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参免费读全本_人参小福宝,从娘胎开始旺全家小说完结版

精彩小说《 人参小福宝从娘胎开始旺全家 》是网络大神佚名的作品,书中讲述了 参参 之间的事,小说内容非常好,辞藻华美,文笔极佳,大力推荐。完整版小说精彩概述:第1章“秦仕谦,把你媳妇章氏交出来!”“想留在松江村,就把那个孽种打掉!”“大仙儿说了,山中地龙翻身,必须有人献祭方能平山神之怒!”小人参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她打了个哈欠,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谁知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在土里,而是浮在一片液体之中,甚至连手脚都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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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小福宝,从娘胎开始旺全家》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秦仕谦,把你媳妇章氏交出来!”

“想留在松江村,就把那个孽种打掉!”

“大仙儿说了,山中地龙翻身,必须有人献祭方能平山神之怒!”

小人参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她打了个哈欠,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谁知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居然不是在土里,而是浮在一片液体之中,甚至连手脚都长出来了。

难道人参年头久了,真的会变成人参娃娃?

但是很快,小人参就想了起来。

前段时间,一伙挖参人不知怎么找到了她的栖身之所,用一根红绳绑住了她的身体。

小人参惊慌失措之下,只能抛弃身体,用灵力裹着神识逃了出来。

但是她成精的时间太短,灵力不足,跑出去没多远就快要耗尽了。

小人参好不容易逃到山脚,正好遇到已经胎死腹中的章氏。

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神识就一下子被吸了进去,总算找到了容身之所。

紧接着小人参就累得沉沉睡去,直到今天才被吵醒。

感受了一下体内恢复过来的灵力,小人参悄悄放出神识,感知了一下周围。

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炕上堆着一床破棉絮,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

小人参能感受到老太太呼吸微弱,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秦仕谦拄着拐站在门口,左腿上还缠着白布,后槽牙咬得咯吱吱作响。

章氏躲在他的身后,吓得面色苍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双手却死死护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夫君,爹进山还没回来,娘还等着人参续命。

“参把头又带人堵到门口了,咱们可如何是好啊?”

秦仕谦用力握紧手中的拐杖,咬牙道:“别怕,谁敢动你一根指头,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虽这样说,但他此时有伤在身,对上参把头带来的一群人,丝毫没有任何把握。

听了这话,参把头果然冷笑出声:“秦仕谦,你爹触怒山神,已经死在山里了。

“如今你家病的病,伤的伤,真以为我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是吗?”

“什么,你是说公爹他......”章氏一听这话,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小人参在她身体里,立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小人参有些不舒服,她用神识扫向门外,想看看这个“参把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让她这么难受。

结果不看倒好,一看差点儿没把她气冒烟。

这不就是之前用红绳把她困住的糟老头子么?

自己都被迫逃出来投胎了,他怎么还找上门来了?

说什么山神震怒,都是瞎扯。

山神明明那么温柔!

小人参不知道参把头并不是名字,而是对挖参领头人的尊称。

她只隐隐觉得参把头的目光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章氏肚子。

这个坏老头该不会是来抓自己的吧?

小人参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她在长白山深处长了几千年,早就有了灵力,前几年终于修炼出神识。

平日里她最喜欢在山里闲逛,渴了就喝几口山泉,饿了就吃几颗果子。

偶尔还会碰到温柔的山神伯伯,蹭到几滴仙露或是一颗仙果,日子过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可这样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年,就被这个参把头给破坏了。

自己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居然还要来赶尽杀绝。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小人参努力聚起仅存的灵力,一股脑朝着参把头丢了过去。

参把头只觉得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一下,直接一个狗吃屎,摔在秦仕谦面前。

秦仕谦反应神速,抄起拐杖就抵在他太阳穴上。

眼见参把头被制住要害,后面一帮人顿时不敢造次,却忍不住吵嚷起来。

“秦仕谦,你别太猖狂!”

“你家要是还想在这儿混下去,就赶紧放开参把头!”

秦仕谦手上用力,冷声道:“让他们都退后,滚出我家!”

参把头感受到太阳穴上的压力,慌得大喊:“别吵吵,都给我出去!”

【干得漂亮!】

小人参在心里大声给便宜老爹叫好。

她也赶紧上去帮忙,直接用灵力推动一旁的石碾,径直朝参把头的双腿碾压上去。

“啊——”参把头双腿被石碾压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沉重的石碾放在那边好好的,也没人碰它,怎么会突然滚过来的?

居然还好巧不巧,只压住了参把头的腿,没碰到秦仕谦分毫。

秦仕谦和章氏也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难道是老天爷看不惯参把头的恶劣行径,出手制裁他了不成?

大家怔愣之际,小人参总算狠狠出了一口气。

虽说冲动之下动手,把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微薄灵力又用光了。

但是俗话说得好,有仇必须当场报,不然气死自己不偿命!

【坏老头,让你欺负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

小人参用神识踩着参把头的脑袋使劲儿蹦跶了几下。

虽然伤不到对方分毫,却还是让她顿觉神清气爽。

而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来闹事的众人一个个都被吓得面色惨白。

秦仕谦脑子转得飞快,顾不得管石碾是怎么滚过来的,冲他们诡异一笑,语气阴森道:“看见了么,山神刚刚惩罚了惹怒他的人。

“至于你们......”

秦仕谦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划过。

小人参立刻跟随他的目光,挨个儿往这些人的后脖领子里吹风。

每个跟秦仕谦四目相对的人,都觉得后脖子发凉。

胆小的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胆大的也忍不住缩起脖子。

秦仕谦趁机一声断喝:“看到没有,谁再敢来我家闹事,就跟他是一样的下场!”

参把头连疼带气,直接背过气去,骚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裤裆。

“还不快带着这个脏东西滚回去!”

众人闻言立刻动了起来,拖着晕死过去的参把头跑得飞快。

饶是这样,小人参还是差点儿被熏了个跟头。

她抬手捏住自己的小鼻子。

【哎呀,坏老头真是臭死了!】

章氏感受到了腹中的动静,立刻捧着肚子惊喜道:“夫君,咱们的孩子刚刚动了!”

前段时间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腹中孩子好久都没有动静了。

此时孩子突然又动了起来,章氏登时欢喜地红了眼圈。

“太好了,孩子没事!”

“真的?我摸摸!”秦仕谦闻言,立刻拄着拐杖过来,伸手轻抚章氏的肚子。

随着他的抚摸,小人参感觉有一股暖流席卷全身。

感受到夫妻二人对自己的浓浓爱意,小人参十分舒服,好久都没有任何动静的神识似乎都有了些许增长。

“孩子怎么又不动了?”

章氏被他问得抿唇一笑:“傻不傻,哪儿能一直动啊!”

秦仕谦却不肯放弃,再次轻抚章氏的肚子哄道:“乖宝儿,再给爹动一下好不好?”

小人参心想,看在你刚才表现不错的份儿上,那就给你个面子好了。

她干脆在章氏肚子里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哎呦!”章氏被她这个大动作吓得赶紧双手托住肚子。

秦仕谦得偿所愿,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这是听见爹说话了是不是?

“乖宝儿,你只管好好长大,别折腾你娘。

“爹就算豁出命,也一定会护你们平安!”

小人参原本还想再回应一下,但是耗尽灵力让她困倦不已,很快再次进入梦乡。

一家三口难得在层层重压下享受了片刻温情。

谁也没发现,邻居家的姑娘小花,正透过木杖子的缝隙,目光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不对啊,章氏腹中的胎儿怎么还没死?”

第2章

“夫君,参把头伤成那样,胡家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若是再找上门来可如何应啊?”

章氏越想越是担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秦仕谦攥紧拳头,狠狠地捶在土炕上。

“都怪我,是我家拖累了你!”

“夫君,别这么说,分明都是奸人所害......”

秦老爷子本是镇军大将军,三个儿子也都在朝中任职。

但是为人过于刚正,不肯于奸臣同流合污。

结果被奸人陷害,落得个全家流放的下场。

老大一家流放琼州,老二一家流放岭南。

老两口跟老三一家则被流放到长白山脚下的松江村。

一路冰天雪地走过来,即便有人沿途照应,也吃了不少苦。

刚到地方老太太周氏就病倒了。

原本只是小病,但松江村缺医少药,被越拖越重。

秦老爷子为救发妻,跟着参把头上山寻找野山参。

谁知竟有去无回,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秦仕谦登门讨要说法,不但被胡家人打断了腿,还被倒打一耙。

参把头非说大仙儿给他托梦,因秦老爷子进山犯了忌讳,必须要用章氏腹中胎儿祭天,方能平息山神之怒,继续保佑放山采参的人。

这才有了先前参把头带人堵门,逼迫章氏打掉孩子这一幕。

虽说参把头受伤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可胡家就是村中的土皇帝。

如今他们暂时被震慑住了,但是等他们回过神来再来找麻烦,秦家这边老弱病残孕的,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之力。

就在两口子相对叹气的时候,突然吱嘎一声,有人推开了破旧的木门。

秦仕谦立刻警觉,挺身挡在章氏面前。

“秦叔叔,婶婶,你们没事吧?”

见是邻家姑娘小花探头,两口子才齐齐松了口气。

章氏抬手招呼她:“小花,快进来,刚才他们来闹事把你吓坏了吧?”

小花摇摇头,面露愧色地垂眸道:“对不起,我本来想帮你们说话的。

“但是我奶奶太害怕,说什么都不许我出门......”

章氏本就善良,如今有孕在身,更加疼惜孩子,哪里受得了她这样。

她一把将小花拉到自己怀里。

“你奶奶说得对,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儿,以后若是再遇到,千万不能往上凑,一定要躲得远远的,知道么?”

小花靠在章氏怀里没有吭声。

即便被流放到这种穷乡僻壤,章氏却依旧努力保持着干净体面,身上还隐隐有股好闻的味道。

小花有些贪婪地闻着,伸手轻抚上章氏滚圆的肚子。

“婶婶,这里面就是小弟弟么?”

“不一定哦,也可能是个像你一样可爱的小妹妹呢!”章氏温柔地说。

小花垂眸,盯着章氏的肚子问:“那婶婶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这次还不等章氏说话,秦仕谦便抢先道:“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我们都喜欢!”

章氏听得夫君这样说,笑着点点头。

她还顺手解开小花扎得歪七扭八的头发,帮她梳了两根整齐的小辫子。

但章氏没有发现,她越温柔,小花盯着她肚子的眼神就越发恶毒。

上次她想法子害章氏摔了一跤,明明当时就该把这个孽种摔掉才对。

谁知这胎如此命大,竟然挺过来了。

这个绊脚石不消失,章氏就不可能收养她。

秦家日后那些荣华富贵就都与她无关了......

想到这里,小花抚摸章氏肚子的力道控制不住地加重几分。

小人参睡得正香,突然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恶意,吓得她浑身一抖。

她生于长白山深处,被最至纯至净天地灵气滋养数千年才生出神识,对外界的情绪本就十分敏感。

刚刚对付参把头更是耗尽了她这些天恢复的全部灵力。

此时小花散发出的恶意,毫无阻挡地直刺她的神识,疼得她浑身一颤。

【呜——好疼呀——】

“哎呦......”章氏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

小花立刻收回手,一副受惊的模样道:“婶婶,对不起,是我把你弄疼了么?”

“没有,不关你的事。”章氏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还不忘安慰小花,“小宝宝现在越长越大,每天都会在婶婶肚子里活动呢!”

“小宝宝怎么这么坏,都弄得婶婶不舒服了。”小花皱眉道。

章氏只以为她是稚子童言,并未当回事,还耐心跟她解释道:“小宝宝都是这样的,小花以前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听了这话,小花脸上瞬间浮起落寞的神色。

“可我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娘若是还活着,肯定也会像婶婶一样温柔是不是?”

章氏登时自责不已,心疼地抱住瘦小的小花。

明知道小花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自己刚才实在不该说那句话。

小花贪恋着章氏的怀抱,顺势将脸颊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既然老天爷让她穿进这本书里,那她就是天选女主。

没人可以挡她的路,更别说一个还没出生的小孽种了!

在松江村这种地方,让一个孩子胎死腹中,可比顺利生下来容易得多。

刚刚平复一些的小人参再次被滔天的恶意包裹。

她难受地皱起眉头,做起了噩梦。

小人参梦到自己被迫离开章氏的身体,灵力崩散,神识渐渐弥散于山野之间......

她被吓得一个激灵醒过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浑身上下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呼救,希望章氏能够感受到她此时的无助。

【娘,我好难受呀!】

当真是母子连心,章氏果然松开了抱着小花的手,捧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呻吟起来。

秦仕谦关切地凑上前问:“彤云,怎么了?是不是孩子又活动了?”

章氏开始还觉得,可能是腹中胎儿月份大了,活动起来就会让她觉得腹痛。

她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努力深呼吸想要平复一下却没有丝毫缓解。

只一小会儿工夫,她额头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章氏本就出身杏林世家,即便是第一次怀孕,也还是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劲。

秦仕谦吓坏了,急忙上前揽住章氏,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彤云,你别吓我,到底哪里不舒服?”

章氏努力镇定道:“可能是刚才受吓,动了胎气。”

秦仕谦闻言越发心慌,如今爹生死未卜,娘又重病在床,他的腿伤还没好利索。

如果妻子和孩子此时再出什么问题,他真怕自己会撑不住的。

秦仕谦求助地抬头:“小花,能不能叫你奶奶过来帮忙看看?”

“好,我这就去!”小花闻言才反应过来,慌里慌张地跑回家。

不多时,她便带着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回来。

“余大娘,您快来看看,彤云是不是要生了?”

余老太太闻言,脚下略有迟疑。

小花立刻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余老太太只得上前,伸手随便在章氏肚子上摸了两把,照着小花刚才告诉她的道:“你媳妇还没到发作的时候,眼下应该只是动了胎气。”

“那该如何是好啊?”秦仕谦焦急不已。

余老太太复述着小花刚教自己的话:“我倒是可以给她配一些安胎药,但眼下手头没有党参可用......”

章氏自己是懂医术的,知道党参的确有安胎保胎之效。

可他们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即便有钱也不能去看病抓药,更别说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

章氏费力地握住秦仕谦的手道:“不用麻烦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可秦仕谦如何能放任不管,哀求地看向余老太太:“余大娘,你告诉我,哪里能弄到党参?

“我就算去跪着求他们,也要去讨一些来给彤云吃。”

这次不等余老太太说话,小花已经抢先道:“秦叔叔,咱们这边山里就有党参。”

秦仕谦毫不犹豫道:“你告诉我党参什么样,我这就上山去找。”

“夫君,不行,你还有伤在身。”章氏拼命想要阻止。

【爹爹怎么这么傻,别上她的当啊!我才用不着什么党参呢!】

小人参在章氏肚子里急得团团转。

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个新爹爹,该不会连自己的面儿还没见到,就要出事了吗?

第3章

“秦叔叔,你到了半山腰再往南走,我之前在那边挖到过党参。

“你放心,我会留下来帮你照看婶婶的。

“再说,还有我奶奶呢!”

小花这话打消了秦仕谦最后一丝顾虑。

“小花,真是太谢谢你了。”秦仕谦说完就拄着拐杖出门了。

小人参气得跳脚,恨不得能像刚才对付参把头那样再给小花来一下子。

但是她用尽浑身力气也聚不起半点儿灵力,反倒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小人参越是着急,章氏就越觉得不舒服。

她虚弱地靠坐在炕上,小口小口地捯气儿。

小花赶紧倒了一碗水,喂章氏喝了几口。

“婶婶,水给你放在这里,我先把奶奶送回家,很快就回来陪你。”

小花说罢放下碗,快步走回余老太太身边,扯着她的胳膊便往外走。

余老太太看向炕上的婆媳二人,目光中浮现起同情之色。

小花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掐,示意她快走。

刚走出秦家破败的房子,余老太太就一把甩开小花的手。

她声音沙哑低沉道:“行了,别装了,你又想使什么坏?”

小花也一扫刚才天真可爱的模样,沉着脸道:

“我的事儿你少打听,赶紧去胡家送个信儿。

“告诉他们秦仕谦已经上山,往南边去了。”

“什么?”余老太太大惊失色,“秦家人待咱们不薄,你、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们两口子么?

“难道非要害死他们才罢休吗?

“你才八岁啊,心肠怎么会如此恶毒!

小花闻言冷笑:“一个害死亲生儿子、儿媳妇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恶毒?

“是不是后悔当年怎么没直接把我跟我爹娘一起活埋了?”

看着余老太太瞬间惨白的脸,小花轻蔑一笑。

“放心,你对我还有用,我现在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余老太太被气得嘴唇一个劲儿地哆嗦,颤颤巍巍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你就不怕遭天谴么!”

“呵!死老太婆,被人奉为大仙儿,吹捧听多了,还真以为自己会请仙上身了?

“没有我,你能有如今的地位?

“记住,我能把你捧起来,就能让你掉下来摔死!”

“报应,都是报应啊!”

余老太太长叹一声,最终还是捏紧小花给自己的纸条,颤颤巍巍地朝参把头家走去。

*

秦仕谦心急如焚地往山上走,但山里正是草木繁茂的时节,正常人进山都行动困难。

更不要说他拄着拐杖、拖着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不多时就累得气喘吁吁。

但他满心惦记着媳妇和孩子,根本不敢有片刻休息。

秦仕谦费力翻过一个土坡,按照小花说的方向往南走了没多远。

只见参把头的四个儿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站住!秦仕谦,你胆子真是大了,竟然敢伤了我爹!”

“我们不过打断你一条腿,你居然压碎我爹的双腿报复,我看你是活腻了!”

松江村就在长白山脚下,村子里除了少数本地人,大部分都是从各地流放过来的犯人或是他们的后代。

这些人夏天要上山挖参采草药,冬天要上山捕猎,所有收获都要上贡朝廷。

胡大柱作为参把头,在村里享有最高权威,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家四个儿子都长得人高马大,更是村中恶霸般的存在。

强取豪夺、欺男霸女的事儿都没少干。

就连自幼习武的秦仕谦,之前都在他们的围攻之下被打断了腿。

今日被他们堵在这里,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秦仕谦此时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只怕挖不到党参回去,会耽误了给媳妇安胎。

他忍气吞声道:“几位大哥,我媳妇不小心动了胎气,现在情况很紧急。

“不知可否先让我挖了药材送回家给她保胎,之后我秦仕谦听凭你们......”

胡老大不等他说完就一口啐过去:“呸,大仙儿都说了,你媳妇肚子里怀的就是个孽种,生下来会害死咱们全村人的。

“保个屁的胎,死了最好!”

秦仕谦心知这些人根本没有同情心。

他也不再服软,冷下脸,一把从腰间抽出匕首。

“既然如此,就别废话了。

“反正我自己一个,你们四个人。

“我反杀一个就够本儿,杀两个就算我赚了!”

“上啊!怕个锤子!”胡老大振臂一呼:“咱们兄弟四个,还弄不过他一个瘸子?”

秦仕谦奋力挥舞着匕首,但终究双拳不敌四手,腿伤更是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

最终,不但手中匕首被夺。

秦仕谦更是被胡家四兄弟死死压在地上。

“嘶——”胡老大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自己被划出长长一条口子的手臂,一脚踩上秦仕谦的后脑勺。

秦仕谦被狠狠踩进泥里。

他奋力挣扎,可一喘气吸进来的都是泥土和草根,很快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而此时远在家中的小人参,仿佛能够切身感受到他的所有痛苦。

但她身在章氏腹中,什么都做不了,急得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

小人参光顾着急,完全没注意章氏已经疼得坐不住了。

她侧躺在炕上,捂着一阵疼过一阵的肚子,还在努力安抚腹中的小人参。

“乖宝儿,娘知道你不舒服。

“你再忍一忍,等你爹给咱们采药回来就好了......”

小花站在炕边,看着痛苦不已的章氏。

她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小崽子,安心去吧!

这就是你的命!

你的爹娘和秦家今后的泼天富贵,注定是要属于我的!

小人参快要被憋疯了,却怎么都找不到脱困的办法。

她急得不行,神识在体内拼命地左突右冲。

章氏此时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地祈祷。

“诸天神佛保佑,信女章氏愿一生礼佛,只求佛祖保我孩儿平安......”

也许是章氏的虔诚起了作用,小人参刚才被夫妻二人滋养过的神识终于冲破桎梏。

一股柔和的灵力从章氏身上冲天而起,直奔长白山而去。

灵力所过之处,草木如沐春风,鸟兽更是欢欣鼓舞。

山林深处,一只正趴在树上睡觉的健硕花豹突然支棱起耳朵。

它仿佛感知到了召唤,从树上一跃而下,很快便消失在茂盛的草木之中。

第4章

秦仕谦被压在地上,喘不上气,脸憋得紫红,意识已经接近涣散。

胡老四一把拉住盛怒的胡老大,低声问:“大哥,你先消消气,大仙儿不是交代过,不要把人给弄死么?”

胡老大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阴风吹过。

他下意识地一回头。

“豹、豹......”

这豹子,该不会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吧?

胡老大两股战战,登时被吓得尿了裤子。

“大哥,你说啥呢,你要抱谁啊?”胡老四闻言嬉皮笑脸地问,“你该不会是看上秦仕谦的媳妇了吧?”

胡老三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道:“啧,你还真别说,那章氏虽说挺着个大肚子,但模样还真不错,颇有几分韵味,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大家闺秀。”

说话间,胡老四突然闻到一股腥臊味,还以为是秦仕谦尿裤子了。

他嫌弃地捂着鼻子,一脚踹在秦仕谦身上骂道:“就凭你还敢让我爹在村里人面前丢人,现在轮到自己的滋味如何?”

一旁的胡老大却正跟身后的豹子四目相对,已经抖如筛糠。

胡老大突然松手,一个转身,连滚带爬地就往山下跑。

所幸他还算有点儿手足之情,一边跑一边大喊:“跑、快跑,豹子,是豹子啊!”

三兄弟闻言齐齐扭头,全被吓得魂飞魄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十分健硕的花豹静悄悄地站在他们身后,正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们。

“跑啊!”胡老四紧接着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拔腿就跑。

其他两人这才恍如初醒,跟头把式地尾随其后。

四个人这一跑,才总算让秦仕谦能喘口气了。

他刚才差点儿憋死,根本没听清胡家四兄弟喊了什么。

他吐掉嘴里的泥沙,费力地翻了个身,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但是原本视野中的蓝天绿树,突然被一张满是花纹的脸给挡住。

这是一只膘肥体壮的成年豹子,皮毛溜光水滑,在阳光下如上等的缎子般闪着光泽。

秦仕谦还以为自己憋出幻觉了。

但豹子湿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他的脸上。

胡须从他脸上划过,带来一阵酥痒。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秦仕谦瞬间冒出一身冷汗。

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野兽可不会跟人讲道理。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

难道今天就注定他要丧生在这深山老林里了么?

想到还在家里等着自己采药回去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

两行眼泪顺着秦仕谦的眼角滑落。

豹子低头凑近嗅了嗅,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口。

秦仕谦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条带着倒刺的舌头从他脸颊卷过,火辣辣地疼。

豹子可能也没想到人的皮肤如此脆弱,舔一下就红了。

它动作一顿,舌头都还没来得及缩回去。

豹子歪头思考了一下,最后叼住秦仕谦的腰带,拖着他往树林深处跑去。

一路上,秦仕谦被各种树枝草叶刮得满脸细碎伤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豹子才停下脚步。

它一松口,将秦仕谦丢在地上。

秦仕谦头晕眼花,还以为自己被豹子叼回老巢,准备享用了呢!

豹子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次不敢乱舔了,伸出爪子去巴拉秦仕谦的手。

秦仕谦纳闷儿地抬头,突然发现自己手边的这棵草怎么有点眼熟?

只见一株植物缠绕在一根小树上,开着黄白色像铃铛一样的花。

这不就是章氏描述的党参么!

秦仕谦瞬间激动起来,赶紧动手挖了起来。

他开始一边挖还一边警惕着豹子的一举一动。

可豹子就乖巧地蹲坐在那里,尾巴还时不时拍打着地面,十分悠哉。

秦仕谦干脆不管不顾了,埋头就是个挖。

他在附近一共挖到了八棵党参,喜不自禁地全都揣进怀里。

他这边刚挖完,豹子突然又窜过来,一脑袋将他拱倒在地。

秦仕谦真是要疯了,搞不懂这只豹子到底要做什么。

加了党参的人肉更好吃不成?

豹子却再次叼起他的腰带,一路下山,将他放在平日村民进山的路边,自己则一个转身消失在密林之中。

秦仕谦惊诧莫名,这豹子是成精了,来帮自己的不成?

但一想到章氏正等着党参保胎,秦仕谦也顾不得细想这些,赶紧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往家赶。

“彤云,你没事吧,我找到党参了!”

正在屋里陪着章氏的小花闻声心里咯噔一下。

胡家四兄弟也太没用了,拖时间都不会么?

怎么还真让一个瘸子挖到党参回来了?

小花气得要命,却还是强忍着迎出来,一脸关切地说:“秦叔叔,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我奶奶已经把其他药材都抓好了,你把党参给我,我去帮你煎药。”

秦仕谦哪里好意思让一个孩子帮自己煎药,忙道:“小花,你就在这儿陪着你婶婶,煎药我自己来就是了。

“这两个月一直给我娘煎药,我早都熟能生巧了。”

听得秦仕谦这样说,小花不敢再坚持。

怕引起章氏怀疑,她甚至都没敢在药材里动手脚。

原以为只要胡家四兄弟拖住秦仕谦,等章氏的孩子没了再放他回来,一切就天衣无缝了。

谁知那四个蠢货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看着满脸疲态的章氏,小花悄悄攥紧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

秦仕谦在外间煎好药,赶紧端进屋。

章氏被秦仕谦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快,趁热把药喝了,我刚试过了,温度刚刚好。”秦仕谦半搂着章氏,小心翼翼将碗里的药喂给她喝。

一碗热乎乎的药下肚,章氏感觉肚子暖融融的,恢复一些精神,这才发现秦仕谦居然一脸的伤。

“挖个药怎么伤成这样?”

章氏一把捧住秦仕谦的脸,急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她习惯性地伸手在身上一顿摸索,什么都没找到,失望道:“如今我手边连瓶伤药都没有......”

“没事儿,我这都是皮外伤,你喝了药感觉好点没?”

秦仕谦说着轻抚她的肚子。

“这会儿肚子里热乎乎的还挺舒服。”

看到秦仕谦平安归来,终于安心的小人参此时也没闲着,正在努力吸收党参提供的灵力。

以前在山中的时候,党参这种小玩意儿,连她一根须须都比不上,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此时却成了玉液琼浆般的存在。

【呜呜,我可真是太可怜了。】

小人参一边拼命吸收,一边心疼自己。

吸着吸着,她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自己怎么突然开始往下沉了呢?

第5章

刚感觉舒服了一点儿的章氏突然捂着肚子大叫:“夫君,我、我肚子突然好疼......”

秦仕谦登时慌了:“彤云,你、你该不会要生了吧?

“你快躺下,我、我这就去烧水!

秦仕谦说着,手忙脚乱地在炕上收拾出来一块地方,扶着章氏躺好,自己又跑出去提水烧水。

烧上水之后,他慌得满地打转儿。

一回身看到小花还在,他忙道:“哦,对了,小花,快叫你奶奶过来帮帮忙。”

“我、我这就去......”

小花嘴上应着,心里却飞快盘算起来,该如何利用生孩子的机会,弄死章氏的孩儿。

生孩子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儿,章氏今天还动了胎气。

就算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应该也不会引人怀疑吧?

她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才行!

眼见小花去叫人了,秦仕谦又赶紧进屋陪在章氏身边,不断地安抚她,帮她擦汗。

谁知还不等小花把余老太太叫来,孩子就已经急不可待地呱呱坠地了。

听到孩子细弱的哭声,秦仕谦和章氏都傻眼了。

生孩子这么快么?

怎么跟听说的不太一样呢?

但眼下也没时间多想。

秦仕谦赶紧去外屋打来热水,给闺女擦拭干净,亲手剪断了她的脐带。

小人参哭了几声就停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

发现用眼睛看到东西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她登时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

章氏满脸是汗地躺在炕上,听不到孩子的哭声,顿时着急地问:“夫君,孩子怎么样?我怎么听不到哭声了?”

秦仕谦赶紧凑上去给她看:“孩子好着呢!你看,咱闺女长得多好看啊!

章氏听说是个女儿,眉间先是闪过欣喜,紧接着涌起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担忧。

秦家兄弟三个,大哥二哥膝下也只有儿子,原本全家人都盼着能章氏能生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可本该在全家宠爱中长大的千金,却要沦落到在这种地方跟着大人一起吃苦。

章氏一想到此,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对不起闺女了,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秦仕谦怎会不懂章氏的心思,生怕她哭坏了眼睛,赶紧宽慰道:“闺女好啊,闺女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你看,孩子这么快就生出来了,一点儿都没折腾你,可真是爹娘的乖宝儿!”

此时门外传来小花催促的声音:“奶奶,婶婶要生了,你倒是快点呀!”

可一想到小花刚才交代自己做的事,余老太太就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根本迈不动步。

“秦叔叔,婶婶没事吧?我把奶奶叫来......”小花一头撞进屋里,正好跟秦仕谦怀里的小人参四目相对,惊得差点儿平地摔倒。

“秦叔叔,这、这是......婶、婶婶生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花语无伦次。

不对啊,章氏的孩子不应该是胎死腹中的么?

怎么这么顺利生下来了,看起来还白白胖胖的?

看到孩子已经平安降生,余老太太顾不得多想,先狠狠松了口气。

她上前帮章氏处理了后续的事情,又教会她如何给孩子喂奶拍嗝之后,就拉着小花赶紧走了。

秦仕谦根本不知道余老太太和小花各怀什么心思,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

他兑了温水给母女俩擦干净身子,又把炕上地下都收拾干净。

小人参浑身清清爽爽地被放回章氏怀里,舒服地挥舞着小手。

秦仕谦连日来低迷的情绪瞬间得到了治愈,全程盯着闺女傻笑。

“彤云,你跟孩子好好歇着,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说是去弄吃的,其实家里也就只有些高粱米碾成的粗面。

平时章氏都是搀些野菜蒸窝头吃,秦仕谦不会做,只能简单地加了一些水打算熬成糊糊。

屋内章氏则试着开始给孩子喂奶。

小人参第一次通过嘴巴吃到东西,感觉还挺新奇。

乳汁入口温热甘甜,如涓涓细流填补着她亏空许久的灵力。

虽然十分缓慢,却也让小人参看到了希望。

她砸吧砸吧嘴,吃得越发卖力起来。

就在小人参吃得正起劲儿的时候,奶水却突然断了。

【怎么没了,我还没吃饱呢!】

小人参用力吸了两口,还是什么都没有,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章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换了一边塞进闺女嘴里。

自从去年被下旨流放,全家走了大半年才来到这里。

一路上缺衣少吃,章氏的身体瘦得根本不像个孕妇,但凡穿得宽松一点儿,压根儿连肚子都看不到。

同行的其他孕妇,大多经不起如此折腾,半路就陆续小产,还搭进去两位母亲的性命。

好在自家闺女命大,不但保住了,而且还生得这么顺利。

想到这里,章氏看向小人参的目光越发柔和,越看越欢喜,怎么都挪不开眼。

真不是她看自家孩子什么都好,章氏发誓,她真没见过比自家闺女更好看的小婴儿了。

闺女刚生下来就白净细嫩,眼神也格外清澈灵动,就连胎发都比别人家小孩更加乌黑浓密。

“当真像你爹说的那样,你可真是个乖宝儿!

“虽说如今咱们条件十分艰苦,但是爹娘一定会努力保护你,让你好好长大的。

“乖宝儿这么好看,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儿!”

说到这里,章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这种地方,闺女生得过于貌美,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小人参没有察觉到章氏复杂的心情,她一口气把奶水全都吸光,依旧只吃了个七八分饱。

她略有些委屈地瘪瘪嘴,抬头正好看见章氏蹙着两弯柳叶眉,正在轻轻叹气。

【漂亮娘亲发什么愁呀!你多给我吃点奶,等我灵力恢复了,我就能保护你啦!】

小人参抬手去摸章氏的眉心,想帮她抹平愁容,小嘴儿也跟着一开一合。

只可惜她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紧接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口水就从嘴里滑了出去。

口水在空中拉出一条细长的丝,最后颤抖了一下,才掉了下去。

小人参身子都僵住了,说好的保护娘亲呢?这也太丢人了吧!

第6章

章氏笑着帮她擦掉口水,柔声轻哄道:“乖宝儿,吃好就睡吧,娘守着你。”

小人参本来不想睡,她好不容易离开了章氏的肚子,该好好看看这个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对。

但她实在没办法抵抗身体的本能。

随着章氏的轻拍,眼皮越来越沉。

每一次闭上眼睛就很难再重新睁开。

就在小人参终于放弃抵抗,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

“谁?”秦仕谦警惕地抄起烧火棍问。

小人参也被惊醒,察觉到有人跳进了自家院子,立刻扭头看向门口。

“秦三叔,是我!”

只见一个十几岁的清瘦少年,手里端着一个碗,泥鳅似的钻进屋来。

见是隔壁老何家的孙子何清泽,秦仕谦才放下手里的烧火棍,纳闷地问:“清泽,你放着好好的门不走,怎么还翻进来了?

“幸亏我腿有伤,不然早把你打趴下了。”

“秦三叔,你还不知道?”何清泽道,“胡家人在村里传了话,让大家都不许跟你家来往!”

“那你还过来干嘛!”秦仕谦立刻道,“万一被胡家知道可就麻烦了。”

何家当年十几口人被流放至此,如今只剩下何老太太带着何清泽艰难生存,可万万招惹不起胡家。

“秦叔,没事儿,我这不是趁天黑翻过来的么!”何清泽说着把手里的碗放在炕上,“我奶听着这屋有孩子哭,想来是婶婶生了,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过来。”

秦仕谦定睛一看,碗里竟然是几块棋子大小的红糖。

“这可不行,太贵重了,你赶紧拿回去!”秦仕谦连连摆手。

虽然知道红糖对产妇极好,但是在松江村,这可是极其稀罕的东西,有钱都未必能买到。

更何况何家如今老的老,小的小,秦仕谦怎好意思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秦叔,平时你家有啥好吃的都给我们送,这个时候就别跟我们客气了。”

章氏闻言忙道:“清泽,你听话,回去跟你奶奶说,心意我们领了。

“但她老人家身体也不好,这红糖你快拿回去,留着给你奶奶吃。”

何清泽移开目光,看向小人参,转移话题道:“婶婶,这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是个小妹妹。”

何清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婴儿。

他伸手轻触小人参的脸颊。

“妹妹的脸好嫩好软呀......”

【哎呀,别乱摸!】

小人参一扭头,咬住何清泽的手指。

只可惜她现在没有牙,对人家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呸呸呸——】

小人参吐掉何清泽的手指,一点都不好吃。

“妹妹这是饿了吧?

“秦叔,你快拿着吧!

“这是给秦奶奶和婶婶的,又不是给你的。”

何清泽说着,硬是将红糖塞进秦仕谦的怀里,自己一溜烟地跑了。

“你这孩子......”秦仕谦抱着碗,心里满是感激,想着今后一定要想法子还上这份人情。

他轻推自家老娘周氏的肩膀道:“娘,你看,何婶儿给咱家送了红糖,我冲点儿红糖水给你俩喝。”

秦仕谦推了几下,突然发觉不对。

周氏的身子软绵绵的,推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秦仕谦登时慌了,提高声音唤道:“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夫君,娘怎么了?”章氏闻言,探身过去一摸周氏的脉,瞬间变了脸色。

周氏的身子本就一天不如一天。

绝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

今天秦仕谦和章氏都在围着孩子忙,没能及时注意到周氏的情况。

没想到周氏的情况竟然越发糟糕了。

看着怎么唤都唤不醒的周氏,秦仕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日子所有的压力一股脑涌上心头。

“娘,爹还没回来,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了......”

秦仕谦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不过才二十出头,流放前是意气风发的殿前都虞候,不知多少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新婚燕尔,妻子有孕,正满心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谁知朝中局势风云变化,秦老爷子因刚正不阿获罪,牵连全家。

原本兴旺鼎盛的一家人,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顷刻间支离破碎。

章氏也跟着落泪:“若是公爹在家,谅他们也不敢这般欺辱咱们。”

秦仕谦攥紧拳头,咬牙道:“定是他们忌惮阿爹,所以趁机在山里害了他!

“都怪我没本事,还拖着条伤腿,都没办法上山去找阿爹!”

秦仕谦说着,拼命用拳头捶着自己的伤腿。

堂堂七尺男儿,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在土炕上。

章氏此时也顾不得安慰秦仕谦,催促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赶紧冲一碗红糖水喂给娘喝,看会不会好一些。”

“我这就去。”秦仕谦抹了把眼泪赶紧去做。

这一夜,夫妻俩就轮流抱着小人参,守在周氏的身边。

可是直到天亮,周氏也没有醒过来,呼吸声反倒越发粗重。

章氏挣扎着起身,把小人参往秦仕谦怀里一塞。

“不行,娘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我得赶紧去山上挖药材回来给娘熬药。”

秦仕谦急道:“你刚生完孩子,怎么能上山呢,要去也是我去!”

章氏为难道:“但是好多药材你都不认识的......”

就在夫妻俩争着抢着要去山上挖药的时候,小花突然从门口探头进来。

“秦叔叔,婶婶没事吧?我熬了点小米粥给你们送过来。”

看到小花,秦仕谦顿时心生一计道:“要不让小花帮咱们看着孩子,咱俩一起上山?”

周氏的病情危重,章氏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应道:“小花,你能不能留在这儿,帮忙照看一下小妹妹?

“我和你秦叔叔必须上山去挖点药材。”

“好啊!”小花正愁没借口接近小人参,闻言一口答应下来。

谁知小花刚一凑近,刚才还乖乖躺着的小人参瞬间皱眉,小嘴儿咧开就哇哇大哭。

章氏赶紧抱起小人参,轻拍几下道:“乖宝儿,不哭,这是小花姐姐。

“小花姐姐人可好了,平时总帮衬爹娘。

“让小花姐姐陪你待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欢她!】

小人参对小花有种本能的排斥。

可惜她现在不会说话,张开嘴也只能发出哭声。

见女儿越哭越厉害,几乎要背过气去。

章氏登时心疼得不行,赶紧哄道:“好了好了,不让小花姐姐看着你......

她想了想咬牙道:“实在不行娘带你一起上山!”

一听说要带自己上山,小人参立刻止住了哭。

【上山好啊,说不定还能帮我恢复灵力!】

第7章

小人参脸上还挂着泪珠,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章氏,仿佛在确认她说话算不算数。

秦仕谦却坚决不答应道:“不行,孩子刚生下来,带上山太危险了......”

见二人争执不下,小花也有些着急。

这俩可都是她今后的衣食父母,是她荣华富贵的来源。

任何一个出了什么问题,影响的可都是她未来的幸福。

想到这里,她眼珠转了两圈,觉得这是一个刷好感的好机会。

“秦叔叔,你腿伤还没好,婶婶又刚生了小妹妹,都需要好好养着。

“不如你告诉我要什么药材,我上山去挖!”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小人参一听就不乐意了,越发确定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小花。

【娘都说要带我上山了,去山里我就能吸收灵气,保护爹娘了。】

秦仕谦和章氏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却又同时面露犹豫。

小花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婶婶你放心,我总上山帮奶奶挖药材,很厉害的。”

最后,秦仕谦和章氏只好再三叮嘱小花,一定不要勉强,找不到就赶紧回来,这才忐忑不安地目送她上山去了。

若非如今家里这情况,实在没有办法。

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小花帮忙上山采药的。

小人参见爹娘都还盯着小花的背影出神,立刻哼唧几声,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现在的重点可不是小花,而是躺在炕上的周氏。

小人参之前刚吃过奶,就立刻用灵气探查过周氏的身体。

周氏的身体亏虚严重,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果小人参的灵力还在,说不定还能直接帮她续命。

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章氏回过神来,突然把小人参抱起来,凑到周氏身边哽咽道:“娘,您看,夫君和我的孩子出生了。

“您之前不是一直盼着么,您睁开眼睛看看吧......”

小人参挥舞着小手,直接把手指头塞进了周氏的嘴里。

【奶奶,要不你咬我一口吧,喝了我的血,你肯定就能好起来了!】

只可惜周氏早已陷入了昏迷,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见女儿一直用小手去碰周氏,秦仕谦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娘,您看,孩子还这么小,都想把您唤醒,您可千万要挺住。

“爹如今生死未卜,大哥和二哥那边也是杳无音讯。

“您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了啊!

“您之前不是还说,一定要坚持到洗清冤屈、全家团聚的那一天么!”

突然,一滴眼泪顺着周氏的眼角滑落。

秦仕谦和章氏齐齐激动起来。

“太好了,娘,您能听见我说话是不是?”

“娘,等小花把药采回来,您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两口子稍微安心了一点儿,秦仕谦劝着章氏喝点儿粥赶紧去休息。

说是粥,但其实只有碗底有些碎的小米,多半碗都是清亮寡淡的米汤。

可即便如此,这也已经是很难得的食物了。

夫妻俩你推我让了半天,最后你一口我一口,十分珍惜地分食了小花送来的小米粥。

秦仕谦将碗底那点儿小米都喂给了章氏,道:“小花去帮咱们挖药材,我也不能在家闲着,我去房前屋后转转,看能不能挖点野菜回来给你熬糊糊吃。

“你刚生了孩子,还要喂奶,饿着肚子可不行。”

看着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女儿,章氏才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夫君,你看咱们的女儿多乖啊!

“刚生下来就不哭不闹的,一点儿都不给咱们添麻烦。”

秦仕谦看着女儿白嫩嫩的小脸儿,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愧疚,五味杂陈。

她本该是生在官宦世家,从小无忧无虑长大的千金小姐。

如今却生生被大人拖累,出生在了家里最艰难的时候。

他轻轻握住女儿的小手,低声道:“你娘刚怀上你的时候,爹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准备起来。

“全家人都心心念念地盼着你出生,长大。

“让你生在这样的条件下,是爹爹对不住你。”

小人参的手被秦仕谦托在自己宽厚的掌心内,精致得像是用和田玉雕出来的一样。

秦仕谦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闺女,自己也必须坚强起来,绝不能就这样被眼前的困境打倒。

傍晚时分,小花气喘吁吁地提着篮子跑进屋。

“婶婶,你看看这些对不对?”

章氏将篮子里的药材取出来一一查看,惊喜地连声道:“对,对,就是这些。

“小花,你可太厉害了!”

秦仕谦则已经端着木盆过来,拧了布巾想帮小花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泥土。

“秦叔叔,不用了,怪脏的。”

小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仕谦却笑着说:“就是脏了才要擦干净呢!

“不过这样其实也挺可爱的,你要不说话,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花猫偷着跑过来了呢!”

小花任由秦仕谦温柔地帮自己擦干净脸和手。

她表面上脸红害羞,其实早已心潮澎湃,恨不得能当场认爹。

章氏拿到药材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熬药。

小花跟秦仕谦待在屋里,守着还在睡觉的小人参。

小人参如今灵力不足,总觉得十分困倦,除了吃奶几乎都在睡觉。

好在婴儿本来就觉多,秦仕谦和章氏只觉得女儿太乖巧省心了,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花站在秦仕谦身边,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婴儿,试探地问:“秦叔叔,能让我抱抱小妹妹吗?”

秦仕谦立刻摇头道:“不行”

见小花流露出失望的神色,秦仕谦又觉得自己拒绝是不是太生硬了。

于是他又道:“你还太小了,抱不动小妹妹。

“不过你可以过来摸摸小妹妹的脸。

“你看她,是不是特别可爱,眼睫毛又长又翘的......”

秦仕谦一夸起闺女就停不下来,眼睛里的爱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

小花松开死攥着衣角的手,并没有摸小人参的脸蛋儿,而是摸了摸她的脖子。

小婴儿不但香香软软的,而且脆弱至极。

小花幻想着自己双手掐上婴儿的脖子,不知道会是什么触感,会不会很容易掐断?

她在心底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不着急,一步步来。

离秦家平反回京还有两年,足够她弄死这个小崽子取而代之了。

来到这里之后,她已经改变了许多事情。

所以在细节上出现一些偏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会亲手将其一一修正过来的。

只要保证主线剧情不变,任谁也挡不住她扶摇直上的富贵命。

第8章

睡梦中的小人参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恶意,瞬间惊醒。

恰在此时,章氏捧着熬好的药进屋。

小花立刻缩回自己的手。

小人参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药汤吸引过去。

没想到娘亲的医术还真挺不错,小人参能感受到汤药里面散发的灵力。

这碗药虽然对症,但是对已经病入膏肓的周氏来说,还远远不够。

小人参一双大眼睛咕噜噜乱转,心想,得往里面加点儿料才行!

章氏将药碗放在炕沿儿上,抹了把汗道:“总算熬好了,稍微晾一会儿,不那么烫了就赶紧喂给娘喝。”

“好,你快上炕歇会儿吧!”秦仕谦心疼地起身,拉过章氏让她坐在炕上。

就在两个人错身的瞬间,小人参瞅准时机,一下子把自己白嫩嫩的小手伸进了滚烫的药汤里。

“哇——”

剧痛瞬间袭来,饶是小人参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虽说是为了救奶奶一命,可这也太疼了吧!

屋里瞬间就乱套了。

初为父母的夫妻俩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全都懵了。

章氏更是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秦仕谦先回过神,一把将小人参的手从药碗里捞出来。

之间原本白嫩的小手迅速变红,豆大的水泡也立刻鼓了起来。

秦仕谦抱着女儿,素日握刀杀敌都不曾犹豫半分的手,此时却止不住地颤抖。

“都怪我,是我没抱好孩子,不然也不会......”

章氏则飞奔出去端了一盆凉水进来,把女儿的手放进去泡着。

看着孩子的手都已经被烫起泡了,章氏更是止不住地连连自责:“都怪我,我就不该把药碗放在这里......”

小花也眼珠子一转,道:“我奶奶有烫伤药,我这就回去拿!”

她说罢,飞快地跑回隔壁。

小花家的房子虽然也是土坯房,可比秦家的干净宽敞许多。

她踩着小板凳在余老太太的药柜里一顿乱翻。

“小祖宗,你又要干什么啊!”余老太太在屋里听到声音,出来一看小花正在翻自己的药柜,顿时吓了一跳。

“你少管我!”小花道,“赶紧把烫伤药膏给我找出来。”

余老太太从抽屉里找出药膏递给小花,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你烫着了?用不用我帮你上药?”

小花却理都不理她,从药柜里翻出几颗土黄连的种子,碾碎后掺入了烫伤药膏中。

土黄连虽然有微毒,但适量外用是可以消肿止痛的。

所以余老太太一时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花配这药是给小婴儿用的。

对成年人没有大碍的剂量,放在婴儿身上,绝对堪比剧毒。

小花带着加过料的药膏跑回秦家,只见小人参已经被章氏抱在怀里哄着。

小人参的手被烫起好几个水泡,原本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角也耷拉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虽然孩子这会儿不哭不闹的,但章氏却还是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帮她轻吹着手。

“娘给乖宝儿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小人参这会儿痛劲儿已经过去了,但是对章氏的温柔还是十分受用。

她舒服地躺在娘亲怀里,挥动着另外一只小手,想抚平章氏眉间的皱褶。

无奈胳膊太短,任凭她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章氏以为孩子在跟自己闹着玩儿,满是忧愁的脸上总算宽慰了些许。

抬头瞧见小花站在门口,正看着这一幕默默出神,章氏顿觉有些心酸。

小花从小是被奶奶带大的,从来都没见过爹娘的样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章氏立刻朝她招手道:“小花。”

小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把手里的油纸包塞给章氏道:“这是奶奶给我的烫伤药,婶婶赶紧给小妹妹上药吧!”

“好,太谢谢你了。”

余老太太是村里的神婆,也是半个大夫,经常会自己熬一些药膏卖给村里人。

秦仕谦治腿用的药就是小花送过来的,所以章氏此时也没有半分怀疑,直接将药膏涂在了小人参的手背上。

小人参只感觉手背上一阵清凉,似乎还掺杂着一点点刺痛,但是对她来说似乎也构不成什么危险。

于是她飞快地将药膏中的灵力吸入体内。

虽说少得可怜,但也好过没有。

吸收过灵力,小人参立刻又开始犯困,窝在章氏怀里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章氏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稚嫩的手指,不让她用抹过药的手随便碰触其他地方。

小人参吧嗒吧嗒嘴,很快便在章氏怀里睡着了。

章氏全部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一不小心又忽视了身边站着的小花。

小花咬着下唇,也盯着小人参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外一边,刚给周氏喂过药的秦仕谦却冷不丁站了起来。

章氏担心周氏出事,忙问:“夫君,怎么了?”

秦仕谦紧盯着躺在炕上的周氏道:“媳妇,你,你快来看看。

“娘、娘这是咋了?”

章氏闻言吓了一跳,还以为周氏不行了,赶紧抱着孩子就凑了过去。

却见周氏的眼皮颤抖了好几下,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娘!”秦仕谦立刻大喊。

章氏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周氏之前明明都已经陷入昏迷了,怎么可能吃了一碗药就有所好转了?

她对自己的医术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可能有这么起死回生的效果。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这该不会是......

回光返照了吧?

与此同时,秦仕谦和小花脑海中蹦出来的,也是这个词。

周氏是不是要不行了?

秦仕谦和章氏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小花心里却是一阵窃喜,嘴上说着我去叫奶奶过来看看,扭头就直接跑回家。

她找到正准备出门的余老太太道:“喂,胡元宝是不是生病好几天了?”

“是啊,我正准备再过去看看呢!”

余老太太说着抓紧了手里的小布包,一副生怕小花再起什么幺蛾子的模样。

“正好,你一会儿去了胡家,就按照我交代你的做。”

小花说罢凑近余老太太,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余老太太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眼角的皱纹几乎都被撑开了。

“什么,周氏要不行了?”

小花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吧!

“若是耽误了事儿,我饶不了你!”

余老太太无奈,只得脚步沉重地去了胡家。

胡老大的媳妇李氏一看到余老太太过来,立刻红肿着眼睛迎了上来。

“余大娘,您快给孩子看看吧,这都烧了好几天了。”

胡老太太也跟着哭道:“这可是我们参家的独苗啊!

“今年也不知犯了什么冲,老头子受伤,孩子又病了。

“倘若我孙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让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

余老太太上前检查了一下胡元宝的情况,给了她几包药。

“我给孩子换种药,先吃三天看看情况......”

余老太太话音未落,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躺倒在地,手脚抽搐起来。

胡老太太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一个高儿蹦起来道:“这是大仙儿附体了啊!

“你们赶紧的,把前后门都关上,别叫人看见了。”

她说着,双手合十冲着余老太太拜了又拜。

“求大仙儿明示,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孙儿好起来?”

余老太太抽搐了半天,突然坐起来。

只见她两眼上翻,表情狰狞,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挽了几个花后直指一个方向定住。

余老太太一张嘴,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平时的声音,而变成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小儿并非生病,而是有邪祟作怪。

“邪祟一除,百病全消!”

此言一出,胡家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余老太太原是村里的大夫,懂些粗浅的医术,靠着帮村里人看病抓药,赚点小钱来维持生计,养活年幼的孙女。

直到两年前,小花在一场高烧之后,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余老太太在她的再三要求下,装作大仙儿上身的样子,说山上某处有一棵百年山参。

参把头将信将疑地带人去看,竟真挖了一棵百年老山参回来。

这件事不但让参把头赢得了朝廷的褒奖,还一举奠定了余老太太在村中的神婆地位。

之后余老太太每次大仙儿上身,说的话都会应验。

不但让大家躲开了一场大型的山洪,还帮村里人避开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危机。

于是参把头和村里人越发将她的话奉为神旨。

余老太太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多年礼佛得到了福报,小花才被菩萨点化开了窍。

谁知自打秦家人被流放至此,孙女小花就像变了个人,行事越发狠毒起来。

余老太太虽然心中不安,可这两年靠着小花装神弄鬼,着实得了太多好处。

想要抽身也为时已晚,只能继续配合。

此时看到余老太太大仙儿上身,指着某个方向,胡家人丝毫没有怀疑。

李氏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个方向一共也没几户人家,只有秦家是今年新来的。

“大仙儿,是不是秦家?

“他家已经害得我公爹受伤,双腿都废了躺在家里。

“如今还要害我儿不成?”

余老太太听了李氏的话,立刻不再抽搐。

胡老太太见状,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有啥不能冲我这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来,非要让我乖孙儿受这份罪呦——”

余老太太盘腿而坐,半晌才睁开眼睛,一副对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浑然不觉的模样。

胡家人早已熟悉她这套流程,丝毫不提刚才大仙儿附身时候发生了什么。

李氏还佯装无意向她打听:“余大娘,你跟秦家不是住隔壁,他家这几天可有什么跟平时不一样的事儿?”

余老太太道:“哎呀,你们还不知道么?秦家有喜事儿呢!

“秦家娘子刚生了个女儿,白白嫩嫩的可好看了。

“不过秦老太太的情况越发不好,怕是要不行了。”

李氏闻言,心里一凛,继续追问:“章氏生了?哪天生的?”

“就是昨个儿!”余老太太道,“本来没那么快生的,因为动了胎气,所以才提前发动了。”

“昨个儿?那不正是七月半?”李氏脸色都变了。

胡老太太登时哭得更大声:“七月半生人,命硬得很。

“好端端的怎么就早产了,该不会真是有邪祟急着来投胎吧!”

余老太太心道,要不是你家去闹,人家也不会动了胎气。

但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李氏更是惨白着脸道:“我儿本就八字轻,容易招惹脏东西。

“难怪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不是她还会有谁!”

胡家顿时乱作一团。

余老太太根本什么都不用多说,胡家人就已经自己补全了各种内容。

胡老太太哭了半晌,突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掸掸身上的灰尘,就招呼上四个儿子和媳妇,浩浩荡荡直奔秦家而去。

秦家大门没关,胡老太太带着一帮人直接冲了进去。

她怒气冲冲地进门,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周氏正好端端地坐在炕上,怀里还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

“乖宝儿......”周氏正在哄孩子。

小人参很喜欢这个被自己救回来的奶奶,她身上有一股能让人心里安定的气质。

所以小人参十分捧场地随着周氏的逗弄露出笑容,还时不时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十分活泼。

“乖宝儿这是认识奶奶呢!”周氏见她这样越发喜欢。

祖孙俩正玩儿的高兴,谁知胡家人竟突然冲了进来。

周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仕谦已经腾地起身,抢先挡在了家人前面。

原本躺在炕上休息的章氏,此时也紧张地坐了起来。

就连刚才还笑个不停的小人参,也收敛笑容,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哎呀,好讨厌,怎么又是这家人!】

周氏虽然不知道此前发生了什么,看到儿子和媳妇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再联想胡家人平日的做派,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把孙女紧紧地护在怀里。

看着面色红润的周氏,胡家人瞬间懵了,气势都随之散了几分。

“啥情况?大仙儿不是说她要死了么?”

第9章

周氏见胡家人进门后就开始窃窃私语,忍不住看向胡老太太,故意问:“你家这是怎么了?听说我家添丁进口来随礼不成?”

胡老太太原本还以为周氏要死了,突然看到她还好端端地抱着孩子就已经被吓了一跳。

此时听了她这话,表情越发难看起来。

李氏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周氏道:“你还不知道,你家就要大祸临头了吧?

“我们可是来救你们家的!”

秦家三个大人被李氏说得一脸茫然。

胡家人会有那么好心?

再说了,现在周氏的病都好了,还有什么可救的?

李氏见秦家人不信,便抬手指着小人参道:“你们还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秦家的孩子吧?”

此话一出,周氏和秦仕谦夫妻都皱起眉头,越发觉得胡家就是来找事儿的。

章氏更是气得脸都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秦家的孩子还能是谁家的?你们这话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

秦仕谦立刻握住她的手道:“媳妇,别理他们,我可从没有怀疑过你!”

躺在周氏怀里的小人参倒是被这话吓了一跳。

她努力扭头看向李氏,心想这人有什么本事,竟能看出自己的来历不成?

却李氏继续道:“大仙儿说了,你家这孽障七月半出生,必是邪祟投胎。

“她还没出生就害得爷爷失踪,奶奶病重,以后还指不定要害死多少人呢!

“我儿如今已经被她害得高烧不退,你们若是识相,就赶紧把这孽障交出来。

“我们求大仙儿度化了她,就相当于救了你们一家子!”

小人参顿时被这话给逗笑了。

她咧开小嘴儿,笑得口水都兜不住地涌了出来。

原来李氏根本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而是来骗人的呀!

秦仕谦气得额头青筋崩起,抄起一旁的拐杖道:“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儿的!”

李氏却顾不得那么多,她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生病的儿子。

“你们别不识好歹,这不光是为了你家好,更是为了全村好!”

她说着直接冲上来,伸手就要从周氏怀里抢孩子。

周氏被吓了一跳,抱着小人参就往后仰,顺势抬腿想挡住李氏。

“哎呦--”

李氏根本没把缠绵病榻的周氏放在眼里。

她毫无防备,只觉小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整个人朝后跌坐在地。

瞬间,屋内两家人都陷入了沉默,只听得李氏哎呦哎呦地叫唤。

秦仕谦皱眉道:“胡大娘子,碰瓷都碰到我家里来了是么?

“我娘大病初愈,抬腿碰了你一下,至于成这样么?

“不去戏台上唱戏都委屈你了。”

别说秦仕谦了,就连胡家人,都觉得李氏演得过于夸张了。

周氏一个病得快死的人了,还能一脚把人踹出去,那可真是神了。

李氏本来就疼,此见自家人都投来怀疑和质疑的目光,一气之下疼得更厉害了。

只有周氏没说话,心里早已惊疑不定。

她感觉,自己刚才那一脚,踹得似乎还挺到位?

怎么感觉比生病前还有劲儿了呢?

不过周氏并没有表现出来,直接脸一沉道:“我虽然跟着夫家流放至此,可我们周家还是有人在朝中任职的。

“当年我家写的信和送来的银两,你家参把头可是收了的。

“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你们也别欺人太甚了!”

周氏这话瞬间镇住了胡家人。

这也是他们之前一直不敢动秦家的缘故。

当初秦家被流放至此,周家就又是送信又是送钱,让他们多多关照。

参把头一开始也是想跟秦家搞好关系的。

无奈秦老爷子性子刚直,看不惯他势大欺人,产生了不少矛盾。

眼瞅着村里许多流放犯人都开始向秦家靠拢,参把头心里甭提多煎熬了。

终于等到周氏病重,参把头才趁着进山,对秦老爷子下了手。

谁成想周氏还有再醒过来的一天呢!

不巧参把头又伤了腿,这让参老太太一时间没了主意。

不过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冲胡老大发作道:“还不赶紧带着你媳妇回家,出来不够她丢人现眼的了!”

李氏坐在地上,不依不饶:“那我就白挨了一脚不成?”

胡老大狠狠瞪她一眼,一把将人扯起。

走出秦家大门,李氏先捂着肚子道:“不是说周氏要不行了么?这大仙儿说得也不准啊!”

“呸!”胡老太太立刻啐她一口,“不许对大仙儿不敬。”

胡老二的媳妇趁机道:“是啊,大嫂,那是余老太太说的,又不是大仙儿说的。

“再说了,今天没死又不代表过几天不死。

“你别忘了,她之前可是都病得水米不进了!

“否则爹也不会对老秦头下手。”

胡老大更是一脸不耐烦道:“行了,都出来了,你就别装了。”

“谁装了,我可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李氏觉得自己冤死了。

奈何胡家根本没人搭理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胡老太太身上,等她拿主意。

胡老太太皱眉道:“行了,先回家吧,我跟你爹商量商量再说。”

胡家人前脚刚走,秦仕谦和章氏立刻围到周氏身边。

“娘,你没事吧?”

“娘,你没磕着碰着吧?”

两个人都看得清楚,周氏仰倒的时候,一双手把孩子护得紧紧的,压根儿就没考虑自己。

周氏却根本没用他俩来扶,自己抱着孩子就坐了起来。

她下地活动活动腿脚之后,一脸惊喜地看向章氏道:“彤云,你这医术可是越来越好了。

“吃了你熬的药,我这会儿不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好像还比生病之前更有力气了呢!”

“啊?”章氏都被说糊涂了,“我熬的药效果这么好么?”

“那可不么,除了你熬的药,我也没吃别的啊!”

周氏斩钉截铁地把功劳都归到儿媳身上,转身又问起自己昏迷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听说自己病重期间,参把头居然趁机带人来自家闹事,周氏忍不住恨恨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见周氏生气,小人参立刻伸手去摸她拧成疙瘩的眉心。

周氏顺势在小人参的手上亲了一口道:“哎呦,奶奶的乖宝儿,这是让奶奶别生气了是吗?”

秦仕谦和章氏闻言也都露出了笑容。

不过秦仕谦还是直不愣登地说:“娘,孩子刚生下来,哪里会懂这些,您这也太夸张了。”

周氏闻言白了一眼自家破坏氛围的儿子,轻轻晃动身体,哄着怀里的孙女笑得眯起了眼睛。

“要我说,咱家乖宝儿就是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样。

“小孩子娘见多了,可像乖宝儿这么好带的孩子,娘还是头一次见。

“咱们乖宝儿知道爹娘不容易,这是体谅你们呢!”

听了周氏的话,小人参立刻就想拍手表示赞同。

秦仕谦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没让两个小巴掌拍到一起。

“烫伤还没好可不能乱动,若是拍上可就该疼了。

“对了,媳妇,是不是该给乖宝儿换药了?”

“是该换药了。”章氏赶紧找出那天小花送来的烫伤药。

周氏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孩子手上的布条,一边解还一边轻轻地吹气。

“可怜见儿的,奶奶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但是将布条拆下来之后,三个人都傻眼了。

周氏盯着孙女光滑的手指看了半天,又去看了看另外一只手,这才疑惑地问:“你俩确定孩子烫伤了?”

“那还能有假,都烫起泡、烫破皮了,差点儿没把我心疼死......咦?”

秦仕谦说着凑近,看了半晌,最后也只找到一点浅浅的印子。

他扭头看向章氏:“余大娘这烫伤药也太好使了吧?”

“这......”章氏也有些语塞。

虽说孩子痊愈是好事儿。

可她之前看得清清楚楚,女儿娇嫩的小手都被烫得起水泡了,有些地方都破了。

这才敷了一天药,这么快就好利索了?

太医院都没这个本事。

余老太太配的是仙药不成?

“那还要不要继续涂药了?”秦仕谦问。

小人参听了立刻抽回手,直往周氏怀里钻。

那药膏虽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危害,涂上还是会不舒服的。

周氏立刻抱紧孙女道:“你傻啊?没听说过是药三分毒么,都好了还涂什么药!”

秦仕谦一听这话,就把药膏收起来道:“对,对,那就不涂了。

“你们先在家歇着,我去山上下几个套子,看能不能抓到点儿什么,顺便再挖点野菜回来。”

“你腿还没好利索,悠着点儿。”周氏叮嘱道,却也没说不让儿子去的话。

毕竟如今家里就他一个壮劳力,章氏坐月子还需要补身体,他不去谁去?

秦仕谦原地活动了一下伤腿道:“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看,我现在走路都不用拄拐了。”

周氏苏醒之后,秦仕谦就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大半,原本活泼的性子也重新展露出来。

“行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也别嘚瑟大劲儿了。”

周氏一副没眼看的样子,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勾起一个弧度。

虽说秦老爷子如今还生死不明,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章氏还能顺利给秦家添丁进口,也算是个好兆头。

秦仕谦最后还是听话地拄着拐杖出了门。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余老太太从路的那一头走过来。

余老太太刚听了小花的话,自觉做了对不起秦家的事儿,此时碰见秦仕谦难免心虚,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躲开。

谁知秦仕谦却拼命朝她招手,还特意加快脚步来到她面前。

“余大娘,多谢您让小花送来的烫伤膏。”

一听是这事儿,余老太太才笑起来:“客气了,这算不得什么,都是我自己做的药膏,也不值什么钱。”

“孩子烫伤都把我吓坏了,家里啥都没有,真是多亏您了。”

余老太太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突然想起那天小花往药里加土黄连的事儿。

她当时万万没想到,被烫伤的居然是秦家刚出生的婴儿。

小花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余老太太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此时小花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她吓得一哆嗦。

小花在秦仕谦看不到的地方瞪了余老太太一眼,扭头立刻笑盈盈道:“秦叔叔,你干啥去啊?”

秦仕谦乐呵呵道:“我上山挖点野菜,顺便看看能不能套到山鸡野兔什么的。

“你婶婶刚生完孩子,得吃点儿好的补补。”

见秦仕谦心情这么好,小花眼珠子转了转问:“小妹妹的烫伤好点儿了?”

听了这话,余老太太心都开始哆嗦。

土黄连用对了的确能消肿止痛,但它毕竟有毒,可不是小婴儿能承受的。

没成想秦仕谦登时激动道:“何止好点儿了啊,用了一次就好了。

“连点儿疤都没留下,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这次若是能抓到山鸡野兔,肯定少不了给你家送一份!”

秦仕谦说完直奔山里而去。

余老太太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小花却把手里的篮子狠狠往地上一摔,气道:“小死崽子,命还挺硬!”

余老太太吓得赶紧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小花,你到底想干啥啊?

“咱们如今靠着给人看病和算命,日子过得已经很不错了。

“你看村子里,除了参把头家,如今就数咱家过得最好了。

“秦家那丫头刚出生才几天,到底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要干啥呀?”

小花斜楞她一眼,冷笑道:“好日子?眼皮子不要这么浅。

“我可是注定要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人。

“趁着你对我还有用,好好帮我做事,我以后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看着说完就走的小花,余老太太心都凉了大半。

她是越发看不懂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孙女了!

才八岁多的孩子,让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感到害怕。

她甚至都怀疑小花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余老太太每天在家里诵经礼佛,只求菩萨能把原来那个乖巧的孙女还给她。

第10章

秦仕谦一路来到山里,先搓了几根草绳,在树下和草丛里设下几个简单的套子。

他一边默默祈祷能套到山鸡或是野兔,一边远远走开找块地方埋头挖起了野菜。

长白山夏天的物产十分丰富。

大家靠山吃山,即便不会打猎,但凡勤快点儿也不至于饿肚子,日子还是能勉强维持的。

这边最难熬的是冬天,大雪封山足有半年之久。

到时候天寒地冻,缺衣少食,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家是今年开春儿来的,还没经历过这里的寒冬,但听说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不少人

之前秦老爷子还在,秦仕谦也还没受伤的时候,两个人经常能在山里打到野味。

所以那段时间家里隔三岔五就有肉吃,否则章氏的孩子很可能早就保不住了。

一些不方便储存的食物,他们还会大方地接济村里困难的人家。

也正因如此,参把头才会怀疑他们有意拉拢村民,图谋不轨。

而自从出了变故,家里别说是肉了,连野菜糊糊都要省着吃才行。

如今章氏在坐月子,要给孩子喂奶,不多吃点儿东西补补身子可不行。

秦仕谦一边挖山菜,一边还想着,等自己腿好利索了,就必须去山里打猎了。

多囤些食物才能应对长达半年的冬天。

挖了大半筐山菜,他看着天色不早,便往回走去看来时下的套子。

这一看,他整个人就惊呆了。

他一共下了五个草绳套子,此时居然全都套中了东西。

看着正在扑腾挣扎的山鸡和野兔,秦仕谦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掐了大腿一把,生怕是自己在做梦。

再三确认无误之后,秦仕谦才想起来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赶紧上前把山鸡和兔子一个个儿地拎起来扭断脖子。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扭断人的脖子都不在话下,更别说只是几只山鸡野兔了。

秦仕谦把背筐里的野菜都倒出来,将山鸡和野兔都藏在最下面,上面再用野菜盖好,确认看不出端倪来才背起来快步回家。

今天这运气也太好了,秦仕谦一边往家走一边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谁知刚回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胡老大的声音。

“村里每家都要出人上山去挖参,你家当然也不能例外!

“这可是朝廷的任务......”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坐月子的产妇,秦仕谦生怕她们受欺负,赶紧加快脚步冲进屋里。

胡老大见状直接道:“你回来的正好,今年村里采参的进度比去年明显落后,你家又害得我爹伤了腿。

“若是挖不到足够的野山参,等到秋天朝廷官员来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我爹说了,由我们兄弟四个分别带队,村里每户都要出人,明天就进山挖参。”

这是胡老太太回去跟参把头商量出来的法子。

一来参把头的腿短时间内是很难好起来了,今后还能不能放山都是未知数,他也想看看四个儿子谁能接手自己的差事。

二来他必须给村里人找点事做,否则难免就会生出事端。

最后则是必须继续削弱秦家的力量,周氏动不得那就先从秦仕谦下手。

胡老大此时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让秦仕谦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章氏担心地说:“可是我相公腿伤还没好怎么进山......”

胡老大瞥向秦仕谦背上的背筐,冷声道:“既然能上山挖野菜,采参想必也不在话下。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流放至此,就要摆清自己的位置。

“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凭啥你家就要讨价还价?”

“我知道了!”秦仕谦将背筐放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用身体挡住。

万一被胡老大发现野菜下面的猎物,那可就保不住了。

好在胡老大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丢下句三天后出发就离开了。

章氏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就哭了出来。

“夫君,你千万不能去啊!

“他们就是想把你骗进山里害你!

“阿爹就是前车之鉴,你若是再跟他们进山,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

秦仕谦心里明白,并非章氏多心。

松江村原本不是个村子,只是几个采参户放山落脚的地方。

后来许多朝廷命官拖家带口地被流放至此,人多了才渐渐形成了一个村子。

参把头以前也只是个住在这里的放山人,全家靠着他放山赚钱过活。

后来受朝廷的委派,参把头开始带着流放至此的人进山采参。

只要朝廷想要的山参数量足够,每年跋山涉水过来的内侍也懒得多管闲事。

时间一长,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穷山沟里,胡一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听其他人说,参把头还曾有过一句酒后狂言。

“甭管你以前是几品官,只要来到我松江村,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

秦老爷子跟着他上山采参,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如今他们又要逼着秦仕谦上山,章氏如何能不担心。

倒是周氏更为冷静,抱着小人参道:“胡老大说的没错,咱们早已不是在京城的时候,被流放到这里,就得听人家安排。

“不过老三,你进山之后,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儿,万事小心。”

“是,娘,我知道。”秦仕谦沉声道。

感觉家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他忙对周氏道:“娘,你猜我上山套到什么了?

“什么?该不会抓到兔子了吧?”周氏努力打起精神问。

“不止!”秦仕谦故作神秘的一笑,凑过去压低声音道,“我套到三只山鸡,两只野兔!”

“真的?”周氏一听眼睛就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说小人参不哭不闹,但周氏可是生养过好几个孩子又看过孙儿的人,一看就知道章氏的奶水明显不足。

吸上几口就没了,孩子压根儿就没吃饱过。

但她也明白,这怪不得章氏。

章氏自己都填不饱肚子,又哪里会有奶水给孩子吃。

所以此时突然听说儿子抓到了山鸡,周氏简直大喜过望。

鸡汤可是最适合给产妇补身体和下奶的。

“你看着点儿孩子,我去把山鸡收拾收拾炖上给你媳妇吃。”

周氏一把将小人参塞到秦仕谦怀里,自己扒开野菜,拎出一只肥嘟嘟的山鸡就往灶间去。

秦仕谦还不忘在后面叮嘱:“娘,炖好记得给隔壁余大娘和小花送去一碗。

“乖宝儿的手能好这么快,可多亏了人家送来的膏药。”

秦仕谦说着,又捉起闺女的小手左看右看,确认没有问题后还凑上去亲了一口。

“这还用你说,娘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人么?”周氏笑嗔了一句,麻利地收拾起山鸡来。

不多时,灶间就飘出了久违的鸡汤香味。

章氏闻着味儿,难耐地舔了舔嘴唇,立刻又不好意思起来。

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咋还能这么馋呢!

但是这香味儿实在是勾人的馋虫。

章氏赶紧翻了个身,面朝土墙,背对着秦仕谦和女儿,拼命地偷偷咽着口水。

自己都是做娘的人了,可不能这么馋了。

秦仕谦还以为媳妇睡了,见闺女一双黑亮的眼睛忽闪忽闪,丝毫没有困意,便抱着她在屋里来回溜达。

全家人都被鸡汤味儿馋得不行,周氏忍着肚子的咕噜噜乱叫,硬是炖足了一个时辰,这才掀开了锅盖。

山鸡已经被炖得烂软,浓稠的鸡汤上面飘着金黄色的油花儿。

周氏挑着好位置盛了上尖儿一大碗,叫秦仕谦先给隔壁祖孙俩送去。

自己又赶忙盛了一大碗浓汤,端进去给章氏。

“老三这回抓的山鸡还挺肥,肚子里的油都黄澄澄的。

“你瞧,这炖出来的汤多浓啊!”

周氏把汤放在炕沿儿上,将章氏扶起来。

“你现在吃不得太咸,所以我只放了一点儿盐,赶紧趁热多喝点儿。”

“娘,怎么给我盛这么多?”章氏问,“你和夫君也一起吃啊!”

“哎呀,你就放心吧!”周氏忙道,“这汤就是给你喝的,底下还给你盛了肉。

“老三今天出息了,抓了三只山鸡两只野兔回来。

“现在天热也放不住,咱得抓紧吃。

“再说,你现在可不光是为了自己,吃不饱孩子也得跟着你挨饿。

“所以你就敞开儿了吃,不够锅里还有呢!”

听了周氏这话,章氏才不再推让,低头尝了一口鸡汤。

鸡汤入口香浓顺滑,热乎乎地喝进肚子里,顿时让章氏觉得浑身舒坦。

“娘,您手艺可真好。”章氏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夸赞起来。

“好喝你就多喝点。”周氏站在一旁,满脸慈爱地看着章氏喝汤,比自己喝了还要欣慰。

秦仕谦端着一大碗鸡肉来到隔壁:“小花!在家吗?我给你送鸡肉来了。”

小花听到声音高兴地迎出来,发现他还抱着小人参,脸上的笑容不自觉便收敛了几分。

“秦叔叔,你抓一只山鸡不容易,不用给我们送,我家还有吃的。”

“快拿着吧,你家有多少那也是你家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意。”秦仕谦硬是把碗塞进小花手里。

小花丝毫不在意香浓的鸡汤,只满脸羡慕地看着被秦仕谦抱在怀里的小人参。

秦仕谦完全没有察觉到小花的情绪,还得意地说:“你看,乖宝儿可喜欢黏着我了。

“一抱过来就脱不开手了。”

秦仕谦这话看似抱怨,但其实满心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小花抬起头,泪汪汪地看向秦仕谦怀里的小人参,强忍着哽咽道:“真好,小妹妹有爹娘宠爱,不像我......”

“小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秦仕谦看到小花的眼泪顿时慌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花见他如此慌乱,反倒破涕为笑,抬手抹去眼泪道:“秦叔叔,不怪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滋味。

“我只是忍不住想,如果我爹娘在世,肯定会像你和婶婶一样,人又好又宠我吧!”

秦仕谦越发愧疚,急忙弥补道:“小花,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远亲不如近邻。

“咱们如今是邻居,那就跟亲人是一样的。

“你和你奶奶帮了我们那么多,我们肯定也会像亲人一样疼你的。”

小花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微微失望,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秦叔叔你真好!”

只不过这么好的人,就该是我的爹爹才对。

我要的可不是像亲人一样的疼爱。

而是你们当我的爹娘,以后全心全意只疼我一个人。

“行了,赶紧回去跟你奶奶吃饭吧!”

秦仕谦说罢,想要伸手摸摸小花的脑袋。

但怀里的小人参却不想让他碰小花,一见他伸手,立刻哼唧地扭动起来。

秦仕谦的注意力顿时被闺女吸引走了。

“乖宝儿是不是饿了?

“爹这就抱你回家,咱找娘亲吃饱饱去。”

秦仕谦眼里顿时只剩闺女,哪里还顾得上小花,抱着孩子转身就回家了。

小花气得直咬后槽牙,恨不得把手里的碗摔掉。

但是闻到碗里传来的扑鼻香气,她还是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意。

把碗端回屋里,小花便自顾自地大快朵颐,最后只给余老太太留下一堆没啃干净的鸡骨头。

另一边,秦仕谦回家先让闺女吃了一顿奶,这才跟周氏一起就着剩下的汤和鸡肉,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

小人参出生后第一次吃饱了奶,甭提多高兴了。

吃饱之后,小肚子都有点儿鼓起来了。

她在周氏的轻拍下打了个奶嗝儿,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吃过饭,天很快便黑了。

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没有灯油和蜡烛,所以天一黑就都早早躺下睡觉了。

小人参吃饱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章氏因为生产而疲惫不堪,虽然满腹心事,却也没能抵挡住困意来袭。

母女俩很快就睡熟了,根本不知道,当晚趁着夜色,家里竟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人。

第11章

摸黑儿过来的几户人家,都是受过秦老爷子帮助的流放犯。

得知章氏生了孩子,不约而同地避开参把头一家来送东西。

虽然家家的日子都过得艰难,大家却还是揣上了家里最好的、都舍不得给孩子吃的东西送来。

几个野鸭蛋、一小撮白糖、一小条肉干......

全都是紧俏难得的好东西。

来人却还都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东西太少,着实拿不出手,可如今家里也就这条件了......”

周氏和秦仕谦深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东西都是他们自己舍不得吃攒下来的,说什么都不肯收。

“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东西就不必了,你们赶紧拿回去。”

“嫂子,你该不会是嫌弃看不上吧?”

“怎么可能!”周氏忙道,“大家都不容易......”

两边推来推去,最后架不住对方人多,硬是把东西都塞进了秦家的一个破木箱里。

秦仕谦只能将这份情谊牢牢记在心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报答众人。

他见今天来的几家,都是之前跟自家关系处极好的,便问:“参把头要求家家户户都要出人上山采参?你们可听说了?”

一听这话,大家看到新生儿的喜悦被冲得七零八落,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深山里情况复杂,胡家又从来都不把他们这些流放犯当人看,每次上山都有人再也回不来......

就连秦老爷子这样的大将军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这些文官还能有什么指望?

有人叹了口气道:“我们也都听说了,大家心里也都担忧得紧......”

“担忧有什么用,咱们是流放犯,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有什么法子?”

“要我说,与其在这儿活得如此艰辛,倒不如早死解脱......”

听着大家嘴里的话越来越消极,秦仕谦忙打断道:“我之所以提起这件事,可不是要听这些话的。

“我想跟大家商量商量,这次进山的人多,不管谁跟谁分到一起,咱们彼此都相互照应一下。

“胡家人就算再跋扈,也需要人手才能做事,总不可能把咱们都杀了。”

“只要咱们团结起来,他们肯定也会忌惮几分。

“最怕的就是咱们自己先没了斗志。”

听了秦仕谦的话,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对,秦三郎说得没错。”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我这两天再多联系几个靠得住的,人多力量大嘛!”

接下来的两天,村里众人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一般无二,私底下却有了许多胡家人不知道的沟通和联系。

秦仕谦给大家出了主意之后,自己反倒忙得找不到人。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山上,直到天黑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

短短两天时间,他不但给家里挖回来好几筐野菜,下套子的运气也十分不错,总共抓了七只山鸡和五只野兔。

“娘,这次胡家兄弟四个都要上山,家里只剩下受伤的参把头和妇孺,暂时应该不会再来家里找麻烦了。

“我把山鸡都剪了翅膀,跟这些兔子一起,您就都放在后院儿养着慢慢吃。”

“好,好!”周氏眼睛都亮了,“山鸡好啊,都留着给彤云炖汤喝。

“自从喝了山鸡汤,她这两天面色红润不少,奶水也比之前多。

“乖宝儿总算吃了顿饱饭,这会儿怕是都睡了。

秦仕谦出去了一天,甭提多想闺女了,飞快洗把脸就快步走到里屋。

章氏见他回来,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轻拍了几下怀里差点儿被吵醒的闺女。

小人参刚吃饱了奶,此时明知道阿爹回来了,眼皮却沉得睁不开。

小身子扭动两下,随着章氏的轻拍,又很快便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秦仕谦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儿,看着章氏怀里的闺女。

吃饱喝足的小人参,就像是被泡在琼浆玉液中一般,瞬间便长开了。

原本就已经十分白嫩可爱了,如今不过两天功夫,小脸儿就舒展开来,优秀的五官便越发凸显出来。

小人参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跟秦仕谦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颇有几分英气。

小嘴巴和脸型则像极了章氏,让她看起来又柔美了几分。

这张结合了夫妻俩优点的小脸儿,秦仕谦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见女儿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章氏知道她这是睡熟了。

她犹豫再三,抬头看向一脸宠溺盯着女儿的秦仕谦,低声道:“夫君,闺女都出生好几天了,你给她起个小名儿吧!”

章氏的声音很轻,却听得秦仕谦心下酸楚。

她担心秦仕谦也像秦老爷子一样,上山之后就回不来了。

又怕他一旦给闺女起了名字之后,就真回不来了。

也不知她在心里究竟犹豫了几百上千遍,最后才如此克制地让他给孩子起个小名儿。

秦仕谦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喉头上下翻滚,却连句自己一定会回来的承诺都说不出口。

沉默了许久,他才哑着声音道:“你吃了党参才顺利生下闺女,闺女的小名就叫参参吧!”

“好......”章氏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哽咽道:“乖宝儿,听见没有,爹爹给你起了小名儿,你以后就叫参参了,喜不喜欢?”

睡梦中的小人参像是感受到了一样,抿抿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夫妻俩就这样头对头地盯着女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

第二天,胡家四兄弟一大早便开始在村里走动吆喝,催促大家不要磨蹭,赶紧准备好到山脚下集合。

秦仕谦用布条裹紧还没彻底痊愈的小腿,背上装满干粮的褡裢,跟家人告别。

临出门前,他看向被周氏抱在怀里的小人参,凑上前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娘,彤云,参参,为了你们,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章氏单薄的身子靠在门框上,未语泪先流,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支撑不住而倒下。

小人参被周氏抱在怀里,受到大家的影响,情绪也有些低落。

她冲着秦仕谦哼唧两声,努力扭动身子朝他靠过去。

“乖宝儿想让阿爹抱抱么?”他说着从周氏怀里将女儿接过来。

小人参立刻在秦仕谦的怀里猛蹭,力争把自己的味道全都蹭到他身上。

她现在的灵力不足,没办法亲自保护秦仕谦。

但是有了她的气味,至少可以确保山里的生灵不会伤害他。

第12章

秦仕谦以为她舍不得自己,搂着女儿充满奶香的小身子,秦仕谦根本舍不得松手。

他低头在闺女脸蛋儿亲了两口,就赶紧把她塞回周氏怀里,不敢再多说半句,转身便走。

“夫君......”章氏看着他的背影,泪流满面。

周氏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家里总得有个主心骨,眼下也只能是她了。

“秦老三,别磨叽了,你跟着我。”

胡老大从门口路过,一边催促秦仕谦,一边来到隔壁哐哐砸门。

“老何家,赶紧的,别以为关着门就能躲过去!”

秦仕谦皱眉思忖,何家如今老的老,小的小,谁能上山?

随着胡老大砸门,何家摇摇欲坠的大门终于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

何清泽背着褡裢从里面走出来。

何老太太满脸是泪,跌跌撞撞从里面追出来。

祖孙二人的眼睛都是又红又肿,想必昨晚也没少哭。

“清泽,你别去,你不能去啊!”何老太太死死抓住何清泽的胳膊,“你爷,你爹和你两个叔叔都死在山里了,咱家就你一根独苗。

“你若是有个好歹,是要奶的命啊......”

何清泽原以为自己昨晚都把眼泪哭干了,此时听到奶奶的话,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胡老大,清泽才十三,还是个孩子,你未免欺人太甚!”

胡老大却一脸与我无关,毫不在乎道:“我可没逼他,他不去那就让何老太太去呗!反正每家只要出一个人就行。”

“你......”秦仕谦气得攥紧拳头。

何老太太六十多,眼睛早都哭瞎了,哪里还能上山?

胡老大斜睃他一眼,冷声道:“你们被流放到这里,首要任务就是进山采参。

“如今因为你家伤了我爹,今年采参的任务还差许多没有完成。

“现在不抓紧,等秋后朝廷来人的时候怎么办?

“到时候倒霉的可是所有人!”

胡老大这话说的声音极大,就是故意说给村里其他人家也听一听的。

直接把他们强行逼迫大家上山采参的责任都扣到秦仕谦脑袋上。

秦仕谦气得肺都要炸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没跟胡老大做无谓的争辩,默默走到何清泽身边,对紧抓着孙子不放的何老太太道:“老太太,我会尽量照顾清泽的。”

“秦三郎?那就拜托你了......”

何老太太摸索着想要去握秦仕谦的手,被胡老大一把打开。

“行了,别磨叽了,赶紧的!”

很快,村里要进山的人,都集中到了山脚下。

胡老四性子急,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手先行进山了。

他虽然年纪最小,心眼子也是兄弟四个里最多的。

胡老四早就看出来了,这次放山,八成是参把头给兄弟四人的考验,说不定直接关乎今后谁能继承老爷子衣钵。

他可不想把时间都耽搁在这里。

剩下三兄弟清点好人数,也匆匆带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都跟上,掉队可没人回去找你们。”胡老大边走边道,“咱们一共十个人,有跟着我爹放过山的,也有一次都没去过的。

“先让金叔给你们先讲讲怎么找棒槌。

“至于放山的规矩,那可多了去了。

“说了你们眼下也记不住,以后遇到再慢慢跟你们讲。”

老金头是跟着参把头多年的老人儿,所以就连胡家兄弟也要尊称他一声金叔。

“大家首先要学会看山势,野山参一般都是在阴坡。

“其次要看山里都有什么树。

“有椴木、柞木、红松、桦树这些树的地方,有山参的可能性比较大......

“最后还要看树头,老话说得好,树头平,有山参......”

胡老大在前面带路,众人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听金叔说话,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山林深处。

长白山中大树参天,草木茂盛,不时还会遇到大片的野花。

但是山里压根儿没有路,多年的落叶在地上积累出厚厚的一层。

踩上去十分松软,但是下面却暗藏陷阱。

人走在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被藏在下面的树根或是石头绊倒。

秦仕谦的腿还没好利索,走时间长了就会隐隐作痛。

但是他丝毫不敢耽搁,努力咬牙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何清泽年纪最小,总吃不饱饭,瘦得跟竹竿似的更没力气。

刚进山不久他还有心情欣赏四周的景色。

没走出多远人就蔫儿了。

再好的景色也顾不得看了,拖着疲惫的脚步跟在秦仕谦身后。

胡老大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歇脚的意思,带着众人,一口气走了两个时辰。

老金头突然在路边发现一大片长势喜人的龙须草,立刻激动道:“见了龙须草,棒槌远不了。

“大家别急着走了,散开仔细找找!”

胡老大闻言停住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用手中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个圈,吩咐道:“大家别急着歇脚,先把老把头庙搭起来。”

进山挖参,必须先祭山。

老把头庙就相当于参把头祭山用的山神庙。

胡老大烧香摆供升纸马,带着众人跪下磕头。

“山神老把头在上,弟子进山取货,请您指路,让我们开眼,保佑我们放山顺利,拿到大山货......”

之前上过山的人,对这一套流程已经熟悉。

第一次进山的人也跟着有样学样。

秦仕谦还默默在心里报上自己的名字,求山神保佑,让自己可以平安回家。

拜完之后,胡老大起身道:“所有人都来我这里领索宝棍,今天咱们就在这一片周围找山参,晚上再回到这里来睡觉。

“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点儿,别乱说话也别乱跑,谁敢坏了规矩,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大家纷纷接过索宝棍,挑个方向便四下散开。

一边走一边用索宝棍扒拉着脚下的草叶。

秦仕谦挑了个没人选的方向,招呼何清泽跟上自己。

他想先找个远离胡老大的地方歇会儿,又不放心何清泽自己进山,干脆把他一并叫上。

“哎......”老金头瞅着那边不像是会有棒槌的样子,刚想叫住秦仕谦,却被胡老大一把拦住。

“正愁没借口收拾他,这不上赶着往我手里送么!”

第13章

秦仕谦不知道胡老大正在打什么主意。

他带着何清泽走出去很远,确定不会被胡老大看到之后,才招呼:“清泽,咱们先歇会儿再找。”

秦仕谦一屁股坐下就开始捶自己的伤腿。

上午一直在走路,伤处早就开始酸胀刺痛。

但他生怕掉队,所以一路忍着,现在总算能歇会儿了。

何清泽到底年轻,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他第一次进山,对周围着实好奇,歇过来便起身在附近转悠起来。

“清泽,别走太远,小心迷路。”秦仕谦不放心地叮嘱。

但是半晌都没听到回应。

秦仕谦顿时急了,但是刚起身就听到何清泽迟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秦三叔,你看,这是不是金叔说的龙须草啊?”

秦仕谦闻言没怎么当回事儿,觉得龙须草肯定不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但是刚走过去,就看见何清泽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很大一片龙须草面前。

“还真是龙须草......”

听到秦仕谦的肯定,何清泽登时激动起来。

“老金叔刚才说,见了龙须草,棒槌远不了,咱们是不是要找到棒槌了?”

“咱俩先在周围找找看,仔细注意脚底下。”

秦仕谦心道,应该不可能这么顺利吧?

但还是拎着索宝棍拨弄着周围的草木,仔细寻找起来。

这一片地方的土质比较硬实,林子的长势和树木品种似乎也跟刚才胡老大说的大差不差。

所以两个人都提起了精神。

这一找就找了一个多时辰。

就在何清泽都已经泄气想要放弃的时候。

秦仕谦突然拎起索宝棍,朝着旁边的树上使劲儿敲了两下,同时大喊:“棒槌!”

他喊的声音极大,把身边的何清泽吓了一跳。

离着不算太远的几个人也全都听见了他这一嗓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后传话。

胡老大很快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谁找到棒槌了?在哪儿呢?”

何清泽立刻道:“秦三叔找到的,在这边树下呢!”

“真的假的?你可别是瞎喊吧?”胡老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难不成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第一个发现棒槌了?

不等秦仕谦回答,老金头已经两眼放光地跑了过去。

“金叔,怎么样?”胡老大皱眉问。

“大开裆。”金叔高兴道,“还是个明榔头。”

这些都是放山人的行话,秦仕谦听得一头雾水。

金叔耐心地给他解释道:“你看这棵人参是个四品叶,说明年头至少五十年网上,这在咱们行内就叫大开裆。

“还有这顶上的人参籽,都已经发亮开始泛白了,马上就要变红了,这就叫做明榔头。

“说多了你们也记不住,以后多跟着上几趟山,慢慢就明白了。

“你小子运气不错,给咱们来了个开门红。”

秦仕谦虽然听不懂,但从金叔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自己这个头应该开得不错。

于是他忙道:“也多亏了清泽发现一大丛龙须草,我俩才开始在这片儿找的。”

秦仕谦虽然第一次跟着上山,但是也知道,身为流放犯,上山的贡献大小,直接关系回去之后分到的粮食和东西有多少,他可不能昧下何清泽的功劳。

胡老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老金头倒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秦仕谦一眼。

跟找到一棵四品叶的大开裆比起来,何清泽的贡献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看来秦家人还真是如那些流放犯平日所说的那般刚直不阿。

“行了,少废话,准备抬棒槌了。”

胡老大招呼所有人围上来给山参磕头,然后从怀里取出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棒槌杆上。

这才招呼金叔过来。

老金头之所以能让胡老大都心甘情愿地尊称一声叔,就因为他是抬棒槌的一把好手。

在山上找到棒槌固然是本事,但能完好地把棒槌抬出来,其实才更考验耐心和手上的功夫。

所以一个有经验的抬棒槌老手,在队伍里的地位是仅次于参把头的。

秦仕谦跟何清泽都没见过抬棒槌,好奇地围在老金头身边。

其他人则在周围席地而坐休息。

老金头先用剪子将棒槌杆剪断放在旁边一棵树上,免得被人不小心踩到。

就在秦仕谦以为他要开始挖的时候,老金头却用工具在土里探起芦头来。

光是确认芦头这一步,老金头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秦仕谦都看困了,突然感觉肩头一沉,扭头见何清泽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胡老大看见他俩就觉得碍眼,但毕竟秦仕谦刚发现了人参,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金头探到芦头之后,开始顺着往下找芦根,很快便激动道:“老大,这颗参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年了!”

一听这话,胡老大刚才还沉着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喜色。

其他人闻言也颇为意外,全都围上来恭喜秦仕谦。

不得不说,这次放山,秦仕谦真是开了个好头。

胡老大的心情还是肉眼可见的变好,其他人也都面露喜色。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以放山为生的人,是真的很在意这些好兆头。

老金头也是心情大好,见旁边的秦仕谦一脸茫然,手里动作不停地给他解释道:“一般来说,五十年以上的人参就是四品叶。

“五品叶的人参则至少要八十年以上了。

“你发现的这个棒槌,应该已经到四品叶的顶了,明年就要转成五品叶了。

“虽然现在挖了有点可惜,但是既然碰上了,也不能等了,不然指不定就要被别人抬走了。”

确认完人参的年份之后,老金头继续埋头干活,其他人则不用胡老大吩咐便自觉地四下散开。

这里能找到一个四品叶的“大开裆”,周围很可能还有棒槌。

与其站在这里羡慕秦仕谦,不如抓紧时间去周围寻找一番。

老金头则一边抬棒槌,一边跟秦仕谦讲着放山的各种规矩。

又过去一个时辰,这苗棒槌才总算被完整地抬了出来。

老金头取出戥子称重,兴奋地大喊:“七钱五!

“可真是拿了个碰头彩,我抬参这么多年,都很少遇到。

“咱们这次放山肯定顺顺当当!”

第14章

胡老大适时递上刚刚就地取材的青苔和白桦树皮。

老金头将棒槌用青苔裹住保鲜,再包上白桦树皮,最后用红布绑好,小心翼翼放进胡老大的背筐中。

紧接着他从旁边树上取下棒槌杆,撸掉上面的参籽,撒回刚才抬棒槌的位置,再把挖出来的土全都填了回去,这才算是完成了抬棒槌的全部流程。

胡老大看着天色渐晚,虽然其他人没再传回来其他好消息,但头一天进山就能碰到一株四品叶,已经很不错了。

“天色不早,这一天也都累了,咱们赶紧回去吃饭休息吧。

“这里既然能挖出四品叶,周围说不定还有棒槌,大家明天在附近多转转,说不定还能有所发现。

秦仕谦的好运气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振奋,一起回到最开始拜老把头庙的地方,准备在这儿过夜。

到了地方放下东西,大家就都很自觉地分工干活。

有人去弄柴火,有人生火,有人熬粥。

剩下的人则一起割草,收拾出来一片空地,供大家晚上睡觉。

“今天秦老三是大功臣,这第一碗粥给你!”胡老大盛了一碗粥递给秦仕谦。

秦仕谦心想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接过来一看,果然碗里全都是米汤,几乎都看不到米粒儿。

但此时身处山中,又势单力薄,秦仕谦不想跟胡老大起冲突,所以一声不吭地端着碗坐到一边去了。

虽然此时是夏天,但山里的晚上还是很冷的。

能喝点儿热乎的,哪怕只是一碗米汤也谁让人舒服很多。

秦仕谦没注意到所有人都席地而坐,端着碗转了一圈,找到个小树墩一屁股坐下。

他取出褡裢里的煎饼,正准备泡在米汤里吃,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踹了下去。

秦仕谦毫无防备,不但手里的米汤全都撒了,煎饼上也沾满了泥土。

还不等他爬起来,胡老大的怒吼就在头顶响起来。

“你懂不懂规矩?

“这是山神爷的饭桌!是你能坐的地方么!

“别以为你找到棒槌就可以为所欲为。

“甭管是谁,放山的规矩都是必须要守的!”

秦仕谦伸手撑着膝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的伤腿本来就已经隐隐作痛。

这一摔,疼得更厉害了。

秦仕谦努力压着火气问:“这又是什么规矩?你也没说过啊!”

“这是人尽皆知的规矩,还用说?”胡老大双臂抱胸,看到秦仕谦狼狈的模样,心里才总算舒畅了几分。

老金头忙过来打圆场:“都怪我,刚才忘记说这事儿了。

“他第一次进山,不知道......”

胡老大还是要给老金头几分面子的,但好不容易抓到秦仕谦的错处,他也不想轻易放过。

“你坏了规矩,肯定要受罚。

“但既然金叔替你说情,那就罚你今晚守夜吧!”

何清泽担心地看向秦仕谦,刚想说自己可以替他守夜,就被秦仕谦一把按住了。

“好,我来守夜!”秦仕谦一口答应下来。

放山的人本就看重规矩,自己今天一来就发现棒槌,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若是再不肯受罚,其他人心里肯定会有想法。

谁知胡老大还是不肯放过他。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接下来几天,你至少要再找到两苗棒槌,证明山神爷没生气才行!”

刚才还在窸窸窣窣说话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林子里只剩下鸟叫虫鸣和风吹草木的声音。

何清泽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忍不住站起来道:“这怎么可能!你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

“清泽,别乱说话!”秦仕谦没能及时拦住何清泽,只好抢先斥责,以免胡老大迁怒于他。

“我犯了错就该受罚,我认。

“清泽不懂事,你别跟小孩子计较。”

胡老大没想到秦仕谦居然这么能忍,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

“好,秦三爷有种,是这个!”他冲秦仕谦竖起大拇指,“大家都听见了吧?咱们这次放山可就全靠秦三爷了!”

众人闻言,全都同情地看向秦仕谦。

出来放山本就是没准的事儿。

棒槌又不是山里的杂草。

若是那么容易找到,参把头也不会年年为了挖参而逼迫大家了。

像他们这样十个人来放山,在山里逛十几天,能挖到四五个棒槌都算是满载而归了。

虽说秦仕谦一进山就发现了一株四品叶,但大家都觉得他这就是新手运气罢了。

如此强行要求他必须再找到两棵山参,的确是有些故意刁难人的意思了。

但胡家人是松江村的地头蛇,不但人丁兴旺,跟朝廷官员也有关系,谁也不敢得罪他家。

胡老大惩罚过秦仕谦,终于心情愉悦地去休息了。

等到胡老大睡着之后,何清泽才悄悄摸到秦仕谦身边,低声道:“秦三叔,刚才我听他们说,第一次进山的人运气会特别好。

“你今天这不就找到棒槌了。

“明天咱俩还一起去,我不也是新手么,到时候我找到就算你身上!”

林子里的夜晚很凉,但秦仕谦的心里却暖洋洋的。

他伸手揉了一把何清泽的脑袋道:“行了,快睡吧!”

可惜,半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直接把何清泽的信心打得七零八落。

大家都被浇醒,纷纷跳起身找地方避雨。

雨一直下到第二天早晨都没停,反倒越下越大。

看这天气,今天怕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

章氏躺在炕上,听了大半夜的雨声,心里担心着秦仕谦,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她怕吵醒周氏和小人参,只能自己硬挺着,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

直到外面渐渐亮起来,周氏起身出去了,章氏才跟着起来。

她推开窗户,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周氏抱着柴火跑回来,进门就看到章氏正站在窗口。

她赶紧丢下柴火,跑进来关窗户。

“哎呦,你还在月子里,可不能见风沾水。”周氏自己浑身是水也不敢随便碰她,只能不断催促,“快回炕上躺着去。”

章氏瞬间红了眼圈儿,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第15章

章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解释:“娘,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自从秦仕谦走了,就觉得心情格外低落,看到什么都想掉眼泪。

“傻孩子,女人刚生完孩子有时就是这样的。

“我记得我刚生完老三那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他太丑了,越看越发愁,天天偷着哭。

“好在长大之后比小时候顺眼多了,不然哪儿能给我娶个你这么好的媳妇回来呢!”

章氏被婆婆这话逗得破涕为笑。

周氏这才抓住她的手,把她从窗边拉进来道:“娘知道你担心老三,可月子里最好还是少哭。

“你还这么年轻,万一哭坏了眼睛,以后可养不回来。”

章氏被周氏哄着回到炕上,发现刚才还在睡觉的小人参已经醒了。

“乖宝儿,醒了咋一声不吭呢!”

章氏抱起闺女,担心地问周氏:“娘,参参怎么都不哭的啊?小孩子这样正常吗?”

小人参闻言一愣,不哭还不好么?

还是说小孩子都应该哭?

她怕自己露馅儿,在章氏话音刚落的时候,立刻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

“这不就哭了么!”周氏忙道,“估计是饿了,你就别瞎担心了。”

章氏赶紧解开衣襟给孩子吃奶。

参参却努力抬起小胳膊,把白嫩嫩的小手搭在章氏的眼睛上。

章氏顿时觉得,原本已经哭得又酸又涩的眼睛,立刻感受到一片清凉。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就在章氏还在分辨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的时候,参参已经努力吃起奶来。

章氏的注意力立刻转到女儿身上。

这两天顿顿喝山鸡汤,又吃了周氏做的兔肉,章氏的奶水已经越来越充足了。

“慢慢吃,不着急,娘今天肯定能让乖宝儿吃个饱。”

等她再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小人参已经吃饱了。

章氏眨眨眼睛感受了一下,好像不是自己的错觉,眼睛是真的舒服了很多。

难道真是闺女刚才摸那一下起作用了么?

章氏一扭头,看见小人参正努力去够自己的小脚丫。

她瞬间打消了刚才的猜测,凑上去抓住闺女的小脚丫,一边一口亲在她的脚心上。

参参被她亲得直笑,小脚丫一蹬一蹬得十分有劲儿。

章氏被闺女逗得心情好了许多,扭头对周氏道:“娘,你看,参参的腿还挺有劲儿呢!”

“参参长得真好,比她爹小时候都结实,生她的时候肯定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孩子在肚子里就知道心疼人儿,从来没让我操什么心,生的时候也可顺当了。”

这话周氏也就随便那么一听,根本半句话都没信。

章氏既是头胎又是早产,再顺当能顺当到哪里去。

在这破地方生孩子,没一尸两命就已经很好了。

更不要说章氏还给秦家生了这么好一个大闺女。

周氏早就在心里狠狠给儿媳妇记上一功了。

如果老头子还在,知道自己有孙女了,老脸怕是都要乐开花。

周氏本来想把孩子抱走,让章氏好好休息。

但见她逗孩子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想着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就让她多跟孩子玩一会儿吧!

孩子这会儿吃饱了,正是比较活泼的时候。

婆媳俩正围着参参逗弄,小花突然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

“秦奶奶,婶婶,奶奶让我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周氏连声道谢:“真是谢谢你奶奶和你,还一直惦记着我们。”

小花说着走到炕边,神色复杂地看向小人参:“参参婶婶,们在跟小妹妹玩儿啊?”

章氏则笑眯眯地说:“是啊,你过来看看,小妹妹可好玩了,一逗她就笑。”

小花闻言往前走了几步。

但是她刚一凑近,小人参立刻收起笑容,张嘴打了个呵欠,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小花轻咬下唇,道:“婶婶,小妹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没有的事儿!”章氏赶紧抱起闺女,“小妹妹才多大呀,哪有那么多心思。

“她刚吃饱,就是困了,该睡觉了。”

见章氏只顾着哄孩子,小花失落地垂眸道:“婶婶,那你哄小妹妹吧,我先回家了。”

章氏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小花,小妹妹太小了,婶婶得看着她,没法陪你玩儿了。”

“没事儿,等以后就好了。”小花话里有话。

章氏浑然不觉,还笑着点头道:“是啊,等小妹妹长大了,你俩就能一起玩儿了。”

周氏更是到后院挑了只最肥的兔子交给小花:“这个你拿回去,跟你奶奶吃。”

小花拎着兔子耳朵,低声道:“秦奶奶,你真是太好了。”

“咱们能做邻居就是缘分,我们家也多受你奶奶照顾,这算得了什么。

“你若是爱吃,回头再来拿就是了。”

小花拎着兔子往家走的时候,大雨刚好停了。

她眯起眼睛看向挂在天边的彩虹。

真怪不得她想抢。

这么好的家人,让她怎么舍得放手?

*

雨虽然停了,但是山上可没那么快变干,树枝上、草叶上,全都挂满了水珠,众人身上也都湿漉漉的。

放山人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一个个脱光衣服,搭在各处晾干。

秦仕谦实在做不到如此“大方”,最多只能接受打着赤膊。

但是湿透的裤子贴在身上,山风一吹过来,实在有些冷。

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儿,也为了裤子能早点干,秦仕谦只好不断地在周围走动。

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余光扫过的时候,草丛里闪过一点点红。

不会吧?

该不会是人参籽吧?

说实话,秦仕谦自己都不敢相信。

毕竟山里有很多野果都是红色的。

可他心里虽然这样想,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走了过去。

万一呢!

秦仕谦轻轻拨开遮挡的灌木丛,就看见一棵头顶红籽的人参,亭亭玉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经过之前老金头的讲解,他如今已经能看明白一些粗浅的门道了。

这是一棵三品叶,年份应该至少在十年以上。

算不上大货,却也不差。

秦仕谦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

若说第一棵人参还是因为何清泽发现龙须草的缘故。

眼前这棵人参可是完完整整由他自己发现的。

第16章

秦仕谦激动不已,他想喊人,张了张嘴却因为紧张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因为没带索宝棍,他只能随手捡起一根粗树枝,敲着旁边的树干大喊:“棒槌!”

其他人此时正聚在一起,想清理出来一块地方好生火做饭。

听到秦仕谦的喊声,大家俱是一愣。

“我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吧?他昨天刚找到一棵,今天又让他遇到了?”

“这周围咱们昨天都逛好几遍了,还能有漏网之鱼?”

“秦老三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老金头拎起自己的包袱直奔秦仕谦的方向而去。

明明该是高兴的事儿,胡老大却气得摔了手里的柴火。

其他人瞬间噤声。

胡老大眉头紧锁,大踏步地朝声音方向走去。

“我倒要看看,他运气是不是真的这么好!

“秦仕谦,你要是敢喊空山,看我怎么收拾......”

胡老大的狠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秦仕谦身边的人参。

红彤彤的人参籽,想认错都难。

“金叔,这是个三品叶吧?”

秦仕谦直接问老金头。

“对,对,三品叶。”老金头看见人参就两眼放光,根本没理会胡老大的情绪。

毕竟他跟着参把头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胡家兄弟对他来说都是小辈,见到他都得老老实实喊一声叔。

只要参把头还在,兄弟四个就不敢在他面前尥蹶子。

其他人听说真找到棒槌了,一个个儿都跑过来看。

七八个光着身子的大汉围拢过来,这画面实在太美,秦仕谦着实有点儿看不下去,转身就往回走。

走前他丢下一句:“一棵了。”

胡老大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站在旁边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这个秦仕谦到底怎么回事?

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运气这么好的人。

进山刚两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和躲雨,其他人都一无所获。

偏偏他发现人参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随便一逛就能遇见!

他是山神爷的亲儿子不成?

人参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那自家多年传下来的规矩和经验,岂不都跟笑话一样?

胡老大深觉得自己的权威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这棵人参不算大,才用一个时辰就抬出来了。

老金头称了一下道:“三钱六,三十多年的,挺好。”

胡老大此时心情不好,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老金头只好自己起身去弄了苔藓,又叫人给自己剥了一块桦树皮来。

他把人参包好捆好,塞进胡老大手里,语重心长道:“老大,咱们放山,最重要的是平安满载而归。

“这是你们兄弟第一次各自带队放山。

“想想你爹为啥让我跟着你?”

参把头双腿受伤,今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说不好。

所以他这次突然让四个儿子各自带人进山,大家私下里就都怀疑他这是想给自己找接班人了。

胡老大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听了老金头的话,胡老大登时心下狂跳。

难道爹真的更属意自己?

老金头见胡老大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道:“甭管是谁,发现棒槌总归是好事儿。

“老大,你说对不对?”

老金头这话既是开解胡老大,其实也是在隐隐地敲打他。

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坏了正事儿。

胡老大认可地点头道:“金叔,我知道了。”

老金头听他还肯叫自己一声叔,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只想老老实实地放山抬棒槌,能够养活家人,真的不想掺和到胡家和其他流放犯的恩怨之中。

大家如今都在深山老林里,万一闹出点儿什么事,对谁都不好。

见胡老大被老金头说服,至少表面上没有再针对秦仕谦。

队里其他人对秦仕谦的态度顿时热络起来。

毕竟运气这么好的新手着实少见,大家都想跟着他沾沾喜气。

就像老金头说的那样,大家进山的目的就是采参赚钱,养家糊口。

如果这趟放山能一直这么顺利,大家也能早点回家。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开始帮忙盛粥,还有人主动拿出自己带的干粮和咸菜,跟秦仕谦分享。

胡老大远远地看着这一切,说不出的闹心。

这帮人只顾围着秦仕谦打转,甚至都没人想到给他盛一碗粥。

他捏着手里的窝头,也不知在跟谁较劲,一口接一口地干嚼,噎得恨不得把脖子伸出二里地。

谁知就在大家受到鼓舞、士气大涨的时候,胡老大这一队人,挖参的进度却突然间停滞不前了。

接下来好几天的时间,胡老大带着大家将周围细细搜寻了好几遍。

谁知这次别说是什么大货了,连棵人参苗儿的影子都没看到。

胡老大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差,队伍里的气氛也是一天比一天压抑。

这天晌午大家休息等着吃饭的时候,何清泽解手回来,凑在秦仕谦耳边低声道:“秦三叔,我刚才看见胡老大和陈小六在那边说悄悄话。

“他俩素来狼狈为奸,肯定又在商量什么坏主意呢!”

秦仕谦闻言蹙眉,朝那边瞥了一眼,却还不忘叮嘱何清泽道:“胡老大这几天一直压着火儿呢,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当心引火上身。”

“秦三叔,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何清泽呲牙一笑。

但是万万没想到,胡老大和陈小六密谋的这把火,竟先烧到了秦仕谦的身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还一切正常,下午大家各自散开继续去找棒槌。

可等到天黑回来之后,好几个人看向秦仕谦的表情就透出了几分复杂。

一夜过后,就有个说法在众人之间传开了。

说秦仕谦刚进山时候的运气太壮了,一口气把这次放山的好运都给用光了。

甭管大家如何努力,都不会再找到棒槌了。

之前还围着秦仕谦打转,想要沾点儿好运的人,登时也都散了个干净。

虽说大家是同一队的,秦仕谦找到棒槌,每个人都能跟着受益。

但到底比不上自己找到棒槌的利益更大。

所以胡老大和陈小六就只用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谣言,便让刚刚开始接受秦仕谦的众人做鸟兽散了。

第17章

第二天,众人继续外出找人参。

脱离了胡老大的视线之后,何清泽登时气得直跳脚。

“秦三叔,我就说胡老大和陈小六肯定没憋好屁。

“那些混账话,肯定是胡老大让陈小六传出去的。”

秦仕谦抿唇不语,只一味地用索宝棍四处拨弄寻找着。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还只是个开始。

如果再找不到棒槌,胡老大的耐心耗尽,很快就要拿自己开刀了。

但放山看天吃饭,根本就不是个勤能补拙的差事。

秦仕谦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地走动寻找。

至于结果,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晚上大家再次聚到一起之后,一个个都累得蔫头耷脑,根本看不出前几日的雄心勃勃了。

吃完饭,胡老大把众人召集起来道:“这附近应该是没有棒槌了,今晚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明天咱们该换地方了。”

一听说要换地方,大家的脸就都苦了下来。

接连好几日没摸到棒槌的边儿了,胡老大每天催促众人起早贪黑地忙活,大家早就累得不行了。

如今连半天休息都不给就让继续赶路?

何清泽听了这话更是想哭。

他以前觉得,流放路上的苦就已经是到顶了。

可那到底有路可走,还有长辈护着。

如今才发现,放山比流放还要遭罪。

山上根本没有路,到处密密麻麻都是灌木,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被绊个跟头。

更不要说山上的各种蚊虫鼠蚁。

蚊虫嗡嗡叫着,密密匝匝地往人身上和脸上扑。

蚂蚁更是见缝就钻,钳住肉就不松口,疼得钻心。

每天晚上两条腿都又肿又疼,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

找棒槌的时候,好歹还能抽空休息一下。

可是要继续赶路的话,为了不掉队就只能一直走,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这些,何清泽顿感绝望。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道:“秦三叔,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就把我扔这儿,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秦仕谦正在揉自己的伤腿。

他这些天也着实不好过。

山里又潮又冷,让他的伤腿十分难受。

每天还要不断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根本得不到什么休息。

他的膝盖早就开始肿胀,每天晚上睡觉都要尽量抬高。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放弃。

尤其一想到刚出生的女儿,他就觉得自己能克服一切困难。

所以此时听得何清泽这么说,秦仕谦登时不悦道:

“胡说什么,你奶奶还在家里等你呢!

“你是想要老太太的命吗?”

一提到奶奶,何清泽顿时没了话。

他们一家子十几口人被流放至此,几年时间就死得只剩祖孙俩了。

他是眼睁睁看着奶奶的眼睛一点点哭瞎的。

奶奶能坚持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放不下他。

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奶奶也肯定活不了了。

所以晚上偷偷哭了一场之后,第二天早晨,何清泽还是老老实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众人一起继续赶路。

越往长白山的深处去,路就越难走。

可接下来几天,大家的运气依旧不怎么好。

胡老大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压不住了。

随便一点事都能惹得他暴跳如雷。

大家到处搜寻人参的时候,他便留在原地休息,还美其名曰他要看顾好参把头庙,给大家坐镇。

等他休息好了,便又催命似的逼着大家赶路。

如此几次之后,别说是秦仕谦跟何清泽这样的新手,就连那些有经验的放山人都快吃不消了,私底下对胡老大颇有怨言。

秦仕谦的伤腿也肿得越来越厉害,即便每晚睡觉的时候都高高架起来,第二天早晨也依旧无法消肿。

何清泽的脚也被磨得血肉模糊。

即便每天晚上把血泡挑破烤干,可第二天又会磨起新的血泡。

孩子的脚上层层叠叠都是伤,再整天穿着湿漉漉晾不干的鞋子,伤口边缘都已经被泡得发白溃烂。

秦仕谦借着火光,用匕首小心翼翼地给何清泽剃掉烂肉,心里忍不住叹气,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胡老大此时坐在火堆的另外一边,隔着火光盯着秦仕谦看了半晌,伸手从怀里掏出酒壶,恨恨地灌了一大口。

“金叔,你别不信。

“要我说,就是秦老三的问题。”

胡老大继续道:“你看这回,他一进山就接连发现两苗棒槌,把咱们的运气都给用光了,后面自然就很难再开张了!

老金头只一味地抽着旱烟。

“金叔,真不是我针对秦老三,就连大仙儿都说秦家邪门,你当时也是亲耳听见的。”

老金头犹豫半晌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回去,休整一下再进山。

“这几天山里的路也不好走,大家也都挺累的......”

“怎么的?”胡老大闻言,猛地回头看向老金头,“底下的人有怨言了?”

怨言当然是有的,而且还越来越多,但老金头也不好直说。

毕竟胡老大还能给他几分薄面,对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老金头只能含糊道:“大家倒不是有怨言,只是我觉得,连着这么多天不开张,的确有点儿打击士气。

“加上最近总下雨,林子里到处湿漉漉的。

“大家身上不干爽,心里肯定也不是那么舒服,倒不如休整一下再来。

“反正这次有一株四品叶和一株三品叶打底儿,谁也不能说咱们没收获不是?”

胡老大听了这话却没有吭声,只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他是家里老大,从小就跟着参把头上山。

原以为自己接替亲爹衣钵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谁知参把头却隐隐有从四个儿子里挑一个的意思。

他绝不允许弟弟们压自己一头。

所以即便看不惯秦仕谦,只要他能找到人参,胡老大觉得自己也能勉强忍耐。

但是这么多天还不开张,胡老大已经快要急疯了。

就连夜里做梦,梦到的都是弟弟们找到千年野山参的场景。

想到这里,胡老大猛地抬头,灌下最后一口烈酒,把酒壶往地上一摔。

“不行,这趟若是找不到大货,谁都甭想回去!”

第18章

两个人刚才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有意识的没有被其他人听到。

但是胡老大这句话喊得太响,所有围在篝火边取暖的人全都听见了。

大家纷纷抬头,神色复杂,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秦仕谦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道:“我觉得,这些天大家都累坏了,再往深处走怕是......”

胡老大本就满肚子火,又喝了酒,听到这话瞬间炸了。

他不等秦仕谦说完,起身一脚踹向篝火。

带着火苗的树枝被踢得到处都是。

吓得众人纷纷散开。

秦仕谦抓着何清泽往旁边躲,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勉强躲开。

“你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胡老大指着秦仕谦大骂,“别以为找到两苗棒槌你就有功了,还想踩到我脑袋上来了?”

“我只是觉得这些天大家都太累了,带的干粮也都快吃没了......”

秦仕谦据理力争。

何清泽也跟着道:“是啊,胡老大,我是真走不动了。”

“你走不动就死在这儿!”胡老大被这话给气笑了,骂完何清泽又扭头看向其他人,“我看还有谁觉得累?”

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老金头壮着胆子道:“的确太累了,就算不下山,也歇一天再走吧!”

一旦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胡大哥,真的太累了,我脚上都磨起泡了。”

“我也是,脚底板都是口子,天天在水里泡着,真走不动了。”

胡老大问这话的本意是震慑压制秦仕谦和何清泽。

谁知老金头居然带头支持起秦仕谦来,其他人竟也跟着附和。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想造反看是不是?”胡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

所有人见状都站起身,林子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秦仕谦反手将何清泽护在身后,也攥紧了手里的匕首。

老金头一见,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他赶紧劝道:“老大,你先别急。

“秦老三,你也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闭嘴!”

老金头话没说完,就被胡老大厉声打断。

胡老大用匕首直指秦仕谦的鼻尖。

“你既然这么想让大家休息,倒也不是不行。”

众人闻言一愣,心道胡老大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啊!

果然,只听胡老大继续道:“但是你还欠我一棵棒槌没找到呢,你好意思歇着?

“你若是能再找一棵棒槌回来,咱们立刻就打道回府,如何?”

胡老大这话看似给了选择,其实一下子就把秦仕谦给架起来了。

谁敢保证自己能找到?

就连从小就跟父辈们在山上摸爬滚打的参把头都不敢夸下这般海口。

“好,明天我自己出去找棒槌!”秦仕谦咬了咬牙,竟没再推辞,而是答应了下来。

何清泽顿时急了:“秦三叔,你疯了么?

“这附近咱们都转悠好几天了,要是真有棒槌,这么多人还能看不见?

“你现在答应他,万一找不到可如何收场?”

但秦仕谦也有自己的考量。

如今他的腿越来越严重,何清泽也到了撑不下去的边缘。

再这样恶性循环下去,他们两个肯定是最先被淘汰的累赘。

倒不如放手搏一把。

秦仕谦也不知哪里来的预感,总觉得自己最近运气不错,说不定真能搏出一条活路。

不过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并没有跟何清泽说,只揉揉他的脑袋道:“我明天再仔细找找,先给你们争取一天休息。”

“秦三叔,那我明天帮你一起找。”

“你能走得动啊?别到时候还得我把你背回来。”秦仕谦故意玩笑,按住他肩膀道,“行了,快睡吧,明天的事儿就留给明天再烦恼吧!”

何清泽是真累惨了,虽然忧心忡忡,但一闭眼睛还是立刻睡着了。

秦仕谦却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谁知白天放山已经累得半死,梦里他竟然还在漫山遍野地寻找人参。

秦仕谦也不知自己走了半天,最后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

他刚想掉头往回走,突然听到河对岸传来婴儿的啼哭。

秦仕谦定睛一看,女儿竟独自坐在河对岸的草丛里。

眼见自己被发现了,参参突然一个翻身,飞快地往山林深处爬去。

“参参,快回来!”

秦仕谦急得不行,正准备游过去找女儿,就被人一巴掌拍醒了。

胡老大没好气地骂道:“就知道睡,你是猪么?

“还不赶紧起来去找人参!”

何清泽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过来。

他早就醒了,想让秦仕谦多睡会儿才没吭声。

没想到还是被胡老大给搅和了。

何清泽绕过胡老大,把手里的碗递给秦仕谦道:“秦三叔,饿了吧?

“快趁热把粥喝了,垫垫肚子。”

胡老大定睛一看,一碗粥竟有大半碗米,看起来就浓稠得很。

见其他人虽然都坐在火堆旁边,注意力却全都落在这边。

胡老大故意提高音量道:“何清泽,我知道你跟秦老三关系好。

“可这是大家的早饭。

“你把干的都捞给秦仕谦了,让别人吃什么?”

何清泽闻言撇撇嘴道:“粥才不是我盛的呢!”

“不是你还能有谁......”胡老大瞪眼,“你这孩子,现在说瞎话都不眨眼了么?”

这次不等何清泽说话,身后就传来了老金头的声音。

“胡老大,不怪清泽,粥是我盛的。

“秦老三今天要出去找棒槌,自然得让他填饱肚子才行。

“你放心,这也是大家的意思。”

老金头身边的人立刻点头道:“是啊,胡大哥,我们今天休息,喝点米汤就够了。”

“对,让秦老三多吃点吧,不然哪有力气。”

虽说秦仕谦也是迫不得已,但队伍里大部分人都还是很感念他能牺牲自己,换取大家一天的休息。

此时见有人挑了头儿,大家也都纷纷随声附和。

胡老大只觉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他咬紧后槽牙,靠着仅存的自制力,才勉强忍住没有吭声。

他虽然脾气不好,却也不傻。

想接替阿爹参把头的位置,少不得这些老把式的帮衬。

他若是把人都得罪光了,就算到时候真的当上参把头,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如何成事?

见他没有追究,大家都松了口气。

殊不知胡老大心里却越发觉得秦仕谦此人留不得。

就像大仙儿说的那样,秦家人属实有点邪门儿。

从老秦头再到秦老三。

他们仿佛天生就有收揽人心的能力。

只要跟他们多相处几日,就会不自觉地开始偏向他们。

秦仕谦向众人道谢后,飞快地吃完早饭便要出发,不想再给胡老大任何找茬的机会。

就在胡老大盘算,自己该如何趁着秦仕谦不在重新归拢人心的时候。

老金头突然起身道:“秦老三,等等,我陪你一起去。”

胡老大的脸瞬间白了,质问:“金叔,你这是啥意思?”

他万万没想到,老金头竟会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秦老三。

老金头不紧不慢地拎起自己的包袱道:“秦老三不会抬棒槌,我不跟着一起去,难道还要等他找到之后再回来叫我么?”

秦仕谦原本来还想推辞。

但是听了这话,却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金头这话说得在理,让他无法反驳。

“金叔,你不会真以为他还能找到棒槌吧?”胡老大肺都快被气炸了,“再说了,进山这么多天,你不累啊?”

“我累啥?我这些天闲得五脊六兽,天天光歇着了,正好出去活动活动腿脚。”

这话说得过于直白,简直就是往胡老大心窝子捅刀。

老金头是抬棒槌的一把好手。

但架不住这些天一棵棒槌都没找到。

他可不就歇了这么多天么!

老金头之前对胡老大的态度还是尽量哄着劝着。不够客气的话,都是两个人私下里说。

此时却完全不背着人了。

老金头这些天从旁看着,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得找参把头好生聊聊。

胡老大这性子,属实不适合做这一行。

如果他改不了,那参把头这个位置,说什么也不能传给他。

这虽然还只是老金头心里的想法。

但他这人没什么城府,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胡老大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但他这次意外地没有发火,甚至还颇为平静地笑笑。

“行,那就辛苦金叔了!”

秦仕谦对此颇感意外,心里对老金头的挺身而出更是万分感激。

他伸手接过老金头的东西,默默地走在前面帮忙开路。

目送秦仕谦和老金头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木之中。

胡老大这才变了脸色,隐藏在树荫下,格外阴沉可怖。

一路上,秦仕谦漫无目的地在前面开路。

老金头闷不吭声地走在后面,也不对秦仕谦走的方向发表任何意见。

就这样走了近一个时辰,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条大河出现在他们面前。

“咦?”看着眼前跟梦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色,秦仕谦惊讶不已。

“怎么了?”老金头问。

“这里看起来好眼熟,我昨晚......”

秦仕谦话还没说完,被老金头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了。”老金头道,“不过放山有放山的规矩。

“你只管顺从你自己的内心去做,但不用告诉我,明白了么?

“放山期间做的梦,很多都是有预兆的,说不定就是山神爷托梦。

“但是这种梦,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一旦说破可就不灵了。”

老金头这话幸亏没被参参听到,不然她肯定要被气死了。

明明是我给爹爹托的梦,关山神爷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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