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渺然、赵迢章节免费看_江岸村的龙凤胎完整版阅读

江岸村的龙凤胎 是一本现代言情小说,是佚名倾心所创,剧情主要随着 陈渺然赵迢 发展,这本书引人入胜,扣人心弦,江岸村的龙凤胎的精彩概述是:第1章1976年9月,骄阳似火,烈日炎炎。江岸村人民公社的社员们,正在地里热火朝天的摘南瓜,公社司机正在公路边等着装货上车,把南瓜拉去市区卖钱,补贴公社的各种集体开销。等完成大队长布置的采摘任务,众人身上的粗布短袖都被汗水侵透了底,但脸上难掩喜悦的笑容。

封面

《江岸村的龙凤胎》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1976年9月,骄阳似火,烈日炎炎。

江岸村人民公社的社员们,正在地里热火朝天的摘南瓜,公社司机正在公路边等着装货上车,把南瓜拉去市区卖钱,补贴公社的各种集体开销。

等完成大队长布置的采摘任务,众人身上的粗布短袖都被汗水侵透了底,但脸上难掩喜悦的笑容。

大家伙扛着锄头,背着背篼,成群结队地走在乡间小道上,三三两两的说笑着,一道去集体食堂吃晚饭。不过,大多是知青和知青聚在一堆,江岸村村民和村民走在一起。

有女知青突然扯到了晚饭:“我听李队长跟江岸村的人说,今晚食堂吃回锅肉,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我们公社前不久刚卖了二十头猪,小猪娃些都没有长大,哪里有肉给我们吃?”

身边的男知青哂笑一声,随即话风一转,“不过嘛,要是江岸村有喜事,别说回锅肉了,红烧肉都吃得上,还能吃上九大碗,接连饱餐好几顿。”

河边的古老石桥上,用红油漆写着方方正正的一行字:“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从城里下乡的几位知青,在扫见那句话后,眼色陡然变得不善,视线越过高低起伏的人群,最终落在前方一道绿色尖尖上。

为了贯彻“吃苦耐劳”的奋斗精神,那怕满头大汗,大家伙都没戴遮阳的头巾。因此,那顶用芭蕉叶制成的草帽显得格格不入,很遭人唾弃。

一位女知青忍不住骂道:“都说劳动最光荣,这地主家的小姐一副享乐怕热的做派,比我们城里人还讲究。”

“她天天拿着课本不放,最近又和北京来的男知青走的很近,说不定,人家是真的想当城里人呢!”男知青添柴加火的回道。

身边人十分震惊:“我听村里人讲过,陈渺然和赵迢从小定了娃娃亲,哪怕赵迢进了部队当兵,都不嫌弃陈家,她竟然背着赵迢勾搭上城里人,这种忘恩负义的女人,就该被教育!”

“我赞同,陈渺然同志必须经受精神和劳动的双重改造,才能成为社会主义好战士,和我们一起建设人民公社。”

经过一番慷慨激昂的讨论。

知青们决定趁着明天上午休息,在中学操场门口举办一场教育会,专门教育陈渺然,并让其家人进行深刻反省。

而走在最前方的陈渺然,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风雨。

她右手提着锄头,左手提着一个大南瓜,背篓里装满刚割的猪草,一张白皙的小脸热得通红。

她望着身旁的中年妇女,语气催道:“三姑,你快把我头顶的绿帽子拿下来,不然那些城里人看见了,又要骂我是地主小姐了。”

“咿......水苗热,我不......不取。”

中年妇女像孩童一样傻笑着,一边用芭蕉叶扇风,面部表情很是迟钝和天真,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脑子不太好使。

陈渺然长叹一口气,商量正事:“三姑,你待会儿把饭压紧些,带回家给奶奶和幺爷吃,好不好?”

中年妇女结巴道:“我......我给娘带…饭,吃饭。”

说罢,还高兴的摆了摆她手边的竹篮,在藏蓝色粗布的掩盖下,里面装着三个斗大的陶碗,正是姑侄俩吃饭的活计。

陈渺然领着三姑来到食堂,她放好竹篮和背篓,从竹篮里掏出两个陶碗,和三姑分别排在不同的队伍,今日负责打饭的五六个人,都是江岸村土生土长的村民。

所以,他们对陈渺然和三姑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在给三姑打饭时,热情的同村婶子是压了又压,直接堆成了小山丘。

知青们看见这一幕,嚷嚷道:“我要向队长举报,你们区别对待知青和本村人。”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吃的了那么多,凭啥子给她打那么多。”

陈渺然把饭碗放好,她直接对着吼的最大声的人,戳心窝子道:“我姑今天摘南瓜得了第一,你们当中任意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我姑摘的总量,干得多,吃的多,我姑为啥子不能多吃?”

知青们愤愤不平道:“她就是不能多吃,这是贪婪粮食。”

“陈渺然,你们两个人打三个饭碗,太贪心了,必须把生产队的粮食还回来!”

“对,还回来,赶紧还回来。”

在没实行土地改革以前,江岸村的男女老少,或多或少都受过陈家地主的帮助。

更何况,村里人大多数都姓陈,虽然主家落败,但也容不得别人瞎说。

特别是这从成都来的八九个知青,天天借口腰痛腿酸不干活,在村长放电影时,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出笑声,简直败坏心情。

江岸村的人帮腔道:“我们三姑吃的是生产队的粮食,我们都同意她多吃,你们凭什么不让她吃饭?”

“三姑插秧是最快的,摘南瓜是最多的,砍柴是最重的,我们三姑年纪大了,就爱吃饭......”

“人家干的多,吃得多,总比你们干的少吃的多,吃不完还偷偷喂狗的行为,光明磊落。”

食堂里,气氛涌动。

知青们被江岸村社员的那一句“你们城里人就爱斤斤计较”,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气势顿时软了一大截。

就在这时,打饭的婶子夺过知青的饭碗,满满实实的打了一大碗,道:“小伙子,你带着这碗饭回宿舍吃,千万别撑坏了你们养的那条狗,那条胖狗都快赶上我家养了两个月的猪。”

话里话外,满是嘲讽之意。

知青们端着满满当当的米饭,愤怒地回到宿舍,等吃完最上面的那层薄薄的回锅肉,突然“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屋里传来窃窃私语。

不知过了多久,门缝打开,从宿舍里面跑出来了两三个人,他们提着油灯,忽略院子响亮的狗叫声,分别往不同方向去了。

看那方向,好像是去另外两支生产队的知青宿舍。

第2章

村里人仗义出手相助时,陈渺然跟要好的朋友打好招呼,便悄悄带着三姑出了食堂,走在回家的泥路上。

经过一处肃穆宽阔的青砖瓦院落时,陈渺然眼里满是羡慕和叹息。

那道高大的朱红正门,看起来十分气派和古老,特别是门口的两头石狮子,满是肃然的正气。石楣两边,雕刻着一副楷字对联:“读书乃底事,报国当首事。”

这所院子是陈家以前的祖宅,承载着陈渺然父亲、奶奶、太奶奶差不多六代人的记忆,以及陈家历代文臣名将的坟墓。

但土地改革后,陈渺然奶奶作为江岸村唯一的女地主,主动从祖宅里搬出来,还提议将祖宅的族学改为全村孩子的学校,为国育英才。

陈渺然将那副对联,在心底默念了七八遍。什么时候,她也能像两弹一星的爱国科学家们一样,为国铸器,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做出贡献。

差不多走了七八分钟,陈渺然在岔路口看到一道高大的少年身影,惊喜喊道:“哥哥,你今天下工比我早。”

“幺爷呢,怎么没见他,你们早上不是一起出门的吗?”

对面的身影,正是陈渺然的龙凤胎哥哥,陈远然。

江岸村人口众多,按照村民的分布范围和耕种面积,一共有三支生产队,村长把兄妹俩分在了不同的生产队。

陈渺然和三姑在二队,回家距离比较近。

而陈远然和幺爷所在的三队,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都需要三个多小时,以往都是陈渺然在路口等他。

待两人走上前来,陈远然先喊了一声“三姑”,再把陈渺然的背篓放下来,背在自己身上。

他感受着大南瓜沉甸甸的分量,夸道:“三姑,你今日又是第一名,真厉害。”

江岸村生产队特有的规矩,每天率先完成任务,超额完成工分的人,可以带一些地里的东西回家吃。

三姑不好意思的笑着,露出宽阔的笑容,“棒,石头和水苗也......棒!”

石头是陈远然的小名,水苗是陈渺然的小名,三姑说完这句话,便走在了最前面。

陈远然扛着妹妹的锄头,又替妹妹接过了一个竹篮,才回道:“幺爷摘完李子,说自己要回家喂牛,从食堂里打了两碗饭,背着半篓的李子就回家了。”

“幺爷,真是老当益壮。”

陈渺然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她们陈家,除了幺爷和三姑,其他人干活都不太厉害。

不过,她想起食堂里的争吵,抱怨道:“哥,我真是受够了,那群知青天天在背后喊我地主小姐,今天还说三姑打的饭多。”

“三姑一个人,就挣了她和奶奶两个人的工分,既然工分都记上了,为啥子不能多打点饭?”

陈远然同样深受“地主少爷”这个称呼的困扰。

他所在的三队,城里知青比二队多了十二个人,特别是最近风气很严重,别人指桑骂槐时,他都闷声不说话,不想多惹麻烦。

直到今天,他忍无可忍,骂了一句:“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大家还不是一样?”

三队的知青大多是工厂干部的孩子,一伙人被戳中了痛处,哑口无言。

陈远然听出妹妹的火气,出招道:“妹妹,他们攻击你,你也说他们,谁也好不过谁。”

“好,我后天去试试。”

陈渺然欣然接受提议,并在脑海里思考后日要说的话,她一定要让那群知青晓得,哪怕是地主出身,她们同样对土地和粮食充满了敬意。

三人刚到家,三姑连门都没进,便去隔壁喂鸭子去了,兄妹俩先把米饭放在厨房里,跟父母问了好,把背篓、锄头放在柴房里,又从水井里提水,洗了一个舒服的冷水脸。

陈渺然故意溅水在哥哥身上,正被陈远然追着打,兄妹俩人在院子里追来追去,抬眼看见了一位和气的老妇人,两人瞬间歇了动静,乖乖地喊道:“奶奶,我们不闹了。”

老妇人笑容和蔼,眼里满是对孙辈的疼爱,“小远,小渺,你们干了一天的农活,别忘记了背书和做题,待会儿我要检查,谁的错题多,谁明天洗全家的衣服。”

兄妹俩异口同声:“啊?洗衣服!”

在家务琐事上,兄妹俩分秒必争,都想让对方去做。

两人提腿往堂屋里跑,从各自房里拿出书本,温书做题。

陈家的衣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家里一共七口人,奶奶陈娇珠、幺爷田闰土、陈正煌和胡茵夫妻两人,三姑陈正瑛,陈远然和陈渺然这对龙凤胎。

幺爷田闰土并不是亲爷爷,是当年陈家的长工,土地改革时,陈家遣散了很多长工和帮佣,但田闰土死活不走,喊道:“三小姐,我娘给老夫人种了一辈子的地,我又给你种了一辈子的地,其他地方的土地,我种不惯,而且我没土墙房子住,怕是要去土地娘娘庙里待着。”

尽管村长再三保证,会给他盖一间新房子,分陈家祖宅附近的土地,但田闰土又说:“我无妻无子,就算死在了茅草屋里,都没人帮忙端火盆。”

被迫无奈之下,陈娇珠让二儿子陈正煌认了田闰土做干爹,让他跟着陈家人一起生活。

而三姑陈正瑛,同样也不是陈家的亲生女儿,当年日寇发动淞沪会战,陈娇珠的丈夫远在武汉,她孤身带着两个儿子从上海逃到重庆时,在渡口捡到了一个五岁的女孩,由于脑袋受了重伤,小女孩除了只会追着陈娇珠喊“娘”以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陈娇珠便把小女孩收为养女,改名陈正瑛,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陈正瑛长大成人后,村里开始登记结婚,但村长考虑到她脑袋不聪明,跟七八岁的小孩子一样,特意给县里打了报告,没让她参加。

经年日久,养在陈娇珠名下的三妹,渐渐多出一个称呼,那就是专属于龙凤胎的“三姑”。

吃完晚饭,陈奶奶抽查了龙凤胎的功课,陈远然数学和物理做的好,但英语和语文实在是差。

陈渺然英语和作文写的特别好,但物理惨不忍睹,为了以示公平,陈奶奶让龙凤胎明早一起洗衣服。

第3章

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

陈渺然率先起了床,站在房门口,想把陈远然喊醒洗衣服,但她哥哥睡得跟猪一样,根本喊不醒。

她掂起脚尖出了堂屋,把木盆里昨夜换下来的衣服分成两堆,她,奶奶,妈妈,三姑的衣服是左边那堆,她负责;哥哥,幺爷、爸爸的衣服是右边那堆,留给陈远然洗。

打了干净的井水,倒了点洗衣粉,陈渺然将滴着水珠的衣服晾在竹杆上时,陈远然正打着哈欠站在门口。

“妹妹,你怎么不喊我?”

“我在你房间门口敲了五六分钟,你硬是没听见。”

陈远然无法,扶了扶鼻梁边的眼镜,坐下洗衣服。

早饭是幺爷和龙凤胎的爸爸合伙做的,陈正煌端着白水南瓜汤,幺爷正在火塘里烧。

今天不用出门挣工分,一家人吃完早饭,都在享受难得的放松时间。

陈奶奶在房间里看书,陈正煌和胡茵是小学老师,便在堂屋里改作业,陈远然和陈渺然在院里整理错题,三姑在给自己的老洋娃娃做野花环,而幺爷闲不下来,在竹林里做鸡笼。

兄妹俩正在朗诵李大钊先生的《青春》时,陈家大门被猛然地推开,外面正站着一群不速之客,约摸二十多个人。

特殊时期,学生初中和高中毕业后,私自在家学习,那是要被严厉教育的。

陈远然反应速度极快,他起身挡在妹妹面前,陈渺然把桌上的课本扫进脚边的竹篮里,用黑布掩盖妥当。

三姑认得其中几张脸,正是昨天骂她的城里人,她抄起地上的柴火,打算把这群人赶出门去,骂骂咧咧道:“出......出去,不许......进来。”

陈远然怕三姑真动手打人,他大跨几步,夺下三姑手里的柴火棍,哄道:“三姑,你不要着急,我和妹妹会解决这件事情,你先把你的好朋友安顿下来。”

三姑望着手里的洋娃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慢慢回了堂屋。

陈家小院里瞬间涌进二十多个人。

城里读书人们大摇大摆地走在院中央,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人带头大喊:“今天,我们来批评你们,不尊重他人的劳动成果,偷奸耍滑,应该跟着我们去接受教育。”

“对,你家在村里为非作歹多年,依旧不思悔改,有什么资格留在江岸村?”

陈远然向来嘴拙,他在人多的地方,憋不出半句话来。

陈渺然认出了这群人,她看着嚷嚷的最起劲的青年,双手叉腰,就开始怼:“李涛同志,你来到我们江岸村四年,连锄头都拿不稳,还不好好反省一下。”

闻言,围观的读书人火冒三丈。

“陈渺然同志,你血口喷人,我们在生产队早出晚归,经常帮助父老乡亲种地生产。”

“李涛同志,生产粮食不是看谁起的早,是要看谁种得好,你们三队知青负责的黄豆苗,那是草盛豆苗稀。”

“陈渺然同志,我们虽然种黄豆不行,但去年种的土豆,我们收获了两千斤,比你们二队整整多了五百斤。”

“李涛同志,我们二队去年种的水稻,比你们三队整整多了一千斤,你们心里落差大,还骂二队的社员都是老黄牛,只晓得插秧割稻。”

李涛见陈渺然针对他,脸上气愤不已,拿出了绝门好技,“陈渺然同志,你这张嘴,蛮横无理,放刁撒泼,你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对,你们应该被拉去县政府接受教育!”

这句话一出,陈渺然倔强地张了张嘴,她反反复复张了好几回,硬是说不出话来。

两人哑口不言,城里人们一哄而上,堂屋里的三位大人虽没出门,但密切关注外面的动静,想看看两个小辈会如何应对。

听见陈渺然熄了火。

陈奶奶推开自家儿子的手,她走出了屋门,从容道:“既然要抓地主家的小姐,就抓我一个人,小渺出生在新中国,她是干干净净的人。”

“不行,不许抓我奶奶,要抓就抓我,还有我哥。”陈渺然和陈远然同时张开双手,不许别人动手抓长辈。

陈父走出了门,喊道:“抓我,抓我,我年轻时,就是名副其实的地主少爷。”

陈母也道:“抓我好了,我的一双儿女,明天还要挣工分。也别抓我小姑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一家人,当然是整整齐齐的拉去教育!”

说完这句话,一伙人分工行事,有些人去抓鸡,有些人去抓鸭,还有人去抓陈家五口人,把陈家小院闹得鸡犬不宁。

正在这时,外面出现了一道喘不过气的呵斥声,吼道:“都快住手,不许苛责烈士家属。”

村长带着江岸村的老壮青年出现,把在场的城里人都制止住。

陈渺然和陈远然面带喜悦,马上告状道:“七叔,他们又要教育我们。”

村长望着陈奶奶,眼神里透露着关切:“姑,你没事吧?”

陈奶奶摇了摇头,“还行,没多大事。”

听见长辈亲口说没事,村长松了一口气,他强忍着火气,好声好语道:“各位同志,你们都是城里来的文化人,不晓得村里面的情况,不要随意教育人。”

城里人们早就厌烦了村长对陈家的偏袒,众人反驳道:“村长,陈家严重破坏了江岸村的团结,我们必须教育陈家,打倒陈家。”

第4章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个巴掌声,打断了男知青的说话声,一个中年男人骂道:“曾牛,你要是想和我女儿好好过日子,就快给老子闭嘴。”

“爸,你为啥要打我?”

曾牛是从成都那边来的知青,十六岁上山下乡到江岸村,一来就是五六年,由于回城遥遥无期,再加上年龄大了,到了安家立业的年纪,去年夏天,他刚和村里的姑娘领了结婚证。

大庭广众之下,被农村里的老丈人扇了巴掌,曾牛顿感脸上火辣辣的,有种自尊被践踏的挫败感。

中年男人怒道:“当年闹大饥荒,要是没有陈家老人开仓放粮,江岸村的男女老少,早就饿死了,哪有你和我女儿结婚的份儿?”

中年男人口中的饥荒,是建国前西南闹的大饥荒,蝗虫过境,颗粒无收。

面对灾情,那时还是佃农的村民们最担心的事情,并非饿死,而是害怕交粮。

但陈奶奶直接免了那年的田租,还在族里祠堂里设了粥棚,单日男人领粮,双日女人来领粮,还在国民党镇压革命时,暗中支持了八路军不少粮食。

在特殊时期,陈家成分复杂且不正确,很少被拉去县里批斗,一是积累善事多,村里人或多或少都受了恩情;二是运气好,好笋歹笋对半长。

陈渺然奶奶的大哥,在长征途中牺牲,被追为革命烈士。陈渺然的大伯,在百团大战中牺牲,同样追为革命烈士。

陈渺然的父亲,在大学毕业后,在重庆入了国民党,同村族兄在自贡当裁缝,却被国民党揪出来,说他是共党分子,要被拉去枪毙。

那时候,陈渺然父亲刚好在自贡出公差,听说了族兄的事情,他跟长官主动要求押送族兄,想借着机会回家看看。

半夜,趁看押士兵疲惫之际,陈渺然父亲拿起板凳,将两位士兵砸得昏睡不醒,便拿起军刀割断了族兄的麻绳,和族兄先后跳了火车,两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了江岸村。

陈渺然父亲救下的那位族兄,他早就加入了八路军,并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带领手下的游击队取得多次胜利。1949年建国后,经全村村民选举,他被选为江岸村村长。

城里人头一次听说这些事情,脸上都有些羞愧难当。

李涛嚷嚷道:“村长,就算陈家是烈士家属,但还有着海外关系,但今天这一场教育,是民心所向。”

“是仅代表你们城里人的心,还是代表了我们江岸村村民的心?”

人群后面,慢慢走出一位少女,剪着齐耳短发,继续道:“陈渺然同志是我弟弟的未婚妻,我们赵家是赤农。”

“芸姐,你来了?”

眼前的少女名唤赵芸,她的龙凤胎弟弟赵迢,正是陈渺然的娃娃亲对象。而赵芸本人,也是陈远然的娃娃亲未婚妻。

赵家当年是从山东逃难来的,逃到江岸村时,全家只剩着三个红苕。陈渺然奶奶经历过战乱,本着帮急救难的家训,她给了赵家一处泥墙房落脚,命长工送了些粮食和锅碗过去,租了一些土地给赵家种,才让赵家度过了寒冬。

土地改革后,赵家分得了土地,和陈家感情非但没变淡,反而慢慢深厚,成为隔了两道山弯的近邻,一起帮衬着过日子。

1956年芒种,赵家得了一对龙凤胎,姐姐取名为赵芸,弟弟取名为赵迢。1958年端午,陈家也得了一对龙凤胎,哥哥取名为陈远然,妹妹取名为陈渺然。

四人年纪相仿,没上小学之前,就一起上山割猪草。上小学后,四人成了小学同学,经常结伴回家。

村长和赵父商量说道:“赵家是贫农,还是烈士家属,不如赵陈两家定一个娃娃亲。”

在多年情谊下,赵父满口答应。

近几年村里的知青越来越多,由于城里人很少干农活,他们天天借口腰痛脚痛干不动活,或者故意锄掉地里的菜苗,导致江岸村为数不多的教育大会,也会教育知青。

城里人为了转移战火,便天天盯着陈渺然一家不放,只要村民敢教育他们,他们就教育陈家。

赵芸孤身站在人群中央,据理力争道:“亏你们还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政府让你们上山下乡,和我们一起参加劳动。”

“但你们干了什么事情,既不上山砍柴,也不下乡喂猪,天天盯着村里人不放,到底要不要脸?”

“我们不要脸?”

一位女知青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赵芸,你护着未过门的弟媳妇,人家心里不一定有你的弟弟。保不齐,人家只是借着和赵迢的婚事,逃脱教育,只等时机成熟,她就进城享福去了。”

“李萱,你不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血口喷人!”陈渺然在生产队时,无论她干什么农活,李萱永远在背后冷嘲热讽,她早就看不惯李萱了。

李萱继续道:“上次,我就看着你和肖理紧紧挨在一起,他偷偷给了你一包东西,你若是真心接受与赵迢的婚事,就不会和其他男人走那么近。”

“对了,肖理可是北京来的,将来他回了北京,前途光明。前段时间,你家还请肖理吃了一顿饭,肯定是帮着你和他私相授受。”

第5章

赵芸听完李萱的这番话,面色有些迟疑。

“芸姐,你别听她瞎说。”

陈渺然解释道:“肖理外婆和我奶奶是大学同学,老人家在肖理口中意外得知奶奶的下落,特意写了几封信,托肖理带给奶奶,我们家为了表达感谢,才请肖理来家里吃饭。”

李萱瞥了瞥嘴,不依不饶道:“你们陈家先前十分风光,肖家也是书香门第,若真要结亲,他们两家才算门当户对。”

“不然,为何陈渺然都十八岁了,还不跟你家说结婚的事情?”

那一句“门当户对”刺痛了赵芸的心。

赵芸从小到大,周围人说过最多的话,便是:“赵迢不愧是男儿家,聪明伶俐。”

“这赵芸,真不愧有长姐的风范,懂事能干,勤劳贤惠。”

赵芸读小学时,经常听见老师们接连不断的念叨,说没见过那么笨的人,一篇课文背了三四个钟头,硬是背不下来。

所以,面对她和陈远然的娃娃亲,她是开心又自卑。

陈远然这种读书厉害,长相帅气的少年,竟然会是她未来的丈夫,这让她很开心。

不过,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依旧跟种地农妇一样,她又觉得配不上他。

饶是心情忐忑沉重,赵芸谨记身为长姐的本分,她袒护道:“你不姓赵,也不是赵家的亲戚,我们赵家和陈家的婚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赵芸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道雄厚清朗的嗓音,“我们赵陈两家的事情,不劳烦各位操心。”

这道嗓音陌生又熟悉。

陈渺然率先转头,其余人也寻着声响望去。

门外站着一道军绿色身影,一米八几的大高个,鼻梁挺拔,剑眉大眼,美中不足的是,青年皮肤黝黑,脸上有一股浓重的疲惫感。

赵迢从人群中挤出来,先是对着赵芸叫了一声“姐”,又依次喊了陈家众人,最后对着陈渺然咧嘴一笑:“水苗,好久不见。”

说完,他炫耀似的举着手里的纸条,喊道:“水苗,这是我们的结婚申请和介绍信,我特意请假回来和你结婚,你开心不?”

“不......开心,开心的。”

陈渺然下意识地想说不开心,却被陈母狠狠地抽了一下手背,她只能改口:“赵迢,好久不见,你长高了。”

自从赵迢去当兵,两人已有四年不见,少年在军队的磨炼中,身量逐渐高大,五官被雕刻成凌厉的剑鞘,渐渐也变了模样。

陈奶奶望着一身军装的孙女婿,欣慰道:“小迢,你变沉稳了。”

赵迢把结婚申请书打开,展示道:“奶奶,你看,这申请书上的字写得如何?我前后写了二十多遍,才交给领导批示。”

“相比以前,进步很大。”

陈奶奶毫不吝惜夸赞,以往赵迢读了十年的书,依旧是一手龙飞凤舞的字迹,而申请书上的字迹工整端正,一看便知,他在背地里下了苦功夫。

赵迢得了长辈的赞美,脸上挂满得意,又对陈渺然道:“水苗,快看你的名字,符合你的要求不?”

“符合,符合。”

陈渺然敷衍似的说完这句话,便努力不去看赵迢的脸,他的肤色实在太黑了,很像铁锅上的黑灰。

赵迢把两张纸塞进陈渺然手里,转身对着众多知青,脸色瞬间冷峻严肃,由于这些城里人也算半个村里人,他说的话也留了面子,“过两天我和陈渺然同志的婚事,各位一定要多喝几杯喜酒。”

城里人本打算以陈渺然不诚心结婚为理由,把她拉去接受教育,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未婚夫竟然回家结婚了。

如此一来,陈家的成分问题,也是又红又专,找不到任何错处。

在村长和陈家长辈的交谈下,城里人们做出承诺,只要陈渺然和赵迢领了结婚证,他们就不再针对陈家。

随即,城里人们一哄而散,分别回了各自的生产队。

村民们热情地围着赵迢,问他在部队里当什么兵,每个月工资是多少,有没有立功......赵迢露出整齐的白牙,依次回答问题。

赵母姗姗来迟,村长留下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辈,一行人进了堂屋,开始商量起婚事,有人拿着黄历算日子,有人思考酒席上吃什么菜。

陈远然和赵迢作为新郎,理所应当的留在堂屋里面。

而陈渺然和赵芸,两人一起坐在院外的秋千上,望着蓝天白云,相互依偎着,注视着墙角的粉蔷薇。

不久,陈远然和赵迢来到院子,告知两人商量结果。

由于法定结婚年龄为男性20周岁,女性18周岁,陈渺然和赵迢先去领证,陈远然和赵芸跟着把婚礼办了,过两年再去领证。

陈渺然心情有些恹恹的,但没表现出来,她故意喊着赵迢的小名,“赵青蛙,哪天去领证?”

赵迢道:“明天早上,我们四个人坐大巴去县城,我和你去民政局领结婚证,姐和姐夫去买衣服,买喜糖,再一起坐车回家。”

赵迢说着明天的安排时。

赵芸则是偷偷打量着陈远然的表情,见他脸上并无任何不快,心中升起甜丝丝的感觉。心想,他应当是接受这份婚姻的。

中午时分,送走赵家人和村里长辈后。

陈家七口坐在堂屋,又开了一个小型的家庭会议,陈母看出女儿脸上的愁意,疑惑道:“小渺,你不愿意嫁给小赵吗?”

“我可以嫁给他,但不想嫁入他家。”

赵迢家是土墙房子,房屋上的黑瓦经常漏雨,大门正前方又是一大片坟地,晚上总是阴森森的。

陈渺然委屈道:“赵迢回部队后,我可不可以白天在陈家干活,晚上回家睡觉?”

“陈水苗,你哪来的东食西宿做派?”

陈父害怕女儿生了其他心思,脸露愠色,故意说教道:“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你嫁入赵家后,就不再是陈家的女儿,而是陈家的亲戚。”

岂料,陈奶奶拍了一下桌子,怒道:“老二,你读了那么多的书,全读进狗肚子里了?”

陈奶奶抓着孙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小渺,你放心,你的房间,奶奶永远给你留着。”

第6章

第二天一早,陈渺然还在睡觉时,房门“砰砰砰”做响,陈远然喊道:“妹妹,今天你领证,你别睡了。”

陈渺然昨晚睡不着觉,直到天快亮时,才堪堪入睡,她用力睁开双眼,换上生日时做的新衣服,慢慢走出了房门,诧异道:“哥哥,你今天起这么早?”

“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肯定要起早一些。”

陈远然今日穿了一件白衬衫,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虽然脸上是惯来内敛的神情,但明眼人看得出来,他平静的面孔下暗藏着几分喜悦。

“我去领个红本本,你比我还开心。”陈渺然说完这句话,便在院子里站着洗漱。

随即,她打算去厨房里拿几个番茄,走在路上垫肚子,但脚还没踏进厨房,就被陈远然出声阻止,“妹妹,赵哥是军人作息,芸姐也起的早,肯定在祠堂等着我们汇合。”

言外之意,你不要吃那几口番茄,耽搁领证的时间。

陈渺然无法,只好跟着哥哥出了门,她蹦跶到陈家祠堂时,赵芸和赵迢正站在石狮子面前等两人。

陈渺然有些不好意思迟到了,立马甩锅道:“芸姐,你赶紧骂我哥,他今天起得太迟了。”

赵芸笑了笑,“没多大事,是二弟和我起的太早了。”

说话间,陈渺然和赵迢悄悄对上了眼神,她那般直盯盯地望着他的眼睛,赵迢耳朵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陈渺然可惜道:“赵迢,你确实有点黑了。”

“我在云南普洱当兵,黑一点很正常。”

赵迢咧嘴一笑,并没觉得自己被冒犯。相反,由于未婚妻还记得他从前的模样,他脸上浮现兴奋的笑容。

结果,反把脸皮衬得黑红黑红,活像川剧里的三花脸画上了胭脂。

四人来到村口,先是坐着牛车来到镇上,又在车站买了大巴票,刚一上车,鸡屎味,皮革臭味等各种各样的味道扑面而来。

陈渺然有些晕车,特意选了靠窗的位置,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枝,心情十分复杂,她今天去领结婚证,过几天就要办酒席,她竟然真的要嫁给赵迢了。

对于这个未婚夫,陈渺然心里没多大反感,拿最简单的事情来说,她小时候在村里疯玩,衣服裤子都沾满了泥块儿,怕被爸妈教训时,她就会说,是赵迢故意扔泥巴砸她。

这个借口用了三四年,赵迢被他妈揍了好几回,他硬是没辩解一句。

“水苗,来,吃点黄瓜。”

赵迢从怀里掏出一根黄瓜,掰成两截,把多的那截给陈渺然,自己吃黄瓜尾巴那部分。

“芸姐和我哥呢,让他们看着我俩吃,是不是太不厚道了?”陈渺然接过黄瓜,还没咬一口,便看见赵迢分别朝两人递了一根翠绿的黄瓜。

看着赵迢的动作,陈渺然很是无语,他怎么不多拿点黄瓜,分来分去,就他一个人吃得最少。

赵迢道:“今早出门急,在路边只找到三根黄瓜,等到县城了,我拿工资请你们吃牛肉面。”

大巴车晃晃悠悠两个小时,终于在县城里停下。

车刚停稳,陈渺然立即下了车,站在马路边,呼吸着没有鸡屎臭味的空气,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几人在车站附近吃了牛肉面,就开始分道扬镳,陈渺然和赵迢去民政局领证,陈远然和赵芸去百货大楼买喜糖。

到了民政局,赵迢把两人的结婚申请书,介绍信拿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一位热心的中年大姐,看着肤色截然不同的新人,用方言打趣道:“哎呦,都说儿肖母,女肖爹,希望你们将来生一个儿子,要是生个女儿随了爸爸的黑皮肤,那是抹多少雪花膏都变不白。”

陈渺然闻言,不好意思的替赵迢辩解道:“他......他以前挺白的,是去了云南,才晒黑了。”

工作人员检查完证件,笑道:“他皮肤再白,也没得你这个女娃儿白。”

拍结婚证照片之前,工作人员按照惯例问话,她先把目光对准陈渺然,道:“请问女同志,你认识身边的男同志吗?”

“我们村里人,赵迢同志。”

工作人员得了回答,又对赵迢问道:“请问男同志,你认识身边的女同志吗?”

“我的未婚妻,陈渺然同志。”

工作人员得了回复,便给两人拍照片,指挥道:“女同志,这是你的丈夫,不是你的仇人,稍微靠近点。”

陈渺然只好离赵迢更近些,目光望着民政局工作人员,嘴边扬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两个酒窝

拍完照片,又盖了红章,工作人员把结婚证件递给两人,陈渺然打量着照片,青年一身军装,目光炯炯,道貌凛然。

她抬手朝身边青年打去,轻骂道:“赵迢,你表情那么严肃,是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水苗,你冤枉我了,我只是按照村长的建议行事。”

从陈家出来后,村长悄悄找了赵迢,告诫道:“小迢,你是军人,明天领证时,要拿出我们军人的精神面貌。”

赵迢一直牢记村长的话,便将表情摆得端庄严肃,正气禀然。

陈渺然看完结婚证,随手递给赵迢,“放好点,要是搞丢了,你就麻烦了。”

赵迢把结婚证拢好,放进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里,开玩笑道:“水苗,证件到手了,你不能逃婚了。”

“逃鬼啊,我要是逃了,我家就麻烦了。”陈渺然叹了一口气,她要是不和赵迢结婚,她就倒霉了。

与其嫁给其他赤农家庭,还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赵迢,按照老辈子的话说,她和赵迢是青梅竹马,缘分深厚。

两人领证耽搁了不少时间,加快步伐朝百货大楼走去,赵迢看妻子走那么快,激动的叫了她的大名,“陈渺然,我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等等我。”

“百货大楼新进了一批牛奶糖,听说是来自内蒙古的,你走快些,不然就被别人买完了。”

赵迢轻轻“哦”了一声,步伐不但没加快,反而走得更慢了。

陈渺然等着赵迢出糖票,看他脚步慢的跟乌龟一样,她无奈转身,双手拉起赵迢的大手掌,扯着他往前走,在她没注意的地方,赵迢嘴角微微上扬。

第7章

陈渺然和赵迢到达百货大楼时,各自的哥姐正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大门口,一副等待很久的模样。

赵芸眉目染着喜意,道:“小渺,恭喜恭喜,从今以后,我们真成一家人了。”

“芸姐,你赶紧骂赵迢,刚才拍照时,他表情就像改卷子的数学老师,就像是我逼婚一样。”

陈渺然抓准机会,想让赵芸收拾赵迢一顿,为自己出出气。

赵芸向来惯着年纪小的陈渺然,但姐弟俩四年未见,她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赵迢趁机接过了姐姐手上的东西。

随后,几人坐上了回家的大巴,回到了熟悉的江岸村。

九月十五日,宜嫁娶,祭祀。

按照老一辈的说法,陈赵相对于“换亲”,两家在同一天举行婚礼,嫁娶送往的礼仪,就不是传统的“押礼”先生带着彩礼来迎亲,而是陈远然和赵迢先背着自家的新娘去了族里祠堂,顺利交换新娘子后,各回各家。

赵母本是眼泪汪汪的送着女儿送嫁,等自家儿子牵着儿媳妇回家后,立即破涕为欢,喜悦地坐在堂屋里,等着儿媳妇敬茶改口。

陈渺然穿着一身红衣服,黑发随意一挽,发髻旁边簪着赵迢特意从昆明买回来的红绢花,她本就长的好看,绢花衬得人更明艳动人。

赵迢郑重地拉着人进了赵家堂屋。

押礼先生在旁边唱词,“新妇进门来,上敬公婆,下尊丈夫,切莫犯了糊涂账,错把娘家当成宝。”

“亲戚持酒贺,年年吉祥岁岁乐,金子银子端上桌子,来年早生贵子。”

等嫁妆全部放好,押礼先生停止唱词,便让新媳妇改口喊妈,赵母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道:“一家人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堂屋里的新礼刚结束,外面人嚷嚷着“开席了,开席了”。

川南地区的酒席讲究吃“九大碗”,菜品可能会因地域、习俗和个人喜好的不同而有所差异,江岸村的“九大碗”包括:软炸蒸肉、清蒸排骨、樱桃肉、蒸蛋卷、八宝饭、冬尖烧白、蒸肘子、夹沙肉、咸烧白九个菜品。

热气腾腾的饭菜刚一上桌,大家伙都敞开了肚皮吃,作为喜席主角的陈渺然,还要跟着赵迢一桌桌敬酒,感谢邻居们拿出锅碗瓢盆,扛着桌子凳子,熬夜在后厨做菜。

饭桌上,前几天针锋相对的城里文化人们,待赵迢敬酒时,七嘴八舌道:“赵二哥,从我来江岸村那一天,就在等你的婚席了。”

“赵二哥,你这人心性稳重,闷声干大事,你四年前悄悄摸摸的去当兵,今年又悄悄摸摸的回来结婚,家庭事业两不误,让我们发自内心的佩服。”

“陈渺然同志作为村花,要不是与你订下娃娃亲,别说我们外地人,怕是你们村里人都踏破门槛的提亲。”

赵迢望了一眼陈渺然,嘴角的笑意越发耀眼,“今天感谢各位捧场,希望大家吃好喝好,玩个尽兴。”

说完,他将酒杯里的苞谷酒一饮而尽,随手拿过陈渺然手里的酒,替她喝光了。

敬完两排酒席,场坝里的人渐渐稀少,负责炒菜和端菜的人重新上了三桌新菜,陈渺然和赵迢敬完最后三杯酒,终于落座吃饭。

赵迢喝了很多酒,但没有喝醉,“小渺,你最爱吃粉蒸肉了,多夹点。”

陈渺然一向讨厌酒味,刚才她敬酒的酒杯,十杯有七杯都倒的是苦丁茶,另外三杯苞谷酒,全是赵迢替她喝的。

她强忍着那股浓重的酒味,敷衍道:“在吃,我在吃,你也赶紧吃。”

赵迢故意凑过去,让那股酒气熏的更重,“小渺,我去给你盛饭?”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渺然把陶碗直接递过去,她早上在家只吃了几个汤圆,一直忙活到中午,早就饿得不行了。

赵母看赵迢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是铁骨铮铮的军人,竟然主动去给妻子盛饭,她紧皱着眉头,想用眼神制止儿子的动作。

“娘,你要添饭不?”

未等赵母回答,赵迢端起母亲的饭碗,感激道:“娘,今天姐姐出嫁,我也结婚,你辛苦了,小渺和我一起去给你盛碗饭。”

陈渺然放下筷子,很快站起身,从赵迢手里接过碗,脆生生道:“妈妈,我给你盛饭去。”

赵母听了这句话,脸色立马好起来。

木饭桶放在屋檐下,小夫妻手里各自拿着一个饭碗,齐身朝屋檐下走去,饭桶里一共四五个木勺,但陈渺然没弯腰,任由赵迢打饭。

她望着堂屋里的嫁妆,有木匠刚做的衣柜碗柜,新鲜的苹果香蕉,还有三四床整齐的新被子。

“小渺,这四年我不在村里,红白丧事吃饭时,都是谁给你打饭?”

自从在祠堂接过陈渺然后,赵迢再也不喊她的小名“水苗”,而是一口一声“小渺”,像是在特意提醒陈渺然,两人从幼时的发小玩伴,已经变成明媒正娶的新夫妻。

陈渺然理所应当道:“我哥打呀,偶尔他不和我坐一桌时,芸姐会顺手帮我。”

“再说了,我有手,你要是不想盛,我自己来。”

赵迢赶紧扔下木勺,急道:“你不是我老婆时,我都给你打饭,你今天成了我老婆,我给你打饭,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饭桌,陈渺然双手端着饭碗放在赵母面前:“妈妈,吃饭。”

“儿媳妇也赶紧吃,今天累坏了吧。”

赵母惦记着陈渺然带来的嫁妆,她弟弟家的碗橱坏了,等有了时间,她就给人送过去。

吃完酒席,各家把自家的碗筷整理出来,扛着桌子板凳回了家。

陈渺然系上围裙,开始帮忙做活。赵家是泥土坝子,在村里人来来回回的走动中,洗碗水将场坝搅得泥泞不堪,把她新买的布鞋沾满了泥土。

赵迢也没闲着,帮着年迈的老人家抬桌子,老人家不好意思道:“迢娃儿,你今天新婚,都还要你帮忙抬桌子,二老爷祝你和小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下午时分,人群彻底散离,陈渺然将吃剩的骨头拿去喂狗,扫完地后,又给赵迢烧了一锅热水,等他回来清洗满身的酒味。

第8章

赵迢送完桌子,将身上的酒味彻底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走进了自己的新房,也是他没当兵之前住的房间。

“小渺,你怎么了?”

赵迢刚一进门,便看见陈渺然倒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哭声很压抑,低低沉沉的,就像是立春飘散的小雨,只闹出润物细无声的动静。

他反手把房门关好,这才快步过去,将陈渺然从床上扶起来,关切道:“小渺,你为什么要哭?”

陈渺然脸颊微红,睫毛上挂着泪珠,难过道:“这......这是我第一次吃完酒席,没有回......回家。”

赵迢安慰道:“小渺,你就当自己多了一个家。”

“这不是我想要的家......”

赵迢在脑海里疯狂搜刮劝慰的话,却听见陈渺然说:“我不喜欢土墙房子,也不喜欢泥坝子,我讨厌你家的厕所和猪圈弄在一起。”

陈家在土地改革后,陈奶奶带领几人回到陈渺然爷爷的祖宅,青砖房子,石板院子,猪圈离小院子也有一段距离。

赵迢脸色一黑,振振有词道:“陈渺然,你这是地主小姐的做派。”

“他们都骂我是地主小姐,我家本来也是地主。”陈渺然瞥了瞥赵迢,不服道,“怎么,你也要用城里文化人那一套说辞骂我吗?”

赵迢瞪大双眼,“我哪敢骂你,你别冤枉我。”

两人没订亲时,陈渺然总是惹赵迢生气,但赵迢看她的年龄比自己小,再加上陈渺然小时候白白胖胖的,长得很像镇上的糖画娃娃。因此,他从来不生气,还主动替她收拾烂摊子。

比如陈渺然六岁时,穿着新年衣服到处玩,不小心摔进了稻田里,就像一只落汤鸡。

陈渺然害怕被家里人骂,也不敢告诉自家亲哥,只敢偷偷去找赵迢。

赵迢悄悄把她带回家,让陈渺然换下脏衣服,等把脏衣服洗干净,他左手提着湿漉漉的衣服,右手拿着陈渺然新看上的木头玩具,一起回陈家负荆请罪,并把错误全揽在自己身上。

两人定下娃娃亲后,陈渺然更是无法无天的逮着人欺负,赵迢每次都告诫自己,对方是长大后的未婚妻,绝对不能生气,直到忍无可忍时,他才忍着怒火道:“陈水苗,你这是地主小姐的做派。”

不过,赵迢在军队里待了四年,只想找出根本问题,“小渺,你告诉我,你是不想嫁给我家,还是单纯不想住土墙房子。”

“我可以住土墙房子,但我不想猪圈离房间那么近。”陈渺然哭道:“猪屎是真臭,猪吃饭的动静也是真难听。”

她刚说完这句话,屋外刚好传来洪亮的“哼唧哼唧”声,声音连续而有节奏,还带着厚重的鼻音,似乎在表达被说坏话的不满。

陈渺然陡然听见猪叫声,本来气呼呼的心情,忍不住噗嗤一笑。

赵迢用手指轻轻刮动她的眼角,抹干她的泪水,认错道:“小渺,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从小睡的这间房子靠近猪圈,不适合做婚房。要不,过几天我们搬进姐姐的房间?”

“不行,绝对不行。”

陈渺然坚决道:“这是芸姐的第一个家,不能因为我嫁进来,就把她的房间占为己有,把她在赵家的痕迹全部抹去。”

陈渺然在陈家的房间也被保留着,她想用相同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发小姐妹,对待自己的新嫂子。

“那......你先忍忍吧。”赵迢眼底划过一丝无能为力,充满歉意道:“小渺,没让你住上满意的房子,这是我身为丈夫的失职,我听村长说,城里厂子分房子,你等我转业进汽修厂。”

“没让你住上城里房子之前,我不会碰你,也绝不会越雷池半步。”

“赵迢,那你不能反悔。”陈渺然得到想要的答案,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赵迢看见她发自内心的喜悦,反问道:“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你一诺千金,立木为信,驷马难追......”

陈渺然说了很多夸人的话,直把赵迢哄得晕头转向,他拿出衣柜里的凉席,拆开系着的布条,准备打地铺时。

“你别睡地上,万一被你妈看见了,再经过她那张嘴一说,别人会骂我忘恩负义,不是诚心诚意和你结婚。”

陈渺然让赵迢把凉席重新裹好,放在两人中间,形成一条楚汉分界,再次嘱托道:“赵迢,为了我的名声,你明日起早点,记得把凉席藏好。”

赵迢利落回答:“收到。”

而在另一边的陈家,赵芸刚吃完酒席,便拿着扫把开始扫地,在厨房里忙着洗碗,勤劳能干。

晚上洗完脚,她等着陈远然带自己回房睡觉,陈远然拿起桌上的油灯,“芸姐,我们去隔壁休息。”

“啊?去隔壁?”赵芸面露疑惑,问道:“阿远,我们不睡这间院子吗?”

陈远然道:“芸姐,从今天开始,我们晚上回隔壁休息,白天在这边吃饭。”

陈家一共有三间紧挨着的院子,幺爷的房子在最左边,陈家主院是中间,最右边的房子是用三姑名义建的,但一家人感情好,都窝在主院里生活。

陈远然结婚前两天,陈奶奶特意召开家庭会议,言明年轻人和老长辈的生活观念不相同,强行挤在一起,万一生出矛盾和摩擦,会委屈新进门的孙媳妇。

还不如把隔壁房子打扫干净,年轻小夫妻独自睡一个院子,分睡不分家,家和感情佳。

赵芸提着自己带过来的衣服,跟着陈远然来到隔壁院子,陈远然推开大门,指着向阳的房子道:“芸姐,你睡这间房间,阳光好。”

又指了指对面,“我睡这间,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喊我的名字,我睡眠浅,听得见。”

赵芸听完这个安排,神色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尽管她比丈夫年纪大两岁,但她也问不出那句话,“作为新婚夫妻,为什么第一天就要分房睡?”

陈远然看着新婚妻子,紧张地挠了挠头,道:“芸姐,我们还......还没领证呢,既然没有领证,就不算名正言顺的夫妻,今天这个安排,将来你要是后悔了,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第9章

睡在陌生的环境,旁边躺着一个滚烫的活人,陈渺然醒的很早,她害怕被赵母发现两人分开睡的事情,想着先把凉席收起来,但收的太快太急,手指不小心被草绳割除一条口子。

她顿时来了气性,推了一把睡得正熟的青年,喊道:“赵迢,我们该起床挣工分了,你赶紧把凉席藏好。”

“起,我这就起。”

赵迢睁开眼睛,视线雾蒙蒙的,显然还没天亮,稀奇道:“小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今天起这么早种地,委实让我高看你一眼”

“废话,要是去迟了,只能干挑粪背的活。”

办酒席之前,村长把几人的生产队关系进行了调动,陈渺然从一队转到三队,赵芸和陈远然从三队转到一队,还给陈远然安了一个计分员的名头。

最近是收苞谷的月份,等苞谷从地里背出来,晒干后,就要按照工分排名分粮食。

两人来到灶房,陈渺然负责烧火,赵迢负责热菜,赵迢望着满脸通红的新婚妻子,又起了话头。

“小渺,早知道我们两人会结婚,你小时候追着我打时,我就还几下手。”

陈渺然用火钳夹了一截柴火,呵道:“你要是敢还手,说不定我就逃婚了。”

“逃婚是个力气活,不吃饭跑不动。”赵迢放下锅铲,低声道:“我去喊娘吃饭,你热个冷饭,顺便把菜端桌子上。”

“行,换我来。”

陈渺然把锅里的酥肉汤盛进碗里,从木甑子里倒出一些冷饭,沿着锅边放了一圈冷水,她盖上锅盖,往灶里加了一把易燃的柴火,随着火舌的踊跃,空气中传来米饭的焦香味。

赵母出了房门,望见桌上的热气腾腾的饭菜,她话中带刺:“水苗,我能吃上你做的一顿饭,那可太不容易了。”

“要不是赵迢请好了婚假,又带回办酒席的钱。说不定,你还得过两年才能嫁过来。”

陈渺然皮笑肉不笑道:“妈妈,多亏了赵迢,以后我们能天天一起吃饭。”

实则内心又把那群文化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他们没事找事做,她根本不用这么早结婚,也不用在别人家做饭。

吃完早饭,赵母借口操办婚礼太劳累,她脑壳有些昏,都看不清楚人,估计要在家里歇几天。

赵迢道:“娘,你先休息,中午自己做饭吃,我和小渺先去生产队了。”

接着,他跨起装开水的军用水壶,和陈渺然一起出了堂屋,往地里走去。

两人去了保管农具的地方,大概等了二十多分钟,生产队的人全部到齐,在队长和计分员的安排下,陈渺然和赵迢单独行动,负责收在村口大地的玉米。

计分员是赵迢的表哥,在带着大部队上山之前,他拍了拍表弟的肩膀,“二弟,你还有五六天坐火车回部队,你和媳妇刚刚新婚,表哥特意给你们创造相处的机会。”

“那块田地靠近一队,说不定还能和大表妹见面,你好好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赵迢忙道谢,“多谢表哥,等我回部队了,以后小渺在生产队里,麻烦表哥照看一二。”

“二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计分员看了看周围,委婉提醒道:“小渺在一队时,和北京来的知青走得有点近,幸亏你提前回来结婚了。否则,我们江岸村的村花,也不知道花落谁家。”

赵迢听懂了言外之意,马上维护道:“表哥,小渺奶奶和肖理外婆是旧识,肖理下放到江岸村进行劳动改造,作为故人之孙,陈家照看一二,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渺然在前面等了很久,见赵迢一直在聊天,不耐道:“赵迢,今天早上说好了,你要挣十分工分,你再不去背苞谷,我们只能挣五分了。”

赵迢闻言,不好意思道:“表哥,小渺有一颗迫切劳动的心,我先去找她了。”

说完,赵迢提着背篓和镰刀,朝陈渺然小跑过去。

赵迢渐渐走近,陈渺然问道:“刚才你和他在聊什么呢,嘴角都没放下来过。”

“表哥说,只要我们两人单独把那块地的苞谷弄完,就给我们记十二分。”赵迢解释道。

“那走啊,快点。”

陈渺然顿时干劲十足,只想把十二分拿到手,工分越多,年末分到的粮食才越多。

赵迢十三岁下地挣工分时,陈渺然还没到年龄,陈渺然十四岁挣工分时,赵迢进部队当兵去了。

说起来,这是两人认识十八年以来,第一次搭配干活挣工分,陈渺然的心里有些别扭,未婚夫真变成了丈夫,她还有些不习惯。

两人站在村口的田地边,抬头一望,硕大的苞谷挂在头顶,同时叹道,这是一场硬仗。

夫妻俩在来的路上商量好了分工,当然是陈渺然单方面的决定,她负责剥苞谷穗,砍苞谷杆,赵迢负责背苞谷到晾晒的场坝。

从早上忙活到中午,两人午饭都来不及吃,主要是三队食堂修的远,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陈家父母去学校上课时,两人隔老远就看见了女儿和女婿的身影,陈母替陈父顶了两节课,让丈夫回家做午饭。

陈渺然用镰刀奋力砍着苞谷杆,肚子饿的发空。突然,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小渺,快来吃饭了。”

陈渺然一愣,这道嗓音有点像她爸。随即,那道嗓音多了几分不悦,指责道:“哪个神人把我幺女安排在这里,这是要把她给整死啊。”

“爸爸,你怎么来了?”

陈渺然急忙从苞谷林里窜出来,头发上还沾了不少苞谷须,疑惑道:“你不是在学校上课吗?”

陈父举了举手里的竹篮,邀功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女背苞谷父心痛,小渺,我中午跑回家,给你拿来了你最爱吃的腊肉排骨,快放下镰刀,吃饱了再干活。”

陈渺然还没忘记那句话,反问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还拿饭给我吃,不怕我回去把家淹了吗?”

“仙人诶,你赶紧吃饭吧。”陈父放下竹篮,无奈道:“我要是不说些歹话刺一刺你,你会安心和小迢领证?”

第10章

陈渺然把镰刀放在捆好的苞谷杆上,坐在父亲身边,道:“爸爸,我们等一下赵迢,他今天出力最多。”

“他不多干点,赵家连保底工分都没得。”陈父望着满头大汗的女儿,唉声道:“小迢要是早点回来结婚该多好,我就让学生来劳动一下,帮你拿几个苞谷,你也能轻松一点。”

“爸爸,那群八九岁的小学生来帮我干活,要是被城里知青看见了,我们家又要被教育了。”

陈父越听越心痛,他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小叠钱,“小渺,这是别人送的人情钱,你奶奶分成了三份,一份负责家里开支,一份给了你哥哥和大嫂,还有一份给你。”

“你昨天刚嫁进去,你婆婆肯定不会让你负责管钱,你自己收着当私房钱,想买什么就买,想进县城看电影也去看,哪怕想穿新衣服了,也有钱扯新布。”

陈渺然闻着腊肉香,忍了很久的馋虫都快勾引出来了,她把钱推回去,“你让妈妈先帮我存着,等我以后有急用,我自己回家去取。”

“行,你做主。”

陈父把钱用帕子重新包好,来来回回包了四五层,才放进衣服里面的夹层,生怕钱丢了。

就在这时,赵迢刚好背完苞谷回来,他看见路边歇息的两道背影,喊道:“爸,您怎么来了?”

陈父转头,应了一声“唉”,才答道:“三队食堂离村口远,我来给你们送点饭菜。”

赵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好意思道:“爸,太麻烦您跑一趟了,是我考虑不周,光想着出门带水,倒忘记带饭了。”

“不打紧,不打紧。”陈父挥了挥手,毫不介意道:“计分员分地方,完全是随缘而定,你也不知道会被分到村口来,你们以后要是饿了,就让小远去一队食堂打饭给你们吃,你们三姑挣的工分,多你们两三顿饭,不在话下。”

说完,陈父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泥灰,“本来想给你们背苞谷,但你和小渺结婚第二天,老丈人就帮着来干活,旁人要是看见了,肯定要说闲话。”

“我先回小学上课,你们如果得了时间,就回家来看看,家里老人都很想你们。”

陈渺然望着父亲的背影,喊道:“爸爸,后天回门,你记得做红烧茄子,我可想吃了。”

赵迢也道:“爸,您慢点,走路小心些。”

送走了陈父,陈渺然从篮子里拿出饭菜,顺手递给赵迢一双筷子,怅然道:“听说我家昨天的喜席,没上清蒸排骨,上了一道椒盐腊肉排骨,等我们忙完地里的苞谷,一会儿回家拿点排骨回去。”

“小渺,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迢露出担忧,结婚第二天就回娘家拿东西,他担心妻子和家里人的关系恶化。

陈渺然夹了一块腊肉,提醒道:“我们两人在地里吃肉,你妈妈在家里吃冷菜冷饭,我怕她心里会有想法。”

她没说出口的是,我家本就舍不得我出嫁,在我出嫁第二天,就上坡送饭送钱,肯定巴不得我回家看看。

小夫妻累了一上午,将竹篮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赵迢去河边把碗筷洗干净,陈渺然坐在地里休息。

赵迢从河边回来时,故意把手掌上的河水溅在陈渺然脸上,两人打打闹闹了好一会儿,继续在地里干活。

下午四点过,赵迢背完了所有苞谷,又开始背苞谷杆杆,计分员来地里转了一圈,便在纸上给赵家写了十二分。

幺爷上午没来三队干活,下午奔着来食堂打饭,打算在食堂偶遇小孙女时,计分员却带了话,他表弟和表媳妇从村口抄近路回陈家去了,希望幺爷去食堂打饭时,把两人今天的饭打了,顺便带给他姨妈。

幺爷扛着锄头,笑骂道:“鬼娃娃些,我在地里等了她那么久,结果比我先回家。”

又庆幸道:“还是嫁在同村里安逸,想回家就回家,这要是嫁在隔壁村,别说让我带饭,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她一回。”

陈渺然和赵迢走到祠堂时,恰好和陈远然、赵芸和三姑汇合,陈渺然招手道:“哥哥,芸姐,三姑,好久不见!”

陈远然关切道:“妹妹,你在三队待的怎么样,没有人难为你吧?”

“今天在苞谷地里待了一天,累得很。”陈渺然忍不住叫苦,“唉,想念和我三姑一起干活的日子。”

“你就仗着三姑能干,一人能挣三个人的工分。”陈远然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妹妹的真面目。

“水苗,累......坏了,姑心......心痛。”三姑望着小侄女,眼里陡然布满了泪水。

陈渺然从会说话起,就天天跟在她背后喊“三姑”,十四岁跟着她在一队干活挣工分,两人常年形影不离,她最舍不得陈渺渺出嫁。

昨天晚上,三姑睡觉之前没看见小侄女,难得发了病,陈母和陈奶奶哄了两个多小时,才把人哄好。

“三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陈渺然拉起三姑的手,又把目光转向赵芸,“芸姐,你和我哥哥都换在了一队干活,今天过得怎么样?”

赵芸今天也忙着收获苞谷,额头上粘着汗水打湿的刘海,叫苦道:“无论在哪个生产队,每年背苞谷都很累。”

五人分成两队前行,陈渺然、三姑和赵芸走在最前面,赵迢和陈远然走在后面,专门负责拿背篓和锄头。

陈渺然出现在家门口时,陈奶奶和陈母的脸上瞬间爬满了笑容,逮着女儿问长问短,听说她今天在地里干活,纷纷夸她热爱劳动。

陈父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打趣道:“小渺,吃了家里一顿饭,晚上就追回家来了,等我以后天天给你送饭,你天天回家打一转。”

一家人乐呵呵的聊了不少,陈渺然趁机钻进厨房,拿出两三块排骨,道:“爸爸,我明晚炖腊肉干笋汤吃,这个排骨......”

“拿,快拿,你本来就嘴馋。”

陈家人本想留两人吃饭,但陈渺然说还要回家做晚饭,无奈之下,只能目送两人离开。

陈渺然和赵迢回到赵家,顺手把幺爷帮忙打的饭菜拿进屋里,赵迢在堂屋里点燃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亮起时,陈渺然震惊的发现,她带过来的嫁妆,竟然少了一件橱柜。

第11章

陈渺然以为自己看错了,她赶紧揉揉眼睛,差不多揉了两三回,又睁开眼睛来回打量,依旧不见橱柜的影子。

她以为赵母将厨房放在了灶房,便来灶房探探究竟,乌漆嘛黑的低矮房屋里,水缸旁边摆的还是原来的破橱柜。

陈渺然脸色顿时一垮,浑身上下散发着焦躁,一种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动的飞扬浮躁。

赵迢刚刚喂完猪出来,他瞬间发觉了妻子的不对劲,赶紧问道:“小渺,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烧火做饭?”

“饿什么啊,气都气饱了。”

陈渺然没好气道:“我陪嫁的橱柜不见了,除了你妈的房间没找,其他地方我都找遍了。”

言外之意,你先去找找,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们再看如何掰扯。

正在这时,赵母走路的动静在坝子里响起,她发出尖冷指教的嗓音,“赵迢,怎么还不做晚饭,你们在三队食堂吃了饭,我可啥子都没吃。”

这一句话,让屋里的气氛势如彍弩。

赵迢深知陈渺然的脾气,他安抚似的逮住她的手腕,摇头示意她别说话,这件事情交给他处理。

他先解释没做晚饭的原因,“娘,我和小渺挣完工分,回了她家一趟,刚到家没多久。”

接着,他拿起火柴点燃灶台上的煤油灯,问道:“对了,你今天去哪里了?”

赵母似乎在放背篓,雄厚有力道:“这两天家里办酒席,你七舅家出了不少力气,趁着你在家挣工分,我特意送一些谢礼过去。”

赵母是隔壁村人,娘家姓蒋,她排行第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蒋老爷子向来重男轻女,在没生儿子之前,他特意收养了堂弟的儿子,继承香火。但生下小儿子后,蒋老爷子把养子重新还给堂弟,搞的两家关系紧张。

蒋老爷子将错就错,平时在路上看到了堂弟和侄儿,仗着自己有了亲儿子,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抬起下巴走人。

而堂弟一家懒得计较,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处事原则,他们直接搬来了江岸村,恰好堂弟和赵迢爷爷是战友,两人有着战场上厮杀的交情,也有共同的讨嫌对象。

因此,两家绕过蒋老爷子一家,感情一向不错。比如今天给赵迢写十二分的计分员,就是蒋老爷子堂弟的孙子。

六个女儿陆续嫁人后,蒋老爷子变本加厉,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小孙子在医院的出生费用,小到买个油盐酱醋的钱,都让女儿们私底下凑钱。

要是六个女儿不出,就在村口骂人家忘恩负义,不忠不孝,还跑去女婿家里胡搅蛮缠,闹得各家鸡犬不宁,无论蒋老爷子提什么条件,全部一口应下,恨不得把人打发走。

赵迢从小到大深受其害,导致他对自己的亲外公和亲舅舅一家没多大耐心,他一边烧火做饭,一边不动声色的打听:“娘,你给七舅家送了什么,昨天剩了很多酥肉,怎么不抓一点过去?”

“抓了,我抓了好大一袋酥肉。”赵母沾沾自喜道:“你七舅家的碗橱坏了三四个月,平时拿饭菜不方便,我早上刚把家里的新碗橱背回去,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都没赶上你七舅家的午饭,我都快饿死了。”

赵母一边说,一边闻着菜香来到灶房。

陈渺然本就忍着气,一听赵母供认不讳的话,猛得从木凳上窜起来,和赵母撞了个面对面,质问道:“你凭什么乱动我的嫁妆,那是我幺爷花了三个月做的!”

陈渺然带过来的所有木头嫁妆,全是幺爷亲自上山砍榆木,又慢慢把木材拖回家,制成木板,上墨涂漆,前前后后花了两年时间。

虽说儿媳妇是自己亲自看到大的,但赵母很不满意这个儿媳妇,一看她竟然敢对长辈大喊大叫,斥道:“陈渺然,你既然进了赵家的门,那你带进来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说了算。”

“我作为赵家的当家人,作为你的婆婆,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乱吼,亏你爹还是大学生,竟然连尊老爱幼都不教你。”

陈渺然立即反驳:“我陈渺然的东西,哪怕砸烂当柴火烧,也不会拿给好吃懒做的人家用。”

赵迢甩下锅铲,直接一个大跨步来到两人中间,以身高优势隔开了婆媳俩,随即把话头对准了赵母,强装镇静道:“娘,那是小渺带过来的嫁妆,你怎么能乱送人呢?”

“什么叫乱送人?你亲舅舅是外人吗?”赵母见儿子不帮自己,叫苦道:“赵文,你生的什么儿子哟,娶了媳妇就忘了妈,我就拿了一个碗橱送人,恶媳妇就想把我给杀了。”

“我的命好苦哦,丈夫是当兵的,儿子也是当兵的,父子俩都不把我放眼里。”

陈渺然想推开赵迢的手臂,但她力气小,根本推不动,冷笑道:“您看看家里的破碗烂柜子,到处是老鼠走过的痕迹,那个新碗橱放自家用不好吗?非要上赶着送给蒋家?”

赵母把灶台的陶碗一扔,瞬间摔成七八块碎片,振振有词道:“那是我亲爹和亲弟,我想让他们用上好东西,我有什么错?”

“陈渺然,你要是不想待在赵家,你就赶紧滚回去,我可不要你这种小里小气、斤斤计较的儿媳妇。”

按照陈渺然以往的脾性,肯定提脚就走,但她害怕和赵迢离婚后,陈家因为成分问题,会被别人逮着指骂。

她奶奶那么大年龄了,可经不得任何变动,她费力地吸着鼻子,向后退了几步,不服道:“算您赢了,您干脆把锅碗瓢盆都送给蒋家,让旁人都夸你的孝顺淑德。”

“这个日子,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我都无所谓,大不了一起到处要饭吃。”

陈渺然说完这句话,转身而走。赵迢还没反应过来,便眼睁睁的看着妻子回了房间,屋里很快响起门锁声。

赵母继续煽风点火道:“老娘要屁饭,陈家拿你当眼珠子一样,我女儿也嫁给了你哥,要是我吃不起饭了,天天腻在你们陈家,你爸你妈吃什么饭,我就端什么菜。”

完结小说江岸村的龙凤胎&佚名全文阅读,全书语言流畅,自然洒脱,是一本不错的小伙。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