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这些物件,既然我们徐家送出,便绝不收回。”
“至于你打算如何处置,那是你的自由。”
“行了。”
“我不想再多言。”
“只愿你能深思熟虑,莫要逼我们徐家去做那些不愿为之的事情。”徐膺绪低声缓语地说道。
话毕,也不待朱雄开口,徐膺绪转过身去,利落上马,对众人高呼:“走!”
徐增寿仅冷冷扫了朱雄一眼,掉转马头便扬长而去。
片刻之间。
徐家众人在朱雄充满愤怒与不甘的目光下,迅速撤离,唯有那几车准备用以断绝徐妙锦姻缘的所谓的馈赠之礼留在原地。
朱雄攥紧双拳,双眼通红,心中满溢屈辱,目送着徐家人一一远去。
但!
他也只是无能为力。
不论心中多么愤懑,他也做不了什么。
于这个世界,他孤身一人,力量微薄,别说如徐家这般国公级别的世家豪族,即便是小镇里的小家族,他也无从抗衡。"他所言非虚,我,终不过是一介商贾,而且还是最低贱的那种。”朱雄攥紧拳头,眼神空洞地自言自语。
何谈屈辱?
又怎诉不甘?
他究竟能做什么?
方才徐膺绪那言语之中隐隐的威胁,他又怎会听不出个所以然?
“小朱啊,刚才那些人可都是锦儿的娘家人吧?看他们的架势像是大族啊,这送到的东西该是嫁妆不成?”
“哈哈,朱兄弟恭喜啊,看起来咱们快要有喜酒喝了。”
“恭喜。”
......
徐家一行刚刚离开,周围的乡邻便纷纷围上前来,连连向朱雄恭贺不已。
然而。
他们并未多留意朱雄此刻的脸色。"诸位邻里,抱歉了。”
“今日酒馆暂停营业。”
朱雄望着周围关切的目光,勉强露出一丝笑容,随后木讷地迈步回家,径直将门阖上。
屋外那些马车连同其上的财物,在此刻的他眼里毫无意义。
朱雄的心绪已然彻底紊乱。"小子啊,这许多的嫁妆怎么还不搬进去呀。”
“这里面东西怕是有不少价值呢,你要好好看着才对。”
有热心的老者出声提醒道。
可屋内并无任何回应。"看样子小朱是遇到了些事。”
“难不成这些不是嫁妆?或者是刚刚那伙人欺负了小朱?”
“来,大家帮忙把这些马车安顿好,将上面的东西暂放侧房吧。”
热心老人再度喊道。"好。”
“一起帮把手。”
周边乡邻们也接连上前相助,由此可见朱雄的这些左邻右舍都是一等一的好心肠之人。
屋里。
朱雄坐在预先布置好的饭桌前。
这张桌上虽不算满汉全席,却是朱雄精心筹备的一番心意,意在迎接锦儿的娘家人。
然而,现实却并非他的期望,或者说全然不过是他的美好臆想。"难怪锦儿知晓她家人找到她时会如此抗拒,难怪锦儿那么忧虑我的处境。
原来是她贵为开国国公之女,豪强大族之后,深知回到家中我们几乎便再无见面机会。
唉......我真是太愚蠢了。”
“国公,豪族......立国功臣......”
“这般身份背景,呵呵......果然是我妄想高攀不上啊…”
“但是......”
朱雄眼眶泛红,目光骤然闪烁起倔强不甘:“即便我再如何不济,哪怕我真只是个商贾身份,在你们眼中只是卑微虫蚁,但我从未打算高攀你徐家......”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过。
朱雄整个人沉浸在纷繁杂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
转眼间。
一天一夜飞速度过。
东方刚破晓。
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击声。"少爷,你可是在屋里呢?”
“快把门打开呀,是林伯我啊。”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老迈的中年男人声音。
外面,站着一位穿着朴素布衣,相貌普通的男子,年纪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
此刻,他正在焦虑地敲着门。"看样子村民们说的没错,少爷似乎真的碰上麻烦了。”
“唉,我才刚离开没几天啊,到底出什么事了?”林伯满心忧虑地想着。
就在他打算再度敲门时,
门“咔吱”一声慢慢打开。
呈现在眼前的是朱雄平静走出的身影,他的目光之中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自信。
仿佛这过去的一天一夜让他重拾了自我,摆脱了徐家人带给他的耻辱。"林伯,欢迎回来。”
......
“林伯,欢迎回来。”朱雄脸上微微浮现笑容看着来者。"少爷,你没事吧?”
“我听乡亲们讲你有麻烦事了?还涉及锦儿?”林伯满脸关切地望着朱雄。
倘若说过去的六年时间朱雄一直与自己的祖母相濡以沫的话,那么林伯无疑是祖母留给他的最后一位亲人。
林伯实际上是祖母认下的小弟,曾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在朱雄幼年时除了祖母就是最在乎他的人。
自祖母离世后,朱雄继承了小酒馆的经营,负责每日酿酒的事务,而林伯则帮着他处理一切琐碎杂务——买粮食、购置各类用具。
这几日林伯外出正是为了采购酿酒所需的材料。"没关系。”
“锦儿被她家里人接走了。”朱雄语气温和地说明道。
经历一整夜之后,朱雄想明白了许多,也不想再让林伯为他忧心忡忡。
要是林伯知道锦儿的真实身世,了解到自己遭受徐家人的羞辱,他肯定还会更为担心。"原来是这件事啊,唉,我知您与锦儿姑娘感情深厚。
不过既然她家里来接也挺好。”林伯感慨了一句又接着说:
“这两三年来,你和锦儿的亲密我一直看在眼里。
放心吧少爷,待锦儿安顿好写信过来告知消息,我会为您提亲的,决不让锦儿离开您的身边。”林伯笑呵呵地说着。
清楚了锦儿被带回的事实,林伯似乎领悟到自己少爷为何如此郁郁寡欢。"林伯,你远行初返,请先歇息一阵子吧。”
“我要去拜祭祖母一下。”
朱雄简单交代过后转身向外走去。"哎,少爷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呢,与锦儿相伴整整两年了,不舍也在情理之中啊。”林伯轻声叹息着。
但当他余光瞥见旁边房里堆置着不少盒子和数架马车时,不禁疑惑起来:“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呀?”
于是便走近前查看。
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
朱雄独自跪在一抔孤冢之前。
这个墓碑只是简单地刻写着:“祖母马氏之墓孙朱雄立。”
朱雄目不转睛地看着木碑,双膝跪地对着它默默述说着,似乎在跟自己的祖母对话:
“祖母,我下定了一个决心,我要从军去了。”
“虽然这样或许违背了您临终前所期望于我的承诺——只愿我能够安稳地在这个镇子里结婚成家,度过这一生。
可是如今我已经别无选择了。”
“祖母,您知道吗?”
“自从您离去以后,我救了一个女孩子回来,她名叫徐妙锦。
这两年间,她始终陪伴在我的身旁,彼此间也都互生情愫。
原以为此生便能和她在小镇一起养育儿女,共度一生了。”
“可是啊,我想得太美好了。
锦儿并非普通人家的女孩,她是出自开国功臣之家啊。
昨日她的家人来了,把她领回去了。
而她的那些亲人对我百般凌辱,禁止我和锦儿再次往来。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我与锦儿有了那种关系,可能也就不会再去打扰她的人生了吧。”
“可是,祖母,既然我和锦儿已是真正的夫妻关系,我要是就这么放手放弃她,我又何异于禽兽?”
“我现在无名无望,仅仅是个商户,而且是这世间最不受尊重的商户。
我不能涉足仕途,也无缘科举功名。
即便我富可敌国,国公府那种高高在上的家族也不会将我放在眼里。
如今,若想改变这种商人的身份,唯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入伍参军。
只有在军中建立功勋,赢得战功,晋升军职,我才有资格去迎娶锦儿。”
“所以......还请祖母原谅我。”
“倘若我失败了,我的尸骨埋在祖母身边,生生世世陪伴守护您,回报您的养育之恩。
如果成功了,我会带着锦儿来到祖母坟前叩拜谢恩。”
“希望祖母在天之灵能庇护我。”
说完这些话后,朱雄朝祖母的坟墓郑重三拜,目光之中透露着坚决,还有对祖母深深的愧疚。
实际上,朱雄并不是纯粹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他的灵魂来自于一千多年之后的未来,在这个世界上,他重生回到自己八岁的身体里。
等他恢复意识时,正处在一场流离失所的大灾难之中。
当时身旁只有祖母和林伯陪着,祖母带着他一路从南方迁往北方逃难,最后在一个北平辖下的小镇安顿下来。
至于他八岁以前的记忆,仿佛被彻底清空了一般。
直到他重生后,他又成为一个崭新的存在。"系统。”
“接受任务。”
“我要从军。”
在三拜完后,朱雄坚定地站起身来,并喃喃说道。
随后,一声提示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宿主已领取新手任务:参军,完成后获得奖励为数据化体质,通过杀敌积累经验值,进而升级变强。”
“发布新任务:进入军队成为正式明军成员,完成后激活高级系统模板,包括武功、术法等一系列能力提升。”电子音在耳旁回荡。
......
回到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刚一进门,就看到林伯焦急地等候在屋檐下。
当他瞧见朱雄回来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老仆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晚饭。”林伯满脸堆笑地说。"辛苦您了,林伯。”朱雄礼貌一笑,随后跟着进了屋子。
两人坐下后,林伯憋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少爷,侧房那么多金银绸缎怎么回事?”
如果是小数目的话,他或许不会这么惊讶。
可他看到的东西着实震撼——整整一千两黄金,五千两白银,以及几百匹上等丝绸。
凭这笔巨款,他们在镇子上完全可以成为首富级人物。"那是锦儿家里给的。”
“用来断绝我与锦儿的所有关联。”
朱雄语气平静地解释。"断绝少爷与锦儿之间的关联?”
林伯皱眉,“不妥,老奴这就把这些退回去!”
“不必费心了。”
朱雄摆手,“对方绝对不会接受。
对他们来说,这只是施舍给我们这样的草民一点慰藉,好让天下人对徐家更加敬仰罢了。”
说到这里,他嗤笑了一声。
豪门与平民之间巨大的鸿沟让他深有感触。
短短一天的时间里,朱雄似乎已经明白世界的真谛:他渴求的安稳生活根本无法靠现在的地位得到,在这些大家族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只蝼蚁,随时可以碾死。
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位徐家代表说的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分明是一种生死相逼。
以朱雄如今区区一个商人之身,面对那样的豪族简直是如卵击石。
更何况是受到皇帝宠幸的国公府。
听到这里,林伯神情古怪地望着少爷。
虽然眼前这个人依然是朱雄的模样,但他却感觉完全变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少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理性的气质。
昨天发生的那些事似乎使朱雄彻底看清事实本质。"林伯。”
“我决定做一件事。”
朱雄抬起头,望向林伯,问道:“什么决定?”林伯心中顿生不安。"这一个月,官府到处募兵,准备进攻北元,我打算参军。”朱雄平静地说道。"什么?”林伯倏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朱雄,“参军?不行!绝对不行!当了兵上战场,几乎就是把命搭进去。
我已答应过你祖母照顾你,绝不能让你去送死!”林伯脸色陡然苍白。"接管酒馆后,我们商贾的身份已登记在案,朝廷规定商贾最为卑贱,不得穿华服、考功名,一切提升地位的路都被堵死,唯有通过战场、参军才能改变。”
“这是改变阶层唯一的途径。”朱雄补充道,“林伯,虽然战场危险,可我别无选择。”
“人活一世,总要有所追求。”朱雄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少爷,你真的决定了吗?”林伯欲言又止。
朱雄重重地点点头。"唉,好吧。”林伯长长叹息,“少爷不管做什么,老奴都依你。”接着,朱雄叮嘱道:“林伯,好好看顾这个家,这是我的根,我希望将来某天能带锦儿回家,为你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