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免费阅读_(陆青鸢、霍雁行)最新章节更新小说_(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全文阅读

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的主要角色是 陆青鸢霍雁行 ,这是一本古代言情类型书籍,是人气作家佚名的作品,它的内容寓意深刻,深深的打动人心,以下为你分享本书的精彩内容:第1章盛夏,大梁皇宫,太后寿宴。“臣女愿意!”陆青鸢刚走到寿康宫门口,就听见了继妹陆蓉月急不可待的声音。“贤王德才兼备,臣女仰慕已久。”陆蓉月生怕自己又丢了这桩好姻缘,再次向太后表忠心。陆青鸢脚步微滞,随后低下头,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原来,她这个张狂得不可一世的继妹,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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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换嫁当后娘?她携四崽炸皇城》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盛夏,大梁皇宫,太后寿宴。

“臣女愿意!”

陆青鸢刚走到寿康宫门口,就听见了继妹陆蓉月急不可待的声音。

“贤王德才兼备,臣女仰慕已久。”

陆蓉月生怕自己又丢了这桩好姻缘,再次向太后表忠心。

陆青鸢脚步微滞,随后低下头,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原来,她这个张狂得不可一世的继妹,也重生了。

就在刚刚,她从莲花池边苏醒,浑身湿淋淋的,身边只有丫鬟松烟急得直晃她的肩膀。

她捂着心口猛然惊醒,记忆还停留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她站在高高的城楼,被一箭射穿了心口。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二十岁那年,太后五十寿宴,她随陆家赴宴。宴席上,太后亲自给陆家二女指婚。

上一世,她的继母林氏是太后的表妹,有心将陆蓉月嫁给太后的小儿子贤王萧祁,可没成想陆蓉月自从见了镇北侯霍雁行一面后,非他不嫁。

最后是陆青鸢嫁给贤王,陆蓉月嫁给霍雁行。

陆蓉月嫁入侯府的第三天,就听说夫妻二人大吵了一架,霍雁行直接搬到军营去住。后来,她虐待侯府里的几个孩子,受了霍老夫人的家法,被丢到庄子上去修身养性去了。

再后来,陆青鸢跟着贤王去往封地,很少回京,几年后就传来陆蓉月病死于京郊的消息。

宴席已经开始,陆青鸢因为回马车上换了一身衣服,所以来迟了,没想到一进门就听见陆蓉月答应嫁给贤王。

“好!好!好!祁儿大婚,也算是了了哀家的一桩心事!”

太后举杯庆贺,众人见状,纷纷恭敬地站起身来。

陆青鸢提着裙子,想从侧门偷偷溜到官眷的位置上去。

“姐姐,你怎么来得这样迟?”陆蓉月瞥到她的身影,假装吃惊地捂住嘴,大声问道。

她昨日重生后,已经打定主意要嫁给贤王,但又怕陆青鸢也重生了,会坏了她的大事,于是入宫的时候故意安排丫鬟将陆青鸢推到荷花池,好拖住她的脚步。

“太后恕罪,长女自小养在市井,粗鄙不堪,不识礼数,”林氏狠狠地剜了陆青鸢一眼:“还不赶紧跪下向太后请罪!”

“无妨无妨。”太后摆了摆手,她今日很欢喜,蓉月那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嫁给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她很满意。

原本前几日听见蓉月在家要死要活非嫁霍雁行不可,她还有些生气,现在总算是心想事成,旁的事也没那么在意了。

“镇北侯到——”

话音未落,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阔步迈入殿内。

他行走时似带虎威之风,满殿烛火都在他入殿的刹那晃了晃。

玄色披风在转弯处扫过庭前的牡丹丛,竟带落了数瓣花瓣。

席间有胆大的贵女偷眼望去,只见他一头乌发只用一根玄铁发簪高高束起,剑眉斜飞入鬓,俊朗中,隐隐带着久经沙场的铁血之气。

明明是夏日,却给人扑面而来的寒气。

“臣有事来迟,望太后与陛下恕罪。”

太后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自古好事成双,陆大姑娘也云英未嫁,不如赐予镇北侯为妻,如何?”

“太后,臣......”

霍雁行上前一步,刚想婉拒,就被皇帝打断了。

“朕看这陆大姑娘也算聪明伶俐,她嫁于你,也不算埋没了你。”皇帝抬手轻轻一点,霍雁行顺着方向看见了陆青鸢。

原来是她。

霍雁行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

皇帝就当他同意了。

太后与贤王交换了眼神,继续慈眉善目地道:“霍家也没有个后院主事的,这样,哀家从宫里给你挑一些人手,方便操办喜事。”

“谢太后。”霍雁行跪下谢恩。

陆青鸢也跟着谢恩,她低着头,余光只能望见男子的背影,行军之人,跪也跪得笔直,脊梁挺如青松。

霍雁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起身后转头又看向她,四目相对,陆青鸢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慌乱地转移视线,而是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没有未出阁的女儿家的羞涩,反而带着几分释怀。

陆青鸢回到座位上,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

前世她嫁给贤王后,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有苦难言。

新婚之夜,贤王看见了她肩膀上的伤疤,厌恶至极,弃她而去。

后宅里那些个妾室更是心思狠毒,联合起来对付她,还在她的饮食中下了绝子药,让她从此不能生育。

最后,贤王起兵造反,霍雁行奉命镇压。为了使一出障眼法,贤王竟丢她一人守城,自己带着妾室们早早跑路。

她和全城将士百姓苦苦支撑了三个月,纵使她用尽了机关术,最终敌不过霍家军的猛烈攻击。

城破那日,她在城墙上被霍家军一箭射杀。

不过,既然陆蓉月费尽心思想要这“好福气”,就给她好了。

她陆青鸢不稀罕。

回程的马车上,林氏握住女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好女儿啊,你这次总算是想开了。那霍家三郎虽然生得一副好皮囊,可霍家风水不行,五年前北燕一战,霍家年轻一辈死得就剩下他一人了,如今府里老的老,小的小,难缠得很,我看她陆青鸢怎么去当这个侯门主母!”

陆蓉月做成了一件大事,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没错,那霍家就是一个虎狼窝!

前世她本要许给贤王,为求姻缘顺遂,她还特意去报国寺上香。结果回程对霍雁行一见钟情,跟家里闹了好几次要嫁给他,为此一向疼爱她的爹爹还差点动用了家法。

没成想,嫁过去以后,霍雁行身边倒是连只母麻雀都没有,可他也不近女色啊,任她百般调戏,还在酒里下了合欢散,可他就是不从。

那几个小畜生更是目无尊长,对她出言不逊,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到头来还倒打一耙,在霍雁行面前颠倒黑白!

霍老夫人也是个粗鄙的老虔婆,为了一点小事,就拿家法制她,还让她去郊外庄子上跟着下人务农!不然就没有饭吃!

更让她气恼的是,陆青鸢因为成了贤王妃,她每次见到她都要行礼!而且看贤王对她也是颇为爱重,衣服首饰都是最时新的。

陆蓉月依偎在林氏怀里撒娇:“哎呀,前些日子是我昏了头,还是娘亲为我筹划的好。”

林氏想到了什么,声音放低了些:“如今局势动荡,太后与圣上不睦,倒是喜欢贤王这个小儿子,我看他才是大有前途之人。只要你嫁过去,好生辅佐,日后必能享尽荣华富贵!”

是了,陆蓉月记得,前世贤王造反,霍雁行去镇压,她留在京中,不知道怎么就染上疟疾,听着外面的人说贤王的兵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等贤王登基,那陆青鸢不就成了皇后吗?!

她恨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既然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必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女儿知道了~等女儿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我看她陆青鸢还拿什么跟我争!”

第2章

这日,陆相国家门前热闹非凡。

贤王府和镇北侯府的送聘礼的队伍就跟说好了似的,前后脚来。

“黄金万两、珍珠翡翠头面十套、南海珍珠一斛、白玉如意两对、红宝石、蓝宝石各一箱——”

贤王府负责唱聘礼单子的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声音尖锐细长,引得街坊邻里都挤在门口看。

这贤王的聘礼一箱接着一箱,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玩珍奇,琳琅满目,摆满了陆家的前院。

相比之下,镇北侯府的聘礼就有点不够看了。

此时陆家各房都聚在院子里,陆蓉月可高兴坏了,前世因为聘礼的事儿,她还被亲娘骂了一顿。

她在聘礼中挑了一根绿宝石簪子,在陆青鸢的头顶上比划了几下:“哎,我的姐姐,可怜你在外祖家也没有戴过什么好东西,镇北侯府估计也没有这等做工的宝石簪子,这根就送给你了,也全了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

陆青鸢只觉得她可笑,并不打算与她多计较,伸手就打算拿过来,反正不拿白不拿。

啪嗒——

陆蓉月递过来的那一刻,松手了,簪子掉在地上,绿宝石崩了出来。

“哎呀呀,看来姐姐命中是没有这样的福气了。”陆蓉月转头,歪着脑袋问李公公:“不小心摔了根簪子,殿下知道了应该不会怪我吧。”

李公公奉承道:“殿下若是知道王妃爱摔簪子,肯定准备一大箱簪子,专门供着您摔着玩儿。”

此时,镇北侯府负责送聘礼的丘管事提着一个笼子走到陆青鸢面前,毕恭毕敬道:“陆大姑娘,我们侯府的聘礼虽不如贤王府丰厚,但那一双大雁乃是侯爷亲自猎来的,足见侯爷的诚意。”

丘管事掀开笼子上的红布,只见这两只大雁不仅姿态威武,羽毛鲜艳,而且一雄一雌靠在一起,互相舔舐羽毛,十分恩爱缱绻。

陆青鸢见了,只觉得霍雁行的箭法果然精妙,竟看不出大雁身上伤口所在。

这样一看,贤王府送来的聘雁只是上林苑里娇养的,肥美中透露着些许呆笨。

“哼,两只畜生罢了,这也值得夸赞。”

陆蓉月在一旁听到,心中不快:怎么前世她就没有收到霍雁行亲自打来的聘雁!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个好主意。

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惊呼:

“诶诶,飞了飞了!”

镇北候府送来的那两只大雁,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笼门,它们扑棱扑棱翅膀就迫不及待地飞向天空,转眼间连影子都寻不着。

陆蓉月拍手叫好:“哎呀,怎么办呢姐姐,侯爷的诚意飞走了呢?”

............

当夜,陆青鸢进了父亲陆执的书房。

紫檀桌案上,沉香袅袅,一副名家字帖徐徐展开,正是贤王今日送的礼品之一。

年过四十的陆执保养的当,依旧能看出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他听见长女进来,头也没抬,只是继续临摹名帖。

陆青鸢扑通一声跪在青砖上,指尖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下,掩面装哭:

“父亲,我自小寄养在外祖家,不比妹妹可以承欢膝下,又能时常随母亲进宫讨太后欢喜。可霍家也是侯府,蓉妹妹她就这样放走我的聘雁,让侯府颜面何在?”

陆执停了笔:“知道你受委屈了,为父再给你的嫁妆添上三千两可好?”

“父亲以为我只是为了多讨要一些嫁妆?”陆青鸢突然抬眸,泪珠悬在长睫上要落不落:“贤王终究还是要回到封地去的,那么与父亲同朝为官的,只能是身为天子近臣的镇北侯,陆家给我多少颜面,就是给侯府多少颜面。”

陆执这才起身扶起长女。

一炷香后,陆青鸢从书房里出来,脸上只剩下嘲讽和漠然,手里多了一张陈旧的嫁妆单子。

那是她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上面不仅有银钱,还有店铺庄子,外祖父只有母亲这么一个女儿,嫁妆给得很丰厚。

她心里明白,这些不是她掉几滴眼泪换来的。陆执是官场浸染多年的老狐狸,长女嫁权臣,次女嫁亲王,无论未来局势如何,他都能全身而退。

陆蓉月跟陆执亲近,可陆青鸢并不,没有爱,就只能用钱来假装爱了。

很快,到了陆青鸢的出嫁之日。

外面的锣鼓声传入内室,惊起檐下一对白鸽。

坐在镜子面前梳妆的陆青鸢听着那一声声锣鼓,咚咚咚,咚咚咚,催得人有些心慌。

忽然记起前世最后那个黄昏,战鼓擂擂,城头残阳如血,她看着霍家军中缓缓举起的长弓,银色的箭镞泛着冷光。

箭矢贯穿她胸口的那一刻,她竟觉得解脱。

终于,不用再做贤王府里的泥塑木雕了啊。

这一世,前路并非一帆风顺,但她会拼尽全力让自己能自由地活着。

“二姑娘,你怎么来了?二姑娘,不能进......”

松烟没拦住,让陆蓉月进了房。

“没事,你先去前头瞧瞧。”陆青鸢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屋内只剩她们两个人。

陆蓉月自从换亲以后,每夜都兴奋地睡不着觉,今日更是一想到陆青鸢马上要踏入霍家这个火坑,就心潮澎湃。

“姐姐,你就算嫁入侯府又能如何?王侯王侯,始终是王在上,侯在下,你终究比不上我这贤王妃尊贵。”

她见陆青鸢面无表情,居然越说越来劲。

“要怪就怪你娘只是镖局之女,身份低贱,粗陋庸俗,怎配得上爹爹,好在她自知德不配位,早早离世......”

啪——

陆青鸢猛然站起,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之大,让陆蓉月一下摔倒在地,脸上迅速浮起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啊!”陆蓉月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今日竟敢动手!”

啪——

陆青鸢俯下身,又补了一巴掌,冷笑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前世她还对这个家抱有期待,处处挚肘于父亲的脸面,对陆蓉月多加忍让。

后来才发现,根本没必要。

更何况,娘亲是她的逆鳞。

“姑娘,准备出门了!”

很快,松烟来叫门。陆青鸢料定即使陆蓉月再张狂,也不会敢在今日发作,毕竟是太后赐婚,耽误了吉时,哪一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陆青鸢,你给我等着,你迟早被霍家那几个小畜生整死!”

“好啊,那我就等——着——”

说罢,陆青鸢拿起团扇,吹了吹指甲缝里的花粉,自顾自地出门去了。

“贱人!贱人!”陆蓉月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她觉得脸皮上热热的,还开始发痒,手指忍不住向脸上挠去:“啊!好痒好痒!痒死了!”

片刻,她的脸上就起满了红疹。

外间锣鼓喧天,内里咒骂连连,谁也没发现,窗棂外一个身影鬼魅般掠过。

第3章

是夜,镇北候府,书房。

暗卫飞廉挂在横梁上,细看像一只蝙蝠:

“......陆二姑娘出言不逊,陆大姑娘掌掴二姑娘后,二姑娘的脸肿得像猪头,嘿嘿,她手劲还挺大。”

“蠢货。那多半是因为指甲里勾了特殊花粉,二姑娘恰好又会因花粉染疾。”

面前的男人轻斥道。

烛光摇曳,霍雁行的轮廓如刀削般冷硬,薄唇微抿,眼底里却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看来他这位夫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初见时只觉得她倔强。

那是半月前在报国寺——

“不好,大姑娘的马车翻了!”

霍雁行刚从军营回城,打马过官道,就听见附近有人惊呼。

他纵马追去时,只见崖边歪着一辆马车,被惊着的马还在不停拉拽车厢,车帘在风里翻卷如白幡,隐约能看到露出半截染血的云锦衣袖。

俯身看去,一女子半边身子都悬在崖外,一只手死死地扣住车辕,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拔剑插向地面,以剑为支点,飞身而下,将女子拽回崖上。

后来才知道,这是陆家寄养在外祖父家的大姑娘,陆青鸢,刚与继妹同去报国寺上完香。

他只需瞥一眼,就知道那马车被人做过手脚,车夫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不过今日陆青鸢的这一巴掌,也算报了当日之仇。

陆相国家的事情他也略有耳闻,发妻早逝,另娶的高门贵女还是和当今太后有亲的林氏。

父亲偏心,继母私心,继妹算计,她想必在宅中过得并不如意。

前日出城办事路过山野,他猎了一双大雁,让人给她送去,也能宽慰几分吧。

“哇!宅斗好可怕,幸好我未娶妻。”飞廉拍拍胸口,心里想着陆二姑娘那个脸肿的呀,怕是到了新婚那日都难消,嘿嘿,贤王要娶大猪头咯,想想就开心。

霍雁行却微微皱起眉头,他最讨厌内宅争斗,弄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不知道这个陆大姑娘将来会如何行事呢?

若是她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就怕心思太多、太密、太难缠。

“爷,夜已深了,要回主院睡吗?”门外传来侍从柏羽的声音,他好像有点为难:“老夫人那边也在问了,新婚之夜不回去睡,我怕您被老夫人打断腿。”

“噗嗤——”

把横梁当秋千荡的飞廉笑出了声。

“滚。”

“得嘞!”

飞廉贴着墙壁“滚”了出去,轻巧得就像影子飘过。

霍雁行起身出门,罢了,也是时候会会他这位新夫人了。

松涛院。

蝉鸣裹着暑气,热热闹闹地撞进贴着囍字的窗棂。

“姑娘,别吃了,真的,您别吃了,我害怕。”

松烟眼看着自家姑娘拜堂成亲,进了主院正房后,待侯府的女使丫鬟们一走,便将团扇一扔,头冠一摘,鞋子一脱,俨然跟在住在外祖父家那般,盘着腿坐在床上。

开始吃床上的干果。

吃完以后又开始吃桌上的糕点。

“没事儿,成个亲难不成还要把自己饿死,你也来吃点。”陆青鸢一点也没有前世的拘谨。

毕竟等于二婚了,流程也比较熟练了。

按照前世霍雁行对陆蓉月的态度,估计对自己也就那样,她也没有自信到可以凭借容貌将他折服的程度。

松烟一边给陆青鸢摇扇,一边絮絮叨叨:

“姑娘,可不敢懈怠啊!刚刚我出去打听了,咱们松涛院里本来没几个女使婆子,侯爷平日里也只管使唤小厮侍从。这不大婚,宫里赏赐下来的女使都在咱们院里伺候着呢。”

陆青鸢一挑眉毛,原来如此。

太后赏下来的人,自然是打不得骂不得,轻易也不能打发到庄子里去,还要提防她们给宫里传话。

真是一大堆烫手山芋。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嘴里塞了一颗干果。

“夫人,侯爷过来了!”

忽然,院里管事的虞妈妈喊了一嗓子。

陆青鸢一惊,嘴里那口干果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连咳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

幸好在霍雁行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她快速地咽下干果,顺起床上的团扇遮住自己的脸。

松烟如临大敌,收起女主吃剩的食盒,匆匆下去了。

霍雁行一进门,便大马金刀地往床边一坐,单刀直入:“陆大姑娘,我本无意娶妻,只是太后赐婚不得不从。想必你已经了解过侯府的情况,府里有四个孩子,都非我亲子,但更胜亲子。”

侯府四个孩子,一个是霍雁行的养子,三个是他的侄子侄女。

五年前大梁与北燕一役,霍家中计,霍雁行的大哥、大嫂、二哥,还有霍家军副将凌鹤都牺牲了。

在京安胎的二嫂,听到消息后悲痛不已,难产而死。

偌大的侯府,老的老,小的小,只剩下霍雁行这个成年男子苦苦支撑门庭。

“你若善待四个孩子,我感激不尽,否则,休怪我无情。”

霍雁行最后几个字说得狠辣,加上他多年行伍,字字句句都如同军令。

他说完,看了陆青鸢一眼。

面前的女子低着头,藏在团扇后面,侧面看去,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看不清表情。

她不会是在哭吧?

霍雁行清咳了一声,语气稍缓:

“他们的日常有奶娘、丫鬟、小厮伺候着,你不必亲自照料。”

“读书也自有书院夫子约束,你也无须操心。”

“若是他们犯浑,你告诉我便是。”

陆青鸢完全没有心思在听,她只觉得喉咙里噎得慌,想要喝口茶水润润。

霍雁行见她还不肯言语,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也不愿嫁我,这样,我愿一两年之后,为你添妆,放你和离。”

这句话陆青鸢听清了!

和离!

他还给添妆!

还有这等好事!

她忽地将扇面往下一拉,身体微微向前倾,脸上掩盖不住的欢喜:“侯爷此话当真?!”

一张娇俏的脸庞展露无遗,明眸皓齿,容色如玉,三分灵动,七分美艳。

泪水打湿的睫毛,皮肤里透出来的红晕混合着胭脂,像极了山间雨后初晴的山茶花,美而不自知。

这是霍雁行第二次离她这么近。

第一次在悬崖边上,人命关天,他只记得她那双倔强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如今这双眼睛里,还多了几分狐狸般的狡黠和历经山河的稳重。

短短半月,她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霍雁行有些愣住了,直到耳边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这次略带失望。

“侯爷不会要反悔吧?”

第4章

霍雁行这才反应过来,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一点,拉开距离。

“我霍家儿郎,重诺守信,绝不反悔。”

陆青鸢见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等到和离以后,她就找个借口离开京城,回外祖父家,或者寻一处世外桃源,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放心,我陆青鸢发誓,若我对四个孩子起半分歹心,必叫我天打雷劈。”

霍雁行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誓发的,倒有几分江湖气息。

不过他见话已说开,便打算离去。

“夜已深,你睡吧,我去书房,以后我都在书房睡,不用等我。”

“等一下!”

情急之下,陆青鸢伸手去拉他,可没想到霍雁行腿长,一步顶别人的两三步,她没拉到手臂,却好死不死扯到了他的腰带。

霍雁行是脱了喜服,换了常服过来的。夏日闷热,本就是中衣外套了一件青色长衫,中间系了一根同色缎面腰带。

陆青鸢这一扯,腰带如游蛇滑落,他原本紧紧束着的衣衫也松散开来,隐约露出紧实的胸膛。

窗外的蝉鸣突然噤了声,夜风悄然钻进房里。

烛火摇曳了几下,晃动的烛光好似受到了什么蛊惑,顺着男子胸膛起伏的肌理游走。

陆青鸢觉得嗓子更干渴了。

“你!”

霍雁行一把攥住松垮的衣襟,往后退了几步,把腰带重新系好,声音里带了几分恼怒: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无意娶妻,你我也不会有夫妻之实,你用不着在我身上白费心机!”

陆青鸢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不小心扯到你的腰带吗?好像我污了你清白一样。至于吗?

但话又说回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侯爷请听我一言!”陆青鸢着急辩白,竹筒倒豆子般把太后往侯府里安插女使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她们每一个都是太后的耳报神,若你去书房睡,太后就知道我们夫妻不合,自然会想尽办法继续给你安排枕边人,到那时就更难办了。”

这事,霍雁行不是没有想过。

太后与圣上斗法,朝堂派系明显,太后背后是世家门阀,圣上提拔的是寒门才子。而霍家既是簪缨世家,霍雁行又是新贵权臣,太后有心拉拢,才会让陆家与霍家结亲。

霍雁行顺着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陆青鸢从床上站起来,转身吹灭了所有的红烛。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有月色透过窗台,薄薄地洒落在床榻上。

霍雁行蹙眉:“陆青鸢,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自然是做戏做全套,给她们看一对恩爱夫妻。”陆青鸢一手按住床头的木桩,用力推动了几下。

床,纹丝不动。

陆青鸢的力气虽比寻常女子大些,但还是推不动,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这床,怎么这么稳当?”

“自然,这是我祖母特意寻的上好黄花梨,请了老师傅做了整整一年的拔步床。”

霍雁行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但平日里给皇帝办事,也见过一些风月之事,大致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默默走到另一侧,来回推动着木桩。

不知为何,霍雁行的脸皮有些发烫。

更要命的是,陆青鸢还在旁边指指点点。

“哼,干活不见你出力,动嘴倒是勤快。”霍雁行冷笑道。

陆青鸢闻言,好似想起什么来,走得离窗边近些,侧过身子。

不一会儿,一声声娇吟响起。

霍雁行握着床柱的手骤然捏紧,喉结滚动两下,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半句:“你,你瞎叫什么!”

陆青鸢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演戏。

一阵过后,陆青鸢才低声道:“此乃闺房之乐,更显真实。”

闺,闺房之乐?

霍雁行瞠目结舌,若不是房间昏暗,陆青鸢定能发现他一瞬间红了耳根。

霍雁行感觉天都塌了。

再难打的仗也没有今夜的难打。

不对啊,按理说陆青鸢也是第一次嫁人,她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差不多了吧。”

陆青鸢反应过来,也觉得这样有些尴尬,嘴比脑子快:“侯爷初次成婚,这样应该就行了。”

什么叫,这样,应该,就行了?

霍雁行听懂后,脸比锅底还黑,可惜陆青鸢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行,继续。”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大了许多。

吱呀!!吱呀!!

拔步床发出的响声更大了,频率更快了。

陆青鸢听着有些不对,刚想劝他差不多了,可以停手了。

哗啦——

床塌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霍雁行那头的床柱子断裂了,导致拔步床往一侧倾斜。

床檐上重工绣制的大红帷幔结结实实地砸下来,将这对倒霉夫妻盖了个彻彻底底。

陆青鸢把脸上的帷幔扯下来。

这就是上好的拔步床?霍老夫人一定是被人骗了!

霍雁行那侧塌得更厉害,层层叠叠的帷幔上还坠了各色宝石珠子,挂在他的头顶上,正巧月色柔柔地撒进来,更显熠熠生辉,简直比陆青鸢还像新娘子。

陆青鸢实在忍不住,捂着嘴笑。

霍雁行本来气闷,伸手狠狠地把帷幔扯了下来,一抬头,借着三分朦胧月色瞧清楚了偷笑的人。

陆青鸢身上那大红芙蓉花嫁衣已然皱皱巴巴,头发也被帷幔弄得凌乱不堪,几根调皮的发丝勾在眼角眉梢。

她笑的时候,双肩微微颤动,眉眼弯弯。

忽然她睁开眼睛,与他大眼瞪小眼。

霍雁行忽然想起儿时春日游猎,二哥送给他一只浑身火红的小狐狸,他养在房里,深夜里那只红狐狸爬到桌上偷吃卤牛肉,被他逮个正着时。

正是她如今这般模样。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第5章

外面守夜的丫鬟们听到这声响太大了,怕出了什么事,赶紧凑到门外。

“侯爷,夫人,怎么了?”

“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霍雁行声音闷闷的,有点沙哑。

陆青鸢站起来,重新点亮了烛火。

“明日,我让林妈妈去找府里的工匠来修床。”霍雁行觉得此间再难呆下去,打算去书房睡。

“等一下。”陆青鸢拿着烛台,沿着床断裂的地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不对,这床有问题。”

霍雁行顺着陆青鸢的示意看过去。

“你看,床底下的这块断裂的木头,断裂处是平整的,正常外力所断的木头,断裂处应该是粗糙且参差不齐的。”

“这块木头,一定是有人提前用锯子割过。”

霍雁行脸色一沉,好像想到什么,推开房门,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陆青鸢赶紧跟了出去。

霍雁行的松涛院后面,就是四个孩子的住所,梅香小筑。

还没踏进去,远远地就听见几个孩童的笑声,还有搓牌的响声。

院外守夜的小厮远远见到霍雁行怒气冲冲而来,吓得七魂丢了六魄,拔腿就往院里通风报信,嘴里还嚷嚷着:

“不,不好了,侯——啊!”

忽然,小厮捂住自己的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他被点了哑穴。

击中哑穴的小石子清脆落地。

整个过程快到陆青鸢都来不及看清霍雁行是怎么出手的。

霍雁行走过去,解了小厮的哑穴:“明日自己去领十板子,现在滚下去,大晚上的别吵到老夫人。”

小厮愁眉苦脸地下去了,只好让屋内的小主子们自祈多福了。

霍言行径直往内院走去。

“诶,我又赢了!给钱给钱!”

“瑶姐姐好厉害!”

“太晚了,要不咱们散了吧,小心被大人们发现。”

“怕什么!叔父今日娶亲,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呢!再来再来!”

屋内传来了孩童的玩闹声,还有哗啦哗啦的码牌声。

霍雁行越听越气,这帮小兔崽子真的是无法无天!

他撩起长袍,腿一抬,踹门而入。

咚——

玩得尽兴的四个孩子惊慌失措地收拾桌面,越忙越乱,牌和铜钱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四人之中个子最高的男孩,反应最快,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行礼:“父亲。”

陆青鸢跟在霍雁行后面进去的,那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又道:“母亲。”

嫁入侯府之前,她找人打探了侯府的四个孩子。

最大的是养子凌韬,也是唯一一个和霍家血脉没有关系的孩子,他是霍雁行的副将凌鹤之子,今年刚满十三岁,最是稳重守礼。

“叔父~~~”

一句奶声奶气的叔父,伴随着一只鹅黄色的奶团子,向霍雁行噔噔噔地冲了过来。

这便是霍雁行最小的侄女,他二哥家的孩子,霍灵犀,今年才五岁。

“霍灵犀!你个叛徒!你给我回来!”

后面一位穿着石榴红襦裙的女孩双手叉腰,怒视前方那只没有骨气的奶团子,旁边坐着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两人容貌极其相似。

这是霍家大哥的一对龙凤胎,霍云瑶和霍云旸,也有十岁了。

不过这对龙凤胎倒是两个极端性子,霍云瑶上蹿下跳像只皮猴子,没有一日安静的时候,霍云旸因为几年前从马上摔下,双腿残疾,性子安静甚至有些抑郁。

霍灵犀听见姐姐的话,扭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转回来,抱着霍雁行的腿就开始撒娇:“叔父叔父~我的好叔父~我好困啊,我想睡觉啦~”

霍雁行任女娃摇晃,纹丝不动:

“大晚上不睡觉,聚众打牌九,还赌钱?我看你们一点都不困,索性别睡了,每个人罚抄一百遍《弟子规》。”

一时间哀声一片。

“啊?我也要吗?”霍灵犀指着自己,眨巴眨巴眼,她字都认不得几个呢。

“你不是夸你瑶姐姐厉害吗?让她给你抄。”霍雁行双手怀抱,看向后面的霍云瑶。

“凭什么!”霍云瑶急了。

“凭你胆子大,都敢拿锯子锯床了!”霍雁行厉声道:“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侯府就这么些人,能偷偷进到松涛院干这种坏事的,只能是孩子。

凌韬稳重,云旸安静,灵犀力气小,唯有云瑶,跟她爹娘一样喜欢舞刀弄枪,脾气火爆。

霍云瑶被揭穿了,也不认错,梗着脖子死犟。

陆青鸢赶紧打圆场:“好啦好啦,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大晚上的就别折腾孩子们了。”

霍云瑶毫不领情:“我们叔侄俩的事情,要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霍雁行快走几步,揪住霍云瑶的后脖颈,耳提面命:“她是我刚过门的妻子,是你的三婶!”

“哼!陆家和林家都是皇亲国戚,权势滔天,他们家的女儿肯定都是嚣张跋扈之人,我才不要认这样的女子做婶娘!”

霍云瑶一把推开霍雁行的手,冲了出去。

陆青鸢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在心中逐字分析起刚刚霍云瑶说的那句话。

奇怪,她为什么要说“陆家和林家的女儿都是嚣张跋扈之人”?

陆家就自己和陆蓉月两个女儿,林家倒是有不少女儿......

陆青鸢正想着,霍雁行就已经下令,四个孩子禁闭三日,罚抄书,就此作罢。

回松涛院的路上,陆青鸢已经困了,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一宿,可把她累坏了。

“孩子顽劣,以后我会多加管教。”

耳边响起霍雁行的话:“他们自幼失怙失恃,我和祖母难免溺爱,不成想越发不像话。”

陆青鸢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心里却想:五年前,他也就二十出头吧,带四个孩子也是不易。

没事,不就是带孩子吗?

就算他们是泼猴在世,也逃不出她陆青鸢的五指山。

从梅花小筑回到松涛院,已经快三更天了。

正屋里的床塌了,他们只能去偏房睡,陆青鸢睡床,霍雁行在偏房的贵妃榻上凑活一晚。

折腾了一天,陆青鸢累得不行,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连霍雁行什么时候出门上早朝都不知道。

丫鬟们叫了几次她都没听见,直到最后是虞妈妈杀进房间,晃醒她:

“哎呀夫人你怎么还没起啊!该去给老夫人敬茶了!”

第6章

说起霍老夫人,也是个妙人。

她本家姓白,单名一个玥字。

娘家并非世家,也非巨富。

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百姓人家。

霍家祖父当年去辽东剿匪,把最大的土匪窝——蝎子寨给剿了,还救出了一名农家女子,便是现在的霍老夫人了。

两人恩爱一生,膝下只有一子,就是霍雁行的父亲霍昭。

可惜霍昭夫妇俩去得早,留下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是老夫人将他们抚养长大的。

五年前,霍家出事,霍雁行的大哥、二哥战死北燕,老夫人亲自出城千里迎棺。

陆青鸢打心底很是佩服老夫人,只不过前世忙于后宅争斗,老夫人又不经常与京中贵妇相交,就算宴席碰见了也只是遥遥一见,没有亲近的机会。

于是,她特意让丫鬟们别跟着,自己去了老夫人住的慈晖堂。

她刚进院,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刘妈妈赶紧迎上来。

“哎呦,夫人您可算来了,老夫人四更天就起来了,饭都还没用呢,就等着喝夫人的茶呢!”

刘妈妈要进去通报一声,让丫鬟们去备茶拿礼,请她在外面稍等。

陆青鸢在院子外面也闲不住,四处走走,就听见廊下有丫鬟在闲聊。

“哎,你听松涛苑的姐妹们说了吗?昨夜里啊,侯爷和夫人可是闹了好大的动静!”

“什么好热闹!让我也听听!”

“昨夜她们听见正房里传来那种声音,都备下水了,可等了许久,还没人叫。”

“侯爷自小在军营长大的,这身子骨,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吃得消的。”

“可不是嘛!后来轰的一声,她们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侯爷还不让人进去伺候。”

“咦?”

“天一亮,侯爷就让人叫了工匠去修床。”

“嚯!”

陆青鸢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侯门大院,什么传得最快?

主人家的八卦。

不过效果她很满意,就是要侯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夫妇和睦,这样消息就能很快传到太后耳朵里去。

“诶,老夫人,您怎么在这儿呢,让老奴一顿好找。”

陆青鸢听见屋里传来刘妈妈的声音,她侧着头去看。

好啊,原来是老夫人在窗台底下偷听丫鬟们说话!

“嘘,她们还没聊完呢。”

“夫人来敬茶了,快快去正厅里坐着吧,我的老祖宗。”

陆青鸢哑然失笑。

正厅。

老夫人正襟危坐于太师椅上,身着一袭金福字纹深褐锦袍。

陆青鸢恭恭敬敬地端着茶杯,给老夫人敬茶,她端庄大方,姿态优雅,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老夫人看不出来,刘妈妈可是女宫出身,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满意,心想那外界传言,陆大姑娘于市井长大,不通礼仪粗鄙不堪,都是浑说!

陆青鸢却感慨,那还得多亏了前世在贤王府吃过的苦,太后对她这个儿媳并不满意,却又不好明说,暗中派了几位嬷嬷以教习礼仪为由,磋磨她。

别说端茶了,她甚至可以头顶着三本书,端着茶绕着全府走一圈,书都不带掉的!

老夫人喝过茶,开始训话,陆青鸢低头作小媳妇状。

“夫妻相处,乃人伦之本。你需记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方能家和事兴。”

“......《女诫》有云,‘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你需时刻自省......需时刻自省......”

听着听着,怎么变车轱辘话了?

陆青鸢悄悄抬起头,发现老太太一直盯着手中的扇子,像是上面写了小字,可又因着目力不足,看着颇为费劲。

敢情在那扇子上打小抄呢!

她大胆直言:“祖母,时候不早了,该用早饭了。”

老夫人如释重负,根本不管一旁的刘妈妈给她使的眼色:“好好好,吃早饭,吃早饭!”

门外候着的丫鬟们端着早饭鱼贯而入。

满满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偌大的白瓷盘,上面摆着几个铜钱大小的蟹黄汤包,旁边还放着新采摘的牡丹花。

茶碗里装着七宝茶,茶底混合着核桃、松子、乳饼、银杏、芝麻、小枣、瓜仁这七种食材。

各色糕点更不用说,最后上的居然是一整条新鲜的梅花枝子,上面挂着拇指大小的梅花果子。

......

陆青鸢笑了笑,转身问刘妈妈:“厨房里可有准备胡饼和小米粥?”

刘妈妈被问得突然,心直口快的毛病又犯了:“那自然有,老夫人天天吃......”

“咳咳咳!”

一旁传来老夫人的咳嗽声,刘妈妈自知说漏了嘴,后悔不已。

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要维持她侯府老太君的形象,差一点毁在自己这张嘴上了!

刘妈妈板着脸:“呃......有是有,但是那都是侯府下人吃的,我们老夫人最讲究了,寻常东西怎么能入口。”

“什么?”

霍雁行刚下朝,朝服还没换就先来给祖母请安,一进屋就听见刘妈的话,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祖母,讲究?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早饭,皱起了眉头。

这也太精致了吧,谁大早上吃这玩意,能管饱吗?

“祖母,这......”

他刚开口,就被祖母瞪了一眼,示意他闭嘴。

陆青鸢左右看看,憋着笑,假装很是遗憾的样子:“哎,我最喜欢胡饼配小米粥了,若是有腌菜,比如萝卜干、咸菜疙瘩、白菜帮等,那就最好了!”

闻言,老夫人的双眼一亮。

这孙媳妇,她喜欢!

老夫人脱口而出:“有有有!刘妈,快把胡饼和小米粥端上来,还有我腌制的萝卜干!”

刘妈嘴角抽搐,又不得不从。

霍雁行又好气又好笑。

陆青鸢咬着丫鬟们端上来的胡饼,低头憋笑。

......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霍雁行自顾自地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侯爷,等一等。”陆青鸢喊住他。

“何事?”

霍雁行放缓了脚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丫头揣测人心挺有一手的。

这才和祖母见上一面,吃了个早饭,就把祖母哄得眉开眼笑的,吃饭的时候都忘了还有他这一个孙儿在,一个劲地给她夹菜。

此女子不可小觑。

“我有一事求侯爷。”陆青鸢走到他身侧,屏退了丫鬟和小厮。

“说。”

霍雁行眸色清冷,薄唇紧抿,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看吧,他猜得没错,这个女人终于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敢提什么要求。

正想着,面前的女子朝他福了福身,一双葡萄般亮晶晶的眼睛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侯爷,可以提前把和离书写了吗?”

第7章

和离书?

霍雁行想起了昨晚自己同陆青鸢说的话。

“我知道你也不愿嫁我,这样,我愿一两年之后,为你添妆,放你和离。”

再看她的眼神,满是希冀和即将自由的雀跃。

看来她是真的不稀罕侯夫人的名头,罢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你跟我来书房。”

霍雁行带着陆青鸢来到了外院,书房就在外院边上,离内院只有一道门。

这是陆青鸢第一次来到霍雁行的书房。

进门先是看到一把长刀高挂在显眼处,刀身狭长,寒光凛凛,让人胆寒。

左侧放着一张贵妃榻,榻上还有一本没看完的兵书。

右侧是一张有点年份的檀木书桌,桌上兵书占据了大半空间,书页泛黄发脆,有的甚至残缺不全。

桌上的文房四宝倒是精致,一看就是御赐之物,只是使用者看起来毫不珍惜,笔杆上的墨渍都还在。

霍雁行走到书桌前,拿纸,提笔,就要写和离书。

“等一等。”

陆青鸢开口阻止。

“怎么,反悔了?”霍雁行搁下毛笔,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侯爷莫不是诓我?凡世家大族,涉及重要文书,都需采用官办白鹿纸誊写,并盖上私印,才能奏效。”陆青鸢伸手拿起桌上的纸晃了晃:“而这,是上好的棉连纸,虽然质量上乘,但到底不是官办用纸。”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这些纸的区别,只不过前世在贤王府呆久了,王府比侯府的规矩更多,纸张的数量都是有数的,谁用了,用了多少,用来做什么,都会一一记录在册,以防后面突发事件需要查阅纸张。

霍雁行定睛一看,果然是棉连纸。

明明他昨夜离开的时候,桌上放着的还是白鹿纸,怎么变成了棉连纸?

不过,听说陆青鸢一直在外祖家长大,今年才被接回陆府,怎么对这些官办之物如此熟悉。

霍雁行只扫了一眼侧边放宣纸的柜子,便唤来了柏羽:

“我书房里的白鹿纸都去哪里了?”

柏羽也觉得奇怪,向来都是官办定期派人来候府送白鹿纸,明明前几日才刚送过,这几日侯爷也没怎么用,怎么就不见了呢?

柏羽叫来了平日负责打扫书房的婆子。

那婆子大字不识一个,说话倒是利落。

“老奴不知道什么白鹿纸,今儿一早三姑娘说侯爷罚他们几个抄书,没纸了,就来书房拿纸,老奴想着也就是几张纸而已,侯爷平日里又很疼几位小主子,就放三姑娘进来了。”

婆子口中的三姑娘就是霍云瑶。

“胡闹。”霍雁行忍不住用右手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吩咐柏羽,“你等下交代人去官办领纸回来,多领一些。”

陆青鸢忍不住问:“往日里,侯爷的书房也是谁想进都可以进的吗?”

霍雁行不语。

柏羽替主子说话:“夫人,霍家的人口简单,不是老夫人就是四位小主子,侯爷平日里也常带小主子来书房读书练字。”

“我相信四个孩子没有坏心,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侯爷是天子近臣,书房里有的是机密文书、御赐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侯府百口莫辩。”陆青鸢语气严肃起来,“再说了,孩子们每月应该有份例,用多少纸,多少笔,花多少银钱,都应该清清楚楚,而不是没有纸就来侯爷的书房拿。”

霍雁行听她一番话,觉得有理,如今府里也混了细作,就怕细作利用无知孩童,获取机密文书。

他示意柏羽:“去请账房先生来。”

............

账房先生姓孙,瘦干身材,留着两撇山羊胡,他手里捧着漆盘,十几本蓝皮账本摞在上面,墨香混着陈年纸页的潮气扑面而来。

“侯爷,夫人,这里是府中近五年的账本。”

下人送上了茶,陆青鸢坐下看账本,霍雁行在旁边喝茶。

果然,这些账本在陆青鸢看来,就是四个字。

乱七八糟。

“去岁腊月,采买银丝炭三百斤?”陆青鸢指尖划过某行条目,“在我嫁入侯府之前,松涛院就侯爷一人,用得了三百斤的银丝炭?怎么?你们家侯爷的身子这么虚?”

霍雁行一口茶刚喝下去,差点呛住,握茶盏的手倏地收紧。

柏羽听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孙账房抹着汗,嗫嚅道:“许是......许是还有梅香小筑的份,一起算上的......”

“好,这个就算了,”陆青鸢突然轻笑,将账本送到霍雁行面前,手指着另一行条目,“侯爷看这端午采买,有何不妥?”

霍雁行带兵打仗可以,可真让他看起账本来,那可真是头大。

他扫了一眼,又扫了第二眼,还想再扫第三眼的时候,账本被陆青鸢收回去了。

她提笔,在账本上圈了一处。

“雄黄酒百坛?白娘子看到都得绕着侯府走。”

柏羽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被霍雁行一记眼风扫过,又生生憋住。

还没等霍雁行发作,孙账房倒是吓软了腿,扑通跪在地上。

“夫人不知,原先大爷二爷在的时候,府里是一共是领着三份俸禄,外加庄子的地租,日子过得宽裕,后来......后来府里出事后,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府里也没有个当家主母,每个院里想要什么,就来账房支钱......这可不是小人贪墨啊!”

陆青鸢让柏羽先带孙账房下去,账本留下。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霍雁行二人。

霍雁行自知理亏,这些年他的心思都在霍家军上,想着总有一日要与北燕有一战,闲暇的时候还要考究几个孩子的功课,府里的开支他是实在无暇顾及。

好在祖上还有一些薄产,每回府里不够银钱的时候,他只能略微变卖一些来周转。

他先开口:“我可以把管家的对牌钥匙给你,倘若你能在一月内能让侯府出入持平,我便相信你有掌家理财之能。并且,我会写下和离书,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

陆青鸢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霍雁行惊讶于她答应的速度,又继续道:

“不过你得跟我约法三章。第一,不许有违律法;第二,不许借侯府之名,行贪污受贿之事。”

陆青鸢点点头:“那是自然,第三呢?”

“第三,不许用你的嫁妆填补。”

霍雁行见过一次陆青鸢的嫁妆单子,颇为丰厚,想来应该是她外祖父给她母亲的嫁妆,现在终于回到她手里了。

庄子铺面、金银玉器、古玩字画应有尽有,最特别的是,她外祖父作为长风镖局的大当家,还给了两箱兵器。

自古美人爱红妆,武将爱宝刀,霍雁行虽好奇那两箱兵器是什么,但毕竟是人姑娘家的嫁妆,不能动。

陆青鸢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前世父亲投靠贤王后,也把母亲的嫁妆给她了,贤王以军需为由,直接把嫁妆拿走了,连商量都没有跟她商量过。

那嫁妆里,还有母亲惯用的一柄长剑。

果然啊,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畜牲的差距还大。

她抬起右手:“行,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霍雁行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他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他抬起右臂,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

“啪”的一声脆响,他宽厚的手掌在空中与陆青鸢的手合在一起。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第8章

松涛院。

陆青鸢端坐在书房内,面前堆着半人高的账册。

从午时到日暮,窗棂上的阳光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越拉越长。

她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老夫人房里的银丝炭、大少爷的宝石袖箭、二少爷的羊毫笔、三姑娘的苏绣裙、四姑娘的羊乳羹......

还有驻守京城的几百号霍家军的冬装外袍,朝廷发的外袍不够暖和,霍雁行让人拆了,重新加棉花进去。

账目里一桩桩,一件件,有明目的,没有明目的,纷繁杂乱。

若是随便给一位新嫁娘,必定头昏脑涨,怪不得前世她偶尔听到陆蓉月偷偷去放印子钱。

不过,这事遇到陆青鸢就不是个事儿。

毕竟她从小就帮外祖父管理镖局,钱的问题,说到底是人的问题,只要把人用好了,钱也就顺了。

况且,府里孩子们和老夫人所用的东西,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上品,甚至有些贵的夸张了,可霍雁行本人的花销极少。

夏衣三四件,冬衣五六件,饭是跟着军营吃的,被褥也是军中发的。

真好养活。

陆青鸢揉揉眼睛,撂下朱笔,忽见门边探出个小脑袋来。

“灵犀?”她轻声唤道。

小丫头顶着一头乱发钻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幅画。

“婶娘,这个给你。”

她踮脚将画塞过来。

陆青鸢打开一看,顶好的白鹿纸上面花了一只四不像。

可怖的虎头正在喷火,耳朵却是猪的形状,连尾巴也是一卷一卷的猪尾巴。

空白处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霍雁行。

陆青鸢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堂堂镇北侯,在孩子们眼里就是一个虎头猪尾的四不像!

“嘻嘻~”霍灵犀看见她笑了,也跟着笑,偷偷扒着桌沿,眼巴巴盯着盘里的梅花糕。

陆青鸢伸手就把这小团子抱起,放在腿上,捻了块梅花糕给她。

霍灵犀双手捧着糕点,像一只小仓鼠,仔仔细细地从边缘处咬着,生怕碎屑掉下去,弄脏了陆青鸢的裙子。

“婶娘,你不要生瑶姐姐的气,其实她半夜偷偷哭呢,说三叔娶了婶娘就不疼我们了。”

陆青鸢觉得奇怪,于是问道:“谁跟你们说的,你三叔娶了婶娘就不疼你们了。”

“嗯......”霍灵犀歪着脑袋想了想,“......忘了。”

陆青鸢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也是,别说藏在侯府里的细作了,就连原本侯府的奴仆,都有可能对小主子说这种话。

霍灵犀咀嚼的动作放慢了,眨巴眨巴大眼睛:“婶娘,那我还能吃吗?”

陆青鸢啼笑皆非:“没事,吃吧吃吧。”

霍灵犀在这里吃了个肚儿圆,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一盒糕点回梅花小筑。

松烟走了进来:“夫人歇会儿吧,侯爷让小厮捎口信说今日在城外练兵,宿在军营,晚上就不回府里了。”

陆青鸢头也没有抬,眼睛就像长在账本上一样,过了好一会儿,等她看完手中这一本,才开口。

“对了,按照规矩,皇家赐婚,明日我跟侯爷该进宫谢恩了。”

“我都给夫人准备好了。”松烟将第二天要穿的衣物捧了出来,“这是新做的夏衣,缎子是家里寄的,好得不得了,夫人明日穿这个入宫谢恩,看着就欢喜。”

陆青鸢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松烟,一个珠霞,是她从外祖家带过来的,说的“家里”就是指外祖贺家。

正红色织金缎面长衫,金色丝线织就的牡丹花高贵典雅,确实很符合镇北候夫人的身份。

不过......她要的不是这个。

陆青鸢打开衣橱,随手指了一件衣服。

“就它吧。”

松烟不解,但乖乖照做。

外面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人像一阵风般闯进了内院,走进屋内,拿起茶壶就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珠霞!”松烟扯了扯好姐妹的衣袖,“主子还在这儿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珠霞喝完一壶茶,小脸红彤彤的,看样子今天都在外面跑了。

“小姐猜得没错,我打探过了,贤王今日一大早就去郊外围猎了。”

陆青鸢站起来,拿账本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叫夫人。”

珠霞嘿嘿笑着,捂着脑袋:“好好好,夫人!候夫人!料事如神的候夫人!”

陆青鸢也不跟她瞎闹,转身用粉色的桃花笺写了一封信,让松烟带出去给传话的小厮。

“切记,一定要在人多的时候给他,让他务必交到侯爷手中。”

陆家。

“......奴婢亲眼看到松烟姐姐把一份桃花笺递给了侯爷的随从,而且再三嘱咐,让他务必交到侯爷手中。”

片刻后,一个脸上长着红色雀斑的矮小丫鬟,匆匆忙忙地从陆家后门出去了。

陆蓉月正在林氏的房间用膳,脸上的红疹还未消,只是眼睛处没有那么红肿了。

她得意地笑:“我就说嘛!霍雁行怎么可能会喜欢她!那些定是她自己让丫鬟们传出来的谣言!真是不要脸!”

林氏给女儿添了一碗白粥:“到底是镖局养大的野丫头,什么话都敢往外传,真是丢尽了我们相府的脸面!”

“那桃花笺,向来是有情人之间互述衷肠用的,若是霍雁行喜欢她,她何必巴巴地上赶着写情诗!”

陆蓉月有十成的把握,毕竟前世,霍雁行就不好女色。

她也没见过霍雁行喜欢过哪个女子,成天就知道在他那破军营呆着,她甚至怀疑霍雁行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照规矩,明日她要进宫谢恩,”陆蓉月抚过自己肿胀的脸庞,声音淬了毒似的寒,“这大好时机,我可不能放过。我就是要让陆青鸢知道,即便她嫁入侯府,也别想过得舒坦。娘,我明日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胡闹!”林氏作势拍她手背,“你这脸上疹子还没消全,可别到处乱跑。万一遇到贤王殿下,岂不是......”

“哎呀,娘!女儿有分寸。”陆蓉月靠在林氏肩上撒娇,“我都打听过了,祁哥哥出城去了,明日肯定不会回来的。而且我明日戴上面纱,太后娘娘问起我就说只是长了几颗红疹,无碍的。”

林氏磨不过女儿,只好差人给宫里递了牌子。

“娘~您就瞧好吧!”陆蓉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已经看到陆青鸢在宫里难堪的模样,“明日我定要让陆青鸢颜面扫地!”

第9章

日暮时分,郊外军营。

“霍侯爷!您得给草民做主啊!”

一位老汉在军营外哭喊,怀里还抱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壮汉。

那壮汉下半身受了伤,鲜血如注,正汩汩地往外冒着,瞬间便洇红了老汉的衣衫。

“怎么回事?”霍雁行闻声赶来,问门口的卫兵。

“侯爷,这位老伯说有人围猎,踩坏了他们家的田地,还把他儿子的......那里踩伤了。”卫兵老老实实回答。

“你们几个将人扶到营帐,再把军医叫来,柏羽,你带人在周围巡视,看谁在附近围猎。”

众人皆按照霍雁行的吩咐去做了。

军医很快就给壮汉做了检查,止了血,但出来的时候对霍雁行摇了摇头。

一匹马踩在人身上,能活命都算命大,得亏那马蹄没有踩中胸口,只是下半身算是废了。

老汉一看,老泪纵横,跪在霍雁行面前就不起来了。

“我儿天生愚钝,今儿见有贵人踩踏咱家田地,没躲开反而冲上去理论,结果被马踢翻,还遭马蹄踩踏。他虽是个傻的,但也是我的命根子啊!现在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往后可咋办哟!求侯爷给个说法!”

霍雁行将人扶起来:“老伯您放心,一定给您个说法。”

柏羽刚好也回来了,结果和霍雁行猜的一样。

在附近大型围猎的正是贤王萧祁。

京郊围猎是皇室旧俗,但一般在秋季举行。

那时万物成熟,各种飞禽走兽膘肥体壮,是狩猎的好时机,且农事基本结束,不会过多影响民生。

京中虽有世家贵族,皇室宗亲偶尔来山野里打打猎,那也是仅限于深山,很少会踏足百姓的田地。

不过,贤王一向不理会这些条条框框。

他出手阔绰,但凡手下的人马伤及了田地,都直接用银子堵人口舌,以至于这么多年,无人往上报去。

“柏羽,你派人好生照顾这对父子,明日城门开了以后送到城内最好的医馆去。”

“是。”

霍雁行点了十个亲兵,准备去抓人。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青衣小厮在马上颠得死去活来,面露菜色。

“侯,侯爷......夫,夫人来信。”到了营地门口,他滚下马来,摔到了霍雁行的马前。

“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霍雁行翻身上马,干脆利落。

可那青衣小厮竟然拉住了他的缰绳。

“不行不行......夫人说,说,一定要您,速看!”

“大胆!”周围的卫兵厉声呵斥,“还不滚下去!”

小厮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出发之时,夫人身边的松烟姐姐可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骑马速去,侯爷要是没看到信,你这个月的月钱可就没了。”

我可是侯府的人,归夫人管,可不归军营管。

“拿过来吧。”霍雁行见小厮执着,以为是家中有什么急事,陆青鸢才会写信给他。

不料,小厮呈上一张精美的桃花笺。

粉色的笺纸上,桃花图案栩栩如生,引人遐想。

“呦!桃花笺!”眼尖的亲卫统领袁术怪叫起来。

霍雁行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硬生生扯出一抹哭笑不得的弧度。

他接过桃花笺,展开一看。

几个年轻的校尉像地鼠一样,从后面探出头来,一个个挤眉弄眼。

“嫂夫人是陆相国之女,书香门第,文笔肯定了的。”

“咱们侯爷新婚燕尔,实属正常,实属正常啊!”

谁知,霍雁行的双眉先是猛地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之眉头舒展,微微点头。

“侯爷,不会是嫂夫人想您了吧?”

“也是,新婚第二日,怎么也该回去陪陪夫人啊。”

这几个都是霍雁行的亲兵,从小一起在军营长大的,私下里经常没大没小。

“怎么,嫌平日训练不够累?”霍雁行一冷脸,身后的校尉们瞬间乖得像鹌鹑。

只有袁术还在喋喋不休:“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咱们平时这么刻苦训练,不就是为了把萧祁那王八孙子打趴下吗?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什么东西啊,有钱有权了不起啊!侯爷,你说,咱们等会要怎么揍......诶诶诶,你怎么回去了啊?”

霍雁行翻身下马,走进了主帐。

“咦,侯爷,咱们不去找萧祁那孙子算账啊......侯爷?侯爷!”袁术在主帐门口跳来跳去,看了一眼淡定的柏羽,挠了挠头问:“兄弟,侯爷这是啥意思?完了,他不会真的成为那种为了女子耽误军情的人吧!”

柏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主帐里传来了一声暴喝:“还不滚进来!”

............

深夜,城郊山林里却亮如白昼。

一排排手持火把的护卫,骑在高头大马上,追随着他们的主子。

“野山猪一头!”

前方下马清点猎物的护卫回报:“恭喜王爷!王爷箭无虚发,简直如后羿在世。”

“哼,野山猪而已,有什么稀奇的。”相反,萧祁觉得兴趣缺缺。

他是喜欢围猎,除了隆冬腊月,每个月都要来上一两回。

看着羽箭穿透猎物的身体,血喷涌而出,猎物倒在地上垂死挣扎,他就觉得痛快。

只是这快感来得快也去得快,渐渐地,寻常的猎物已经没办法激起他的好胜心了。

“罢了,回营吧。”

他慵懒地骑在马上,神色倦倦,准备打道回府了。

“王爷快看!那好像有猎物!”守卫指着丛林里的一抹白,

“白色的!”萧祁的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他双腿一夹马腹,右手扬起马鞭,“是白鹿,跟我追!”

那白鹿毛色如雪,在黑夜里竟然也亮得发光,不过行为迟缓,不一会儿就被萧祁追上了。

“你们都别动!本王要活的!”萧祁看准时机,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利箭如流星般射向白鹿的脚踝,白鹿中箭后踉跄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手下人纷纷围拢过来,连连称赞。

有一白衣幕僚从众人中走出来:“这白鹿如此罕见,正所谓‘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色白’,如此祥瑞之物,若是送给太后,太后必定欢喜万分呐!”

“不错不错,”萧祁赞赏地看着这位白衣幕僚,却感觉有点眼生,“你......这位先生好学识,赏十金。”

萧祁门客甚多,贤王府出手也阔绰,于是府里养着的幕僚越来越多,多到萧祁都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你们将白鹿好好养起来,明日本王便入宫,将它献给母后!”

第10章

翌日,宫门外。

巳时,皇宫的琉璃瓦就被晒得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快一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一群蠢出升天的玩意儿,你们要热死王爷吗?!”

贤王府的亲卫正催促着推着木车的奴仆们往前走,木车上盖了一块大红的绸缎。

萧祁身骑白马,停在宫门口唯一的阴凉处。

这天格外炎热,热得他心浮气躁,要不是赶着给母后送礼,他只想回府凉快凉快去。

“轱辘轱辘......”

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宫门口驶来。

萧祁眯着眼睛望去。

老檀木车身,深褐色车帘,霍家独有的世家徽记越来越清晰。

原来是霍家的马车,萧祁想了想,应该是霍雁行的新妇来进宫谢恩。

其实萧祁只在宴会上远远地见过陆青鸢几次,蓉月跟他说起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养于市井,野蛮成性,不识礼数。

马车终于停稳,车门“吱呀”一声轻启。

随车的侍女先下的车,将车帘提起。

车里的女子轻提月白色罗裙,准备下马车。

裙摆处勾勒着几枝兰花,清新雅致,随裙而动。

上身搭了一件天青色褙子,头上简单插了一根翠玉簪。

整个人就像是一汩清泉,冰凉清透。

原来这就是陆家的大姑娘,和陆蓉月口中的完全不一样。

萧祁突然觉得,这天,好像也没那么热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策马轻快地来到她的马车面前,点头示意。

“青鸢妹妹好。”

陆青鸢抬头看他。

这是她今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贤王萧祁,她前世的夫君。

萧祁的样貌随了太后,七分英气,三分阴柔,那一双桃花眼,勾得京城里的贵女们魂牵梦绕。

也担得起那句,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萧祁待人和善,出手阔绰,门客众多,对女子也是关怀备至。

但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有多暴戾冷血。

前世的新婚夜,萧祁对她从温柔到厌弃,只用了一眼。

看到她肩膀上伤口的那一眼。

陆青鸢微微低头,以此掩盖眼里浓浓的厌恶与恨意。

萧祁却将面前女子的举动视作是害羞,加上今日陆青鸢的穿着打扮着实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他本来就喜爱弱柳扶风般的女子,此时心中竟然有一瞬念想,当初就应该偷偷跟母后提起,让陆家两女一起嫁入王府,岂不快哉。

萧祁想着,不自觉地用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陆青鸢,那目光犹如实质,令陆青鸢浑身不自在。

她扶着松烟的手,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给贤王行礼:

“参见贤王殿下。”

“青鸢妹妹不必多礼。”萧祁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陆青鸢,问道,“怎么就你自己独行?霍三郎呢?这朝见谢恩的日子,他居然没同你一起来。”

陆青鸢笑而不语。

“这小子,从小长在军营里,哪有半分情趣,我替三郎向青鸢妹妹赔罪了。”

萧祁自顾自地伸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美玉,递向陆青鸢:“收下吧,也算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那美玉温润剔透,雕刻着的瑞兽纹栩栩如生,绝非凡品。

陆青鸢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道:“贤王殿下,如此贵重之物,臣妇实在不敢收受,还望殿下收回。”

“我与蓉月马上也要成亲了,你和蓉月是姐妹,一家人何必见外,收下又何妨?”

萧祁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陆青鸢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周围还有人看着,她心里把萧祁骂了个狗血淋头。

“嗖——”

尖锐且急促的声响袭来,伴随着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羽箭已精准地射穿了美玉的穗子。

穗子瞬间断裂,美玉“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有刺客!保护殿下!”萧祁身边的亲卫齐刷刷亮起了刀剑。

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色戎装,骑着一匹黑马疾驰而来。

他墨发束冠,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面颊上。

眼见马上就要撞上萧祁了,他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阵嘶鸣。

黑马停下来,距离萧祁的白马只有半米不到。

“是霍三郎啊。”萧祁岿然不动,抬手示意亲卫把刀剑收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假笑,“天气热,三郎火气也这么大,等下不如去本王母后宫中喝点绿豆莲子羹,去去火?”

霍雁行朗声道:“贤王殿下,昨日你在京郊围猎,毁坏民田,还纵容属下踩踏百姓,不巧人家找上了霍家军,我呢,是替人来要个说法的。”

“霍雁行,你跟本王要说法,本王还没有追究你在宫城底下肆意放箭,毁坏了本王的美玉。”萧祁不以为意,大手一挥,“罢了,你我也算是连襟,看在青鸢妹妹的份上,本王不与你计较。”

萧祁一口一个青鸢妹妹,倒是把陆青鸢的鸡皮疙瘩给喊出来了。

霍雁行这才将目光投向陆青鸢,这一看,眉头又皱了起来。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不适合她。

纵使他不懂女子的衣裙首饰,脂粉妆容,也看得出来,这一身的确没有前两日那么好看。

她还是适合穿红色,最好是那种轰轰烈烈的红,看着就觉得明媚,有生机。

而不是这种没滋没味的素色。

联想到昨日的赌约,他心中担忧顿生,莫不是她为了能赢,把嫁妆先抵押出去了?

“哟,二位爷这是怎么了?”

此时,宫门里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嗓音,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太监李公公。

“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呢,外头天热,咱们不如进宫说话?”

萧祁冷哼一声:“本王今日是给母后献礼的,希望有些人不要不识好歹,坏了母后的心情。”

说罢,他翻身下马,大步先行。

霍雁行也下了马,卸了佩刀,和陆青鸢一同朝着宫中走去。

没有人发现,他入宫门的时候,对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陆青鸢快走了几步,本想着问他几句话,没想到霍雁行出口就是一句:

“你怎么打扮得这么难看?”

陆青鸢:“......”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她白了他一眼,板着个小脸,往边上走了几步,和他隔开距离。

霍雁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问都不行了吗?

第11章

寿康宫。

廊下种满了名贵的姚黄牡丹,灿若朝阳,锦绣纷叠。

宫女们穿梭其中,忙得脚不沾地。

太后爱花,皇帝又孝顺,命宫人每日更换寿康宫的花,不许有一片凋败的花朵。

“姨母~”

此时,陆蓉月正陪着太后赏花,她脸上覆了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柳眉杏眼。

只见她柳眉轻蹙,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姨母~自从陆青鸢被赐婚以后就愈发张狂,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出阁之前还给母亲脸色看。”

太后有些疑虑:“你未来可是贤王妃,那小蹄子怎敢给你脸色看?还有你母亲,也不是个软性子啊。”

“不知道她使了的什么手段,让父亲贴了好多嫁妆,库房里抬出来的比我都多了一倍不止,母亲一向爱重父亲,纵使心有疑虑,也不敢多说什么,”陆蓉月假装以手拭泪,“还有,她大婚当日,我好心好意去庆贺,她却抓花了我的脸。”

“岂有此理!哀家是看在陆相的份上,给她牵了这么一个好姻缘,她却如此不知好歹!”

太后狠狠地掐断了一朵离得最近的牡丹花,碗口大的花头“咕咚”一声掉在地上,宛如美人头颅。

“娘娘,贤王殿下、镇北侯和他的夫人已经到了。”李公公前来禀报。

遭了!祁哥哥怎么也来了?!

陆蓉月一时惊慌,用手捂住了脸。

他不是出城去了吗?怎么进宫了!

太后却以为她是害怕陆青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你随哀家过去,若是她当着哀家的面也敢造次,定让她吃尽苦头!”

不多时,萧祁昂首阔步而入,身后紧跟着霍雁行与陆青鸢二人。

众人向太后行礼问安后,还未等太后开口,宫门外又传来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太后心里咯噔一声,看来今日是不好发作了。

不过皇帝向来不是这个时候来请安的啊,怎么突然就来了。

“朕听殿前司上报,说你们在宫门外发生争执,到底是为何事啊?”

霍雁行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并非微臣冲动。实是贤王在京郊私自围猎,纵容手下毁田伤人,苦主告到了军营,微臣情急之下,才对贤王殿下有所冒犯。”

萧祁反驳:“本王只是带了三五个随从在京郊打打猎而已,怎么,镇北侯不去练兵,倒是管上本王了?”

皇帝摆摆手:“朕还以为是多大点事儿呢,反正这秋狝也近了,别说是你,朕都有点手痒了,说吧,这次又打到了什么宝贝?”

见皇兄不计较,萧祁颇为得意地瞟了霍雁行一眼,接着说:“回皇兄,臣弟这次捕获了一头白鹿。”

说罢,他挥了挥手,侍从便将木车推了进来。

萧祁掀开木车上的大红绸缎。

一头白鹿安静地侧躺着,毛色如霜。

太后欢喜得紧,站起身走上前仔细打量:“真的是白鹿,听闻南极仙翁骑的就是白鹿,哀家活了这么些年,总算看到真的了。”

萧祁见母后欢喜,嘴巴像是抹了蜜:“说不定就是南极仙翁送给母后的生辰礼,祝您松鹤长春,寿元无量呢!”

“你呀你,惯会讨喜。”太后被逗笑了,亲昵地用食指轻点了一下萧祁的额头。

此时,皇帝上前扶住太后的手,赞叹道:“这白鹿乃是天降祥瑞啊!朕记得前朝有一布衣皇帝,就是猎到了一头白鹿,视作天命所归。”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反正听者是听进去了。

太后虽然有扶持小儿子的心,但萧祁羽翼未成,还远远不到和皇帝撕破脸的时候。

她安抚似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皇帝的手背:“白鹿现世,更说明皇帝明德,天下太平啊。”

不料,陆青鸢上前一步,福身道:“皇上,臣妇斗胆,这白鹿......恐怕是假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萧祁脸色一沉,但面上还保持着微笑:“青鸢妹妹,圣上面前,可不能胡诌。”

“是啊,姐姐,平日里你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这可是送给太后的寿礼,是祁哥哥的一片孝心,你说这白鹿是假的,难道是质疑祁哥哥的这份孝心也是假的吗?!”

陆蓉月说完,便站到了萧祁的身侧。

陆青鸢笑眯眯地回应:“我只说了这么一句,怎么妹妹着急起来了?难不成昨夜你是亲眼所见,贤王殿下亲手抓的白鹿?”

“够了!”太后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厉声喝道:“陆青鸢,你自小在他乡长大,远离京城,没有见过这等祥瑞之物也属正常,哀家可以念你无知,恕你无罪。先前听说你不敬尊长,言行多有悖逆,对待姊妹也全无仁爱之心,哀家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然是个口齿伶俐的主!来人——”

陆蓉月微微仰头,面纱下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看到陆青鸢被掌嘴了,最好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看她以后还怎么在京中混得下去!

“母后,且慢。”

太后还没有下令,皇帝便开口了。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朕倒是想知道,霍夫人怎么就判定这白鹿是假的呢?若是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母后再罚她也不迟。”

太后默许了。

陆青鸢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皇上,此鹿看似白鹿,实则是老梅花鹿仿造而成。”

说罢,她微微侧头看了萧祁一眼,继续道:“因为老年鹿毛色较浅,行动迟缓便于控制。”

“胡说!”萧祁上前一步,想要逼近陆青鸢,却被霍雁行侧身挡住了。

霍雁行身姿挺拔,宛如苍松,目光如炬,冷冷地盯着萧祁。

萧祁只好站在原地辩解:“白鹿是本王亲手所抓,昨日随从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他们都可以替本王作证。”

霍雁行冷不丁问道:“刚才贤王殿下才说自己只带了三五个随从,怎么这下就变成了百八十人了呢?”

萧祁心中一惊,可话已经说出去了。

陆青鸢继续说:“臣妇曾经在民间见过,有些猎户会将普通的梅花鹿伪造成白鹿,卖给富商或者地方官,以示祥瑞。伪造者常用石灰、米浆等混合物,以猪鬃刷逆毛涂抹。此法虽可使鹿身上的白色保持半月不褪,但遇水即溶。”

皇帝听闻,大手一挥:“来人,去打一桶水来。”

第12章

很快,太监端来水,浇在鹿背上加以揉搓,只见水中渐渐泛起白色沉淀,鹿的毛发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这,这怎么可能?!”萧祁急忙上手去摸鹿,手上也留下了白色的印迹。

皇帝不语,只是身子往后一靠,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佛珠。

太后见状,知道今日的事情没有那么好过去了,与其等皇帝发作,不如当机立断。

“萧祁,皇上仁厚,哀家却难容你!你率众围猎,毁田伤人,还伪造祥瑞。今罚你赔偿农户与伤者药费,另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萧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二字来形容了。

“朕还有事,得空再来给母后请安。”皇帝收起佛珠,规规矩矩向太后行了礼。

临走时拍拍霍雁行的肩膀:“镇北侯守责尽职,实乃朝廷栋梁。赏,黄金百两。”

霍雁行跪地谢恩,陆青鸢也跟着。

皇帝又看向陆青鸢,挑眉笑道:“陆相是国之重器,陆大姑娘也聪慧过人,不过现已是镇北侯夫人了,穿得太过素净,恐底下人会轻慢于你。刚好前些日子金陵织造局新进献了时新料子,朕就赐予你吧。”

太后一听,赶忙命贴身嬷嬷去取来一匣子珠钗首饰,赐予陆青鸢。

霍雁行这才琢磨过味来,剑眉微挑,若有所思。

原来这只小狐狸还打着这样的鬼主意。

凡事最怕比较,人也不例外。

一边是跋扈的亲王,一边是尽忠职守的臣子和他低调的新妇,皇家不给点安抚,这事儿怎么翻篇?

陆青鸢看着那一匣子满满的珠钗首饰,心里美滋滋的。

这一趟进宫,来得真值!

下次还来!

............

御书房。

“怎么?侯府要揭不开锅了,你家夫人打秋风都打到宫里来了。”

皇帝坐在桌前,顺手拿起桌上的羊毫笔就往前面丢去。

霍雁行抬手就抓住了笔:“谢皇上赏,臣家中刚好有几位子侄要练字,就是这一支可能不够分。”

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朕是这么小气的人吗?你从小到大顺走了朕多少笔墨纸砚,朕说过吗?”

先帝在世的时候,霍家三个儿子,经常进宫伴读。霍雁行虽然比他小几岁,但却是与他最能说到一起去。两人因在课上说小话,没少被当时的太子太傅责骂。

只是霍家出事以后,霍雁行就像变了一个人,很少能够再见到他少年意气的一面。

霍雁行正了正神色,说道:

“陛下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一点酬劳吧。”

“什么意思,白鹿这主意是她想的?”皇帝有些惊讶。

霍雁行点点头:“若不是她及时给臣送信,出了这主意,恐怕这事又像之前诸多事般,不了了之。”

昨夜他收到陆青鸢的桃花笺,里面却不是什么情诗,而是让他按照方法伪造一匹白鹿,故意放给萧祁,最好让他能进宫把白鹿献给太后。

皇帝长叹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呢?

太后本名林玉婵,原是先帝的肃贵妃。

可皇帝出生的时候,太后还只是个美人,位分不高,先帝将他交给当时的董皇后抚养。

董皇后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两人恩爱多年,可惜她一直未能生育,因而郁郁寡欢。

董皇后待他如亲子,诗书礼仪也是她亲自教导的。

等董皇后去世的时候,皇帝已经成年,被封为太子,居住东宫,与生母更没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萧祁不一样,他出生时,先皇大喜,林玉婵被封为肃贵妃。

因董皇后那时已经病重,肃贵妃有执掌后宫之权,一时间风头无两。

太后疼爱小儿子萧祁,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别说夏季围猎,踩踏农田,踩伤了人,就算死几个人,在太后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霍雁行让小太监来叫他到寿康宫的时候,他本以为又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没想到一波三折,让萧祁栽了个大跟头,倒是让他心里畅快了许多。

“等贤王大婚以后,就让他到封地去吧,以免夜长梦多。”霍雁行提议。

“朕也这么想的,就是怕母后那边......”皇帝以奏折覆脸,又是一声长叹。

“陛下别忘了,郑庄公与共叔段的故事。”

“若你是朕,你当怎么办?”

霍雁行沉默了一会儿,侧过头去,盯着窗外的一抹绿意,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小时候大人们问我们兄弟三人,长大以后想要做什么。”

“大哥说想当威震一方的大将军,二哥说想当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客,只有我,说想做个马夫,可以养马、喂马、骑马,大家都笑话我没有出息。”

“大哥二哥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扛起霍家门庭。大哥是长子,继承侯府是板上钉钉的事,二哥有很多江湖朋友,没准以后能当个什么武林盟主,我只要在他们的庇护下好好养我的马就可以了。”

“陛下问我,若我是您,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回答,因为皇家是皇家,霍家是霍家。”

皇帝心中一动。

是啊,皇家是皇家,霍家是霍家。

霍家兄弟可以彼此交心,完全信任。

皇家呢?

自古皇家无真情,他既然坐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要接受这个事实。

皇帝看了看沉浸在回忆里的霍雁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你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陆青鸢这姑娘挺不错的,聪慧睿智,一心为你,你别辜负人家。”

霍雁行的面部微妙地抽搐了一下。

一心为我?

他想起陆青鸢追着他要和离书的样子,那一脸的期待。

她是怕赌约输了,拿不到和离书,才这么认真地帮他的吧。

谈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暂时的盟友罢了。

只不过这话不能对皇帝说。

御书房这边两人肩负国家和社稷,心事重重,而走在宫道上的陆青鸢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侯府,好好地大笑一通。

“前面就是宫门口,老奴就不送了,这些都是陛下和太后娘娘给镇北侯府的赏赐,侯夫人慢走。”

李公公专程送陆青鸢到宫门口,太后这是给足了侯府面子。

陆青鸢满脸笑意:“太后娘娘待我实在是太好了,下次我还来给娘娘请安。”

李公公面上保持着微笑,背地腹诽:“可别来了,您这是进宫进货来了。”

陆青鸢看着宫人们把一件件物品往侯府的马车上装,有一种大丰收的喜悦。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怒吼:“陆青鸢,你给我站住!”

第13章

陆青鸢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快点快点!”她催促着下人把东西放好,自己也等不及车夫把马凳备好,拎起裙摆就要往马车上跨去。

她可不想和陆蓉月在宫门口打起来,有辱斯文,还耽误她数钱。

“你给我下来!”

还是慢了一步,陆蓉月已经跑到她身后,伸手拽住她的长发,使出了吃奶的劲往下一拉。

陆青鸢没想到这蠢货真的能在宫门口扯她头发,反手抓住了陆蓉月的肩膀往下一按,再往后一送。

陆蓉月松了手,抱着肩膀直呼痛,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对,很不对。

她脑子里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

前世陆青鸢回京以后,虽然也跟她有过口角之争,被母亲罚跪了几次祠堂,挨了几次打以后也消停了,像之前大婚扇她耳光,还有今日敢对她动手,是前世从未有过的。

难道陆青鸢也......重生了?!

不,不可能,如果她也重生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将贤王妃之位拱手让人?

正想着,陆青鸢就已经上前一步,缓缓抬起双臂,手腕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好妹妹,你怎么总是学不乖呢?”她忽地倾身贴近陆蓉月耳畔:“怎么,还想挨巴掌吗?”

“你!”陆蓉月下意识捂住面纱后退半步,又强撑着扬起下巴,“你等我成了贤王妃......”

“贤王妃?”陆青鸢轻笑,目光掠过陆蓉月身后疾步而来的蟒袍身影,“贤王殿下此刻怕是连看你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话音未落,她猛地扯住陆蓉月的面纱,狠狠一拽!

面纱飘落,陆蓉月红肿溃烂的半张脸暴露在外。

“啊——”

她尖叫着捂住脸颊。

陆青鸢笑眯眯地将面纱撕成两半:“哎呀,手劲大了些,没办法,我长在市井,比较野蛮,又嫁给了一个武夫,多多包涵啊。”

她见萧祁越来越近了,不恋战,赶紧闪身钻进侯府的马车里,让车夫快走。

陆青鸢心里畅快,还钻出车窗,挥了挥手。

“蓉月妹妹别恼,明日归宁,姐姐再送你几条面纱——”

陆蓉月哪里来得及回她,催着丫鬟拿手绢给自己的脸挡上。

谁知一回头,就看到了萧祁。

“蓉月你的脸......”

萧祁见到陆蓉月这张花脸,一阵恶寒,恨不得把眼睛剜出来。

“祁哥哥听我解释!是陆青鸢她害我......”陆蓉月抓住萧祁的胳膊。

萧祁额角青筋暴起,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刚才母后又单独把他一顿好骂。

纵使他平时在外对女子诸多温柔小意,此时也掩盖不住眼底的厌恶。

“你容颜有亏,做不得贤王妃,退婚吧!”

说罢,他推开陆蓉月,拂袖而去。

“祁哥哥!祁哥哥!贤王殿下!不能退婚啊!”

宫门口回荡着陆蓉月的哭喊声。

......

一炷香后,霍雁行正皱眉望着空荡荡的宫门。

只有柏羽和两匹马。

柏羽递上缰绳:“夫人走前吩咐,说侯爷定要与皇上推心置腹许久,让属下留着鞍马伺候。”

“哼,她怕是着急回家数钱吧。”霍雁行翻身上马。

柏羽策马跟上,竹筒倒豆子般把刚才宫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他满脸钦佩,由衷地赞叹道:“属下跟随侯爷多年,却从未见过像夫人这般有勇有谋的女子。”

霍雁行微微侧头,扫了他一眼:“夫人打架你就光看着?”

柏羽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当时不是他不想帮忙,只是夫人反应太快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陆蓉月给解决了。

他刚想开口解释,便听到霍雁行接着说:“罚你今晚去梅花小筑值夜。”

柏羽两眼一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救命啊!

梅花小筑那四位小主子比鬼都难缠啊!

............

镇北侯府,松涛院。

“真香啊真香啊~”

松烟无奈地看着沉迷于数钱的主子,从宫里回来以后,她就让人把东西抬进院里,尤其是那黄金百两。

陆青鸢两眼放光,细细地嗅闻着黄金上的味道。

松烟劝道:“夫人,咱们家也不差钱,想当年贺家鼎盛的时候,那也是日进斗金的,小时候也没见您这么财迷啊。”

陆青鸢伸出一根手指,竖在松烟的嘴上:“你不懂。”

她是富过,前世在贺家,在陆家,在贤王府,见钱如流水,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但最后的日子,她穷得叮当响。

萧祁弃城而去,还带走了所有金银,她苦苦守城三月,所有的珠钗首饰都拿去变卖成粮食发给士兵和百姓们,

可以说是,穷怕了。

再说了,她和霍雁行还有赌约呢,霍家现在的账目可以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有了这笔钱,至少账面上能松快一些。

陆青鸢怀抱着黄金,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霍雁行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径直走进去,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盅,才开口:“你怎么猜到太后一定会因为白鹿之事责罚贤王?”

“围猎、毁农田、伤人,这些事情在太后眼里,不值一提,但是......”陆青鸢笃定地说,“她最不能容忍的是,贤王让她丢脸。”

世家贵女,林氏一族的骄傲,从美人做到贵妃再到太后,林玉婵什么风浪没见过。

她不相信萧祁会拿一只假的白鹿来骗她。

她只是愤怒,自己精心养大的小儿子,像个傻子一样当众被人戳穿。

萧祁在皇帝面前,在她的一生之敌,董皇后养大的孩子面前,像一个笑话。

霍雁行点点头,转身要往书房去,今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陆青鸢叮嘱他:“对了,记得让你的人多照应那对父子,贤王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定会找人出气。”

霍雁行剑眉一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

“你怎么知道苦主是一对父子?我记得没有跟你提过这个。”

陆青鸢微微一怔。

她知道,是因为前世她已嫁与贤王,一日偶然路过书房,听见贤王下属汇报。

原来那位老汉,当时也是求助到霍雁行跟前,受伤的儿子也得到了救治。

老汉得知是贤王所为后,一个古稀老头,竟下定决心,变卖所有家产,一心只想要进城敲登闻鼓,为儿子讨个公道。

萧祁提前知道消息后,竟派人将这对父子杀害。

她至今还记得萧祁当时的眼神,凉薄,淡漠,根本不将人命看在眼里。

所以她才想请霍雁行帮忙照看他们,至少,不要丢了性命。

“我查账看到的,早上孙账房说柏羽派人送一位老伯和他受伤的儿子进回春堂救治,支了两贯钱。”陆青鸢扬起一张看似无辜的脸,“怎么了,侯爷?”

“没什么。”

霍雁行转身离去,他总觉得这位“盟友”,藏着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第14章

贤王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祁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面色阴沉如墨。

他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出有异,必有内奸。

昨日若不是有人提议将白鹿作为祥瑞献给母后,他也不会起心动念......

“来人,去把昨日一起去围猎的白衣幕僚抓过来!”

府中的刘管事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爷,那白衣幕僚今早就收拾行囊,说是要去云游四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萧祁冷笑一声:“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他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何人介绍入府?”

刘管事叫苦不迭,他刚才就让人去查了,结果发现这人好像是凭空而来的,没有在王府记录在册,也问了同行之人,没有一个认识他的。

“你的意思是,本王带出去的人,混进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是吗?”萧祁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震飞出去,碎了一地。

“查,里里到外给本王查,门客幕僚,丫头小厮,一个都不能放过!”

镇北侯府,书房。

柏羽一进门,就看到飞廉倒挂在房梁上。

偏偏今晚他还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衣袖在空中飘来飘去,乍一看挺吓人的。

“......主子您放心吧,我一大早就溜了,”飞廉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笑得贼眉鼠眼,“别说贤王府的待遇真不错,临走的时候管事的还给我送了二两银子路费呢!”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那枚银子就落到了霍雁行的手里。

“不义之财,没收。”

“主子......”飞廉哭丧着脸。

早知道自己就不拿出来了......

柏羽幸灾乐祸:“你最近别到处晃悠,让贤王的人抓个正着才好。”

“小爷我的易容术不是盖的,想找我,嘿嘿,梦里找去吧!”

原来贤王要找的那个“白衣幕僚”,正是飞廉。

昨晚他刚好在军营里,霍雁行临时让他乔装打扮,混入贤王的队伍里。

柏羽说道:“那老汉和他受伤的儿子也已得到妥善医治,大夫说伤势虽然以后不能生育,但不影响正常行走。他们答应待医好后便换个地方生活,不会再留在京城。”

霍雁行微微点头,又想起了陆青鸢的叮嘱,说道:“那对父子,你派人盯紧,一定要安排周全,直到护送到外地,莫要让人再寻到他们的麻烦。”

“是。”

柏羽和飞廉都下去后,霍雁行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粉色笺纸,桃花图案。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这张桃花笺。

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桃花笺靠近桌上的火烛。

火苗舔舐着纸张,迅速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这一幕透过书房里未关紧的小窗,落入了一个脸上长了雀斑的丫鬟眼里。

她比寻常丫鬟都要矮小瘦小一些,动作像猫儿一样轻。

书房与内院的连接处种了一排高大的松柏,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了一片阴影。

她小心翼翼地矮下身子,穿过这片阴影,就能到内院了。

五步、四步、再走几步就到了!

“谁!”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她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原是柏羽不想去梅花小筑值夜,正在树底下磨磨蹭蹭拖延时间,余光发现树叶的阴影有点不对,他走过去,抓到个陌生的小丫鬟。

“站住!”他厉声问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鬟被吓了一跳,低着头,嗫嚅道:“我......我叫雀儿,是,是跟着夫人来的侯府。”

柏羽一听是夫人的人,语气稍缓:“这是外院书房,你不好乱走动。是不是夫人让你过来的?”

雀儿闻言,不敢多说,一味点头如捣蒜。

柏羽松了手,放她进了内院。

............

陆府。

雀儿将看到霍雁行烧掉桃花笺的事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她胆子小,今天又被柏羽一吓,更是六神无主。

“......事情就是这样,奴婢也没有看清那桃花笺上写了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还频频往窗外看去,“夫人,二姑娘,我这几日出来得太频繁了,我怕......”

陆蓉月本来就因为今日之事憋着一团火,见她这幅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雀儿身上砸。

那茶盏里的还是热茶,这一砸,滚烫的茶水溅了雀儿一身,她却动都不敢动一下。

“没用的东西!”陆蓉月咬牙切齿,“你别忘了你爹跪在我面前求我,只要能让你爹爹进私塾念书,你这条贱命但凭我差遣。你要是不好好帮我打探消息,我就让你娘老子收拾你,到时候你可别又哭哭啼啼到我跟前来求饶!”

雀儿惶恐至极,一个劲地磕头。

“罢了你回去吧。”林氏挥挥手,“往后我会派人去侯府找你,你就不用过来了。”

雀儿走后,屋里只剩下林氏母女二人。

林氏一边给女儿脸上涂药,一边问道:“你说,那小贱人究竟在桃花笺上写了什么?霍雁行竟然会把它烧掉。”

陆蓉月却不屑地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肯定是那贱人写的情诗,让他别忘了今日进宫谢恩。我看,霍雁行不过是在人前与她装作恩爱夫妻,应付应付宫里罢了,怎么可能喜欢她,怕是她送的东西都觉得晦气吧!”

她此时满心只想着贤王要退婚的事,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去细想桃花笺的事。

“哎呀!娘啊!您还是操心操心我吧,祁哥哥都要跟我退婚了!”

她只要一想到前世,萧祁造反,很大可能就是新皇,而自己却因为陆青鸢这个贱人,当不上贤王妃,以后更当不成皇后,就气得面目狰狞。

“我不管,过几日你就跟太后娘娘说去,就说我的脸已经好了,婚是绝对不能退的!否则......否则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陆蓉月累了一日,又闹了半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林氏看着女儿红肿的面容,还有枕头上的泪痕,又心疼又愧疚。

她想到明日就是陆青鸢归宁的日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小贱人,宫里暂时整治不了你,等回到陆家,我还整治不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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