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人脸贴在玻璃上,五官挤压变形。它们不嘶吼,只是无声地张开嘴,露出黑洞般的口腔。
樊笼握紧刀柄——野战刀彻底碎了,现在用的是从秩序会顺来的制式军刀。他扫了眼车厢,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但那种被凝视的粘稠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列车开始减速,广播重复:“遗忘坟场到了,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及——遗骸。”
车门滑开。
没有月台。
门外是直接裸露的泥土,潮湿腥气扑面而来。地面倾斜向下,延伸进浓得化不开的雾气里。远处有微光,像是磷火,幽幽飘荡。
【已进入高危禁区:遗忘坟场】
【警告:该区域规则异常,常规卡牌效果可能削弱或扭曲】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亡灵类能量,建议立即撤离】
系统提示带着少见的红色边框。
樊笼没退。他跨出车门,军靴踩进松软的腐殖土,发出令人不适的噗嗤声。回头时,列车已无声驶离,尾灯消失在隧道深处。
雾气缓慢蠕动,像是活物。能见度不足五米,四周死寂,只有自己踩踏泥土的声响。他激活灵视,双眼泛起微光——雾气在灵视下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灰白色丝线,连接着地面深处某种脉动。
向前走。
地面开始出现零散的骨头:指骨、肋骨、半截颅骨。大多陈旧发黄,但偶尔有新鲜的,挂着暗红肉丝。
走了约十分钟,雾气稍淡,前方景象显现。
坟场。
真正的坟场,但墓碑不是石头,而是一根根锈蚀的地铁扶手杆,插在土里。每根杆子上挂着一块铭牌,刻着名字和日期,有些还挂着褪色的工牌或学生证。风吹过时,杆子轻微摇晃,发出金属摩擦的呻吟。
数量之多,望不到边际。
樊笼走近最近的一根,铭牌上刻着:“张伟,2023.11.07,死于2号线复兴门站,被失控闸机夹断脊椎。”工牌照片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
下一根:“李静,大学生,2023.11.08,死于5号线惠新西街南口,被其他玩家割喉取积分。”铭牌下系着一条染血的红围巾。
全是玩家。
死亡时间集中在最近三个月,地点遍布各条线路。
系统在记录死者,还是……展示警告?
“沙沙……”
左后方传来声响。
樊笼转身,军刀横在胸前。雾气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爬出——不,不是爬,是它的四肢反向折断,像蜘蛛一样“走”着。它穿着破烂的地铁保安制服,脸腐烂大半,眼眶空洞。
【游荡尸骸·站务员(LV.12)】
【特性:物理抗性高,畏光,对生者气息极度敏感】
等级差太多了。樊笼现在LV5,硬拼是找死。
尸骸停住了。它歪了歪头,用只剩半边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转向了旁边另一座“坟”,开始用指骨疯狂刨土!
它在找什么?
樊笼屏息后退,利用雾气掩护绕到侧面。灵视下,他看到尸骸身上缠绕着灰白丝线,源头正是那根扶手杆坟墓。
所以这些尸骸是守墓的?被规则束缚在特定坟墓周围?
他试探性朝另一个方向移动。
刚踏出三步,最近的三座坟墓同时震动!三具不同腐烂程度的尸骸破土而出,齐齐转向他!
果然,踏入某个范围就会触发。
樊笼立刻退回原处。那三具尸骸动作一顿,茫然四顾,又缓缓沉入土中。
“范围触发……守墓规则……”他快速思考,“那么只要不进入坟墓的‘领地’,它们就不会主动攻击?”
他小心地沿着坟墓间的空隙移动,测试边界。灵视能勉强看到灰白丝线的覆盖范围,大约以坟墓为中心半径三米。丝线密集如蛛网,但总有缝隙。
像走雷区。
移动速度被迫放慢到龟爬。雾气在翻涌,远处磷火飘近了些——那根本不是磷火,是悬浮的惨白眼球,瞳孔转动,扫视地面。
【怨灵之眼(LV.??)】
【特性:侦查单位,发现生者后会召唤高阶亡灵】
不能被看到。
樊笼俯身,几乎匍匐前进。军刀插在腰间,双手撑地减少震动。经过一座较新的坟墓时,他瞥见铭牌:“王建国,2023.11.15,死于13号线探索队,被同伴背叛推入轨道。”
日期是三天前。
有人比他先来了,而且已经死了。
坟墓上的丝线比其他地方更亮,隐隐传来低语:“为什么……说好一起出去的……为什么……”
怨念残留。
樊笼正要绕开,忽然注意到坟墓旁的泥土有拖拽痕迹——不是尸骸爬出留下的,而是有人把什么东西拖走了。痕迹延伸到雾气深处。

他犹豫了一秒,决定跟上去。
顺着痕迹爬了大约五十米,前方雾气豁然散开,露出一小片空地。空地上倒着一具新鲜尸体,穿着专业探险装备,背包被翻得乱七八糟。致命伤在后心,刀口利落。
尸体旁蹲着个人。
穿着黑色连帽卫衣,背对樊笼,正在尸体口袋里翻找。动作很轻,很专业。
樊笼停在最后一排坟墓后,手按刀柄。
那人忽然停下,头也不回地开口:“出来吧,呼吸声太大了。”
樊笼没动。
“放心,我不是守墓尸骸,也不是饕餮帮的疯子。”那人转过身,兜帽下是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我叫白羽,拾荒者。”
拾荒者。樊笼想起陈墨提过的情报贩子组织,中立势力。
“你在干什么?”樊笼问,没放松警惕。
“收集‘遗言’。”白羽举起一张染血的卡牌,“有些玩家死前会把重要情报记录在空白卡上,这些信息在黑市很值钱。”他顿了顿,“比如这张,记录了13号线入口的陷阱位置。”
樊笼走近几步,保持距离:“你知道入口在哪?”
“知道,但去不了。”白羽收起卡牌,指了指空地中央——那里立着一根特别粗的扶手杆,铭牌比其他的大一圈,刻的不是人名,而是一行字:
【此处葬有十三位探索者,皆死于‘门’前】
【开‘门’需血契,生者祭,亡灵引】
【规则一:坟场不容活人独行】
字迹暗红,像是用血写的。
“血契?”樊笼皱眉。
“需要活人献祭,而且必须是自愿的——至少系统判定是‘自愿’。”白羽冷笑,“之前那支探索队就是内讧,队长把队友推出去献祭,结果触发了‘背叛’判定,全员被坟场吞噬。”
他看向樊笼:“你一个人进来的?那麻烦了。坟场第一条规则:不容活人独行。独行者会被所有尸骸和怨灵持续追杀,直到你找到‘同伴’,或者变成它们的一员。”
话音刚落,四周雾气剧烈翻滚!
数十具尸骸同时破土而出,眼眶齐刷刷转向樊笼!远处悬浮的眼球发出尖啸,更多佝偻身影从雾气深处爬来!
被规则标记了。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白羽语速加快,“第一,跟我临时组队,互相不算完全信任,但系统会判定为‘同行者’,暂时解除追杀。第二,你杀了我,用我的尸体当‘同伴’——坟场认可死者陪伴。”
樊笼盯着他:“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身上有SSS卡的气息。”白羽直言不讳,“拾荒者做情报生意,投资潜力股是常规操作。而且,我一个人也进不了‘门’,需要搭档。”
尸骸越来越近,最近的已不足十米,腐臭扑鼻。
“组队。”樊笼说。
【临时队伍建立:樊笼、白羽】
【状态:互相戒备(信任度10/100)】
【警告:队伍成员互相攻击将触发‘背叛’判定,遭坟场反噬】
尸骸们齐齐停步,茫然四顾,然后缓缓沉回土中。眼球不情愿地飘远了。
危机暂解。
白羽松了口气,从背包里扔给樊笼一瓶水:“喝吧,没毒。接下来我们要穿过‘哭丧林’,那里全是怨灵,需要保持绝对安静。还有,别碰任何发光的蘑菇,那是亡灵真菌,沾上会血肉溶解。”
他指向雾气更深处:“‘门’在坟场最中心,一个废弃的地铁调度室里。但路上至少有三道关卡:哭丧林、尸骨栈道、还有‘守门人’——据说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SS级玩家变的。”
樊笼喝了口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是第三次来了。”白羽拉上兜帽,声音低沉,“前两次,我的队友都死了。一次被怨灵拖走,一次踩中真菌……所以这次,我一个人来。”
他看向樊笼,眼神复杂:“你是变数。SSS卡的规则视界,也许能看破一些必死的陷阱。我们合作,你带我进门,我给你情报——关于其他SSS卡持有者的实时位置,怎么样?”
很公平的交易。
樊笼点头:“带路。”
白羽转身走向雾气深处,樊笼跟上。两人始终保持两米距离,既在组队范围内,又方便随时应变。
走了几分钟,前方出现一片“森林”——由无数扭曲人体纠缠而成的巨树,枝干是手臂,树叶是破碎的衣物,树根处堆满头骨。林中传来细密的哭泣声,男女老少,层层叠叠。
哭丧林。
白羽做了个噤声手势,踮脚前进。樊笼跟随,灵视全开。他看到每棵“树”内部都困着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哭声是它们在无意识哀嚎。
林中地面松软,踩上去像踩在皮肉上。偶尔有冰冷的手指从地下伸出,试图抓脚踝,但被灵视提前发现避开。
走到一半时,樊笼忽然停住。
前方一棵“树”的树干上,钉着一张卡牌——SSR级,卡面是闭目的天使,散发柔和金光。
诱惑。
白羽也看到了,他摇头,用口型说:“陷阱。碰了会惊醒所有怨灵。”
樊笼当然知道。但他更注意到,卡牌周围规则丝线的流向很奇怪:不是保护卡牌,而是……在抽取卡牌的能量,输送给地下某个东西。
坟场在“饲养”什么?
他记下位置,继续前进。
即将走出哭丧林时,白羽突然僵住,指向左侧。
雾气中,隐约可见一队人影在移动。五人,统一深蓝色制服,动作整齐划一。他们抬着一个金属箱子,箱子表面贴着符咒,正朝坟场更深处前进。
“监察者……”白羽声音发颤,“他们来回收‘失控实验体’……快躲起来!”
两人迅速趴进树根处的头骨堆。樊笼透过缝隙观察。
监察者小队很快走近。为首的是个高挑女性,银色短发,戴半脸面具,肩章是双剑交叉——不是林薇的编号。
他们停在林间空地,打开金属箱。里面是空的。
“就在这里。”银发女人声音冰冷,“07号留下的‘钥匙’应该被坟场吸收了。挖出来。”
队员开始用特制工具挖掘。泥土翻开,露出下方的东西——
不是尸骨。
而是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缝的镜子。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而是无数重叠的地铁隧道,隧道深处,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
银发女人笑了:“找到了。‘主机房’的观察孔。”
她伸手按向镜面。
就在触碰的前一秒,镜中的眼睛突然转向——看向了樊笼躲藏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