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顺势接话,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妈,您看,明确了积分,就避免了日后‘我们付出那么多,你们却不领情’的抱怨。而且,这样也能提醒我们做子女的,要珍惜你们的劳动成果,不能随意打扰你们二老的清净晚年,对吧?”
她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却像柔软的棉花裹着针,扎得人生疼。
老伴脸色铁青,指着表格的手微微发抖:“照这么说,我俩要是半夜里一起犯了病,积分还不够60分,是不是还得商量一下先救哪个?”
王强的笑脸立刻垮了:“爸!您这说的什么话!这就是个形式,是个激励。真有事我们还能看着不管吗?但你们也得体谅我们,我们工作压力那么大,回来希望有个和谐的环境,而不是听你们唠叨或者处理些本来可以避免的麻烦,这有错吗?”
“麻烦?”老伴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成麻烦了?”
“爸,您别激动嘛。”张芸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家庭也需要规则意识。乐乐需要,我们大人更需要。总不能因为是一家人,就模糊了边界,透支了情分吧?”
“边界……情分……”我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看着眼前这张制作精良得如同商业合同般的海报,再看看旁边乐乐那张充满童趣的积分表,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席卷了我。
原来,在这个家里,孙子赚取的是奖励和成长,而我们老人,换取的却是沉默和服从。
我们全天候的付出,被定义为“基础任务”,而我们最基本的情感和求助需求,却成了需要高价购买的“奢侈品”。
老伴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回了卧室,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王强不满地嘟囔:“又来了,总是这么顽固……”
张芸轻轻拉了他一下,转而走到我身边,柔声说:“妈,您劝劝爸。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好。这制度多公平啊,以后谁付出多少都清清楚楚。”
我看着儿子不悦的脸色,又听着卧室里传来老伴粗重的喘气声,心里一阵发紧。
我最怕的就是家里吵架,伤了和气。
“行了行了,”我疲惫地摆摆手,“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别再吵了。”
张芸立即露出笑容:“还是妈明事理。”
从那天起,那套“爱心积分制”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我和老伴的晚年。
我们的生活被简化成一张表格上的数字增减,陷入单调而压抑的循环。
每天天不亮,我就得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餐,然后和老伴一起送乐乐去幼儿园。
下午,又得准时守在校门口,接回乐乐,陪玩做饭打扫。
直到儿子儿媳下班归来,吃完饭收拾了碗筷,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
虽然日子和从前一样忙碌,但心境却截然不同。
过去是心甘情愿的付出,如今却成了在规则下战战兢兢的偿还。
墙上那两张并排的积分表,成了这个家里名副其实的“圣旨”。
乐乐的那张,星星贴纸越来越多,孩子的笑脸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