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拔氧气管 , 清冷美人杀疯七零 的主要出场人物是 姜晚晴 、 沈玺越 ,是网络作家佚名创作的现代言情小说,这本书简明扼要,重点突出,姜晚晴、沈玺越的内容概括是:第1章姜晚晴死的这天,是前夫陆政然再婚的日子。陆家老五陆多喜没去参加陆政然的婚礼,特意一早赶飞机来到姜晚晴这里。见到陆多喜,酸涩的喜悦从姜晚晴心底涌上来:“多喜!”她就知道。所有人都会抛弃她,老五不会!自打杨苏苏出现后,陆政然背叛她,五个孩子也围着杨苏苏打转,恨不得是从杨苏苏肚子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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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姜晚晴死的这天,是前夫陆政然再婚的日子。
陆家老五陆多喜没去参加陆政然的婚礼,特意一早赶飞机来到姜晚晴这里。
见到陆多喜,酸涩的喜悦从姜晚晴心底涌上来:“多喜!”
她就知道。
所有人都会抛弃她,老五不会!
自打杨苏苏出现后,陆政然背叛她,五个孩子也围着杨苏苏打转,恨不得是从杨苏苏肚子里爬出来的。
唯有老五会背着他们来找她,搂着她的脖子甜甜地喊娘,说心里只有娘。
老五是她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只要老五开心,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二十几年来,她摆地摊,打黑工,借高利贷,卖血,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
她透支生命健康赚钱没关系,只要能把老五喜欢的手机电脑名牌衣服送到她面前就足够了。
陆政然再婚,唯有老五没去参加,证明她付出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姜晚晴挣扎着伸出手,想握住陆多喜的手。
常年操劳,她的手布满了老茧和无法愈合的冻疮,手指关节变形,指甲缝里夹着洗不掉的黑泥,反观陆多喜的手,做着精致的美甲,美得像玉雕一样。
姜晚晴心里很骄傲,她过得苦没事儿,只要女儿过得好就行了。
要碰到陆多喜的一瞬间,姜晚晴又怕自己的手刮伤女儿。
她正要收回去......
陆多喜忽然嫌恶的后退半步,脸上的表情是姜晚晴从未见过的冷漠。
年轻的女儿蹙紧眉头:“你好恶心啊,不要碰我!”
姜晚晴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了?路上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老五是她的小棉袄,若不是心情不好,是绝对不会凶她的。
陆多喜冷哼一声,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真是个蠢货,到现在还觉得我在意你?”
姜晚晴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凝固,声音沙哑:“多喜,你在说什么呢?”
陆多喜懒得解释,掏出手机播出视频电话:“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没去参加你和我爸的婚礼,因为,我有个惊喜给你!”
她将手机镜头对准姜晚晴。
小县城病房设施有限,窗帘脏兮兮的,床单上残留着洗不掉的污垢。姜晚晴躺在病床上,病痛折磨带走她身上的肉,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头发也不剩几根,脸上戴着氧气罩,呼吸十分艰难。
陆多喜用的前置摄像头,手机屏幕上不止有形容枯槁的姜晚晴,还有穿着婚纱一脸幸福的杨苏苏。
看到杨苏苏,姜晚晴瞳孔瞬间紧缩,扭曲的面容似乎在无声咒骂。
她十九岁嫁给陆政然,二十岁为陆政然一胎生五宝。
七几年条件有限,一胎一个都有大出血死亡的危险,她一次性生了五个,半条命差点没了,好在老天垂帘,让她活着出了产房。
本以为......一家人可以和和美美过下去。
没想到杨苏苏下乡,陆政然变心,连五个孩子都围着她打转。
陆政然想离婚,姜晚晴死都不同意。
几个孩子骂她是棒打鸳鸯的罪人,咒她这辈子都活在痛苦和绝望中。
过往的画面不断的在脑中回放,绝望和痛楚把姜晚晴淹没。
她恨啊!
恨不得从来没和陆政然结婚,恨不得从来没生下这几个孽障,恨不得生饮杨苏苏的血!
姜晚晴痛声质问:“陆多喜你喊这个贱人什么?你喊她什么!!”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奈何身上的关节没有力气还伴随着剧痛,刚有动作就跌了回去。
姜晚晴胸前剧烈鼓动,疯了一样嘶吼:“我才是你娘!你忘了我给你买的名牌包包手机电脑了吗?”
陆多喜语带不满:“笑死人了,你买的电脑手机都是几年前的款式,拿出去同学都要笑话的,你送给我那天,我就扔垃圾桶了。”
“......至于那几件衣服,我养的狗狗倒是不嫌弃,做成狗垫子给它用了。”
她转头又和杨苏苏告状:“妈你看她,买点穷酸东西就想捆绑我,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但没关系,这些年她为了给我买东西,累出了一身病,能把她累死也算我大功一件!”
闻言,姜晚晴疼的呼吸发颤。
哈哈哈......她十几年的付出,只配给狗!
杨苏苏则故作惊讶:“多喜你快回来吧?她浑身都是病,可别把你传染了!”
陆多喜嫌恶的扫了眼姜晚晴,一把抓住氧气管:“你和我爸相爱了几十年,她害你们现在才可以结婚,我要帮你报仇。”
姜晚晴喉咙里翻涌出血腥。
报仇......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好女儿。
杨苏苏感动的捂住嘴,手上的钻石耀眼夺目。
看到杨苏苏手上的钻石,姜晚晴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和陆政然刚结婚的时候,她想要个银戒指,陆政然批评她贪慕虚荣,思想不切实际,到了杨苏苏这里就可以戴钻戒了。
早该发现的。
爱与不爱区别很明显。
陆多喜眼眶微红:“大哥为妈撕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二哥为妈偷她的粮票,三姐把手腕撞到石头上假装被她家暴,搞臭她的名声,四哥偷偷在她饮食里下大量避孕药,搞坏她的身体让她重病缠身,只有我没为妈做过什么。”
听到陆多喜的话,再看到陆多喜抓住氧气管的手,姜晚晴从头至脚升起一股寒意。
姜晚晴嘴唇发抖:“你想干什么?”
陆多喜冷笑:“怕你活着继续恶心我妈送你上西天呐。”
话落,她没有一丝犹豫拔下氧气管。
没了氧气来源,姜晚晴的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每次呼吸都像穿过了厚厚的棉絮,她张大了嘴,挣扎着想要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扭曲的样子格外丑陋。
她怨毒地看着陆多喜,仿佛要将多年的养育之恩化成利刃刮死她。
“你这个......孽障!”
“养了你几十年竟然换来这般狼心狗肺,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声音戛然而止。
姜晚晴死了。
意识消散前,她通过电话听到陆政然的声音。
她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用她从来没听到过的温柔的语气说:“苏苏别怕,我会找道士把她的灵魂封起来,绝不让她伤害你和孩子们。”
姜晚晴最后一滴泪中混着血。
如果能重来。
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会亲手送她们下地狱。
意识消散后,姜晚晴没想到自己会恢复听觉。
“娘,娘!我好饿啊,你快起来给我做饭!”
绵软的小手推着姜晚晴的胳膊用力摇晃,女娃清脆的声音比甘蔗还脆还甜。
这是。
老五!
姜晚晴刷的睁开眼。
第2章
姜晚晴扯住陆多喜的手把人拽到身边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愤怒咆哮:“孽子,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有什么脸喊我娘?”
她死死掐着陆多喜,怒声质问。
陆多喜脖子被掐住,小脸被憋得通红,葡萄大的眼睛里满是眼泪。
她哪里见过姜晚晴这样,吓得小腿一蹬,尿了。
姜晚晴从她惊恐的眼睛里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对。
老五怎么才五岁?
她怎么也变成二十出头的样子了?
姜晚晴松开手,不敢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脸。
她重生了?
真的重生了!
姜晚晴忽然松开手,陆多喜摔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棉裤湿湿的,贴在屁股上十分难受。
脖子被掐了很痛,陆多喜想哭,又下意识害怕,小心翼翼地问:“咳咳......娘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我?是多喜做错什么了吗?”
姜晚晴被她的声音唤回来,慢慢把手从脸上移开。
......老五。
她奉献了一切,又宠爱了一生的老五。
自从两年前杨苏苏下乡,她和陆政然的关系就不复当初,两人天天吵架,陆政然指责她小肚鸡肠,孩子们怨恨她无事生非,只有老五,会搂着她的脖子,甜甜地安慰她,说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装乖卖巧,都是为了帮杨苏苏那贱人!
几千个日夜,她蜷缩在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死死抓住这唯一的亲情,最终换来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剧痛再次从心脏蔓延至全身,姜晚晴死死咬住牙,才忍住自己狰狞的面目,冷淡地道:“做噩梦了,梦里有个小女孩儿帮着外人欺负她娘,我看的心火大,寻思掐死这个孽障也算积德。”
姜晚晴说完,静静地观察陆多喜的反应。
陆多喜则被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娘今天的表情和眼神很可怕,哪怕平静的和她说话,都让她不寒而栗。
就好像......
娘不是想掐死梦里的小孩儿,而是想掐死她。
她脚步踉跄的躲到床尾,声音似蚊呐:“这......这样啊。”
五岁的小娃被姜晚晴照看的很好,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污,手指甲修剪的圆润整齐,头上的小辫子都是四股辫,大眼睛圆润像黑色的小葡萄,此时害怕的看着姜晚晴。
娘好吓人。
还是苏苏阿姨好,从来都不凶她。
脖子还是很痛,她要去找爹爹和苏苏阿姨。
陆多喜蹑手蹑脚打开门,老旧木门被拉开的瞬间,她拔腿就往外跑去。
跑的太急了,没注意到门外有人,一头撞到的陆政然腿上。
好痛!
陆多喜捂着额头抬起脸,看到陆政然,还有他背上的杨苏苏。
她惊喜唤道:“苏苏阿姨!”
陆政然一身黑色棉袄,乌发浓黑如墨,双眸狭长,不说性情如何,单这张脸都具有欺骗性。
他背着杨苏苏进门。
外面是棉絮般的鹅毛大雪,杨苏苏声音冷的微微颤抖:“多喜,没摔着吧。”
陆多喜连痛都忘记了,嗓音甜甜的,带着一股撒娇:“没有,苏苏阿姨你受伤了吗?”
娘亲掐她脖子掐的好痛,也没说关心她几句,刚刚不过撞了一下,苏苏阿姨都会关心她。
还是苏苏阿姨温柔。
陆政然把杨苏苏放到炉子旁边,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声音柔和的要拧出水来:“烫,慢点喝。”
杨苏苏看了眼姜晚晴,没有接茶缸。
陆政然把刻着‘劳动最光荣’的茶缸子强硬的放在杨苏苏冻的发红的手里:“愣着干什么,喝呀。”
陆多喜心疼催促道:“苏苏阿姨你快喝吧,爹爹还往里面放了红糖呢。听我奶奶说,红糖是好东西,娘生我们五个的时候想喝,爹爹都没舍得给娘买。”
杨苏苏闻言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她端起茶缸小口小口的喝起来,红糖水入口驱走寒意,咽下去嘴里残留着淡淡的甘甜。
陆多喜看着杨苏苏喝完半茶缸红糖水,夸张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杨苏苏碰到什么危险的事情终于解决,陆多喜可以安心了。
杨苏苏喝完红糖水,歉意的对姜晚晴解释道:“嫂子你别误会,我来月事身子有些不舒服,这才麻烦政然哥背我回来的。还是你家政然哥细心,不仅在路上照顾我,泡的红糖水稠度刚好,我喝了以后身子都暖起来了,肚子也不疼了。”
姜晚晴淡淡道:“原来我还是你嫂子,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才是一家三口呢。”
从进屋就没正眼瞧过姜晚晴的陆政然终于舍得看她了,只不过目光冰冷,暗含警告:“说胡话之前想想大家的身份,苏苏才十九岁,她没你那么皮糙肉厚,经不起你的污蔑,再说孩子就在这,你说的话被她学去,也想让她变成和你一样粗鄙不堪吗?”
陆多喜用自己的小身子把杨苏苏挡在面前:“娘不高兴可以打我骂我,别说苏苏阿姨。”
杨苏苏拍了拍陆多喜的肩膀,轻轻摇头,柔声教育:“多喜是不是忘记了,阿姨怎么和你说的?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可以掺和。”
“对方是你的母亲,是生你养你的人,你不能对她大喊大叫,也不能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就可以让她在不高兴的时候打你骂你。”
“这都是不对的。”
陆多喜乖巧点头。
她放下手臂站到一边:“知道了苏苏阿姨。”
陆政然钦佩地看着杨苏苏,压着胸膛的怒火对姜晚晴道:“看到没,苏苏在孩子面前是如何做人的。”
第3章
杨苏苏对着陆政然道:“政然哥哥别这么说嫂子,我比嫂子不过是幸运了些,多读了十几年书,明白了一些做人的道理,我相信嫂子听完我们的话,思想会进步的。”
姜晚晴觉得非常可笑。
一个出轨的渣男。
一个勾引别人丈夫,霸占别人孩子,还要装清高的白莲花。
联手教育她怎么做人?
姜晚晴面无表情道:“我上地干活崴了脚,拖着伤脚走了十几里山路,也没有让哪个男人背回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书里没写吗?杨知青道理学得太多,连最基本的都忘了?”
杨苏苏笑容凝固:“我记得。”
“可嫂子脚受伤的时候是夏季,不过晒晒而已,眼下冬腊月是冷的时候,我在外面走几个小时命都没了。”
“嫂子如果读过书就会知道,比起书中的道理,能活着才是大事,道理是用来教书育人的,不是要人命的。”
陆政然看杨苏苏动怒,面色瞬间变得阴沉:“苏苏是高中生,学问比你高,她教你你就听着,学着,不要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你的学问在苏苏面前不值一提,还要继续丢人现眼吗?”
陆多喜恨不得把头插到衣襟里去。
娘好丢人啊。
姜晚晴唇边溢出一声冷哧:“我一没偷人,二没抢人孩子,也没偷完抢完还要教育人家媳妇儿,我怎么丢人现眼了?”
“偷的抢的还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有什么好自卑的?”
陆政然气红了眼:“愚昧村妇,不可理喻!”
陆多喜想替杨苏苏说话,想到她刚刚的话,闭上了嘴。
杨苏苏欣慰地摸了摸陆多喜的头。
又失望的看着姜晚晴:“我以为晚晴嫂子是明白人,没想到我说了那么多为你好的话,你都以为我在害你,是我错了,不该提点晚晴姐,反而惹了一身骚。”
姜晚晴被气笑了。
如果是以前,她看到陆政然嫌弃的表情一定会闭嘴忍让,也会顾忌孩子的心情选择委屈自己。
只要陆政然高兴,偶尔能回家看看她,她就别无所求。
可她不是以前的姜晚晴了。
她不在意陆政然怎么看她,不在意陆多喜会不会被影响学会说脏话。
脏人,只配听脏话。
你不说,她还真以为自己干净了。
姜晚晴道:“孤男寡女去县城三天,回来还有肌肤之亲,知道的你是来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他的野种,怕东窗事发眼巴巴赶到县城去堕胎,做了人流手术走不了路,只能叫孩子的爹背你回来。”
“读书多就能把黑的说得白的?就能把你们攀扯不清的做法掩饰过去吗?”
“杨苏苏......你可真不要脸!”
说出这些话,姜晚晴堵在肺腑里的郁气才开始慢慢运转。
上辈子渣男贱女联合她的亲生骨肉毁了她的婚姻,坏了她的名声。
最可恨的是,做完这些尚且不够,还给她下大量避孕药让她常年下红,气血如同山崩再也不能聚集,又骗她打工赚钱卖血,日日受病痛折磨的煎熬。
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折磨,姜晚晴只有把这些加倍奉还给他们,才能重获真正的新生。
她的每个字如同刀子一般扎出来,一点颜面也没给杨苏苏和陆政然留。
任谁也没想到姜晚晴会说出这种话。
她原先可是连个脏字都不会说的。
此话一出,屋子的气温更是降了几十度。
杨苏苏愤然一笑,清高道:“晚晴嫂子以为说脏话就能毁坏我的清誉吗?事实上,你说脏话,脏的只有自己的嘴巴。”
陆政然冲姜晚晴怒喝警告。
“姜!婉!晴!”
“我们去县城是谈公事的,有招待所的证明。”
“也就是苏苏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我一定会以大队长的身份惩办你,让你喝几桶辣椒水洗洗嘴。”
“恶毒死了,张口闭口就是堕胎人流,就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姜晚晴淡然道:“你们都不怕下地狱,我怕什么?”
陆政然皱眉,语气凛然:“我不管你因为什么抽疯,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苏苏道歉!”
姜晚晴:“......”
脸可真大。
陆政然看她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语气加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道歉,我不会原谅你。”
“我现在要送苏苏回去,在我回来之前,想好你道歉的话!”
陆政然搀扶起杨苏苏向外走,温声道:“走,我先送你回去。”
杨苏苏大半个身体靠在陆政然胸膛上,虚弱地挤出一抹笑容:“辛苦政然哥哥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一阵冷风吹进来,姜晚晴打了个冷颤,眼前阵阵发黑,不等她有什么动作,一头栽到床下,失去意识。
“......冷”
姜晚晴睁开眼。
眼前黑漆漆的,已经日落天黑了。
耳边炉火噼啪作响,木头烧到极致裂开,模糊视线渐渐清晰,只见陆多喜蹲在炉子前面剥鸡蛋吃。
看到姜晚晴醒过来,她着急忙慌把煮鸡蛋塞嘴里。
脸上撞伤的痛,地面的凉意让姜晚晴慢慢清醒。
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身上只穿了打着补丁的线衣线裤,没有一点遮挡的东西。
她昏迷以后陆多喜不仅没有喊人来救治。
别说被子......
竟然连一件衣服都没给她披到身上。
姜晚晴靠在床边,缓了会儿,她哑着嗓子问:“我昏迷了,你为什么没去喊人?”
陆多喜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舔着手指:“娘昏倒了吗?我以为娘睡着了,不敢吵娘。”
她才不想要娘醒过来。
醒过来要教她读书写字,还要管她不许她淘气,这不许干那不许吃的。
陆多喜催促道:“我好饿,娘快去给我做饭。”
姜晚晴愣了片刻,点点头,披上衣服去厨房。
第4章
厨房碗架子上面放着一盆精米饭,一盆糙米饭。精米饭是给陆政然和陆多喜吃的,糙米饭是姜晚晴吃的。
姜晚晴把精米饭拌了拌放进锅里,锅底炖着排骨和土豆。
饭菜出锅,她坐在小板凳上,就着灶台吃起来。
尝到精米饭和排骨的味道她吃饭的速度慢下来。
原来排骨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出嫁前在家里经常吃,嫁到老陆家以后,为了把好东西留给家人,没舍得再吃一口肉。
忽然感觉到脸上的凉意,她用手背蹭了蹭,发现是眼泪。
陆多喜在屋里一直等着姜晚晴端饭进屋,可娘一直没回来。
她明明都闻到饭香了!
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陆多喜扛不住诱惑,主动找到厨房,进门就看到姜晚晴在吃饭。
陆多喜瞪圆了眼睛。
她冲进来,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向锅里。
锅底只剩下几块土豆,就连饭盆都是空的。
她眼睛瞬间就红了:“吃饭为什么不叫我?”
姜晚晴咽下嘴里的饭:“我晕倒了,你也没叫我。”
陆多喜软着嗓子:“娘没有跟我说呀。”
姜晚晴闻言冷笑。
盖被子的事情还用人教?
看姜晚晴不理自己,陆多喜盯着地上的骨头慢慢蹙起眉头:“娘怎么偷偷吃排骨呢?那是我和爹爹还有苏苏阿姨的排骨。”
看到碗边沾着的白米饭,她眼里又闪过一丝不悦:“娘最喜欢吃糙米饭,怎么还吃上白米饭呢?”
姜晚晴吃完放下碗筷,冷声道:“肉和米是我赚工分换的,我想吃什么吃什么。”
陆多喜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爹爹说,工分赚不了几个钱的,娘的工分能换米换肉?”
言下之意:不是你赚的,你好意思脸大什么都吃?
姜晚晴:“你爹赚来的米面都放在你爷爷和奶奶那边,这边所有的肉和米都是我赚来的。”
杨苏苏下放后,陆政然为了和她多接触,抛下她和孩子们搬到大队附近的房子里,姜晚晴放心不下,死皮赖脸带着陆多喜跟过来。
除了监视陆政然,姜晚晴也是为了照顾他。
陆政然把他赚的钱和粮票送到陆家,一分钱都不给她用,她就努力赚工分换吃的,这边花的每一分钱,吃的每一口粮食,都是她赚的。
陆多喜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知道了也不共情她。
反而抿唇埋怨道:“娘不是不爱吃肉,干嘛和我们抢?”
苏苏阿姨肚子痛还没好,她还想着明天求爹爹把排骨拿到知青点和苏苏阿姨一起吃呢。
娘都吃光了,苏苏阿姨吃什么?
娘太自私了!
姜晚晴沉默片刻,一字一句道:“我喜欢吃肉和米,从今以后,我赚的粮食我先吃,你想吃去找陆政然和杨苏苏好了。”
陆多喜委屈地看了眼姜晚晴:“娘是生气了吗?是奶奶说娘是贱骨头,不配吃肉,肉和大米都是我们吃的。”
姜晚晴没说什么。
她起身把锅里的土豆盛出来放在灶台边上,舀水准备刷锅。
陆多喜脸上浮现一丝气怒,趁姜晚晴不备,抬手把灶台边上的碗筷朝着姜晚晴所在的位置推过去,碗筷砸在姜晚晴腿上,黏糊糊的土豆菜汤洒在她裤子上,留下几条深褐色的痕迹。
姜晚晴低头看到满身狼藉。
不等她说什么。
陆多喜率先抿唇哭起来。
反倒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我太饿了,想吃点土豆不小心把碗筷打翻了,对不起......”
姜晚晴唇边溢出一声冷嗤。
不小心?
做了坏事还要装可怜,活像被人欺负了一样,若不是见识到她恶毒的嘴脸,真就骗过去了。
姜晚晴没搭理她,继续手里的动作,收拾完碗筷回屋去。
她就知道,娘舍不得骂她。
跟在姜晚晴身后,陆多喜庆幸地偷笑了一下。
陆多喜追着姜晚晴跑回去,北风凛冽,稍微一吹就从衣服领子,袖子中钻进去,灌入她衣服内,吹得她浑身冰凉,几乎是进屋的瞬间就咳起来。
陆多喜目光惊恐,想到什么扑到姜晚晴腿上摇晃着她:“我的嗓子好痛哦,娘快去煎药,今天还没吃药呢!”
姜晚晴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动作。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这个娘了呢。”
她刚刚晕倒都是因为陆多喜。
陆多喜从出生后就有咳疾,看了许多医院都不管用。
陆家人嫌弃继续花钱浪费钱,小丫头片子的命贱,花点都算心善,继续填补这个无底洞,无异于生割他们的肉。
不知他们从哪儿寻来一个偏方,至亲之人的血熬药,咳疾就会好。
姜晚晴身为人母,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罪。
只要女儿的病能好,让她做什么都行。
不知是什么原理,普通的药材加上她的血,真的治好了陆多喜的咳病,但不能停药,停了就犯。
她每天都割腕放血,一放就是三年。
因此她搬来这边,明知这边房间小,也把陆多喜带在身边挤着睡。
日日用血喂养的孩子却连一件衣服都不给她盖,一口肉,一口米都不愿意给她吃,就在刚刚,又把菜汤故意倒在她身上。
就凭陆多喜干的事情。
还想让她煎药?
做梦!
陆多喜红着眼睛摇头,怯生生的看着她:“怎么会呢?我最喜欢娘了。”
姜晚晴冷笑:“晕倒后在地上躺了太久,身体很不舒服,没办法割血熬药。”
别说小孩儿不记事,那也分什么事情。
陆多喜只有五岁,却记得夜里每日咳嗽时的难受,肺部像是着火了,熏得她只能咳嗽停不下来。
睡不好吃不好,生生要磨死她。
小孩儿都不爱吃药,她却很爱吃。
想到没有药吃又要变成以前难受的样子,陆多喜瞬间慌了。
娘不给她熬药晚上又会咳嗽的,她抱着姜晚晴的腿求情:“我真不知道娘刚刚晕倒了,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给娘道歉。”
“对不起......”
“娘身体不舒服的话,帮我放一点点血就好,一点点不会难受的。”
陆多喜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她知道自己哭一哭,装装可怜娘就心软了。
好几次都是这样蒙混过关获得好处的。
那是以前。
现在的姜晚晴不为所动。
陆多喜的眼泪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少和我装可怜,家里有口好吃的你眼巴巴地送到杨苏苏那里,我不配吃好吃的,你也不配用我的血!”
经姜晚晴提醒,陆多喜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后悔的只想撞墙。
她不该当着娘的面说心里话的。
谁知道娘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了。
陆多喜不要钱的说好听的话,声音掺杂着哭声,每个字都粘粘糊糊的:“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我发烧生病娘忙了三天都没有合眼,我被野狗追,娘为了救我差点被狗咬破脸,苏苏阿姨连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娘可以吃好吃的,等我以后赚钱就给娘买好多好吃的,一口都不给苏苏阿姨吃。”
说完下意识看了眼窗户。
陆多喜怕撒谎的时候,杨苏苏巧合站在门外听到她的话伤心就糟了。
没看到外面有人影。
陆多喜继续哭道:“难道娘想看着我难受吗?我可是娘最小的女儿,娘只不过受了一点点伤就可以让女儿的病好起来,也不愿意吗?”
第5章
童言听着可怜,实则如刀一般架在姜晚晴的脖子上吸血。
姜晚晴忽然明白了一个上辈子都没参透的事情。
陆多喜为什么是五个孩子里唯一一个装乖留在她身边的。
她需要她的血!
临死前不久,陆多喜的病被隐居深山的老中医治好,当时她还去庙里还愿,感谢老天爷治好她女儿的病症。
没想到,陆多喜病好了,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她死!
亏她还傻乎乎地为这个女儿高兴。
恨意填满姜晚晴整个胸膛,她冷笑着,眼里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那你听好了,我不愿意!”
“今天不愿意,明天不愿意,从今往后我都不会放一点血给你用,就算你咳死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四目相对,陆多喜被姜晚晴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看她消停了。
姜晚晴一把将她推开,走到书桌前坐下,点开煤油灯重新学习初中知识。
这一夜,陆政然没有回来。
陆多喜找不到人帮忙,咳了一晚上,隔段时间就要爬起来喝点凉水润喉,熬到早上她爬起来去找陆政然。
陆政然昨晚在大队宿舍睡的。
冬天生产队不用农忙,陆政然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陆多喜来的时候他刚醒没多久。
看到顶着鸡窝头,满脸泪痕眼睛肿得没法看的陆多喜,陆政然喂到嘴里的水差点吐出来。
“你怎么弄成这样?”
姜晚晴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优点,唯独很会照顾孩子,五个娃养得干干净净的,从来没见过陆多喜如此狼狈邋遢的样子。
陆多喜用沙哑难听的嗓子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状给陆政然:“爹爹我嗓子好痛,是不是快死了?”
“我死以后娘会心疼我吗?”
陆政然额头青筋暴起,重重放下茶缸,抱起陆多喜往家走。
陆政然怒喝:“她失心疯了吗?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没事,爹爹带你去讨回公道,让她放血给你治病,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陆多喜把脸埋在陆政然衣服上,藏住勾起的嘴角。
好说歹说娘不帮忙,逼她找爹爹告状。
等会儿娘求她喝,她也得忍一会儿,说不定爹爹还会打她呢。
奶奶说得对,娘就是贱骨头,千万不能给她一点点好脸色,不然就蹬鼻子上脸。
娘敢欺负她,一定是她平时给的好脸色太多了!
回到家,陆政然一脚踹开门,怒气冲冲质问:“你还有点当娘的样子吗?偷吃排骨就算了,连药也不给她熬,你想咳死她吗?”
难以置信。
天底下竟然有母亲会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姜晚晴睡得还不错,脸色却没有好很多。
嫁到陆家六年,身体被熬得太差,一时半会儿补不回来。
不过没关系,她以后会慢慢补回来的。
“我昨天昏倒她视而不见,连件衣服都不给我盖,我为什么要继续对她好?”
早就猜到陆多喜会去找陆政燃。
人不大,心眼子可不少。
陆政然觉得太离谱了:“她才五岁懂什么啊?当娘的非要小心眼吗?我们做父母的要有容人之量懂不懂,更何况她这么小不懂事,等长大自然就会孝顺你了。”
姜晚晴闻言笑出声,眼里是他们看不懂的凉薄:“孝顺我?”
“哈哈哈哈......我看是恨不得杀了我吧,少跟我扯什么做娘做女儿的,我不想放血就不会放血,你说破嘴也没用。”
她可不是什么贱骨头。
陆多喜害怕摇头:“不会的,多喜最喜欢的就是娘,怎么会不孝顺娘呢?娘不要多想,要相信我。”
自己不好好当娘还想别人孝顺。
做梦!
陆多喜又转头哭着和陆政然说:“爹爹别骂娘,我知道娘心里气我,不是故意欺负我的,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
陆政然心里疼得密密麻麻的:“听听多喜说的话,她这么懂事儿,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要替你着想,眼睁睁看她咳了一夜,心里难道就不羞愧吗?”
姜晚晴觉得好笑:“我羞愧什么?”
“日日用血给她熬药把她养这么大,你呢,管过她一次吗?”
“离开我就要死要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爹是个死人。”
姜晚晴反怼的话让陆政然语塞。
刚要说什么,陆政然看到放在书桌上的初中语文初中数学书,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抹灵光,很多事情都懂了。
他先是嗤笑,后是不屑。
“太离谱了,我以前觉得你是个乡野妇人,顶多是没有见识,但我没想到你会手段卑劣至此。”
姜晚晴:“?”
说不过就骂?
陆政然挺直腰身脊背,一副自己清者自清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我和苏苏一起回来你嫉妒,看我没有留下来哄就恼羞成怒,拉不下脸去找我,利用孩子引我回家。”
“为了挽回我不惜使用这样的手段,卑鄙,阴险,没有道德底线更无良知可言。”
“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越是这样我越不会哄你,有精力不如照顾好女儿我还高看一眼。”
他就说以姜晚晴对他的爱,昨天怎么会出言冒犯他以后没去跪求她的原谅。
还以为她长了点骨气,没想到是变得更恶毒了。
姜晚晴冷漠地看着他。
脸上找不出一点爱意。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不需要求得你的原谅。”
陆政然眼里的鄙夷更重:“还要继续装吗?”
姜晚晴皱眉:“我装什么了?”
陆政然轻蔑地勾起唇,脸上写满了厌恶:“原本想给你留几分颜面,既然你不要,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抬手指向书桌。
“苏苏学识高,懂得多,你自知比不上她,为了让我多看你几眼,偷偷在家里挑灯夜读,该不会以为你会几个字就能比得上苏苏吧?”
第6章
陆多喜眼里含着泪,盘旋在眼眶里要落不落,鼻头红红的,带着鼻音哭问:“娘,爹爹说的都是真的吗?”
“为了让爹爹回家,你竟然不惜牺牲我的健康,知不知道咳了一晚上我的嗓子和胸口快痛死了。”
陆政然心疼地拍了拍陆多喜的后背,嫌恶地瞪着姜婉晴。
“凭你那个猪脑子,给你十年八年你也学不会书上的知识,装模作样做什么,不是捧着本书就是文化人了,目光短浅手段狠辣,我警告你少耍这些小手段,要是因为拈酸吃醋影响孩子的健康,我不会放过你的。”
看姜婉晴脸上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陆政然额头青筋暴起:“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放血给孩子熬药!”
陆多喜抓着陆政然的衣服晃了晃:“爹爹别气,不要因为我和娘吵架,娘就是一时糊涂了,只要娘肯改,就让这件事情过去吧。”
“我就是咳了一夜,不是很严重的。”说完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紧接着她又立马夸张地咳嗽起来,咳嗽声带动胸腔共鸣,听着嗡里嗡气,好似发了炎症严重极了。
姜婉晴静静地看着陆多喜表演。
以前她天真地以为陆多喜说好话是为了替她求情,毕竟她每次都挡在大家面前哭着说维护她的话。
现在看。
陆多喜哪里是帮她,分明是火上浇油!
陆政然拧起眉:“孩子咳成这样还要替你说好话,你怎么在床上坐得住的?”
姜婉晴把被子往身上拢了拢:“我学习知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读书只不过是为了丰富自己的见识。”
“至于放血熬药的事情,自打嫁入你们老陆家,我从来没享过一天福,吃不好穿不暖,身体亏空太多,没办法继续放血。”
姜婉晴一反常态,不争不吵反而冷漠的像个冰疙瘩。
这样的改变让陆政然烦躁的不行。
倒不是怕姜婉晴不爱自己了。
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姜婉晴都不会不喜欢他。
她就是个贱骨头,只要他吹个口哨,给个好脸色,自己就眼巴巴滚回来。
可她这两天作的太狠了,欺负苏苏不管孩子,连他的话都不听,成天想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不想给她好脸色。
“我最后问你一遍,确定不管孩子了?”
姜婉晴淡淡道:“确定。”
陆政然生气地点了点头:“行,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记住你今天的态度,以后求我的时候哭瞎都没用。”
无知女人有她后悔的。
陆政然不屑于继续和姜婉晴掰扯,抱着陆多喜去了大队食堂。
大队食堂除了大队办事人员,也是知青们吃饭的地方。
平房内有个烤火的炉子,靠墙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铝盆,里面装着糙米面馍馍和糊涂饭菜。
糊涂饭菜就是用玉米碴子掺了萝卜缨子芥菜缨子做的,冬天里没有新鲜的叶子,缨子放在地窖里被冻了,煮在糊糊粥里颜色变得黯淡,看着不太有食欲。
吃不饱的众人管不了那么多,捧着热乎乎的糊糊吃的喷香。
陆政然抱着陆多喜进门:“帮我拿个碗来。”
负责做饭的王长贵以为他想打饭,顺手从旁边摞着高高的碗里拿了一个豁牙子碗放在桌子上:“大队长想吃什么?”
陆政然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折叠的小刀,在手指上划了一刀,鲜血顺着手指滴到碗里,滴满一个碗底,他用手帕包裹住伤口,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把装了血的碗和药一并递给王长贵。
王长贵接过来,眼里充满不解:“大队长您这是?”
陆政然:“帮我用血熬一份药。”
王长贵家里有老人经常熬药,可他没见过用人血熬药的。
“熬药不用血,大队长为啥自残身体啊?”
陆多喜咳嗽道:“我的咳嗽只能用至亲之人的血治好,爹爹为了给我治病,才放血的。”
咳嗽声音里掺杂着一丝丝哭音,别说屋子里那几个生了娃的妇人,就是没结婚的小年轻也心疼碎了。
大家听到事情是这样的,不禁咂吧着嘴感叹。
“陆队长年纪轻轻的,不仅对乡里乡亲负责,没想到在家里也是一位好父亲,竟然愿意用自己的血帮孩子熬药。”
“是啊,不过怎么是大队长放血,姜婉晴呢?她有大队长这样的好男人,不愁吃不愁喝的,在家里享福气,怎么没见她给孩子放血治病?”
“......”
“陆队长就是人太好了,什么事都自己扛,把姜婉晴惯得懒惰成性,陆队长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
陆政然和陆多喜都听到了大家的议论。
却没提一句‘姜婉晴已经为陆多喜放血三四年’的事实。
喝完药,陆多喜的咳病立马好了。
陆政然还要处理事情不可能一直带着她,冷着脸把她送回家,期间没和姜婉晴说一句话。
看到姜婉晴坐在书桌前埋头学习,他嗤了声,生疼生疼的刺耳。
姜婉晴全程没抬头。
高考刚恢复,大学生的含金量很高。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出人头地改变命运,把陆政然和杨苏苏踩在脚底下,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陆政然离开,陆多喜怯怯地坐在旁边,见识过姜婉晴的厉害她不敢乱说话了。
爹爹是男人不会一直给她放血。
得想个办法让娘低头才行。
只有娘才会一直给她当血包。
姜婉晴认真学习。
陆多喜绞尽脑汁想办法。
娘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倒是相安无事。
中午姜婉晴去做饭,陆多喜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生怕姜婉晴做饭不给她吃。
姜婉晴做的卧鸡蛋,鸡蛋里面放着辣椒和酱十分下饭,她把鸡蛋放在自己面前,把咸菜和凉了的高粱饼子放在陆多喜面前。
一边是热气腾腾诱人的鸡蛋,一边是放了几天的高粱饼子,还有点发霉的咸菜疙瘩。
陆多喜垂涎地看着姜婉晴面前的鸡蛋:“娘,我想吃鸡蛋。”
姜婉晴没理她,自顾自吃起来。
以前她尽可能把自己省下来的每一口好吃的都给陆多喜,却换来了陆多喜的嫌弃。
以后,陆多喜只配吃她不要的东西。
陆多喜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确定姜婉晴不会给自己鸡蛋吃,馋得掉了眼泪疙瘩,委屈的拿起高粱饼子啃起来:“饼好硬,吃完胃有些不舒服,娘可不可以给我倒杯热水?”
姜婉晴咽下热乎乎的鸡蛋:“不可以。”
她话音刚落,陆政然就开门进来。
他不喜欢姜婉晴,却很喜欢吃姜婉晴做的饭。
除非吵得特别凶,大多数时候都会回家里吃饭。
不过,就算姜婉晴把饭做出花来,他也只会吃饭,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
陆政然走进屋,发现桌子上根本没有他的碗筷立马就生气了。
以前他冷冷看姜婉晴一眼,姜婉晴都会想办法弄点排骨给他吃。
吵了两天架,她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这还不是最生气的。
在看到陆多喜面前放着的热了遍还没吃完的饼,发霉的咸菜,还有女儿随时都要掉下来的眼泪。
陆政然忍无可忍,冷声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吃鸡蛋让孩子吃咸菜和高粱饼,天底下有你这样做娘的吗?”
第7章
陆政然俊逸的脸因为生气变得扭曲可怖:“不要通过虐待孩子引起我的注意,更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
结婚五六年,姜晚晴从来没让陆政然气成这样。
她日夜卑微讨好,只为求得他一个笑脸。
但......
那是以前。
姜晚晴放下筷子,冷笑一声,笑声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虐待孩子?”
“好吃好喝养了她五年,从生下来开始就是我一个人带,给她洗澡换尿布,带她看病做饭喂奶,教她走路教她说话,帮她做衣服做鞋子扎头发,你说说,我哪里虐待她了?”
陆政然指着桌子上的饭菜质问:“少跟我扯那些,别整的天底下就跟你一个人生过孩子待过孩子一样。你让她吃高粱饼和发霉的咸菜,还说没虐待她?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姜晚晴眼神瞬间变得冷硬:“怎么不是人吃的东西?从打嫁给你,热了几遍没人吃的饭菜就是我的饭!”
她日日都吃这样的饭菜,却没有人一个人关心过。
陆政然想反驳什么。
在记忆里翻了一遍,姜晚晴似乎每顿饭都吃剩饭。
那又怎样?
姜晚晴就是贱骨头,好东西给她吃也是浪费,她只配吃那些。
陆政然压抑着胸膛的怒火,抱起陆多喜准备去食堂吃,临走不忘留狠话:“行,有能耐你一直这样硬骨头,不然以后做满汉全席也别想求得我的原谅。”
没了讨厌的人,姜晚晴吃得更开心。
吃完饭她把书里不明白的问题整理了一下,准备去知青点找朋友唐青青学习一下。
前世她虽然考上大学,分并不是很高,录取学校也不是很好,后面蹉跎了几十年,很多知识都忘了,需要重新学习巩固。
她重新调整目标,打算考个特别好的学校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已经做好更加刻苦的准备。
唐青青也是下放来的知青,和她关系很不错,经常提醒她要读书要上进,不要成天围着锅台边打转。
可惜她没听进去,酿成一辈子的苦难。
姜晚晴会过来主动聊学习,唐青青很开心:“你终于想通啦!”
唐青青脸上没什么肉,又白又瘦,唯有双眼睛亮晶晶的,她抓着姜晚晴的手把她拉到自己学习的书桌前,把姜晚晴标注不会的地方一点点讲给她听。
唐青青父母是英语老师,家里发现英文信件被下放。
她会一口标准的英文,毫不藏私教给姜晚晴,怕姜晚晴听不懂,且小心翼翼地问:“学会了吗?”
唐青青不怕别的,就怕自己讲不好姜晚晴不学习,又要回家专心带孩子。
姜晚晴人不笨,不然上辈子也不会考得比陆政然和杨苏苏好:“我都学会了,谢谢你。”
唐青青坐到板凳上,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一块塞自己嘴里,一块放姜晚晴手里:“和我客气什么,当初要不是你把我从泥地里挖出来,我现在坟头草都长你家门口去了。”
知青下放那段时间连绵暴雨,送知青下乡的拖拉机翻车了。
姜晚晴为了帮陆政然的忙,忍着高烧去救人。
她徒手把唐青青从泥坝子里拽出来。
同时,陆政然也救了杨苏苏。
姜晚晴还记得那天陆政然为杨苏苏找毛巾,烧热水,嫌弃高烧快要昏倒的她占地方,无情地将她推开,他生怕杨苏苏感冒,丝毫不在意她的死活。
吱嘎一声,知青点门从外面打开。
杨苏苏和好友林雅寒吃完饭回来休息。
见到姜晚晴,杨苏苏牵起唇角淡淡地笑着打招呼:“晚晴嫂子来了。”
林雅寒搂着杨苏苏的胳膊翻了个白眼:“她又不待见你,你和她打什么招呼?”
转头看向姜晚晴,嫌恶的眼神像是看一坨垃圾:“姜晚晴你别太可笑了,凭你的脑子就别学习了,你该不会以为小学都没毕业的你看看书就能和苏苏一样做高中生吧?”
“我劝你早点放弃,有那功夫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女儿。”
唐青青因为姜晚晴的原因从来不待见她们,蹭得站起来叉腰对骂:“少放屁了,晚晴学习能力甩你们几条街,杨苏苏是高中生怎么了?去年怎么没考上大学呢?”
“我告诉你们,晚晴的学习能力很强的,要不是被男人和孩子绊住了脚,她早就考上大学了。”
两个学习能力不如晚晴的人还嘲笑晚晴。
跳梁小丑不知羞。
林雅寒扑哧笑了出来:“哈哈哈,唐青青你别笑死人了,就凭姜晚晴还想考大学,她要是能考上大学我用下巴锄地!”
唐青青冷哼了声:“那你吃饭的时候多锻炼锻炼下巴,小心日后脱臼。”
林雅寒嘴角挑起一抹讥笑:“唐青青我提醒你,姜晚晴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要被她迷了眼睛。知不知道,她女儿咳得快死了,她都不管不顾,还是陆队长放血给她女儿治病的。”
“她不给女儿放血也就罢了,在家里她连口热乎饭菜都不给她女儿吃,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你对她掏心掏肺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杨苏苏用手肘点了下林雅寒:“好了雅寒,我相信晚晴嫂子只是一时想不开,以后会改的,别再说了,免得她受了刺激多喜又会吃苦。”
姜晚晴挑了下眉:“陆政然在外面说,我对陆多喜不管不顾?”
“怎么,只许你做还不许陆大队长在外面说吗?”林雅寒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人。
杨苏苏则用一副劝诫的口吻说道:“嫂子,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我还是要劝你几句。”
“你和大队长之间不管有什么问题,也不能拿自己的女儿出气,我知道你重男轻女,可你生下她就要爱护她,不能因为感情问题就虐待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第8章
姜晚晴觉得可笑。
私下里杨苏苏一口一个政然哥,人前改口大队长。
她把课本收拾起来抱在怀里,双眸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脸上带着笑,笑不达眼底,那双眼静静地打量着对面的人。
视线令人窒息。
“既然知道我不待见你那就不要劝我了。”
“况且,你又没有天天跟在我们夫妻屁股后面过日子,怎么知道谁是谁非,口口声声说我虐待女儿,你有证据吗?”
“还是说看到陆政然放了点血就觉得他委屈,他是位好家长,丝毫不考虑我独自带孩子的艰辛,我有没有重男轻女有待考量,你现在的言行举止比我爱男多了。”
杨苏苏喜欢维持有知识有涵养的形象,从不在明面上为难姜晚晴,明里暗里给她泼脏水挖苦她。
很巧,姜晚晴也不想因为一个小三像个泼妇一样吵来吵去,白让外人看了笑话。
上辈子她们用尽各种手段逼疯她,这辈子,被世人唾骂嘲笑的只有渣男贱女。
姜晚晴没有生气。
杨苏苏很意外。
还以为她这个蠢货又会像前几次一样,稍微挑拨两句就炸火。
杨苏苏笑笑没说话。
姜晚晴和唐青青告别,唐青青送她出去,走到外面才笑出来,捂着肚子有些直不起腰:“几天不见你变聪明了,还能把杨苏苏怼得哑口无言。”
大家都说杨苏苏人好,善良,有学识。
唐青青反而觉得她说的话像毒药,闻着香实则见血封喉。
姜晚晴拍了拍她的手:“还在知青点住着,不要因为我和她们撕破脸,保不准她们背地里做什么事坏你。”
唐青青点头:“我有分寸。”
“天冷,你快回去。”
知青点和大队每日都有人轮流扫雪,早上扫过一遍,中午又下了一场,扫出来的路两边堆了厚厚的雪,中间一层薄薄的。
姜晚晴留下两排不深的脚印。
回家的路上会经过大队,即将下雪的天朦胧阴沉,颜色似一口烟吐在玻璃瓶子中,雾蒙蒙的,灰中带着青蓝色。
姜晚晴站在不高的坝上,远远瞧见陆政然牵着陆多喜的手回大队。
陆多喜腿短,要努力奔跑才跟得上陆政然,咳嗽症结多在肺部,疾跑会让喘息加重,她时不时咳两下。
这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一般人无法发现。
姜晚晴是陆多喜的母亲,她在乎孩子的身体,日日夜夜惦记着,知道陆多喜怕什么,因此走路都会照顾到她,慢慢地走,或者干脆抱在怀里。
她道:“不好走的路,还有很多。”
她为陆多喜割血三年多,外人猜忌她的时候,陆多喜哪怕多说一个字,透露一些,也不会让她被大队的人谩骂诋毁。
随便骂。
她会把这些骂声千百倍还回去。
收回目光,姜晚晴离开。
陆政然带着陆多喜回到大队宿舍,刚要开门似乎察觉到什么,朝坝上的位置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天比刚才更黑了,下一秒要塌下来一样。
他收回目光,对陆多喜说:“晚上就睡在大队,让你娘好好反省。”
陆多喜十分赞同,嘴上却说:“娘自己睡会不会害怕啊?晚上太想我们找过来,我们就给她开门吧。”
刚吵过架,陆政然不想看到姜晚晴的脸。
也想冷她几天,让她好好反省,等她做好饭,跪着求他回家。
“不许开。”
“免得她蹬鼻子上脸,又开始作妖欺负人。”
陆多喜没说话。
她又不是真心想替娘求情。
不开门才好,跟着爹爹有好吃的有好玩的。
爹爹话少,不像娘,比老母鸡还聒噪。
陆政然带着陆多喜在大队宿舍住下。
夜里只有北风呼啸而过,压根没人来敲门。
隔天一早,陆政然面色阴沉的坐在床边,呢喃道:“姜晚晴,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要给你几个巴掌再施舍你一眼。”
让陆政然和陆多喜没想到的是,姜晚晴不仅没来,一连五六日都不见踪影。
日子变得艰难起来。
在外面住不是问题,陆多喜擅长察言观色,从来不惹陆政然烦,吃喝都在知青点,一日两餐(冬日只吃两餐)都可以解决。
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日日割血给陆多喜熬药。
陆政然每天去知青食堂熬药,为了让大家看到他的难处,故意选在指腹去割,十个手指割了五六个,冬天不易养伤,伤口被冻住变成冻疮,写几个字伤口崩裂开。
碰水疼,睡觉也疼。
吃饭时,陆政然脸色比从前更加阴郁。
杨苏苏走上前,眼里带着心疼:“陆队长你的手伤得好严重。”
看到杨苏苏,陆政然面色稍微缓和:“只要多喜的病能好,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父母的职责。”
林雅寒和杨苏苏大多时候都在一起,打完饭准备吃,听到陆政然的话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父母父母,怎么只看到大队长为女儿付出,没看到姜晚晴为孩子付出一点?”
现在没通电,冬天没什么活儿要忙,大家娱乐项目不多,无非是茶余饭后聊聊东家长西家短。
说起来,很久没碰到新话题了。
听到林雅寒的声音,周围吃饭的人都竖起耳朵来。
林雅寒余光似扫了眼旁边众人,声音忽然拔得更高:“当妈的不想着照顾孩子,不给孩子献血治病,不给孩子做饭,反而捧着本书四处问,扬言要参加高考,要上大学,同志们,你们说可不可笑?”
‘高考’‘大学’自然不是从姜晚晴嘴里说出来的,是唐青青说的。
林雅寒觉得,如果不是姜晚晴痴人说梦学给唐青青听,唐青青也不会那么说。
高考大学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太遥远,初中生都是很难完成的目标,一个生了五个孩子的妈还想高考?
所有人第一反应不是敬佩。
而是,姜晚晴也太不负责了吧!
且先说她能不能考上,就说她能干出这种事,就没把家庭和孩子放在心上。
读书不要钱不要时间吗?
简直是胡闹!
食堂吵成一锅粥,起初声音并不大。
有人先发声:“怪不得姜晚晴最近不管她女儿陆多喜,那是心野了,想出去见世面不管自己男人和孩子,啧啧啧,好狠的心。”
第9章
“你瞅瞅那孩子头发乱的,眼睛上糊着眼屎,饥一顿饱一顿,亏得姜晚晴舍得,换我,我是舍不得。”生了三个娃的虎子妈把自己孩子代入到陆多喜身上连连咂舌,姜晚晴在她眼里成了黑心肝的人。
“读书是年轻人,娃娃们干的事情,她个当妈的人怎么还想起读书呢,我记得姜晚晴只有小学学历,就这,还想读大学,那得猴年马月能读上?”
又有人觉得想读书不是最扯的,扯的是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感情她读书的这些年就不管孩子,不管男人,把男人和五个孩子都扔在脑后可她一个人潇洒,要我说就是大队长心太软,把她养野了,换我婆娘我早就揍她了。”
“是啊,虽然我是女人,但我赞同你的说法。姜晚晴就是欠揍,她除了长得好看点浑身没有其他优点,大队长那么优秀的人却肯娶她,她却不知道珍惜,换我能嫁给大队长,我会每天都给自己祖宗烧香,感谢祖宗保佑我嫁给大队长,不惜福。”
“......”
有人适当火上浇油:“欸!快瞅瞅大队长手上的伤口,啧啧,划了五六天,都快没好手指头。如果是我家孩子生病,孩子爹肯定不会伤害自己身体,一定会把我推到前面去,大队长真是个好男人。”
陆政然听到大家的话,皱起来的眉头彻底松开。
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大家都看到姜晚晴的作,看到姜晚晴的不负责和狠心,只有她一无所知,还不滚来和他道歉。
被骂也是活该。
“陆队长真惨,娶了这个败家娘们,如果陆队长娶的是杨知青,日子肯定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杨苏苏听到这话,瞧过去,眼神清冷冷的:“同志们,请不要拿我去和晚晴嫂子比较,人都会犯错,晚晴嫂子一时糊涂,希望大家多给她几次机会。”
“还有,不要在孩子面前去批评她的娘亲,我们要照顾孩子的心情。”
经过杨苏苏提醒,众人才闭上嘴,感激地看着杨苏苏。
五个孩子的妈要读大学,事情太离奇,导致大家昏头当着大队长的面说三道四,万一得罪他......
幸亏杨同志提醒他们,才没让他们说更多的错话。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筷子碰碗碟的声音。
陆政然吐出一口浊气,心中有股暖流在流动:“坐下一起吃。”
杨苏苏不卑不亢坐到陆政然对面。
四目不期然对上,陆政然眼里透露出不言而喻的赞赏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果她能有你百分之一的学识和涵养,就不会和我闹这么多天。”
杨苏苏轻笑。
她长得白,低头浅笑唇角微微弯起,像初春的杨柳,细嫩和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并不是每个乡下人都能和大队长一样可以从泥地里走出来。”
“大山困住山里人的从来不是脚步,而是眼界和学识,晚晴嫂子出生差,悟性又有限度,很多东西后天无法弥补。”
话说得有一定道理。
传到陆政然耳朵里,多一层含义。
姜晚晴一辈子都是泥腿子,土包子,给她几十年也赶不上杨苏苏一根头发丝。
陆政然心里莫名的厌恶更重。
坐在旁边的陆多喜一脸崇拜地看着杨苏苏。
杨苏苏对她温柔笑了笑:“怎么了?”
陆多喜奶声奶气夸道:“我觉得苏苏阿姨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茶香,和我娘说话的感觉不一样,我每次听苏苏阿姨说话,都像在茶园里一样。”
她要努力像苏苏阿姨学习,以后说话也带着一股子茶味儿就好了。
杨苏苏还没被人这样夸过,脸颊微微红:“快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洗洗脸梳梳头发。”
陆多喜点头,紧忙乖乖吃饭,期待等会儿杨苏苏给她扎辫子。
为什么苏苏阿姨不是她娘呢?
她好希望每天都是苏苏阿姨给她扎头发,洗脸,穿衣服。
杨苏苏目光沉凝在陆政然的手指上:“你的手......要继续放血吗?冬天太漫长了。”
陆政然气得头疼欲裂。
“她连饭都不给多喜做,给多喜吃发霉的咸菜,我怎么敢指望她放血救孩子。”
整整六天了!
姜晚晴真的没来找他!
反了天了。
陆政然生气之余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烦躁。
他向来是冷静的。
烦躁把他的冷静烧成灰烬,让他心火太旺盛,太阳穴疼,脑袋后面疼,整个头都快炸开,他恨不得冲到姜晚晴面前问问她,她怎么敢,这么久不来舔他!
杨苏苏看出他的烦躁,顺着他的话说:“要不要找田阿姨帮你劝劝晚晴嫂子?”
“你们夫妻间的事情最好家里人调节,外人插手说不定会刺激到嫂子,田阿姨是她的婆婆,待她和亲女儿一样,让田阿姨去处理是最合适的。”
陆政然没说话。
吃完饭把陆多喜托付给杨苏苏,回家找他娘。
向阳生产队组织架构不小,大队以东西为主,房子分布在土街两边,生产队里面种着槐树柳树杨树,冬天光秃秃的,偶尔能看到谁家柿子树上挂着一点橙黄的柿子,上面盖着雪,不会南飞的家雀儿站在树梢啃食上面的柿子肉,啄出一个洞,将里面的肉叼得干净。
姜晚晴消停了五六日,学了不少知识。
早上又下了雪,她吃完饭看会儿书,觉得身体疲累,骨头很硬,戴上手套帽子出门扫雪,出门惊扰了柿子树上的家雀,小灰麻雀扑腾飞走,留下颤巍巍的树枝。
姜晚晴推了下头上的帽子,挥着扫帚扫雪。
扫到门口,一双黑色烫绒布面崭新的棉鞋出现在她眼前,棉鞋钉了六个扣眼,针脚细密,工整,比外面卖的鞋穿着都好看。
姜晚晴眼熟。
是她做给婆婆田小菊的。
算上上辈子的记忆,她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陆政然和杨苏苏的感情搬到台面上,田小菊翻脸不认人,把杨苏苏供起来,把她当仇人,看一眼都嫌脏的那种。
不等姜晚晴抬头。
一口痰吐在她面前。
田小菊劈头盖脸骂道:“我在家替你照顾四个孩子,你连你男人和多喜都照顾不好,没用的东西,我儿子怎么优秀,怎么就找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媳妇儿?”
第10章
田小菊看到陆政然手上的伤。
伤在儿身。
痛在娘心!
六个手指留下六个伤口,疼得她在路上哭了好几场。
她伤心儿子,自然怨恨媳妇儿:“我让你照顾好政然,你可好,他那么忙你却把孩子推给他带,还让他伤自己的身体给贱丫头熬药,他是你男人,是你五个孩子的爹,姜婉晴你的心怎么那么狠?难道要活活累死他才甘心吗?”
田小菊不说还好,说起来眼泪哗哗的,她用力擤出一把擦在鞋底上,手互相插进袖子里,埋怨地瞪着姜婉晴。
她在等。
等姜婉晴的解释和认错。
和其他婆婆不一样,她很少骂人,很少说难听的话。
不是她善。
压根不需要。
姜婉晴很懂事,做了一点错事都跟天塌下来一样,从来谨小慎微,向来不叫她难做。
田小菊生了一儿一女,姜婉晴懂事,她自然落得好婆婆的名声。
等了好半天,姜婉晴除了看着她,也不说话。
最让她不舒服的是姜婉晴的神情,冷漠得像刀子,似乎要把她剁了。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太可笑。
姜婉晴是个孬货,一点都不敢反抗她。
她的沉默一定是害怕,怎么可能会有杀气。
田小菊拿出婆婆的气势,嫌弃地看着她:“知道错了?既然知道错,就乖乖放血熬药给孩子喝。再给我儿子写一万字悔改书,跪在他床头念几个月,以表你真的知道错了。”
姜婉晴嗤笑了声。
“我错哪儿了?”
田小菊不太浓密的眉毛皱起来,两坨比较肥的脸颊挤压法令纹,挤得很深,看起来很凶:“你还有脸问我。”
“孩子病了你怎么不放血,让我儿子放?”
姜婉晴声寒如冰:“我已经放了三年多,他才放六天,我就错了?”
田小菊面色更沉:“牙尖口利!”
她又道,“他是你男人,是你的天,身体金贵的,自是和你这种皮糙肉厚的人不同,你怎么能让他伤自个儿的身体。”
队上的人说的话她起初还不信。
现在看来果真不错,姜婉晴想读书,心野了。
姜婉晴一字一顿:“舍不得你儿子,就让陆多喜咳着好了,她是我女儿,我舍得。”
田小菊不敢置信:“她是你的至亲骨肉,是你把她生下来的,怎么能不对她负责?”
“不给她熬药,不给她做饭,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如此狠心?”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姜婉晴也想问。
什么仇,什么怨,让陆家一大家子人折磨她几十年,死都让她死得那么屈辱。
垂下的睫毛在姜婉晴眼下投落一片浓重的阴影,表情是化不开的恨:“我也是人,我需要修养。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放了三年多,合该让陆政然也放三年多。”
“娘若是觉得我冷血,那就当我冷血吧。你儿子善,让他去给孩子奉献,说不定还会感动县城领导,回头给他发个‘好爹爹’奖状,他有机会为陆家争光,你们都应该高兴才是。”
她要讨。
要千倍百倍讨回来。
要让陆家人日日受折磨,最后死不瞑目。
田小菊看疯子一样看着她,气不过抬手指着姜婉晴:“你你你,你真是疯了!”
“男人孩子都不要,一心只想读书是吗?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样子,就凭你,有什么资格和女知青比?”
不是田小菊乱骂。
外面都传姜婉晴是看到女知青心生羡慕,也想变成女知青,变成读书人。
这当然是表面的,实际是,等姜婉晴真的变成有文化的人,就踹了陆政然和孩子去城里吃商品粮。
抛夫弃子才是姜婉晴最终的目的!
田小菊品透传言的真相,心疼儿子和孩子过往的不容易,心疼儿子和孩子未来要面对的艰辛和困苦。
她的心被放在洗衣板上揉搓,碎了一地的心肠:“俺家政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他长得好看,读书用功,附近几十个生产队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他娶了你,你反倒还心野,真不知足。”
“我劝你早点歇了读书的心思,不就是羡慕人家杨知青知书达理气质好,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人家杨知青是京城人,家里有钱,父母有文化,你和她有云泥之别。”
说着指向房顶的家雀,“看到没,那是你。土生土养没有一点能力,只能靠偷吃东西,靠别人的施舍才能活下去的贱骨头,冬天找不到吃的你就会饿死,还妄想出去,很大可能会死在外面。”
“杨知青是天上飞的凤凰,出身高贵,随便一根羽毛掉下来都比你值钱,她是个有福气的人,你这种衰鬼妄想变成她,别做梦了!”
姜婉晴语气促狭至极:“哦?”
“我和你儿子都是土生土长在乡下的,我和杨苏苏有着天壤之别,你儿子就能追上她了?”
“有劝我的功夫不如劝劝你儿子别痴心妄想,毕竟有个泥腿子的娘在,他也飞不了多高,早点歇了心思,也好过丢人现眼。”
姜婉晴冷笑着拿着扫帚扫地轰人:“走远些,小心我扫到你脚下,你摔个背朝地,尾椎骨断了后半辈子起不来只能在炕上吃喝拉撒,到那时看看你孝顺的儿子,你最喜欢的杨知青,哪个肯为你端屎端尿。”
她的力气不小,扫的土和雪飞扬起来,呛的田小菊不停的咳嗽。
田小菊捂着鼻子后退。
张口要骂人,一口雪呛进去。
吐出嘴里的东西又要教训,一口土扫进去,呛得她嗓子眼冒火,咳得停不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几次下来连连后退,一点办法都没有。
田小菊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擦着眼泪,故意走着人多的地方去大队宿舍,逢人问她怎么了。
她也不说,就是擦眼泪,摇摇手,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又不能言说。
谁又不是傻子。
猜也猜到在姜婉晴那里受气。
田小菊开门进宿舍。
陆政然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姜婉晴什么态度?”
被拔氧气管,清冷美人杀疯七零精彩章节全文免费阅读故事的开头可以说真的是虐到不行,看到后面还是很满意的甜到不行,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