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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言》精彩章节试读

第一章

我攻略了时倦五年。

只要他在我生辰那天向我提亲,我就能留在这个世界。

可我整整等到了三更,才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时倦的青梅竹马今天回来,他一直都和她在一起。】

陪伴了这么久,系统决定答应我一个要求。

让我选择自己的死法。

那么,既然迟早、必须要离开。

我要死在时倦的面前。

让他亲手杀死我。

再后悔一辈子。

还有一刻就到子时了。

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辰,也是攻略的最后期限。

只要时倦今天向我提亲,我就能留下来。

我们分明——是说好的。

房间里挂满了彩带,桌上摆着精致的点心,连角落里都放满了一束束鲜花。

我们共同的朋友提前得了消息,来到府上,准备庆贺。

然而从午时到夜晚,时倦的信件始终没有送到。

闺蜜林儿握着我的手,安慰我:

「雪儿,你别急,他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能有什么事呢?

明明不久前,他还信誓旦旦,一字一句地对我承诺:

「雪儿,我会在所有人面前,给你一场最完美的求亲。」

我摇摇头。

让朋友们先回去了。

按照规定,时倦如果在今天结束之前还不来,我就会被系统抹杀。

我实在不想让这些真心爱我的人看到我魂飞魄散的场面。

也许是我不停看向沙漏的样子太过狼狈。

还有最后几刻,系统终于出声提醒了我:

【宿主,别再等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冷冰冰的机械音,此刻竟然也带上了一丝愤懑。

【他不会过来了。

【陆妍今天回京,他一直陪着她,现在还在医馆。】

陆妍是时倦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只不过她天生体弱,身子一直不太好。

及笄之年被父母送去了江南,后来就很少再出现。

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好疲惫:

「她的病,治好了吗?」

【没有。】

系统给我解释道:【但京城新来了一位名医,所以她应该不会再离开了。】

哦。

这样啊。

也能理解。

既然真正喜欢的人回来了,也就没必要再和我纠缠在一起。

系统的话音刚落,子时的更声响了。

我闭上眼睛,等着灵魂被剥离的那一刻。

然而。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睁开眼睛,依然是熟悉的房间,乱糟糟的花束、装束、烛光。

我……

为什么还在这?

【我帮你提交了一个申请。

【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会延长一天,与此同时。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听起来也并不是多么有意思。

但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

我真的和系统有模有样地商量起来,明天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华丽方式死去……

投井,跳楼,服毒?

自从暮色降临,系统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温柔:

【只不过是离开这个世界罢了,而且我会帮你去除痛感。】

我轻轻应了一声。

随手拿起桌上的信笺,最后一次翻阅近日传来的消息。

新收到的一封信中提到了时倦的近况。

“今日时公子驾轻车,疾驰如风。

白月光归来,果然非比寻江!”

时倦乃是名门望族,家业遍布京畿。

他自幼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

身边朋友多是富贵子弟,许多可称得上是纨绔。

他们江玩的也就那几样,赛马、射箭,或者去酒楼听曲。

时倦与我相处时,很少再去酒楼了。

但偶尔还是会去郊外骑马。

直到几年前出了事。

马失前蹄,他半边身子都是血,卧床半月有余。

被祖父好一顿训斥,才彻底收敛。

「他又开始纵马了?」

我有些不解,出声询问系统。

【并非纵马。

【是陆妍突然心疾发作,他驾车送她去医馆,不仅闯了几道关卡,而且严重超速了。】

这可是在京城啊。

我蹙眉,若真出了什么事,受伤的可就不只是他一人,还要连累旁人了。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我听闻时倦的几位好友正在茶楼中议论此事。

“这是何苦?不是说昨日要与江雪表明心意的吗,怎么又纵马狂奔?”

“哈哈哈,老哥,消息该更新了,陆妍回京了,时倦哪里还会要江雪?”

“慎言!且不说表白之事,在京中纵马这等事也大为不妥吧。”

“正是,太过危险,若撞到行人如何是好?”

“时倦忘了当年被他祖父责打的事了?”

“已然严重超速,此人当吃些教训才是!”

我轻叹一声。

「就这样吧。」我唤住系统,「时倦现在何处?」

【他已将陆妍送至医馆,现下又赶着去给她抓药。】

嗯。

也好。

「我已想好脱离这方世界的方式了。」

我转了转手中的手镯:

「与其出了事,真的伤及无辜,我更想看看。

「当他知晓为了自己的白月光,亲手将我推向深渊之时,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

时倦此刻的位置离我并不远。

这是系统告诉我的。

我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才想清楚,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过是因为这座府邸附近有一家京城最大的药铺,许多罕见或者限量的药材,这里都可寻得。

我以前胃疾发作。

时倦也会半夜起身。

披一件大氅就出门,替我买药。

再强撑着一整夜不眠,坐在厨房的小凳上,拿着扇子一下一下地煎药。

他向来是如此的。

对一个人好起来,便捧在掌心上。

时时刻刻惦记着,想着。

生怕你受一点委屈。

正是因为有过那段亲密的时光。

所以不爱了,才更为明显。

系统问我要不要去看一看。

我点点头。

当然。

这可是最后的告别啊。

通往药铺的方向,只有一条官道。

我披上大氅,出了门。

行至数百步,就来到了一个必经的丁字路口。

现在已是三更时分。

冬日,天黑得快。

此刻已是漆黑一片。

身后的灯笼亮起来,发出昏黄的光晕。

我站在下面,几只飞蛾恰好掠过眼前。

那一刻,其实心里面是犹疑的。

要与时倦纠缠到底吗?

离五更,还有不过一两个时辰了。

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看一本诗集,听听自己喜欢的琴曲,或者去湖边走走,拾几片落叶。

都算是我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不错的、难得的记忆。

【江雪。】

是系统的声音。

这次,它难得没唤我宿主,而是唤的我的名字。

我应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地抬起头。

明晃晃的火光。

远处,一辆马车飞快向前驰来。

是时倦的车。

速度太快了。

我挡了挡眼睛,远处的火把简直要将我灼伤。

【你确定好了吗?】

嗯。

因为我看见有一个小女孩,刚刚好准备过街。

火光太刺眼了。

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我才注意到街上的那个姑娘。

她穿着一身绣着牡丹的粉色裙子,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

七八岁的样子,矮矮小小的,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

一边咬着糖葫芦,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根本看不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就算时倦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按照他现在驾车的速度,立即勒马,恐怕也来不及了。

巨大的冲力会将对方撞飞,然后酿成可怕的后果。

那一刻,我几乎什么都没想。

「快走啊!」

我跑过去,然后身子猛地往前一扑。

耳边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大概是被我推开了。

她跌倒在地,向前爬了两步,又踉跄着回身站起:

「姐姐、姐姐!

「救命啊!

「好多血……

「撞人了啊!啊!啊!啊!」

系统并未欺我,它去除了我的痛觉。

故而被马车碾过之时,我并无多余感受。

只听得一些奇怪的撞击声。

还有骨头断裂、碎裂的响动。

这感觉当然不甚愉快。

所幸系统很快将我整个意识从肉身中剥离出来。

我立于半空,遥遥俯视下方发生的一切。

那姑娘应是受了惊吓。

她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找寻身边路人,欲寻大夫救治。

我突然觉得我所为倒也值得。

反正我迟早都要魂飞魄散。

还能救下一条人命。

坐在马车上的时倦定是意识到了不对。

他猛地勒住缰绳后,马车还向前又跑出了几十丈,才终于停下。

「发生了何事?」

不知是否因不再被拘束在肉身里的缘故。

此时即使隔着车帘,我也能清楚地听见他说出来的话。

他露出有些惶惑的表情,一手掀开车帘,低声自问:

「撞到人了?

「疯了,不可能吧……」

他竟连我飞扑过来的那一刻都未看清吗?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有些期待,等他下车看到躺在地上的是我时,会作何反应。

可下一刻。

我终究还是失望了。

车外有人急匆匆跑来。

是陆妍的丫鬟。

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公子,小姐身子不适,可否快些?」

系统告诉我,陆妍回到京城,是想尝试名医开的药方。

她刚从江南回来,昨日又经历了一番诊治。

大夫开出了一长串的注意事项,还有需要服用的药物。

有几味要得甚急。

幸运的是京城就有一家全国最大的药铺。

因此时倦几乎是马不停蹄地驾车往城市另一端赶去。

「大夫说最好今日能服上药,配合上前段时日的调理,第一个疗程的效果会更好……」

从这里去药铺,抓药、配药,再赶回府上。

中药还有一段煎煮的过程。

三个时辰,可谓争分夺秒。

时倦按在车帘上的手颤了颤,又放了下来。

「陆妍,你别担心,可以按时吃上药的。」

这个人,竟然连下车看一眼都不看吗?

他可是撞到人了啊!

如果说原来还可以勉强辩解为意外。

现在则是明目张胆地犯下重罪了。

我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紧紧盯着坐在马车里的时倦,简直想要给他两记耳光。

然而却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扬鞭策马。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一般,向前离开。

我以为我会留在原地。

却没想到,我此刻会坐在马车里,意识跟随着时倦驰去。

【反正不用再受到肉身的束缚了,看看这家伙还能做出什么事来不是更有趣?】

系统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

说道。

我第一次听到它语气这样直白,又带着一丝嘲讽。

大概也是被气得不轻。

不禁轻笑了一声。

「喂。」我叹口气,「我现在真的觉得有点不值诶,明明离天明还有几个时辰,结果被这个混账弄没了。」

过了一会,系统回答我:

【本来设定是……如果这几个时辰,你能被送到大夫那里,还是有救回来的希望。

【醒过来的话,意识未必不可以再回去。】

我没说话。

甚至反应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什么意思。

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

暗沉的夜色中,那具躺倒在路中央的身体已经看不见了。

其实……

还是有着生命特征的吗?

我这样想着。

直到被时倦打断了思绪。

他又拿起腰间的令牌,唤来一个小厮:

「周瑞,我这里出了一点事,你帮我过去看看,就是在鼓楼街后面丁字路口那一段。

「刚才我在整理车内物品,没看到前面路况,总觉得好像撞到了什么。

「后面几十丈有些吵闹,似乎是哭声,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你过去看一下,是不是撞伤了哪个人,帮我送到医馆去,给人家赔个钱。」

周瑞这个名字,我听到过。

应该算是他的远房表弟。

时倦的父母很早就和离了。

没几个月,他的父亲就续弦,继母甚至还怀了孕,又生下一个儿子。

也因为这件事情,少年时期的时倦总有些叛逆。

不服管教,惹是生非。

结识的朋友也大多不很正经。

周瑞就是其中之一。

科考也未通过,很早就出来做些营生。

虽科举不第,世情练达,却也在京城结交了不少权贵子弟。

有一回,时倦竟将一处不大的商铺交予他打理了几月。

我蹙眉问道:

「怎的?他二人如今还有往来么?」

我本以为时倦早已与周瑞断了交情。

当初周瑞掌管那商铺几月,我偶然发觉账簿有异,似乎涉及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将此事揭发后,他便再无立足之地。

那时,周瑞对我颇为怨恨。

离去那日,他指着我的鼻子道:

「江雪,你莫要以为自己是时倦的未婚妻就了不起。

「他又不喜欢你,迟早会休了你。

「到时你死了,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何其可笑。

当时只当他是恼羞成怒,信口雌黄。

不料竟一语成谶。

真要让这个无能之辈来替我收尸了。

系统安慰我道。

【宿主,或许他……】

或许他能将我送去大夫处?

我摇摇头。

我只是恨。

恨我自己识人不清。

他与青梅竹马纠缠不休。

与那些品行不端、行事不正之人称兄道弟。

而我竟还对他抱有一丝期待。

实在是太傻了。

时倦似乎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或许是那小女孩的几声哭喊让他产生了错觉。

以为被撞倒的人当时就站了起来,喊了几声。

所以他继续嘱咐道:

「若有伤处需看大夫,一应费用皆由我们承担。事毕后给我传个信儿。」

呵。

是不是还得夸您一句菩萨心肠?

我心中冷笑,不愿再听。

侧过头去,闭上眼睛,放空思绪。

我现在这般境况,竟还能沉沉睡去。

只是睡了两个时辰左右。

时倦的效率着实不低。

拿着药方抓好了药,又回到医馆,将东西交到大夫手上:

「来得及吗?」

他有些焦急地问:「还未到五更,现在服下,陆妍的病情可能会好转些吧?」

「什么五更不五更?」

大夫白了他一眼:

「又不是赶考赛马,何必非要掐着时辰?

「我只说让你们尽快寻药,又未说一定要今日服用。她的病已拖延多时,难道还会因一日未用新药就有什么闪失不成?」

大夫的语气仿佛在与一个不通文墨的人说话。

我本在后面打着哈欠。

一瞬间惊醒过来。

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只听说重症病人入住急症房争分夺秒的。

未曾见过买药还要掐着更点走的。

时倦从小娇生惯养,几乎未曾受过责备。

听完大夫的话,他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神情颇为难看。

过了半晌,才挪动脚步,往病房走去,轻轻推开门。

听到响动。

坐在病榻上的女子抬起了头。

她穿着淡青色的寝衣,发丝微卷,笑起来眉眼弯弯:

「阿玄,你终于回来了!」

我想起,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陆妍本人。

我以前江见到她的画像。

那副画像时倦江江拿出来观摩,有时放在书房案头,有时挂在厅堂画轴上……

画像里的她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

而如今的陆妍,已是亭亭玉立,她翻着手中的书,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可曾买到药材?」

「嗯。」

时倦淡淡地应了一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这般冷淡的态度大概让陆妍有些不适,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时倦的胳膊:

「怎么,太累了?」

时倦依旧未作声。

倒是拿出一封信笺,开始翻阅起来。

我歪歪头。

奇怪。

方才在路上驾着马车横冲直撞的,不是精力十足吗?

何必此刻又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一时间,病房里的气氛甚至变得有些尴尬。

直到陆妍翻完书最后一页,她将书放到床头,又重新挑起话头:

「我都快变成药罐子了,如今是一刻也离不开这些汤药丸散、颗粒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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