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甜美的声音透过内线电话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宇文总,西门副总他……他问是什么更重要的事?他说星辰海湾的项目方下午就要飞国外,时间紧迫……”
宇文青青握着听筒,指尖微微发凉,但声音却稳得像冰封的湖面。“安娜,”她唤着秘书的名字,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告诉他,我的日程,需要向他汇报吗?”
电话那头瞬间静默,随即是秘书略显紧张的回答:“…是,宇文总,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办公室里恢复了死寂。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宇文青青向后靠在宽大的总裁椅上,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她精致的指甲上跳跃,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
“星辰海湾……”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绕、最终却让她万劫不复的项目名字。那份合同,厚达上百页,由顶级律所反复斟酌,每一个条款看起来都无懈可击,能为公司带来巨额利润。在前世的这个下午,她就是被这份“完美”和西门新庆信誓旦旦的保证冲昏了头脑,怀着生日前夜拿下大单的喜悦,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也签下了公司的死刑判决书。
现在想来,那份合同简直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欺诈艺术品。
利润测算过于乐观的市场预期,免责条款几乎将所有潜在风险都转嫁到了她的公司身上,而最关键的对赌协议,则隐藏在一堆复炸的附属条款里,像一个等待引爆的定时炸弹。西门新庆,她一手提拔、视若心腹的男人,早已和项目方、甚至公司内部的某些人勾结在一起,就等着她这只肥羊入圈。
“呼……”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戾气压下去。恨意是燃料,但不能烧毁理智。她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是猎手般的耐心。
她打开电脑,调出“星辰海湾”项目的全部电子档案。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数据、图表和规划图,她仿佛能看到西门新庆当时站在这个办公室里,指着屏幕,口若悬河、意气风发的样子。他那张看似忠厚诚恳的脸,底下藏着的却是如此恶毒的算计。
“演技真好。”宇文青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可惜,导演换人了。”
她拿起内线电话,再次按下通话键。
“安娜,进来一下。”
几秒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穿着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的秘书安娜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和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好奇。“宇文总,您找我?”
宇文青青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手指随意地滚动着鼠标滚轮,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通知项目部和法律部,暂停‘星辰海湾’项目的一切推进工作。已经准备好的签约仪式,无限期推迟。原定下午与项目方的会议,取消。”
安娜明显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打懵了。“暂…暂停?宇文总,这个项目我们跟进了一年多,投入了大量资源,对方也……西门副总他……”
“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宇文青青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安娜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怒气,没有解释,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娜瞬间噤声,后背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跟在宇文青青身边多年,见过她雷厉风行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如此……深不见底的眼神。那眼神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仿佛所有心思在那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不,不用!宇文总,我马上通知下去!”安娜连忙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宇文青青紧绷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她知道,这个指令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会迅速扩散,最终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个坐不住的,必然是西门新庆。
果然,不到五分钟,办公室外就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甚至没有经过安娜的通报,办公室的门就被直接推开了。
西门新庆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不解,眉头微蹙,语气充满了“为公司着想”的诚恳:
“青青,怎么回事?安娜说你要暂停星辰海湾项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项目方那边我都沟通好了,下午签约,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进来,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准备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开始他“推心置腹”的分析。
宇文青青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看着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担忧,看着他眼神里那伪装出来的真诚。前世,她就是被这副面孔骗得团团转,将他所有的狼子野心都解读成了忠心和能干。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生理性的厌恶。
但她脸上,却缓缓绽放出一个比西门新庆更加“真诚”、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和无奈的笑容。她微微抬手,用指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语气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
“新庆,你来得正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这几天连轴转太累了,头疼得厉害。刚才看着那份合同,字都在眼前飘。这么重要的签约,我要是状态不好,糊里糊涂地签了,以后出了问题怎么办?”
她顿了顿,目光“无辜”地看向西门新庆瞬间僵住的脸,继续用轻柔却斩钉截铁的语气说:

“所以我想,稳妥起见,还是先放一放。等我身体好点,我们再慢慢、仔细地重新评估一下这个项目。毕竟,几十个亿的投资,关乎公司未来几年的命运,可不能有半点马虎,你说对吧?”
西门新庆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他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宇文青青听到了风声?有了更好的选择?甚至是故意找茬?但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近乎“任性”的理由:头疼?
这完全不符合宇文青青一贯严谨、高效、甚至有些工作狂的作风!
他张了张嘴,想用项目方的紧迫性、用市场时机的稍纵即逝来劝说,但宇文青青那句“不能有半点马虎”把他所有的话都堵死了。他能说什么?难道说“没关系,你头疼也可以先签了”?
他看着宇文青青那张带着恰到好处疲惫的、却眼神清亮的脸,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合作了多年、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的女人,变得有些陌生,有些……难以掌控。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