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神断小说叫什么_陈汉生热门的小说

陈汉生 是一本非常火的悬疑风格小说,它的书名是 麻衣神断 ,这本书简明扼要,重点突出,陈汉生的内容概括是:第1章我叫陈汉生,颍水东畔麻衣陈家人士,20岁那年,父亲命我出相。所谓出相,就是离开家族,以相士的身份,游历江湖。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麻衣陈家”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玄门术界第一家族,我父亲陈天默更是鼎鼎大名,人送绰号“中土半神”,可他却给我定下了四条规矩:其一,不许表露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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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神断》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我叫陈汉生,颍水东畔麻衣陈家人士,20岁那年,父亲命我出相。

所谓出相,就是离开家族,以相士的身份,游历江湖。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麻衣陈家”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玄门术界第一家族,我父亲陈天默更是鼎鼎大名,人送绰号“中土半神”,可他却给我定下了四条规矩:

其一,不许表露身世。对外不能宣称自己是麻衣陈家的第三十四代传人,更不能说是他陈天默的儿子;

其二,不许求人。凡事靠自己,除非别人主动帮忙;

其三,问凶不问吉。不能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去赚容易钱,而是要替人攘凶驱邪,解灾避祸;

最后,不鸣不还乡。若是不能闯荡出独属于自己的名头,就不许回到麻衣陈家。

出相那天,家里的亲朋好友都来为我送行,弟弟妹妹们十分不舍,但我却很兴奋,之前因为战乱,世道不太平,又要学相术相功,父亲根本不许我出远门,如今他终于放手,我也自由了。

“许多人都知道我陈天默的长子叫陈端阳,你行走江湖以后,就别叫端阳了,用大名,汉生。”

“是。”

“为父希望以后江湖上人提起我,都说我是陈汉生的父亲,而不是提起你,都说你是陈天默的儿子。”

“是。”

“......”

父亲又叮嘱了很多,我低头应诺,其实耳朵里已经装不下了。

我已经学会了祖传相术秘籍《义山公录》里的全部本领,终于熬到出相,胸中热血翻涌,什么都不怕,也根本不明白江湖险恶,远胜妖魔。

太阳初升的时候,我背着行囊,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行囊里的东西不多,也不算少,十个银元,一天的干粮,几件替换的麻衣长袍,一把丁兰尺,一副罗盘,一叠符纸,一盒朱砂,一筒相士专用的毛笔,还有火折子和蜡烛。

此外,我身上还挎着一个水壶,兜里装着一把铜子儿,腰上系着一个装满阴阳液的葫芦,袖中藏着一把以铜钱、红线制成的金钱剑。

可谓是全副武装!

这是1945年9月,鬼子刚刚投降,中华大地迎来了久违的和平,虽然我后来知道那段和平很短暂,可它仍旧是我这一生最难忘的岁月......

我一路向南,徒步行走,饿了吃干粮,渴了喝水,脚步始终没有停下来过。

江湖很大,我想快点看看。

只是连年战火未熄,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曝露于荒野的尸骨,野狗啃食腐肉的腥臭混在风里,卷过荒芜的村庄......这世道,属实是连鬼都活不下去,可偏偏魑魅魍魉愈发猖獗。

我年轻体健,而且修炼家传的六相全功已有小成,根本就没有觉得疲惫,这一走就走到了傍晚。

水壶空了。

路的尽头有一座村子。

日头西斜,村口老槐树上吊着几串褪色的纸钱,风一吹,簌簌作响。我口干舌燥,决定去老乡家里讨口水喝。

一个篱笆院子,院门半掩,几间毛坯房,屋里隐隐约约有嬉笑声传出。

我站在篱笆门外踌躇了片刻,终究是口渴战胜了羞赧,喊了声:“有人吗?”

屋里的笑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在穿衣服。

似乎过了很久,一个女人探头探脑的从屋门里朝我张望过来,天色昏黄,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楚她的长相,但仍能注意到一些醒目的地方,她嘴唇涂得猩红,胸脯鼓鼓,大得惊人!

张望有时,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谁呀?”

“大姐你好,我是外地来的,路过贵宝地,想讨口水喝。”我脸上堆着笑,礼貌的说道。

“哦,是路过的外地人,要谁喝。”女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别人说话。

很快,就有一个男人从屋里冲了出来,冲我骂道:“滚!喝你妈了个巴子,吓老子一跳!”

我有些愕然。

讨口水喝而已,怎么就吓他一跳,平白无故骂我一顿?

我心里恼火,但既在外地,不愿多事,便说了声:“打搅了。”转身准备离开。

但是那女人却忽然追了出来:“别走别走!小兄弟要喝水是吧?”

我站住了,点了点头。

“你等会儿,大姐这就给你取啊。”说完,女人横了那男人一眼:“凶什么凶?吓着人家!”

男人有些愕然,扭头跟女人进了屋。

屋里传出“嘀嘀咕咕”的细碎声音,但是离得太远,我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什么。

没过多久,女人端着一碗水走了出来,男人仍旧站在屋门口的屋檐下,盯着我,他整个人被黑影罩着,面容模糊不清。

“小哥打哪儿来?”女人走近了,笑着问我,声音黏腻如蛇信。

“从禹都来的。”

我回答着,忽然看清楚了她的相貌,顿时愣住!

一双吊梢眼,神色闪烁,‌眼白黄浊,隐隐带着血丝,‌眼尾处低垂着一颗黑痣,‌面圆鼻低,人中细窄,口角下坠,唇色发黑......用家传相术来说,这女人分明是个淫邪恶毒之妇!

“大兄弟在看什么呢?”

女人有些不自在地撩了撩头发,我才发现她的鬓发也不是一般的厚。

“小兔崽子,没见过漂亮的女人啊?再直勾勾盯着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男人恶狠狠的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非吓着人家不可?”女人嗔怪着,把碗朝我递来,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大兄弟你喝,别搭理他。”

我下意识的接过了碗,低头一看,水隐隐有些发浑,我不动声色的嗅了嗅,有一丝奇怪的味道。

修炼六相全功了十几年,我的目力、听力和嗅觉都远超常人,再加上从小受父辈们传授他们行走江湖的经验,我立刻判断出那水里是下了药。

蒙汗药!

我心里又惊又怒,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恶人。

无缘无故的,我只是讨口水喝而已,为什么要害我?

“大兄弟快喝呀。”女人又催促道。

我想把水泼她脸上,但转念间又改变了主意,我倒要看看他们打算玩什么把戏。

于是,我仰起脸,把水一饮而尽。

那点药,根本就麻不翻我。

见我把水喝完,女人的嘴角弯了起来,笑得有些诡异。

她问我:“味道怎么样?”

我说:“有点苦。”

她笑得更古怪了:“苦就对了,还得晕呢!”

我顺着她的意思,把眼一翻,身子晃了晃,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这么快就见效了?”

我听见男人快步走来的声音。

“一个半大小子,能不快吗?”女人说:“快搜搜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是图财吗?我心里暗想。

乱世之中,图财害命,虽不合情,倒也合理。

男人开始翻我的行囊,女人的手则在我的身上游走。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尺子、朱砂、毛笔、鬼画符......”男人骂骂咧咧的,忽然语气喜悦起来:“银元!还有好些铜子儿!”

“行了,赶紧把钱拿出来,人抬走,丢到老地方!”女人吩咐道。

我长得颇为高大,身材也壮实,那男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扛起了我,嘴里骂骂咧咧,嫌弃我重,走几步喘一声咒骂两句,我眼皮隙开一线,瞥见是在走荒草护坡的乡野小路上,也不知道他要把我抗去哪里。

约莫二三十分钟之后,大概是到地方了,男人把我放了下来,将我的行囊“哗啦啦”全丢在地上,他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之后,开始拍打我的脸:“喂,小崽子醒醒!”

我当然是一动不动。

“侉子!”男人笑骂了一声,起身走了。

耳听着脚步声离得很远之后,我睁开了眼睛,一吸肚子,张开嘴,“哇”的一声,把混了蒙汗药的水全给吐了出来,然后开始打量四周。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夜幕降临,月明星稀,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废弃的土地庙,气氛阴森。

里里外外残垣断壁,墙倒屋塌,土地公的泥塑都结满了蜘蛛网,这年月的人朝不保夕,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也没谁肯拜土地爷了。

月光从土地庙残破的瓦缝漏下,照亮供桌上那歪斜的神像,映衬得土地公面目狰狞,嘴角裂至耳根,仿佛在狞笑。

我有些茫然,把我丢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就不怕我醒了以后去找他们算账吗?

忽然,一股特别的土腥气钻进了鼻子里,我皱了皱眉头,仔细望向地面。

干枯的稻草凌乱的堆着,我用脚踢开,下面赫然是一层新翻动不久的浮土!

我当即施展出家传“六相全功-鼻相-万嗅术”,仔细闻那气味,一股恶臭破土而来,我脸色顿变,有尸气!

“嘎嘎~~~”

外面乌鸦绕树,脚下怪声窸窣。

忽然,浮土之下伸出来一截惨白的手指!

第2章

我盯着那根手指,浑身发冷,一颗心“砰砰”乱跳!

虽然说有家传本领傍身,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还从长辈口中听过各种离奇恐怖的异闻诡事,但与亲身经历还是两码事,我难以克制的紧张起来。

难道第一次走夜路,就要撞见鬼吗?

我定了定神,从散乱的行囊中取出一根相笔,大着胆子蹲了下去,扫开了手指旁的浮土,然后便看见了一整个白生生的手,还有一截麻绳。

四周静寂如死,忽然月光消失不见!

我慌忙起身,抬头望向夜空,但见是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庙里伸手不见五指,黑的瘆人!

我从散乱的行囊中取出火折子,点亮一根蜡烛,放在了供桌上。

“呼~~”

烛火毫无征兆的灭了!

我的心跟着剧烈一跳!

阴寒的夜风开始呜咽,像是猫在叫,又像是幼儿在哭泣。

废弃的庙宇正被一股怨念缠绕,空气像是被抽干,我身处其中,渐感窒息,地上那截麻绳忽然动了起来,化作无数根湿冷的蛛丝,闪电般袭来,勒住了我的脖颈!

“呃~~~”

我呻吟一声,随即意识到,是幻觉!

强摄心神,我立刻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出,但听“啪嗒”一声,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凝眸看去,那一截麻绳上沾满了我喷出来的血气。

此时眼前忽然发亮,是月光洒落了下来。

我仰脸看去,但见是夜空中的乌云在飘动,把月亮又露出来了。

庙里的怨气似乎散了些,气氛也变得不那么窒息了。

我顾不得满嘴腥甜,转身把蜡烛重新点亮,顺手又抄起了地上的烂瓦片,去掘开浮土。

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片刻之后,一具男童的尸体赫然显现!

孩子约莫十三四岁,脖颈青紫,眼眶空洞,蛆虫从溃烂的嘴角里钻出。最骇人的是他的胸口——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口贯穿心肺,伤口边缘处焦黑,似是灼烧所致!

“哇~~~”

我转过头去,剧烈的吐了几口。

活了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血淋淋、赤裸裸的接触死尸,实在难受。

此时倒是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死人不足惧,尸鬼不足畏,唯生者人心最可怕!你这一身本领,应付凶灵邪祟、变尸精怪都绰绰有余,然独缺对付人的经验......”

想到这些,我渐渐放松了下来。

死人,尸鬼,没什么可畏惧的。

第二条规矩,问凶不问吉。

我忍住恶心,施以“六相全功-身相-指法-行云拂”,拿指尖抚过尸身,眉心不由得一跳:“锁魂煞!”

以凶器灼烧伤口,将魂魄生生钉在尸身上,只能游离在方圆数丈之地内,永世不得超生!

“嘶~”

我倒抽一口凉气,好狠啊!

人都死了,还下如此毒手,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大哥哥......救我......”

忽然有稚嫩的童音在耳畔响起,我猛然回头,却见供桌上的烛火倏地变绿,如蛇信子般踊跃闪烁!

“呼!!”

阴风卷着纸钱扑进庙门,一道矮小的身影从梁上倒吊而下——正是那孩童,不是死尸,是怨灵!

空洞洞的眼眶里滴着黑血,十指如钩,直扑我面门:“不能救我,就替我吧......做我的替死鬼!”

我疾退三步,袖中金钱剑滑入掌心,剑身上刻满了我麻衣陈家的驱邪咒文,寒光闪处,怨灵惨叫着缩回梁上,倏的消失不见!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第一次对付凶灵,我捏了满手心的冷汗。

环顾四周,怨灵已经不见踪迹。

庙里重新变得静谧如死。

我知道,怨灵既能显形,也能隐形。

除非修炼出法眼,也就是阴阳眼,才能让怨灵无处遁形,这便是所谓的“法眼相邪”。

可惜,我没能修炼出法眼。

想要找到它,得用阴阳液。

我刚要拿葫芦,便猛觉身后一阵森寒凉意袭来!

刹那间,我头皮一紧,知道是那怨灵贴近了!

它就站在我的背后!

它正盯着我看!

此刻,是万万不能回头的!

人生来就有三盏魂灯,两盏在肩,一盏在顶,这就是维系人活力涌动、生气勃勃的三昧真火。

活人看不见这三盏魂灯,但是怨灵凶祟能看见。

尤其是走夜路的时候,三盏魂灯熠熠生辉,怨灵凶祟更能看得一清二处!

而对于那些想要找替死鬼的怨灵凶祟来说,它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拍灭活人的三盏灯。

所以,在夜行的时候,若是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名字,不可答应,应声则头顶灯灭,也不可回头,回头则肩上灯灭!

灯灭如人死,活力消散,生气全无,怨灵邪祟可趁机附身,要宿主干什么,宿主便只能干什么,无可避免的会成为它的替死鬼。

所以,我没有回头。

我收了金钱剑,取下葫芦,拧开盖子,往掌心里倒了些阴阳液,开始擦拭眼睛。

这父亲为我特制的灵水,擦了眼睛之后,会在短时间内获得与法眼一样的效力。

擦完之后,我放下葫芦,迅速捏诀掐印——左手伸开向上,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弯曲,大拇指和小指伸开,置于左手掌跟部......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它还在我背后。

因为它正冲我的脖子里吹气。

这是想引诱我回头。

而我也正打算回头。

深吸一口气,我忽然往前一跃,跟着猛的回头——

看见了!

一张怨毒至极的脸就在面前,黑血凝结的眼眶里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死死的盯着我!它跳了起来,两只鬼手也恶狠狠地拍向了我的双肩!

还是要找替死鬼啊。

我眼疾手快,双臂齐探,十指掐着“抓鬼诀”,立刻就攥住了它的双腕!

对方怨毒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愕,凶狠的眼睛立时变得清澈。

它僵住了。

似乎想说:“我明明已经隐形了,你怎么还能看得见我?!”

我冷冷说道:“小鬼,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你不该惹我!”

言罢,我轻轻一推,凶灵进了那尸身。

我趁势咬破食指,在尸身的额头画下血符:“告诉我,是谁害了你?”

尸体的嘴突然咧开,喉骨咯咯作响,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娘......和柴叔......我撞破他们......偷情......他们杀了我......”

第3章

我叹了口气,取出朱砂,提起相笔,饱蘸之后,在尸身胸腔的刀口左右画下几道符箓,喃喃念咒。

一道幽光闪烁,怨灵从尸身上立了起来,有些畏惧的看着我。

我将笔尖在他唇上一点,说道:“你的‘锁魂煞’已经被我解开了。”

怨灵微微一怔,忽然纵身而逃,眨眼间的功夫就钻进了黑漆漆的夜幕中,消失不见。

我笑了笑,不慌不忙的跟了出去。

“锁魂煞”虽然已经被我解开,怨灵没了尸身的束缚,算是得了自由,但横死之人,未经超度,又能去往哪里?

它的尸体在这里,它便注定不可能跑远。

果然,借着阴阳液的效力,我很快就看见了一道黑黢黢的身影,蜷缩在土地庙院子里一侧坍塌的墙角下。

我朝着它走了过去。

“啊!”

怨灵厉声尖叫了起来。

我耳膜都快炸了,喝道:“住嘴!”

怨灵站了起来,眼中狠戾之色涌动:“你是他们请来再杀我一次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不是,否则也不必帮你解煞。我叫陈汉生,是个相士。把你的冤情都说出来吧,我为你昭雪。”

怨灵望着我,我也盯着它,彼此对视,谁也没有退缩,良久,它眼中的狠戾之色消失了。

“好......”怨灵开了口。

原来他叫龙龙,死的时候年仅十四岁,他的母亲便是给我取水的那个大胸女人,唤作祁凤枝,他的父亲在多年前被拉壮丁,至今音信全无。祁凤枝寡居在家,难耐寂寞,便与村里的一个后生偷情,那后生名叫柴世方,便是把我扛到土地庙的男人。

数日之前,龙龙放牛归来,正撞见祁凤枝与柴世方交缠在一起,忘乎所以的苟合,龙龙惊呆了。

祁凤枝和柴世方眼见丑事败露,唯恐龙龙传扬出去,竟商议杀人灭口。

其实,事涉生母,龙龙又怎么可能肆意往外去说呢?

但在祁凤枝看来,龙龙太碍事了,耽搁了她寻欢作乐的生活。

她把龙龙哄骗进屋子里,柴世方躲在门后,用麻绳套住了龙龙的脖子。

龙龙拼死挣扎,柴世方一个人按压不住,祁凤枝立刻帮忙,抱住了龙龙的双腿:“别动,很快,别动,很快......”

龙龙绝望了,顺从了母亲,不再动弹。

就这样,他死在了亲生母亲和奸夫的手里。

柴世方把他的尸体埋进了荒废的土地庙里,祁凤枝则对外谎称儿子出去放牛,却失了踪,假模假样的找了几天,便不了了之。

惨死的龙龙,阴魂不灭,化作怨灵,夜夜回到家中,去向奸夫淫妇讨要说法,祁凤枝和柴世方都惊恐不已,最终请了一个邪道前来,施以“锁魂煞”镇尸。

“大哥哥,我也不想害你的。”龙龙满脸泪痕:“我怨气难平,管不住自己......”

我闭目长叹。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

虎毒尚不食子啊。

我问道:“刚才柴世方来了,你为什么不向他索命,却来害我?”

龙龙嗫嚅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就害怕得很,根本不敢靠近他。”

我点了点头,心中明白。

恶鬼也怕恶人,所以挥刀转向更弱的人。

“我先为你超度吧,回头再收拾他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提起相笔,饱蘸朱砂,我在地上画下了“八卦渡魂图”,正要念诵咒语化解龙龙的怨气,超度他去往来世,庙外却忽然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也有大呼小叫的喊闹声。

我循声望去,但见远处有火把耀动,正冲土地庙这边赶来。

“就在土地庙里,快!”

隔着很远,我听见了柴世方的话语。

龙龙立刻瑟瑟发抖,畏缩起来。

接着我又听见了祁凤枝的哭声:“呜呜~~我的龙龙啊!他才十四岁啊!呜呜~~族长,你们一定要抓住那个凶手!”

龙龙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我先是一怔,随即猛然醒悟,猜出了柴世方和祁凤枝的险恶用心,他们下蒙汗药把我麻翻,却不杀我,只把我丢到这土地庙里,为的便是栽赃嫁祸!

“大哥哥,我害怕,我不想再看见他们了......”龙龙颤声说道。

“有我在,就不用怕。”我安慰他了一声,把相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说道:“还回你的身体里吧。”

龙龙朝着浮土下的躯壳一扑,消失不见。

我张望了一眼,火把攒动,越来越近,没过多久,十来个人掠过残垣断壁,涌进了庙里。

柴世方冲在最前头,手里举着火把,满脸义愤填膺的表情。

祁凤枝被两个老嫂子搀扶着,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个年轻的后生拿着棍棒、锄头、铁锨还有绳索,簇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老者,大约便是祁凤枝口中的族长了。

见我清醒的站在那里,柴世方稍感意外,但随即便指着我叫道:“就是他!杀人犯!”

“看,这不是龙龙的尸体吗?!”

柴世方指着浮土下的尸骸,狞笑道:“大家伙快来瞧瞧!这外乡人害死了龙龙,还装神弄鬼!”

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后生提着棍棒、锄头、铁锨逼近,脸色不善。

我扫视众人,目光落在祁凤枝的身上。

这恶毒的妇人刚才假装晕眩,此时正在低头啜泣,袖口却露出一角黄符——正是“锁魂煞”的符纸!

柴世方振振有词的说道:“天刚摸黑的时候,我从这边经过,刚好看见他在挖土埋人!我大着胆子,偷摸凑近了一看,埋的居然是凤枝嫂子家里的龙龙!”

“我的儿啊!”祁凤枝又号丧起来:“都怪我啊!我就不该让他去放牛啊!这让我可怎么活啊!呜呜~~龙龙他爹要是回来了,我可怎么交待啊!”

“别哭了!”

那族长低喝一声,祁凤枝的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

族长冷冷的盯着我:“老夫柴宗纬,忝为柴家庄柴氏一族的族长。外乡来的,为什么杀人?”

我扫量他了一眼,目光犀利,面相颇具威严,也有几分正气。

“晚辈陈汉生,行走江湖,一介相士。”我向柴宗纬行了个礼,然后就直接了当的说道:“杀死龙龙的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不是我,而是他们两个,柴世方和祁凤枝!”

我这话一说出口,现场瞬间陷入死寂。

祁凤枝和柴世方的脸色变得比见了鬼还难看!

柴宗纬也愣在那里。

忽然一个后生骂道:“你当我们都是傻子!?”

“就是!小侉子被抓了个现行,还敢反咬一口?”

“别跟他废话,抓起来!”

“年纪轻轻,这么恶毒!”

“......”

旁人纷纷附和,我冷笑起来:“祁凤枝,你真有心计啊,与柴世方偷情杀子,嫁祸于我,还把你们族长耍得团团转,真就不怕现世报吗?”

“你胡说!”祁凤枝尖叫了起来。

“我胡说?呵呵~~~”

我把手一翻,袖中铜钱剑落于掌中,直指尸身胸口,“可敢让这孩子亲自指认谁是凶手?!”

第4章

“你在说什么疯话!?”

“死人怎么开口?”

“他就是要玩死无对证的把戏!”

“......”

众人纷纷责我,柴宗纬拿拐杖重重砸地,制止了沸反盈天的喧闹声。

他看向我,面色阴沉,冷冷说道:“外乡人,死人不会开口指认谁是杀他的凶手,但活人并不糊涂!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

我冷笑道:“不糊涂吗?那请问,我一个外地来的,与你们本地人素无瓜葛,为什么要杀害一个孩子?看这孩子尸体的腐烂程度,分明已经死了很多天了,我有的是时间逃走,为什么没逃?”

我话问完,柴宗纬愣住了,现场也鸦雀无声。

这问题本就不好答。

柴世方的脸色阴晴不定,面颊搐动,想要狡辩上几句,却根本无从置喙。

祁凤枝忽然抬头,猩红的嘴唇一开一合,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你杀龙龙是为了抢我们家的牛!你不是没时间逃跑,你是逃了以后又回来,因为你害怕龙龙的冤魂缠住你,所以你弄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里作法,镇压我儿的冤魂!”

我不由得怔住,这个女人再次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狠毒,冷静,心思缜密,能言善辩,反应迅速,杀害龙龙的主谋是她,下蒙汗药嫁祸给我的主谋也是她,简直是天生的坏种!

父亲对我说的最可怕无过于人心,应该就是这类人的心了。

“啊对!凤枝嫂子说的太对了!”

柴世方立刻附和道:“你们看他手里拿的铜钱剑,那是法器!还有朱砂、毛笔,地上画的符,他就是在作法!他会邪术!”

“我可怜的孩子,你都死了,他还是不肯放过你啊。”祁凤枝干嚎起来。

“多说无益,还是让尸体开口吧。”

不待众人反应,我猛地将金钱剑拍在龙龙尸身的天灵盖上,默默念咒,刹那间,庙里阴风大作!

烛火跳动,化作数道碧粼粼的鬼火,漂浮在空气中。

龙龙的尸身猛然挺起,立在众人面前,蛆虫落地,黑血从他七窍中涌出,可怖至极。

“啊!”

“诈尸了!”

“有鬼啊!”

“......”

两个老嫂子瞬间吓得瘫倒在地,软如烂泥,几个壮硕的后生也都大呼小叫起来,争先恐后地逃出了破庙。

柴宗纬站在那里,脸色已煞白如纸,拄拐的手也在颤抖,瘦削的身影在阴风中来回摇曳,如一截无根之木,但是他没有跑。

不知道是吓得动不了,还是在强撑着身为族长的尊严。

祁凤枝和柴世方也没有跑,两人似木偶般僵硬的杵在那里,表情惊怖,如同带了一层面具。

“娘!你怎么忍心杀我?!”尸体开口,凄厉的声音响彻庙宇。

“妈呀!”两个老嫂子这才反醒过来,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庙堂。

“龙龙,我,我是族长啊......”柴宗纬的嘴唇艰难蠕动:“我知道你死得很惨,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了你,我也好为你主持公道啊。”

片刻的沉默。

尸体幽幽说道:“是我娘,还有柴世方。”

“咚!”

柴世方如一截木头,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祁凤枝疯了一般撕扯头发,尖叫道:“闭嘴!你这讨债鬼!谁叫你坏我的好事!”

“你好狠啊,娘......”

尸体朝着祁凤枝扑了过去。

“你都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肯安生!”

祁凤枝是真的胆大,远比那些男人的胆量还要大,面对着扑过来的尸体,她非但没有被吓退,更没有躲闪,而是咒骂着,抓出袖中的黄符,朝着尸体迎面贴了上去!

直到此时此刻,她还是要对死去的儿子下毒手。

但是她还不知道,龙龙的“锁魂煞”已经被我给解除了,那张符纸,根本没了用处。

“呼~~”

不等她贴上,一团鬼火忽然飘来,点燃了符纸,火舌舔上发梢,转眼便将祁凤枝烧成了个火人。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夜空,祁凤枝在地上来回翻滚,身上的鬼火却不熄不灭。

“救我!快救我啊!都是为了你!”

祁凤枝滚到了柴世方的身旁,一把抱住了他。

很快,柴世方也变成了火人。

我急忙上前,问道:“快说,给龙龙下‘锁魂煞’的邪道是谁?!”

“张家店,跛道人......救我啊!”

柴世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我却无动于衷。

自作孽,不可活!

渐渐的,他和祁凤枝的惨叫声弱了下去。

挣扎扭曲的身体也变得一动不动,任凭鬼火“哔哔啵啵”的焚烧。

最终,两个活生生的人化作两具焦黑的躯体,蜷缩在土地庙的角落中,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烧灼的焦臭味道。

“哇!”

柴宗纬终于忍不住,踉踉跄跄冲到一旁疯狂地呕吐起来。

我也想吐,强忍着又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堕了高人风范。

“多谢大哥哥......”

呢喃声罢,空气中飘荡的鬼火全都幽幽熄灭,龙龙的尸身也轰然倒地,他大仇得报,怨气已消,自是了无牵挂。

一切都归于平静。

柴宗纬吐完了,蹒跚着,扶住断墙才勉强站稳。

望着烧成焦炭一样的尸骸,再看看龙龙的遗体,他苍老脸上如沟壑纵横般的皱纹颤抖起来:“这位小哥,请教尊姓大名?”

“敝姓陈,名汉生,行走江湖,一介相士而已,方才已经说过了。”

“哦哦,老朽糊涂!“

”途径贵宝地,想讨碗水喝,不意卷入了一桩命案。”

柴宗纬怔了怔,随后丢了拐杖,双手抱拳,冲我深深一揖,语气恳切的说道:“小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告知老朽一二啊。”

我点了点头,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删繁就简的讲了一遍,柴宗纬浑浊的眼底泛起凶光,恶狠狠的看向烧焦的尸骸:“这对狗男女,真是死有余辜!只可怜了龙龙这孩子啊......”

眼瞧着我收拾行囊,柴宗纬连忙问道:“小先生,你要往哪里去啊?”

“去张家店,找那个跛道人。”我幽幽说道:“此人精通‘锁魂煞’,必是旁门左道余孽,我要料理了他!”

第5章

“小先生且慢!”

柴宗纬叫住了我,面露难色的看向地上的尸骸:“这,这些——老朽该如何向族人交待啊?”

我眉头微皱:“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柴族长完全可以实话实说。”

柴宗纬叹了口气:“造孽啊,柴家村闹出这样的丑事,传扬出去,让老朽的脸往哪里放?”

这与我无关,我沉默以对。

柴宗纬欲言又止道:“那,那这些尸骸......”

我说:“龙龙的遗体还需妥善安葬,生前没有落在好人家,死后有个好归宿吧。至于祁凤枝和柴世方,随你们找块地方埋了就行,不过最好还是请道人或者僧人来做一场法事,超度一下,免得他们魂化厉鬼,纠缠你们。”

柴宗纬嘴唇颤动:“小先生,老朽看你身怀绝技,也是能超度他们的吧?一事不烦二主,不如由小先生亲自操办。”

我摇了摇头:“不行。”

柴宗纬连忙说道:“小先生放心,酬劳好商量,不会少的。”

我冷笑道:“不是钱的问题。晚辈眼里不揉沙子,绝不会为这对狗男女超度的,柴族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柴宗纬的喉头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的点了点头。

我转身欲走,柴宗纬忽然又说道:“小先生,你方才说祁凤枝那淫妇给你下了蒙汗药,趁着你假装晕死过去的时候,把你的盘缠搜刮了个干净......这没了盘缠,你怎么继续行路啊?”

我扫量了一眼被烧焦的尸骸,附近不见银元和铜板遗落,显然是他们没有把钱带在身上。

我说:“晚辈正要去她家里一趟,把我的钱财拿回来。”

“这点事情,何须劳烦小先生亲自前去?老朽派几个后生过去拿就是了。”柴宗纬殷勤劝道:“瞧这夜色已深,小先生还没有吃饭吧?兵荒马乱,穷乡僻壤的,走起夜路非但不方便,也不安全呐。若蒙不弃,请小先生到老朽家中吃顿便饭,将就着歇息一夜,也算是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感谢小先生为龙龙沉冤昭雪,还望小先生不要推辞啊!”

我路过柴家村,本来就是为讨一碗水喝进的祁凤枝家里,结果却闹出了这档子事情,直到现在,那口水我还没有喝到嘴里呢,嗓子眼儿干得快要冒烟,肚子里也饥饿得厉害。

所以只稍作犹豫,我就点了点头:“既是族长盛情相邀,晚辈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不叨扰!能得小先生大驾光临,寒舍必将蓬荜生辉啊!”柴宗纬眉开眼笑,随即挥手招呼道:“你们几个过来啊!”

远远躲在破庙之外的几个后生这才举着火把,战战兢兢的折返回来。

望着地上烧焦的尸骸以及龙龙的遗体,众人兀自不免颤颤巍巍,缩头缩脑。

“没有出息!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多大点事,就吓成这个样子?!亏你们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呢!似老夫如此年迈,还岿然不动呢,你们几时方能学到老夫这般从容不迫、临危不乱的风范?!”

柴宗纬拿拐杖砸地,一脸正气,言语铿锵有力,把几个后生骂的狗血淋头,惭愧不已。

唯唯诺诺中,一个后生皱着鼻子寻觅,忽然看见地上一滩污秽之物,正是柴宗纬吐的,后生惊问道:“是谁哕了这么多?”

另一后生伸手指了指柴宗纬那沾染了秽物的胡须,也想说话。

“住口!”

柴宗纬慌忙擦了擦嘴,急赤白脸的喝道:“老夫与你们讲做人的道理,你们怎敢漫不经心的?!都精神点!老夫正要为你们引荐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就是这位陈汉生先生,别看年纪轻轻,却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大相士!”

一众后生都看向我。

我有些局蹙的笑了笑。

柴宗纬正色说道:“龙龙遇害一事,多亏了陈先生帮忙,此案已然查明,是祁凤枝不守妇道,与柴世方通奸在先,被龙龙撞破了奸情,又杀人灭口在后。这对狗男女,罔顾人伦,天理不容!今夜,我们众目睽睽,亲眼所见,是龙龙的怨魂索命,让狗男女都遭了报应!不过,陈先生说了,为了防备狗男女魂化厉鬼,这件事情就不要到处宣扬了。”

“嗯呐!”

众人连连点头。

我微微皱眉,柴宗纬又立刻对我作揖道:“先生神断,非但自证清白,还为龙龙沉冤昭雪,老朽代表柴家村,感激不尽呐!”

“感激不尽......”

众人也都纷纷冲我作揖。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摆了摆手:“不必客气。”

柴宗纬先叫来一个后生,耳语吩咐道:“你跑快点,回老夫家里通禀一声,告诉他们,就说今夜有大人物要去家里借宿,让他们马上安排酒菜,腾好房间,等陈先生去了,务必好好招待......去吧!”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说话,但我听力远超常人,仍是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清楚楚。

待那后生离去,柴宗纬又指派众人道:“你们三个,去弄张草席,把狗男女的尸体裹了,拖去乱葬岗埋掉。待明早请个道士来做一场水陆法事,超度他们一下就算了账。你们四个,去村西头棺材铺子拉一口上好的,仔细收敛龙龙的遗骸,到时候择个黄道吉日下葬。还有你们俩,去祁凤枝家里,好好找找,他们昧了陈先生的钱财,要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的带到老夫家里去,还给陈先生!”

“是......”众人纷纷答应。

我提醒道:“十个银元,一把铜子儿,装在一个褡裢里,上面绣着‘端阳安康’四字,便是我的。”

柴宗纬亲切的搀住我的胳膊:“陈先生,请随老朽来吧。”

“族长请。”

我跟着柴宗纬去到他的家中,打眼一看,不由得暗暗点头。

不愧是一族之长,一村之主,柴宗纬的家园果然气派!三进大宅,丫鬟奴仆成群,远不是祁凤枝那种家庭可比。

因为预先得了信儿,柴家上下都在忙活,杀鸡宰鱼,端茶送水,往来奔走,张罗不停。

院子里火把照着,屋里几十根蜡烛还有煤油灯燃着,内外通明,亮如白昼。

柴宗纬的老妻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迎我,过于殷勤,反倒让我起了疑心。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柴宗纬为了接待我,把阵仗弄得如此隆重,图什么?

第6章

宴席未开,柴宗纬请我去客厅喝茶,我正口渴,自然欣然前往。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两个前往祁凤枝家里的后生回来了。

“这是先生的东西吧?”

后生递给我一个褡裢,我略一端详,点了点头:“是我的。”

柴宗纬说:“先生看看里面的钱少了没有。”

我捏了捏褡裢,说道:“没少。有劳诸位了。”

后生却又递上来一枚铜板:“先生,这东西是在祁凤枝家里床上枕头底下扒出来的,我原本当是铜子儿,结果仔细一看,不是!怪瘆人的!”

我刚接过铜板,便觉触手阴寒刺骨,细看之下,只见钱面上刻着一只狰狞鬼眼,背面则是扭曲的符文,我瞳孔一缩:“阴山鬼眼,铜钱镇魂!这是阴山派的‘鬼眼钱’!”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柴宗纬小心问道:“先生,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我幽幽说道:“龙龙死后,怨魂不忿,经常去找祁凤枝讨要说法,祁凤枝便请了邪道来对付龙龙,他们在龙龙的尸身上下了‘锁魂煞’,让龙龙的怨魂难以走远,又在枕头底下放了这‘鬼眼钱’,为的是防备龙龙的怨魂冲破‘锁魂煞’,再去接近祁凤枝,一旦如此,怨魂还是会被镇住。”

柴宗纬叹了口气:“老朽虽然不知道这江湖上的门道,但是看这‘鬼眼钱’邪性十足,还有那什么阴山派,听名字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小先生还打算去张家店找那个跛道人,唉......一定得小心啊!”

我将“鬼眼钱”收入袖中,拱手道谢,心中却是一凛——我听父亲说过阴山派,那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会道门,素来以邪术蒙蔽世人,收敛钱财,门人行事狠辣,手段残忍,“鬼眼钱”就是他们的招牌法器!父亲当年曾联合玄门九脉正道势力,大力整治江湖术界,剿灭了为数众多的旁门左道,阴山派也在其中,大小头目几乎死绝,但如今我居然又遇到了“鬼眼钱”,可见是死灰复燃了,与他们为敌,确实得小心为妙。

“老爷,可以请贵客入席了。”

老太太亲自过来延请,在一番推让之下,我挨着柴宗纬坐了次席。

晚宴极尽丰盛,八仙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连乡间少见的火腿、熏鹅也端了上来。

丫鬟们垂手侍立,柴宗纬亲自执壶斟酒,琥珀色的黄酒在青瓷盏里荡开涟漪,一看便是窖藏多年的好酒。

柴宗纬这是下了血本啊。

我不免更加好奇,他会求我办什么事情了。

但他们不说,我是不会主动问的。

父亲说过,行走江湖,最要沉得住气。

“小先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道行,真是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啊。来来来,老朽敬你!”

柴宗纬连连举杯相敬,我推说量小,每每都是浅尝辄止。

老太太也不时地给我夹菜,让我尝尝这个,品品那个,热情的让人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挨到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柴宗纬与老太太对视了一眼,我便知道,正题要来了。

“小先生这么大的本领,一定是传承自名门吧?”柴宗纬问道。

“嗯~~”我含混着应了一声。

柴宗纬又问道:“小先生知不知道有个麻衣陈家,在禹都,代代都出相士,还是大相士,甚至都成神成圣了!这麻衣陈家领头的,好像叫陈天默,人人都传他是半神?”

“听说过。”我淡淡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得意,毕竟他是在夸我家,夸我父亲的,但我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

因为父亲定下的规矩,不能表露家世。

“小先生也姓陈,听口音,也是北边来的,不会是——”

“不是。”

我打断了柴宗纬的话头,反问道:“老族长怎么对相士家族这么感兴趣?”

“呵呵~~”柴宗纬讪讪的一笑,说:“人老话多,老朽没见过什么世面,喜欢瞎打听,先生莫见怪。来,吃菜,吃菜。”

老太太在旁边急得不行,忍不住嗔道:“你快说正事!别和先生东拉西扯的,谈不到正套上去!”

我这才点破他:“老族长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柴宗纬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老朽家中确实还有一桩烦心事,想请先生指点迷津。”

我颔首道:“请讲。”

“老朽有一犬子,名叫守拙,在本省省城警察厅里当差,算是个小官吧,年初娶了他长官家的女儿,逢着十天八个月的,他总会回来看望我们老两口一次,可是自打三月起,人就不回来了。每月都会派人来送一封信,信里夹着催债的汇票,让老朽往县城裕丰钱庄里存银,说是官场里上下打点花销太多,他在省城钱庄里借了款,让老朽帮着还......”

我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老朽心想,官场打点是常有的事情,我儿要上进,我当然得帮着,可花销越老越大,而且每月都是只见信不见人,老朽便起了疑,别是染上赌博,骗他老子的钱花吧?”

老太太忍不住插嘴道:“我儿不是这样的人!”

柴宗纬横了她一眼,继续讲道:“总而言之,是事情透着古怪。这老太婆也想儿子,总是催着老朽去省城看看,但我们柴家没有老子去看儿子的道理,老朽还是族长,传出去惹议论!这老太婆憋不住,又在老朽耳边念叨的烦人,老朽就让她去了,她,算了,老太婆,你自己说吧。”

老太太迫不及待的说道:“是上个月,老身让内侄带着,去了省城探望守拙,结果没瞧见我儿,只见着了儿媳妇,那女人,两片唇上涂得红艳艳,像喝了血!指甲上也都抹了蔻丹,穿红披绿,似个妖精!见了老身,满脸的不自在!老身向她问起守拙,她说不在省城,被派去重庆执行秘密任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说到这里,老太太眼圈泛红,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一串佛珠,显然是情绪激动。

“老身怏怏的回来了,可越想越不对劲儿!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儿都不在家,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是要给谁看呢?而且在回来之后,老身就不得安宁,夜夜做噩梦!梦见我儿......”

话没说完,老太太突然哽咽起来。

“梦见我儿泡在水缸里,浑身上下都缠满了水草!呜呜~~~”

她拿起了手帕,掩面而泣。

“老身疑心,那女人不是个好东西,守拙他是不是闹了什么灾祸啊。呜呜~~~”

第7章

柴宗纬本来已是愁容满面,看见老妻恸哭,触动肝肠,更添烦躁,叱责道:“当着先生的面哭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不是担心我儿嘛,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你不心疼,我心疼!呜呜~~”

“守拙本来没什么事,非得被你给哭出大祸来!春香,还不过点过来,把她给搀走!”

“哎!”

早有丫鬟快步近前,把老太太给小心搀扶了起来。

老太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我,哀求道:“小先生,你可一定要帮忙啊!”

“去去去!”柴宗纬连连摆手:“别搅和我们!”

待老太太走了以后,柴宗纬搓着手,冲我苦笑道:“就这一个儿子,又老了,扛不住事儿,让小先生见笑了。”

我想起临行前父亲眼中的担忧,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理解。”

柴宗纬一口酒下肚,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其实,老朽也曾做过噩梦,梦见守拙他浑身湿透,站在一口又深又黑的洞里面,冲我喊冷......他娶的那个婆娘叫赵东丽,依老朽的眼光看,不是什么良妻,奈何守拙自己喜欢,又说是长官的女儿,当时非要成婚,我们老两口拗不过,就同意了,事到如今,嗐~~~絮叨这么多,其实就是亲眼目睹了小先生的本领,连死人都能在小先生面前开口说话,这活人的事情还能断不明白吗?守拙他,他究竟是吉是凶,老朽心里得有个数。”

说到最后一句,柴宗纬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显然,他也是怀疑儿子出事了,却又盼着没事。

我问道:“老太太去过省城之后,还有书信寄来吗?”

柴宗纬摇摇头:“没了。”

“那你们又去省城找过令郎吗?”

“派人去过,要么是赵东丽不在家,吃了闭门羹,要么是见了赵东丽,一问我儿还是在重庆没回来。”

“就没去警察厅里问过吗?”

“也问了,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那位亲家公,也就是守拙的上官,说什么,既然是秘密任务,当然都不知情,还劝我们不要乱打听。”

“那裕丰钱庄呢,他们肯定记得借款的人是谁吧?”

“打听了,拿着汇票去问,说是赵东丽。再问赵东丽,赵东丽又说是我儿差她去的,嫌借款丢人。”

“......”

我没有再言语,而是凝神端详柴宗纬的面相,但见他子女宫有横纹如刀,竟是老年丧子的征兆!夫妻宫阴暗不明,有秽气缠绕,加之老两口同陷噩梦,梦境相连且相似,多半是亡魂托兆。

单凭这点,大概就能断出,柴守拙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我不忍说出口,只问道:“令郎寄回来的信函还都放着吗,上面的字迹是否是他亲笔所书?”

“是他的,老朽也曾经疑心过不是他写的信,但对照他之前信件里的笔迹,是一样的。”柴宗纬袖口滑出一叠暗黄色的信件,他从中取出一封,颤巍巍抽出信纸,朝我递来。

我接过信纸,展开的瞬间便细嗅了一把,有股淡淡的脂粉香气,再看字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阴气十足,我把指肚细细摩挲过纸面,隐隐感觉湿冷泛寒......在这片刻之间,我接连施展了相味、相字、相质三术,心中愈发断定,柴守拙恐怕已经不在人世。

“令郎之前的书信还有吗?”

“有!”

柴宗纬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旧信。

我取来两相比照,但见旧信上的小楷分明更加工整有力,阳刚之气十足,而眼前这些字迹却形似而神非,笔锋阴柔,尤其是信中的那个“父”字,最后一捺都劈成了两截,显见是笔力不足,或笔下有鬼,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写出来的!

换而言之,这些书信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而是出自两人之手,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还有这几封,都是年后寄来的。”柴宗纬把那一叠信件全都递了过来。

“嗯~”

我把每一封信函都打开来看了,内容乏善可陈,几乎都是为了催促柴宗纬快些去钱庄存银,帮忙还债。

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其中一封落款处有墨迹晕染,施展“万嗅功”仔细一闻,竟隐约透出一缕尸气。

“老族长,能否把令郎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以相术结果而言,我几乎可以完全断定柴守拙已死,但心里还盼着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尚在人世,只差最后一个验证了。

“老朽这里写的有。”

柴宗纬又摸出来一张纸,尴尬的说道:“不瞒小先生,老朽此前已经找过临近的算命先生测过犬子的吉凶福祸了。”

我接过柴守拙的生辰八字,问道:“那算命先生测的结果如何?”

柴宗纬苦笑道:“那算命先生说,我儿荣华富贵,鹏程万里。”

我冷笑了一声。

柴宗纬忙问道:“小先生是不是已经瞧出什么来了?”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我站起了身子,问道:“这些信件可否让我带走一封?”

柴宗纬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先生全拿去也行!”

我取了一封塞进袖中,顿觉金钱剑隐隐发烫。

“贵府可有祠堂?”

“有!”

“还需借祠堂一用——令郎的八字在我手上,但吉凶福祸,怕是要在祖宗牌位前才能看得真切。”

“老朽这就带小先生过去!”

......

夜色已晚,更深露重,我屏退闲杂人等,独自跪在柴家祠堂里的蒲团之上,点燃三根草香,在铜炉里摆出“问魂香”的小阵,喃喃念咒。

片刻间,青烟凝成蛇形,盘绕梁柱,久久不散。

我心里有数,把信函摆在铜炉前,取出相笔、朱砂,将柴守拙的生辰八字写在黄表纸上,呈于供案。

几句无声咒在心中念罢,那供案突然剧烈震颤,“嗡嗡”作响,祠堂里的烛火“噗”地变成幽绿色!

黄表纸上渗出黑水,蜿蜒游走,渐渐聚成歪歪扭扭的八个字:“尸居余气,魂寄画皮!”

第8章

结果已然相当明朗。

但是“尸居余气,魂寄画皮”八个字,我看了半天,没有完全想出是什么意思,只要去了省城,见了赵东丽才知结果。

叹息一声,我烧了黄表纸,收好信函、相笔、朱砂,捻灭草香,把一切复归原位,然后走出祠堂,对焦躁不安的柴宗纬说道:“老族长,令郎之事,陈某管了。”

“多谢小先生!”柴宗纬面露喜色,当即冲我深深一揖。

我还了礼:“您客气。”

但柴宗纬很快就又愁上眉头,小心问道:“先生刚才在祠堂里,测出我儿的吉凶了吗?”

我实在不忍说出,迟疑半晌,撇过脸去,撒了个慌:“难测。等晚辈到了省城之后,见了赵东丽,才好判断。”

幸好院子里夜色浓郁,四面漆黑,柴宗纬也看不清楚我的脸色。

他沉默有时,然后呓语似的说道:“难测,就是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说明还好,还好......”忽又说道:“辛苦小先生了!明天一早,老朽就让人驾车,送小先生去省城,老朽也一同前往。”

我沉吟了片刻,说道:“老族长可以带人先去,待晚辈料理完张家店的跛道人,就去省城与您汇合。”

柴宗纬“哦”了一声,说道:“对,还有那个邪道,老朽只关心自己的事情,都忘了这一茬儿。”

我叮嘱他道:“到了省城之后,老族长找最大的客栈住下,切记不要去见赵东丽,免得打草惊蛇,等晚辈与您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自然,自然,一切都听小先生的安排。”柴宗纬连声答应。

我让他不要去见赵东丽,是确保他的安全,免得被人所害,让他住省城最大的客栈,也是如此。

那个女人,太危险了。

“房间已经收拾好,热水也送过去了,没觉着天就这么老晚,小先生今儿着实辛苦,快点去歇息吧。”柴宗纬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今夜就不在贵府借宿了,晚辈打算趁夜赶路,及早到张家店,解决跛道人,也能快点赶去省城,与您汇合。”

柴宗纬先是感动,继而又起了疑心,眼神闪烁着问道:“恕老朽心直口快,小先生不会是不想管守拙的事情了吧?如果是报酬的问题,小先生放心,老朽的家底还在,况且就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柴宗纬的话头,肃容说道:“陈某自小聆听父母的教诲,绝不会轻易许人,可一旦有诺,便言出法随,请老族长信我。”

“是老朽失言,失言了。”柴宗纬面露愧色,讪讪说道:“只是这样赶,恐怕累坏了小先生啊。”

“晚辈行走江湖是为了修行,修行本来就是件苦差事,若是怕累,又何必行走江湖?”我笑了笑,说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老族长请放心,晚辈这身体比铁打的还要强硬,累不坏的。”

“小先生稍等!”

柴宗纬当即叫来管事的嘱咐一番,没过多久,那管事的牵出一匹毛驴走来,驴的身上挂着几壶酒和两只烧鹅,还有一个厚厚的包袱,装的都是秋冬寒衣,另有一副画好的地图,指向张家店,柴宗纬又掏出一张钱庄的存票,死活要我全都收下。

“这地图晚辈收了,但是毛驴......老族长见谅,晚辈平时走惯路了,善于步行,没有骑过驴。”

“这毛驴很听话,一点也不犟,有的是力气,你骑着试试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晚辈带的有衣服,这些寒衣——”

“你穿的太薄了,这都到了深秋,马上就降霜,多冷的天啊!听话,带上啊,人年轻的时候不好好爱惜身体,老了就会后悔的。”

“晚辈很少饮酒的。”

“御寒的时候喝上两口,能暖暖身子。”

“事情还没办,这张存票,晚辈不能收。”

“你要是不收,老朽会多想的,你是不是不愿意管我们家的闲事了?”

“......”

于是,当我出发的时候,从孤身一人,变成了一人一驴。

行李也多了几乎一倍。

还有不少感动。

是夜,我骑着毛驴,按着地图上的指引,一路向南行去。

时值深秋,夜风渐凉,走到半夜,毛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死活不肯再走了,我拉也不行,推也不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算是彻底领悟到柴宗纬那句话的深意了——你骑着试试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真是又听话,又不犟,还有的是力气。

“给噶,给噶,给噶~~~”

叫的特别有力气!

我无奈的环顾四周,瞧见不远处黑黢黢的一片起伏,像是座山,再看看地图,确实有座山,只要翻过那山就距离张家店不远了。

再看那半山腰上,隐隐有灯火光芒闪烁,我心想这山上多半是有寺庙或者道观,出家人夜坐苦禅,倒是可以去歇歇脚。

于是我对毛驴说道:“你要是不走,我就自己走了,夜里头有狼,如果把你拖走,可别怪我。”

说完,我提起行囊大步前行,那毛驴兀自怪叫,我也不回头,就看谁更犟了。

过了一会儿,背后传来“哒哒”的蹄声,我扭头一看,好家伙,那犟驴跟上来了。

我也没有理它,一人一驴走到半山腰的灯光闪烁处,才发现是一座破败的古寺。

但见山门上匾额歪斜,依稀能辨出刻的是“普渡寺”三个字,只是金漆剥落,蛛网密布,显然是荒废已久。

往寺内看,却有一间禅房里透出微微光亮。

我叩门三声,耳听着无人应答,便大声说了一句:“叨扰了。”然后推门而入。

没想到,那屋里赫然有个青衣女子正伏案疾书,案头上一盏油灯如豆,映得她面色苍白。

我吃了一惊,连忙说声:“抱歉,我以为是僧人,不知道是姑娘。”慌忙要退出去,那女子却抬起头来,淡淡说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这寺庙早就荒废了,我也不过是鸠占鹊巢,暂且栖身而已。”

我定了定神,仔细看去,但见她长着一张雪白干净的瓜子脸,神色很冷,可是五官却极为娇柔,双眉修长,杏眼樱唇,两侧脸颊上还各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说话的时候便会若隐若现,甜美异常。

我没有作声,偷眼瞥向那案上的宣纸。

但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恨”字,墨迹淋漓如血!

我心中顿生警惕。

深夜,荒山,古寺,年轻美貌的女子,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

但我可不认为自己就是《聊斋》里的男主角。

“你怎么不说话了?”女子忽然站起,身材玲珑,体态婀娜,在月光之下,她衣袂飘飞,好像是仙女下凡了一样。

我看得有些发呆,一股阴风却骤然袭来,刺的我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第9章

阴风中,那女子莲步轻移,像是要冲我走过来,我立刻往后退去,同时喝道:“站住!”袖子里,金钱剑也已落在掌中。

我怀疑她根本不是人!

女子却愣住了:“怎么?”

我冷笑道:“兵荒马乱的年代,更深露重的夜里,破败荒废的古庙,怎么可能会有正经人在纸上用血墨写字?!更何况,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东西,用了什么障眼法,拿灯火诱我上山,意欲何为?!”

女子“嗤”的一笑,梨涡若隐若现:“原来,你疑心我不是人?”

我把金钱剑一扬,质问道:“你是吗?对着这口剑说话!”

“金钱剑啊。”女子微微哂笑,轻盈的转过身去,提起了案上的灯,映着她明艳的面庞,说道:“不如你仔细瞧瞧。”

我往地上一瞥,但见有影子随着她晃动,不由得一愣。

既然有影子,那便不会是虚幻的鬼魂。

难道我想多了?

可父亲常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人物,太反常了。

“你等等。”

我把金钱剑衔在口中,迅速取下葫芦,倒出阴阳液,涂在手上,摸了眼睛,再看那女子,居然真的是人,魂魄充盈,肉体凝实,干干净净,没有凶灵怨魂之类的污秽存在。

“你抹的是什么?”女子好奇的问道。

我收好葫芦和金钱剑,有些尴尬的说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姑娘有些反常......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倒是小心。”女子也不生气,笑问道:“看你这满身的法器道具,是个术士?”

我点了点头:“是,一介相士,行走江湖。”

“我姓顾,名星梦。”女子自我介绍了一下,反问道:“怎么称呼你?”

“陈汉生。”

“陈先生说我有些反常,你难道不反常吗?更深露重,荒山野岭,年纪轻轻,要干什么?”

顾星梦盯着我问道。

“贪着赶路,没遇到住宿的地方,走到这座荒山下面,看见有灯光,就上来了。”我解释道:“还以为有出家人,可以盘桓盘桓,歇歇脚,没想到是姑娘。姑娘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就不害怕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遇到什么坏人吗?”

顾星梦笑道:“你不怕吗?”

我摇头道:“不一样,我是相士,有点手段在身,不怕那些孤魂野鬼,也不怕什么坏人。”

“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是相士,我是术士,我们算是同道中人。”顾星梦说着,伸手一指,我看见檐角下挂着一个很特别的铜铃,她笑道:“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不是孤魂野鬼,也不是坏人,因为我的‘闻风铃’没有响。”

“闻风铃?”

“对,遇到孤魂野鬼的祟气,或是奸恶坏人的煞气,它都会无风自动,发声警示。”

我“哦”了一声,不禁再次上下打量她,蓦地看见她发间插着的簪子并不是簪子,而是一把打磨的晶莹剔透的骨笛,手腕上银光闪闪,戴着两个镯子,脚踝上拴着红绳,穿着两颗小小的银锞子,骨笛、银镯和银锞子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箓,显然全是法器,却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我不禁问道:“姑娘是哪一派的?”

“陈先生是哪一派的?”顾星梦不答反问。

我说:“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顾星梦笑道:“彼此彼此。”

我看出她是故意不说,但我何尝不是?因此也不好再问,看着那张用血墨写满了“恨”字的宣纸,我不解道:“姑娘深夜写这些东西怪吓人的。”

顾星梦说:“这古庙里有脏东西,我一来,它们就躲了起来,所以我才用这些血墨在深夜写字,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来。”

“有脏东西?”

我一愣,连忙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有瞧见。

顾星梦说:“数日前,有人夜宿这座荒寺,结果睡到深夜,听见有哭声、喊冤声从地下传出,把人吓了个半死,连夜逃离,等到天亮,带了更多人来,掘地三尺,挖出了许多枯骨。”

“枯骨?”

我看了看地面,哪里有挖动的痕迹。

“你看不到么?”

“看什么?”

“你方才抹了那些东西,我还以为你能看到呢。”

顾星梦一边说,一边走,纤细的脚轻轻踏在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异常清晰。

可地面上明明什么都没有,那声音也不像是鞋底子摩擦地面能发出来的,怎么会——

忽然间,我醒悟过来,毛骨悚然:“难道这地面上,全是——”

“嘘~~”

顾星梦忽然摒指在樱唇上,要我噤声。

接着,屋檐上的铜铃开始无风自响。

“铃铃~~~”

“铃铃~~~”

一股森寒之气从地面上涌起,自脚底板渗入体内,透心的凉意让我立马又握住了金钱剑,死死盯着地面!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顾星梦忽然抚掌发笑。

我目光不离地面,说道:“这屋子里有障眼法?”

顾星梦轻点螓首:“对,这山上有怨魂厉祟,古寺应该是为了镇压它们所建,僧众日夜诵经,本来是可以超度它们的,但是这些年兵荒马乱,古寺荒废,僧众全失,便压不住它们了。有坏家伙更是趁机在古寺里设了局,布下了障眼法,利用地下的怨魂厉祟,在此害人。”

我默然不语。

经阴阳液涂抹过的眼睛能当阴阳眼用,堪破邪祟,却识别不了高深的障眼法。

唯有动用“千闻”、“万嗅”等功法,才能甄别出来。

我默默施展“千闻功”,果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声隐隐传来,再施“万嗅”,我立刻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到底是什么人在此设局设法?”我愠怒道:“活人,亡魂,都不放过,也太可恶了!”

“陈先生不必紧张,有我在呢。”顾星梦笑着,忽然转身,朝墙角走去,我抬头看见她浓密乌黑的发间,那骨笛在月光下泛着青芒。

“小女子虽然不擅幻术,却通晓解幻之法!”话音未落,她翩然而起,指尖掠过墙角的蜘蛛网,那些黏腻之物竟都化作金粉,簌簌的落。

障眼法,破了。

刹那间,屋内情境大变,面前犹如云烟过眼,恍惚中,一根根白生生的骨头赫然出现在眼前,还有狰狞的骷髅头!

满地都是!

而我,正踩在一根胫骨上!

我的心跳猛的停滞,慌忙移步,然后便听见了“嘎吱”的声响。

第10章

望着满地白骨,金钱剑在我掌中微微震颤,剑柄的饕餮纹都渗出暗红色的血线!

这间禅房里的祟气实在是太浓郁了!

“好多的尸骨啊,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若不加以涤荡,后患无穷!陈先生,你有什么办法?”

顾星梦问我道。

我捏了捏金钱剑,默运体内真气,说道:“先施个避煞的法诀,清一清这里的乌烟瘴气,再把这些尸骨全都烧了,将亡魂超度。”

但是下一刻,我僵住了。

体内的真气居然流转不畅!

强运之下,我握剑的手竟开始微微颤抖!

“嘶~~~”

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

我打小修炼六相全功,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没有走过任何速成的捷径,也没有用过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为什么会真气紊乱呢?

“你怎么了?”

顾星梦看我神情古怪,凑过来细看,我嗅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不由得心神荡漾。

好香!

她却脸色大变:“你身上是不是放了什么邪异之物!?”

“邪异之物?”

经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了那枚鬼眼钱!

是那东西,影响了我的真气?

我正要掏出来,禅房里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

“冤枉啊,冤枉!”

“我死得惨啊,好惨!”

“都来给我陪葬!”

“......”

地上的白骨“唰唰”响动,一根根猛然立起,相互衔接,就像是有一双双无形的手把它们拼凑了起来似的,开始组成一具具骷髅人体!

“唰!”

一具骷髅刚刚组合完整,便猛然向我扑来!

我手起剑落,骷髅应声倒地,化作齑粉!

虽然真气不畅,但应付一个祟物,还是绰绰有余。

可随之,我就感觉到手臂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连忙摸出那枚收在袖子里的鬼眼钱,赫然发现上面的鬼眼在放光,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闪烁着猩红的幽芒!

顾星梦吃了一惊:“阴山鬼眼!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后半晌遇到一桩命案,有阴山派的邪道从中作祟,这鬼眼钱是那邪道留下来的。”

“这钱上有阴山派的鬼虫,肉眼难见,钻肌入骨,蚀经伤脉,快丢了它!”

我当即把那鬼眼钱扔在地上。

顾星梦拔出发丝间的骨笛,恶狠狠的朝着猩红的鬼眼刺了上去!

“嗤~~~”

一缕黑烟蒸腾而起,鬼眼立时闭合,猩芒消散,钱上的符文也迅速隐去了。

但越来越多的骷髅人体组合完整,张牙舞爪,朝我们扑了上来。

我忍着右臂钻心的疼痛,仗剑挥斥,把冲到最前面的骷髅纷纷打倒,可它们数量太多,依旧前仆后继。

“出去吧!”

我冲顾星梦喊道:“得把这些骷髅连同这间破禅房给烧了!”

“好!”

顾星梦答应了一声,随即便伸手扯住了我,说道:“一起走!”

两手相触,我顿觉一阵酥麻,好似过电了一样,她的手滑腻温热,柔若无骨,触感好极了。

银镯叮当作响声中,她拉着我奔出了禅房门外,然后便放开了我的手。

我还有点依依不舍,却见她指尖划过虚空,古寺东南角的泥地上顿时现出奇诡的符箓,随着她喃喃念咒,喝一声:“疾!”

霎时间,狂风大作,古寺中林立的老松树飒飒摇摆,竟齐齐朝西倾斜!

禅房里,案上那张写满了“恨”字的宣纸无火自燃,火舌蹿起三尺多高,然后“嘭”的一声,四散迸射!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点灿然星光,落在骷髅身上,如烈火点热油,立时就烧成一团团,“哔哔啵啵”作响!

整间禅房也变成了火海!

有骷髅从火光中冲了出来,贼心不死的扑向我们。

顾星梦不屑的冷笑着,轻摇骨笛,满头长发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聚拢,盘束,如莲花盛开。

更绝的是她脚下的影子,在火光的映衬下,如得了自由般舒展四肢,做出与本体完全相反的架势!

“回去!”

随着她一声娇叱,刚刚冲出来的骷髅还没有到我们跟前,就又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般,迅速退回了禅房。

火海中传出“哗啦啦”的一阵杂音,所有的骷髅全都陷在其中,随火化作飞灰。

我不由得赞叹道:“好一手出神入化的山术火法啊!”

对方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高深道行,在我的认知中,玄门术界年轻一代的人物里,除我之外,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虽年少气傲,却也由衷的佩服。

“没什么,不过是‘尸影随行’,阴山派的左道之术罢了,只要能看穿,破解的话便轻而易举,不值一提......”她甜甜的笑着,很谦虚的说。

我惊怒交加:“又是阴山派?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真是处处作恶!”

可以想象,这里的障眼法还有“尸影随行”之术,多半是跛道人所设。

毕竟他就在张家店,而张家店又在这座山后。

除了他,应该没有别的阴山派弟子作此恶行了。

“对了,那枚鬼眼钱在你身上放多久了?”顾星梦朝我贴近,柔声询问,她口中温热的气息拂过我颈侧,带着兰花般的幽香,使得我有些紧张和躁动起来。

“也就几个小时吧,不算太久。”我努力摄定心神,暗骂自己没出息,竟会对一个初次谋面的女人生出莫名的情绪。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顾星梦满脸关切,让我心生感动。

我说:“刚才运转真气的时候,感觉不大畅通,一旦强运,右臂上就传出钻心的痛楚。”

“把剑收了,让我帮你瞧瞧吧。”

“多谢。”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当即把金钱剑交到左手,隐入袖中。

顾星梦轻轻抓住我的右手,温柔的捋起袖子,翻看我的手臂。

望着她白璧无瑕、秀美至极的侧颜,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遇难辞世,身边虽然不乏父亲、叔父以及其他家人的悉心照顾,可我仍然会时不时觉得心里缺失了些什么。

大火渐渐熄灭,夜风袭来,空中落下一阵乌鸦嘶鸣,顾星梦发间的骨笛无序作响,却好听至极,就像模糊的记忆里,母亲哄我入眠的歌声。

“阴山鬼虫已经钻进你的体内。”

顾星梦柔软滑腻的手指轻轻按在我的肩头,她有些幽怨的责备我:“你也太大意了!不要动,我帮你驱灭它!”

第11章

“麻烦吗?”我忧心忡忡的问道。

自己确实太大意了,就没想过,一枚铜板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危机!

“有点麻烦。”

“但是不驱灭的话,会更麻烦。”

“你幸亏是遇到了我,我正好能对付它们。”

“耗费点力气罢了。”

顾星梦安慰道。

“谢谢......”

她的动作和言语都太温柔了,又是出于好心相助,我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我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种当众出丑的羞愧感,在如此完美的她的面前有些自惭形秽。

同样都是玄门术界中的年轻人,为什么她如此优秀?

不但优秀,而且还这样善良。

初次见面,就处处为我着想。

我也真是走运,如果没有连夜赶路,如果没有上山,就不会遇到她,就不会知道自己居然中了阴山派的暗算。

可恶的跛道人!

还没有见面,就吃了他的亏。

我懊恼的把攥紧了拳头,指尖掐着掌心,掐的刺痛,痛的出血!

“放松,不要劳神,不要运气,更不要乱动,想象着自己睡着的状态。”

顾星梦悠悠说着,安抚着我的情绪,轻柔的声音里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我依言而做,一种疲惫感油然而生,眼皮开始沉重,口中打出呵欠,真感觉困得不行,想要快点睡觉。

她说:“如果感觉很困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吧。”

确实太困了,我微微闭上了眼睛。

“啪~~”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她在我左肩轻轻拍了一下。

她在我耳边低语:“别紧张,快解决了。”

浑浑噩噩中,我似乎看见了一盏灯应声灭掉了。

“啪~~”

又是一声轻响,她拍在我的右肩。

另外一盏灯跟着灭掉了。

我突然觉得身子变得很轻,轻的像是一团棉花,一朵云......忽然间,有一股奇寒彻骨的凉意如狂风般冲我席卷而来!

那一刻,我仿佛被吹了起来,身似无根浮萍,在空中飘荡,四周变得漆黑,脚底恍若无物,而下一瞬,我的身子猛然发沉,开始急速下坠,像是朝着无底的深渊降落!

“啊!”

我惊呼一声,当即睁开眼睛,却发现顾星梦已不在我身边。

远处的黑暗中,却有两点星光异亮惊人,正是她的眼睛!

“嘻嘻~~~”

一阵娇笑声从她口中传出,她手里有东西在一上一下的跃动,发出泠泠响声,还有血芒在跟着闪烁,正是那枚鬼眼钱。

而本来已经闭合的鬼眼,此时又重新睁开,已经消失的猩芒,又再次闪烁。

“你——”

“陈汉生,你太嫩了,上了我的大当!你身上本来是没有阴山鬼虫的,鬼眼钱里也藏不了阴山鬼虫,它的作用是通灵,所以在你拿到它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感应,然后特意在此候着你。当然,你身上现在已经有了阴山鬼虫。”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实在不愿意相信眼下的一切是真的,而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她的语调已经大变,不再甜蜜,也不再温柔,而是充满讥诮:“你虽然不肯吐露你的传承,但我知道你是麻衣陈家的传人,义、玄、丹、名、子、承、公、玉、天、汉、弘、元,麻衣陈家十二字辈,你是第三十四代,是陈天默的儿子吧?”

我错愕道:“你,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不用猜,因为我和你们麻衣陈家太熟了,熟了好几百年。”顾星梦满脸诡谲的笑容:“陈天默让你独自行走江湖,未免也太放心了些吧?只是可惜,他要永远失去你这个儿子啦。”

我惊怒交加:“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湖故人。”顾星梦笑吟吟说道:“你要找的跛道人就是我啊。”

“你就是跛道人?”我愕然道:“可你是女人,而且,你也不跛啊。”

顾星梦狡黠的一笑:“谁说跛道人是男的了?又是谁告诉你,跛道人就一定得是跛脚的?你爹人称‘中土半神’,又说什么‘半步圣人’,难道他真是神,真成圣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

这谁能想到?

“方才的种种,都是你装出来的?”我不甘心的问道。

“是啊,不然怎么能骗到你这个纯情少年小郎君?”顾星梦调笑道:“局是我布的,也是我破的,那只是一个口袋,专门等着你钻进来。”

说完,她脚下忽有血光闪烁,泥地上竟浮现出一片巨大而诡异的图案,几缕黑雾在月光下蒸腾而起,她手捻骨笛,凑到鲜艳的唇边,幽幽说道:“你的皮囊归我了。”

“等等!”我大声喊道。

她手一顿,放下了骨笛,冷笑道:“怎么,不甘心?我已拍灭了你的两盏魂灯,还在你身上下了真正的银山鬼虫,你,死定了。”

我咬牙说道:“我知道我栽了,即便是不甘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哦~~”顾星梦嘴角微微一撇,随即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如果让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去,我反而会有点不甘心。杀人不如诛心,诛心不如既杀人又诛心,哈哈~~~”

“我们之间有仇吗?”

“有。”

顾星梦停下大笑,幽幽说道:“不但有,还是深仇大恨。”

“为什么?”

“因为我不但是跛道人,我还是阴山派的开山祖师啊。”

“不可能!”

我呆了片刻,悚然动容。

“阴山派早在明朝就有了,你怎么可能会是开山祖师!”

“臭小子,可不是明朝,而是在更早的时候。”

顾星梦脸上闪过一抹怨愤之色,她恨恨说道:“本来,阴山派由我而创建,可以在我手中发扬光大的,但就是在我广收门徒,如日中天的时候,一个好管闲事的家伙找上门来,毁了我的一切!那是谁来着?对了,是你的远祖陈丹聪,也是你们陈家出的最后一代麻衣神相。他灭了我的宗派,毁了我的肉身,几乎杀尽了我所有弟子!可总有漏网之鱼对吧?若干年后,阴山派死灰复燃,悄悄传承到了民国,结果,又被你那好管闲事的爹扫荡了一次!但......”

她忽然笑了起来,异常得意:“麻衣神相陈丹聪不知道,中土半神陈天默也不知道,我修炼的术,其实是可以让灵魂永世不灭的绝世大法!只要找到合适的宿主,就能不断重生!”

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所以,你修炼的邪术是,借尸还魂?!”

“不错。跛道人曾经真是一个跛脚的道人,顾星梦曾经也真的就是顾星梦,一个可怜的美貌姑娘,还有你陈汉生,也会成为曾经......”

第12章

顾星梦越说越兴奋,白璧无瑕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你说,等我借了你的尸,还了自己的魂,陈天默知道以后,还舍不舍得下手?”

我摇了摇头:“这就是你所谓的杀人诛心?”

“对,我等了很多年,就是要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向你们麻衣陈家复仇!”

“你能修炼‘借尸还魂’这样恶毒的邪术,就证明阴山派该被消灭!丹聪公以及我父亲做的半点也没错!”

“死到临头,就只剩下嘴了吗?”

顾星梦冷笑一声,忽有无数黑点似的飞虫从她的袖子里涌出,如风似烟般扑向了我!

“去吃干净他的魂魄,把皮囊留给我......”

这才是真正的阴山鬼虫。

并非什么无形无状,肉眼难测的东西。

只是一堆污秽之物罢了。

眼见它们迫近,我岿然不动,蓦地张开嘴,“呼”的一口罡气吹出,刹那间,鬼虫都化作灰烬,簌簌的落!

顾星梦登时怔住。

“你,怎么会——”

我取出金钱剑,映月生辉,屈指一弹,发出悠远的铮鸣之音,响彻黎明前的黑夜。

是该结束了。

我长吐一口浊气,淡淡说道:“机关算尽太聪明,但万事又岂能如你所愿?”

此时轮到顾星梦满脸惊愕:“怎么会?你的魂灯已经被我拍灭,身上也被我种下了阴山鬼虫,为什么还能施法!”

我轻轻抖动身躯,灰烬从衣内纷落,那是她种下的阴山鬼虫,却早已被我暗中震碎!

尘归尘,土归土。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双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冷笑着,亮出掌心,一片血淋淋的痕迹赫然显现!

那正是我攥紧拳头,指甲刺入肉里的时候,悄然刻画出来的符咒。

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可是收获更多。

“你以为是你拍灭了我的魂灯,其实是我自己熄掉的——也不能算是熄,是隐,‘隐魂血咒’的效力罢了。”

“什,什么时候?”

顾星梦终于意识到,被算计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自己。

“呵~~”

我忍不住冷笑。

“从刚开始见面,我就告诉你了,兵荒马乱,深更半夜,荒山古寺,美貌少女,这一切,实在都太反常了。”

“但我还情愿是自己多心,猜疑错了好人,可是到后来,你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施展法术让人眼花缭乱,一切都太过完美,无可挑剔,反倒让我更添怀疑!”

“世上会有巧合的事情,但是不应该有如此密集的巧合!”

“我临时起意走夜路,行到此处,就恰好遇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恰好是人不是鬼祟,恰好是同道中人,而我又恰好中了阴山派的障眼法,恰好误入‘尸影随行’的诡局,恰好体内阴山鬼虫发作,恰好你全都有办法解决......”

“哪有这么多的恰好?我不信运气,更不相信年纪轻轻的你,会有如此出色的道行!

“我出生在玄门最大的世家里,我父亲是昔年嵩岳论道中公认的术界第一高手,我叔父是术界第二高手,我母亲更是不世出的械武奇才,他们亲自调教我,培养我,拿顶尖秘籍供我参详,而我天赋还不错,打三岁起便刻苦修行,至今未曾懈怠过......凡此种种,才有了眼下的修为,而你,家世、师承、秘籍、天赋、努力,哪一样比得过我,凭什么和我一样优秀?!”

“反常即有妖!最合理的解释是,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你专程在这里等着我,设下障眼法,布下‘尸影随行’,然后在我面前表演,迷惑我,震慑我,取信于我。”

“至于什么阴山鬼虫发作,说穿了不值一提——你身上有股异常好闻的味道,那其实是毒吧?闻多了,真气就会流通不畅,筋骨就会刺痛,但只要能抵抗得了那香气的诱惑,施展‘锁鼻功’,屏住呼吸,闭合周身毛孔,毒就会被真气渐渐消融,症状随之消失。”

“所以,你很早就露馅了。只是,我不清楚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了搞清楚这一切,我只好配合你,按照你的戏码走,直到你我都演不下去为止。”

我畅快淋漓的说了一通,大感解气!

“原来,这些在你眼中居然是破绽?可你,只是初出茅庐而已啊。”

她觉得不可思议。

“诸葛亮初出茅庐的时候怎么样?我比不上诸葛亮,但比得上你就足够了。”

“可是,你方才的表现,明明是完全相信我了,你甚至都对我起了色心!你敢说没有吗?!”

“只有你会装,我难道不会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中微微一痛,好感是真的,我也着实不想让这一场美好的邂逅最终化作丑陋虚假的镜花水月,可丑的就是丑的,假的始终也是假的。

“你既然认出我是麻衣陈家的传人,难道就想不出,善于看相的人,也善于扮相?”

“好小子!”

她愣了片刻,然后咬牙切齿起来:“你实在是太奸猾了!你和你那该死的爹一个德性!扮猪吃虎最擅长了!几百年过去,你们麻衣陈家的人还是这么可恶!”

“不要侮辱我父亲。”

“我不但侮辱你,我还要毙了你!”

一道倩影在月下暴起,如惊鸿向我扑来!

半空中,她一掌劈落,直击我的天灵盖!

“砰!”

我飞起一脚,将她踢得在空中翻转一周,踉跄落地。

她怨毒的瞪着我,双手猛然扬起,银镯脱腕而飞,一上一下,分别打向我的心口和裆部。

好狠毒的女人!

“当当!”

两声脆响,我用金钱剑将银镯拨得反射回去,她勉强接住,神色已十分狼狈。

“抢来的身体不大好用吧?”我出言讥讽道。

其实,她用这么年轻娇嫩的一具肉体,和我过上几个回合,属实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你倒不愧是陈天默和岳潇潇的儿子,陈天佑的侄子!”

也不知道她是在夸我,还是在讥讽我,但见她那精致的五官在月下扭曲变形,三千青丝随风飘动,没了人气,也没了之前的仙气,反而像是个索命的厉鬼!

她咬住住骨笛,“呜呜”吹响,我脚下的地面居然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这女人用武力敌不过我的六相全功,便准备施展邪术了。

我往后暴退十数步,但见方才所处的位置上,居然有坟包涌现,一阵黑气乱冒,然后轰然炸开,几具腐尸从中爬出,争先恐后的朝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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