
这半年来，他解释得还少吗？
林凡打破了师尊最爱的琉璃盏，哭着说是被大师兄吓到了，师尊罚他在思过崖跪了三天三夜。
林凡偷吃了师姐辛苦炼制的丹药，说是大师兄让他尝尝的，师姐责怪他不懂事，浪费药材。
林凡在历练中引来兽潮害死同门，说是大师兄指挥失误，全宗上下对他指指点点。
每一次，只要林凡红着眼眶掉两滴泪，所有的证据、所有的逻辑都不重要了。
在她们眼里，林凡是天真善良、弱小无助、需要呵护的小师弟。
而他顾长歌，是实力强大、心胸狭隘、打压新人的恶霸大师兄。
“咳咳……”
一直沉默的林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林凡师弟！”苏清歌和洛璃连忙扶住他，一脸焦急。
林凡虚弱地摆摆手，眼含热泪地看向柳如烟：“师尊，师姐，师妹……你们别怪大师兄了。也许……也许大师兄只是修炼到了瓶颈，一时心急才……那七彩琉璃果，我就送给大师兄吧。只要大师兄别赶我走，别再打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委屈求全，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果然，听到这话，三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对顾长歌的厌恶也到了顶点。
“你看看林凡！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还在为你求情！”柳如烟猛地一拍扶手，一股化神期的威压轰然爆发，狠狠地压在顾长歌身上。
“噗！”
顾长歌本就重伤未愈，此刻再受重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但他依然倔强地抬着头，死死地盯着柳如烟。
“顾长歌，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柳如烟冷冷地说道，“交出七彩琉璃果，自废一臂向林凡谢罪，然后去思过崖面壁十年！否则……今日便将你逐出师门！”
自废一臂？面壁十年？
顾长歌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为了这颗果子，他差点死在秘境里。
为了这个宗门，他曾一人一剑挡在山门前，却敌三千魔修，流干了血。
为了师尊，他曾以身试毒，灵根受损，修为停滞不前。
原来，这十四年的付出，在她们眼中，竟抵不过这个小人的一滴眼泪。
“哈哈……哈哈哈……”
顾长歌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从低沉变得癫狂，伴随着嘴角的血沫，显得格外凄凉。
“你笑什么？”柳如烟眉头紧皱。
顾长歌慢慢地，顶着那恐怖的威压，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杆折不断的枪，又像是一座孤寂的丰碑。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最后一丝温情与敬重消散殆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笑我顾长歌，有眼无珠。”
“我笑这十四年光阴，喂了狗。”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冷漠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柳如烟身上。
“师尊……不，柳长老。”
“既然你认定我有罪，那我便是有罪吧。解释，我已经累了。”
“你想要的交代，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