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撕裂一切的痛,从丹田气海处炸开,如同冰锥捣入滚烫的脏腑,瞬间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思绪。
殷弃跪在冰冷的、积满灰尘的地面上,身体的重心全靠贯穿他腹部的那柄剑维系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剑身的纹理,以及它留在自己体内的、令人作呕的冰凉。视野开始摇晃、模糊,庙外哗然的雨声变得遥远,只有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清晰得刺耳。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他看到燕璃——那个曾与他一同练剑,在他疲惫时递上清水,在月下对他温柔浅笑的师姐——就站在他身后。她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快意,也没有背叛者的狰狞,只有一片被雨水浸透的、死寂的苍白。那双曾映着星月的眸子,此刻深得像两口枯井,所有的光,所有的情绪,都被吸了进去,只剩下虚无。
“为……什么?” 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干涩沙哑,不像他自己的。每一个字都牵动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燕璃没有回答。她只是俯下身,冰凉的指尖再次拂过他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可就是这轻柔的动作,比那穿腹一剑更让殷弃感到刺骨的寒意。
她的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握住了剑柄。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殷弃齿缝间溢出。她猛地抽回了长剑。
失去了支撑,殷弃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李无道尚有余温的尸体旁。血,从他的身下迅速蔓延开,与李无道的血融为一处,不分彼此。
他仰面躺着,望着破庙顶上坍露的、阴沉沉的天空,雨丝斜斜地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父亲临终前那双充满怨恨与执念的眼睛,十年间无数个挥剑的日夜,李无道临死前那诡异的笑容,还有燕璃那一声轻飘飘的“姓李”……所有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撞击,最终轰然碎裂。
**我们都该姓李。**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钉进了他的神魂。
他的剑,他奉为圭臬的父命,他十年苦修的意义……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这十年,活的像个提线木偶,挥舞着断剑,砍向的竟是自己的根。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在彻底堕入黑暗之前,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扶起了他。视线已经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带着斗笠的轮廓。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子,命还挺硬。” 那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看惯生死的漠然。
殷弃想挣扎,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来得及抓住身边那柄掉落在地的、染血的断剑——这柄名为“逆鳞”的,他唯一拥有的,也是彻底毁掉他的一切的罪魁祸首。
随后,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破庙里,只剩下那堆将熄未熄的篝火,在风雨中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映照着地上两滩交汇的鲜血,以及一具尸体,和一个空荡荡的、被谎言填满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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