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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极致嘴臭后成女帝白月光 中的主角人物有 牧青白殷秋白 ,这是一本历史风格的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一波三折,精彩纷呈,牧青白、殷秋白主要讲述了:第1章“我上一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在天庭。”“鹰视狼顾覆面,银鳞仙云甲在身,肩挂玄绫披风,脚踏追云赶月靴,手持一杆七尺长槊!”牢房里,牧青白正给两个狱友说起了上一世的经历。这两位狱友也是人才,一个是年轻和尚,一个是年轻女子。和尚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妖僧。女子生得更是绝美。润峰为眉,不描而翠。

封面

《极致嘴臭后,成女帝白月光》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我上一世,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在天庭。”

“鹰视狼顾覆面,银鳞仙云甲在身,肩挂玄绫披风,脚踏追云赶月靴,手持一杆七尺长槊!”

牢房里,牧青白正给两个狱友说起了上一世的经历。

这两位狱友也是人才,一个是年轻和尚,一个是年轻女子。

和尚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妖僧。

女子生得更是绝美。

润峰为眉,不描而翠。

英姿卓绝,又不失仙容旖旎。

殷秋白脑海中已经勾勒出这样一位神采奕奕的威武将军模样。

便不由得多看了这位讲故事的少年一眼。

和尚吃惊道:“哇!那你岂不是天上的神将了?”

牧青白得意不已:“那当然,举目望去,全是跟我穿戴一模一样的家伙,抬头一看,霍哦~!好家伙!”

“怎么的?”和尚急切的问道。

“我头顶那是一座巨大的仙门,仙门上有牌匾,上书三个大字!”

“哪三个字?”

“南!天!门!”

和尚忍不住竖起拇指:“真厉害!绘声绘色,跟真的一样!然后呢然后呢?”

牧青白闻言脸一僵,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痛苦往昔。

他惆怅的四十五度仰望牢房的天花板,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人皆是不明所以。

“唉......然后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三只眼的家伙牵了条狗,正跟一只猴子打架......”

二人:???

“要不…你还是换个情节吧!前面写得多好啊,后面也太掉价了,什么傻子能跟猴子打起来啊?”

和尚提出建议。

牧青白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故事!”

“好好好,那然后呢?”

牧青白生无可恋的躺在草堆上,“然后我就挂了。”

“呸!真扫兴!这故事写得真烂!”和尚忍不住吐槽起来。

“你不懂…那三只眼的家伙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那只遭瘟的猴子更是畜生中的畜生!”

“一棍子下来多少弟兄被砸得东一块西一块,更有倒霉的被砸断了条腿,活是活不成了,死也死不掉!”

牧青白泪流满面,捂着自己的腿,仿佛它上一秒还在痛。

和尚见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小僧知道你被诛连,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你要坚强啊!你千万别发疯啊!小僧过两天就出去了,还不想被你发疯打死啊!”

呵,无知的凡人!

牧青白冷哼一声,不屑的瞧了他一眼。

他已经活了九世,只要再轮回一次,也就是今生,那牧青白十世轮回所积累的一切,都能带回原本的世界!

当然,也包括上一世那一身神装!

就是不知道被砸烂的那条腿上的追云赶月靴还能不能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自尽。

不然他宁愿一头撞死也绝不会让那只遭瘟的猴子砸烂自己一条腿。

“首先,我非常开心!”

和尚摇摇头:“你看你看,你还说你不疯,哪有人死到临头了还开心的?”

“其次!我不是被诛连的,我是靠自己本事进来的!”

殷秋白眉心微蹙,“你不是曾是段祥庆的门生吗?”

段祥庆,一个被诛连十族的倒霉蛋。

女帝登基之日,这个傻缺跳出来指着女帝破口大骂。

然后被诛九族。

这傻缺硬气的说:就算你诛我十族又何妨?

女帝答应了他。

他的弟子门生真倒霉。

牧青白摇摇头:“这种傻缺也配做我的老师?”

殷秋白神情缓和了些许:“你倒是很明事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牧青白微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自信的抬起了头:“我科考落第之后,站在皇城门口,大喊了一声,昏君!”

话音落,就看到殷秋白的俏脸迅速冷了下去,目光里还透着丝丝杀气。

牢房里静了片刻。

才听到一道冷飕飕的声音。

“那你是真的该死。”

殷秋白正是女帝的亲妹妹,而且还是军中颇有声望的女战神。

自女帝起事,她便一直伴随左右,是女帝最亲密信任之人

“呵呵!笑话!我该不该死,昏君依旧是昏君。”

殷秋白冷冷的刮了牧青白一眼,道:“要不是你已经戴罪即将问斩,我恨不得现在就砍了你这颗狗头!”

牧青白摊了摊手:“我劝你不要。”

殷秋白讥讽道:“呵呵,刚才还装疯卖傻说死得开心,现在怎么又害怕了?”

牧青白认真的说道:“首先,你在牢里弄死我,肯定要背上罪责,很不值当。”

“再者你没有刀,下手肯定不如刽子手痛快,怕是我要难受好一阵才能死,太遭罪了!”

殷秋白见他真诚的表情,呆住片刻,怒骂道:

“我跟你这蠢货计较什么?你和姓段的腐儒一样,都是迂腐的蠢货!

难道就因为女帝是女儿身,就不配登基做天下之主吗?”

牧青白困惑的问道:“我什么时候说女帝不配登基了?”

殷秋白愣住,“可你刚才说…”

牧青白摇摇头道:“这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是她平定的,这皇帝由她来做最合适。”

“我钦佩女帝的气魄!在乱世里敢以单薄的身躯,挽狂澜既倒!扶大厦将倾!”

“此等功绩,这世上无一人能与之比肩。”

殷秋白脸色渐渐浮现出欣喜,仿佛找到了一个知己一般。

同时也非常困惑,此等贤明的君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死牢之中?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但不妨碍她是个昏君。”

牧青白话锋一转,如是说道。

欣喜的表情凝固在殷秋白的脸上。

和尚困惑的问道:“你一边拥护陛下,一边又骂陛下是昏君,这是什么道理?”

牧青白轻笑,“你知道乱世因何而起吗?”

殷秋白沉吟片刻,道:“兵祸?”

“呵呵。”牧青白轻笑,不置可否。

殷秋白不解的蹙眉,又舒展开来。

心底有些不屑:故弄玄虚!你一个小小死囚,还能比我明白?

她殷秋白可是这场乱世的见证者!

“你看到乱世的起因是兵祸,女帝肯定也知道兵祸的可怕!所以在太平盛世后......”

“女帝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殷秋白心里一个咯噔。

她脑海里回闪到进死牢之前,在御书房里与女帝大吵一架的场景。

殷秋白心里思绪繁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是什么?”

“哈哈!还能是什么,削兵权呗!”

这话一出,殷秋白脸色一变。

女帝尚未作出决断的事,竟被一个死牢里的少年猜出来了!

与此同时。

死牢之外,一道气场极其强大的身影也停住了脚步。

牢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入她的耳中。

来者,正是大殷皇朝女帝

——殷云澜!

第2章

“把跟随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伙计,全都一个个的清算了,天下就安全了,兵祸就解决了!”

“纵观历史五千年,历代开国帝王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总结前朝灭亡的经验。”

“其中尤属削兵权一事,最让开国帝王所喜爱......但是很可惜,他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牧青白说得越多,殷秋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够了!”

牧青白一顿,角落里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和尚也吓了一跳。

“即便女帝真要削弱各部兵权,那也是为了天下!你一个小小死囚,也配议论她?”

牧青白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议论都容忍不了,这还不是昏君?”

殷秋白脸色难看:“你放肆!”

“当然放肆,我若不放肆,怎么可能在这死牢里?如果不想听不想见,不如刺聋双耳,戳瞎双目!”

“你还说!”

牧青白微微一笑:“当日无罪之身我要说,如今戴罪将死我更要说…”

“——昏君!”

殷秋白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牧青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如果连一句昏君都听不进去,只在乎眼前的浮华,最终这所谓的大殷皇朝,也只不过泡梦一场。”

殷秋白被这句话震惊得一时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牢房外。

殷云澜眼底浮现几分欣赏:“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没想到一个少年竟有如此文渊,这人怎么会在死牢里?”

感受到殷云澜的目光,身旁的太监浑身一颤,额头冒出细汗。

“陛下,奴婢…”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时,又听到牢房内传出了声音。

殷云澜抬手制止了他的自辩,太监暗自松了口气。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罢了!陛下对功臣一直是礼遇有加,从不曾有半点加害!”

殷秋白认真澄清道。

“当然礼遇有加,不然会被天下人骂死,想要削兵权办法可太多了。”

小和尚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比如?”

“比如,我会先请所有武将进宫赴宴。”

小和尚问:“然后?”

“然后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唉声叹气。”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又问:“再然后?”

“然后不说话。”

小和尚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噢!我懂了,这个时候我应该问,陛下何故叹息!”

这两人就这样演起来了,殷秋白却一点也不觉得违和。

殷秋白也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牧青白笑了,指着屁股下的草堆:“我会说,这个皇位,太多人想坐了。”

说完,牧青白就满脸笑嘻嘻的看向了殷秋白。

殷秋白皱起眉,接话道:“陛下天命所归,谁还胆敢有异心?”

牧青白更加入戏了:

“诸位手握兵权,如果他日你们帐下的将士突然把一件龙袍披在你们身上,拥戴你自立称帝,纵使你不想造反,那时候还由得你们吗?”

话音落,殷秋白沉默片刻。

再抬眸看到牧青白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等她给出反应。

“若是陛下真的这么说,那么宴席众人肯定会被吓得跪下。”殷秋白说道。

牧青白大笑起来:“哈哈哈,戏言而已!诸位都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不要拘束!接着奏乐,接着舞!”

小和尚反驳道:“就算女帝真的这样说,手底下也没有人敢真的当场玩笑话!”

“对啊,所以就看第二天上朝,有多少人会上奏请辞。主动请辞者,我就会大加封赏,然后给一点没有实权的虚职。”

牧青白的话,深深的震撼了殷秋白的内心。

此刻的她,心乱如麻,因为她知道牧青白所说的这一切很有可能发生。

小和尚提出问题:“如果还有小部分不请辞的呢?”

殷秋白也看向牧青白,显然,她也很想知道。

牧青白哈哈一笑:“这场宴席本来就是天子留给臣子的最后体面,如果臣子不想体面,那天子就帮他们体面!”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说明白点行吗?”小和尚还有些茫然。

殷秋白已然沉默,她听明白了牧青白的话。

牧青白耸了耸肩,“总之无非两条路:要么人头落地,要么荣华富贵。”

几乎在同一时刻。

牢房外隐约传来‘扑通扑通’几声。

女帝殷云澜身边几人已经全部跪倒在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殷云澜依旧站着,众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但也知道这些话不是他们能听到的。

殷云澜呢喃道:“这少年真是聪慧至极,朕心中的计策都能被他预见,难道世上真有未卜先知之人吗?”

众人闻言更是恨不得立马刺聋自己的双耳。

牢里那死囚竟然真猜中了!

几个禁军求助似的看向了太监。

太监咬了咬牙,往前爬了几步,到殷云澜脚下,脑袋狠狠磕了下去。

“陛下!此子以下犯上!其心可诛!”

殷云澜淡淡的低头施舍了一道目光,道:

“朕还没有让你们跪下,你们却跪下了,朕没让你说话,你却说话了。”

太监身子一僵,死死匍匐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

“朕还没有因为一个死囚而生气,你却着急想杀掉一个本来就要死的死囚。”

太监脸色煞白,几乎要窒息!

“奴,奴婢该死!”

“去查查此人的生平,漏掉一字,朕摘了你的脑袋。”

太监如蒙大赦,急忙领命退下。

殷云澜正想往前走两步,瞧瞧能说出自己心声的少年长什么模样时。

又听到牢房里传出少年不羁的笑声。

“哈哈哈!才两句话就把你吓住了?”

殷秋白道:“如此胆大包天的话,很难会有人不被吓到!”

牧青白指着一旁的小和尚:“他就没被吓到。”

小和尚乐呵呵的说道:“这种掉脑袋的话又不是我说的,我怕啥?”

殷秋白骂道:“你个没心没肺又上不得台面的家伙!”

小和尚缩了缩脑袋,果断认怂。

他朝牧青白靠了靠,讨要他讲别得故事。

殷秋白满脸忧愁,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看向牧青白。

“你刚才说,女帝陛下错了?”

“嗯?”

牧青白有些疑惑移过目光,看到她眼里的求知和期待。

牧青白立马提起警惕,矢口否认:“没有!我什么时候说女帝错了?我说她是个昏君!”

“你说了!你说开国之君都错得离谱!”

牧青白狡辩道:“女帝不算开国皇帝。”

殷秋白步步紧逼,“你说女帝是昏君,那你应该知道如何才能不错!”

如何做一个皇帝,才能不错。

这个问题好,小和尚也有些期待的看向牧青白。

别说他了,就连牢房外的殷云澜都忍不住往前紧了两步。

“哼!看来你跟那段祥庆一样,到底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起码还是个腐儒,而你只会大言不惭!”

牧青白气笑了:“好好好,反正老子都是死囚了,还怕你?首先第一个问题,也是女帝登基后要总结的第一个问题,你可知上一个皇朝为何覆灭吗?”

第3章

上一个皇朝为何覆灭?

殷云澜不禁点头。

这确实是她登基之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这少年倒是很懂得揣摩她这个天子的心思。

只是,听他的意思,他思考出来的结论,与自己背道而驰。

牢房里,殷秋白的回答打断了女帝的思绪。

“因为兵祸!”

殷秋白的回答,自然也是女帝的结论。

牧青白笑道:“兵祸因何而起?”

“因为君王荒淫无道,枉顾人伦…”

“废话连篇!就因为两个字:民心!”

殷秋白被噎得无话可说。

牢房外的殷云澜微微点头,总结得倒是不错。

“我再问你,你可知道前朝为何失了民心?”

殷秋白沉吟片刻,正要开口。

牧青白就讥讽的打断道,“你不会又要说君王荒淫无道,罔顾人伦吧?”

殷秋白噎了一下。

她确实打算这么回答。

可听牧青白的意思,答案绝非如此!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牧青白无语的白了她一眼,“能不能麻烦你动一动你那空无一物的脑子啊?当然是因为百姓没有粮食吃了啊!”

牧青白一指小和尚:“你家那块儿,若是十里八乡都饿死了人,许多人要靠吃观音土而活!此时有人给你一碗肉粥,告诉你从军能活,你跟不跟他混?”

小和尚愣了愣,一锤地板:“别说肉粥了,真快死了,一碗杂粮粥我能把命卖了!”

牧青白看向殷秋白,摊了摊手:“你看,当今天下人命就是形同草芥!而民心的本质就是‘粮食’二字!”

殷秋白小嘴微张,好半晌才合拢。

“新的问题又出现了,粮食是怎么没的?”

殷秋白道:“连年的天灾,土地颗粒无收,粮食自然就没了。”

“那么,天灾与女帝有什么关系?”

殷秋白还是有些似懂非懂,明明真理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好像手里掉出去一根丝线,明明就在手边,却怎么也摸不到。

再一抬头,看到牧青白那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殷秋白纤纤素指着牧青白,羞恼道:“你再问我,我就让你在地上打滚!”

牧青白不屑的笑:“你这小姑娘,我一个能打你十个......”

话还没说完,牧青白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下一秒,他的脸已经贴在了地板上。

殷秋白冷笑一声,返回原位坐下。

牧青白爬在地上呆愣了片刻,在二人的注视下,若无其事的爬起来。

“咳!乱世的根源不在兵权,而是在于天灾,如今虽然天下初定,但天灾仍在继续......”

“哇!发生了这么丢人的事儿都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讲下去啊?!”

小和尚满脸不可思议的大叫起来。

牧青白顿了顿,假装没听见:“乱世的根源未止,女帝即便削减兵权,止住了兵变,止不住民变!”

小和尚更加难以置信了:“小僧说的那么大声,他都能假装没听见!能隐忍至此,绝非凡人!”

牧青白的脸红了一下,凶狠的目光瞪过去:

“老子可是死囚!你多少尊重我一点,惹急了我,小心我趁你今晚睡觉的时候把你一起带走!”

小和尚立马捂住嘴巴,蜷缩在角落里。

“咳咳…民变最终会发展成兵变,而女帝又削减了兵权,到时候谁去镇压民变?怕是过不了多少年,乱世又起!”

牧青白笑了笑:“不过那跟我没关系了,我三天后就要挂了,这个乱世,你们自己享受吧。”

殷秋白倏地站起身来,冲外面喊道:“来人!放我出去!”

她要立刻向陛下禀报此事!

若一切真如牧青白所说,那么削减兵权,就是乱世的开端!

牧青白‘嘿’的一声笑了,“她比我还疯,这可是死牢啊!喊来人,不如喊两句冤枉呢!”

小和尚弱弱的指着外头:“大哥,您看。”

牧青白回头。

一个牢头走到了他们这间死牢门口,打开了门,把殷秋白领了出去。

“......”

牧青白目瞪口呆好一会儿,直到殷秋白和牢头消失在了视线里。

“牛逼!”

......

殷秋白快步走出地牢,刚走两步,看到前方有一把交椅。

殷云澜坐在椅子上,望着她露出了宠溺的笑。

“陛......”殷秋白有些出神。

“都已是镇国将军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再看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殷秋白急切的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不用了,朕都听到了。还有,这四下无人,就不必称臣了。”

“是~”

殷秋白顿时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陛下,您什么时候来的?”

殷云澜笑了笑并未回答,倒是教训了一句:“疯疯癫癫的一个狂口小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殷秋白连忙说道:“可是我觉得他不像是疯子,而且…而且…”

“而且你觉得他说的还很有道理?呵,笑话,胡乱猜到了个中一二罢了。”殷云澜摇摇头。

殷秋白赶忙道:“陛下三思啊!”

“朕此行正是要去镜湖问问岑师的意思,顺便来此接你出去。”

殷秋白面有犹豫之色。

殷云澜皱了皱眉,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感觉有些好笑:

“你还真觉得这少年有治国的本事?”

殷秋白其实也拿不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陛下,您若不急,与我一道听听也未尝不可!”

殷云澜无奈的摇摇头,轻叹道:

“你不想让朕亏了那些将士,朕都明白,但你不应该病急乱投医啊。”

“或许他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那句以史为镜说的不错,但别的......呵呵,荒谬至极!”

殷秋白连忙道:“陛下,您既然也觉得他偶有妙句,那就说明他并非一无是处,继续听下去,或许能有一些启发也说不定。”

殷云澜看着自家妹妹许久,悠悠叹息:“你想胡闹,朕可没时间陪你。”

殷云澜说完,便拂袖而去。

殷秋白看着女帝的背影,也有些动摇了。

难道,真就必须如此......无其他解了吗?

“我第八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少女,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少女!”

“我坐在一辆车上,车窗外霓虹灯火绚烂,司机......噢,抱歉!忘了你不知道司机是什么,就是驾车的车夫,车夫的名字叫赫尔佐格。”

小和尚似懂非懂:“好古怪的名字......然后呢?”

“然后我就扁了。”

“啊?”

“别啊了,你说说你,你咋进来的?”

“我......我是隔壁牢房住满了,过来借住两天。”

“可是我记得隔壁好像是非法狎妓的嫖客啊......”

站在牢房门口的殷秋白看着里头的二人,不禁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她确实太天真了,怎么会对一个时不时疯言疯语的疯子寄予希望?

第4章

“好你个和尚啊,你破戒啊!”

“肤浅!真是肤浅!”小和尚红了脸,突然愤然站起,狠狠跺了跺脚。

“噢?难道你是被冤枉的?”牧青白好奇的问道。

小和尚叹了口气,微微抬头,目光温柔:“那天小僧路过一个小巷子,看到了她。”

“她有一个好赌的爹,生病的娘,襁褓中的弟弟,尚且年幼的妹妹。”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换做是你们,能对破碎的她视而不见?能对她的满身泥泞视若无睹?”

牧青白叹了口气,真是个人才啊,能把狎妓说得这么唯美,这和尚也是绝了。

“然后呢?”

“然后......捕快就冲进来了。”

“......牛逼!”

牧青白扭头看到站在门口陷入深深自我怀疑的殷秋白。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

殷秋白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恰好这时,牢头来了,冲牢房里喊了声:“吃饭了!”

说罢,一个馊馒头扔到了小和尚的脚下,又粗鲁的把一碗糊状的粥放在了地上。

“一个怎么够吃,我们三人呢!”小和尚咬了一口馊馒头,不满的叫道。

牢头没理他,打开送饭的小窗,把一个托盘送了进来。

小和尚一看眼都直了,三个肉菜,一盅酒。

牧青白拍了拍屁股,把托盘端起来,走回来。

小和尚更不爽了:“你们歧视出家人啊!凭什么他有酒有肉?”

牧青白淡淡的说道:“断头饭,你想吃?一起啊,我不介意。”

小和尚身子僵住,扭过头干笑道:“不不不,还是你独自享用吧!”

牢头突然打开了牢房的门,亲自端了一个矮桌进来,放在了殷秋白的跟前,然后带着谄媚的笑退出去。

牧青白和小和尚一看,都惊了。

矮桌不大,菜不多,也是三道。

但每一道都十分精致,还有一盏茶,闻着就不是凡品!

还有一道线香在香龛里徐徐燃烧。

牧青白顿时觉得面前的烧鸡不香了,看着殷秋白,欲言又止。

“一起?”殷秋白作了个请的手势。

牧青白咽了口唾沫:“不是,哥们......你凌迟啊?”

听闻此言,小和尚本来伸出去的手,又哆嗦着缩回来了。

凌迟啊......这比问斩遭罪多了!

殷秋白哭笑不得,“这不是送行饭,是花钱买来的。”

牧青白恍然大悟,小声嘀咕道:“有钱人的癖好真是古怪,竟然喜欢来蹲大牢。”

“咳咳咳......”殷秋白被呛得连连咳嗽。

不过殷秋白也没有解释,既然牧青白误会了,就让他误会吧。

牧青白笑了笑,最后还是把自己的烧鸡分给了破戒的和尚半只。

一人份的断头饭两个人吃肯定吃不饱。

于是,牧青白就看上了殷秋白的‘凌迟餐’。

殷秋白很大度的分享了她的‘凌迟餐’给二人。

小和尚却不敢动。

“干嘛?断头饭都吃了,还怕啥?”

小和尚不好意思说道:“这么精致的好东西,小僧无福消受,吃了怕是要惹上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

“不知道。”

“哈,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不知道才觉得可怕,毕竟您二位一个是即将断头的死囚,一个是不知底细的千金大小姐,我就一破戒小僧。”

牧青白翻了个白眼,“我一个死囚,我能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你看着就不凡,说话谈吐更是格局远大,即便是你砍头时迸飞的血溅到我的脸上,都能让我晚上睡觉做噩梦。”

牧青白失笑,“你这和尚,生得清清白白,怎么嘴那么贫啊!那......姑娘,我们喝点儿?”

殷秋白看着牧青白的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相逢即是有缘,我叫牧青白。”

“......白秋音。”

殷秋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和尚笑呵呵的看着二人:“我过两天就出去了,这缘分还是不要了。”

殷秋白深深的看了眼小和尚一眼,又看向牧青白:

“牧公子刚才说过,天下乱世根源不在兵祸,在于天灾,可是天灾也是人力可以阻挡的吗?”

“谁说不行?殊不知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殷秋白被这话震撼得有些发懵,就连小和尚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如何…如何…能胜?”

牧青白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殷秋白,眼神复杂。

在这个天命至上的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天命是不可违抗的,天灾乃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这是牧青白作为一个受过先进思想教育的人无法接受的。

殷秋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她从牧青白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有涝灾,就治理江河,让它不能决堤,修建排水系统,让水患自退。”

“有旱灾,就开拓江河,修建堤坝闸门,如同调兵遣将一样,在储水充盈的地方将水调到旱地。”

“这有何不能胜?”

牧青白摇摇头,拎着酒壶,回到了自己的稻草堆上。

殷秋白和小和尚久久说不出话来。

治河,这个想法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

但这等浩大的工程开展起来绝非易事。

花费繁巨不说,更不能保证最后是否能够奏效。

所以即便有过想法,也不敢轻易落实。

这么一件形同摘星逐月的难事,从牧青白的嘴里说出来,却好像唾手可得般简单。

这等气魄,世间少有!

“这件事且先不说,人心是不可把握的,若是真的发生了你口中,麾下有将士把黄袍披在将军的身上,那又该怎么办?”

牧青白饮了口酒,侧过身来看着殷秋白。

“确实,人心是不可控的,万一有人反了,虽然无法开启乱世,但是足以让君王寝食难安了,毕竟其他人也有可能反。”

殷秋白点点头,女帝想必也是如此考虑的。

“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削弱兵权,然后扬文抑武,接着让文官进入军队管辖监督......”

“说第二个办法。”殷秋白打断道。

牧青白无奈,道:“第二个办法,用文人去教化军队。”

殷秋白皱着眉道:“这跟第一个办法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第一个办法给文官高于武官的权利,真到了战时,文官权利过大,甚至可以对战争指手画脚。”

殷秋白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

若是让一群百无一用的书生在军营里指手画脚。

只怕原本应是优势的战局,转瞬间就会变成劣势!

而原本就处于劣势的战况,也只会愈加恶劣!

“所以,就要举办一所学校。”

第5章

“学校?”

“也就是学府,类似太学那样的学府。”

“让将士们进学堂读书写字?”殷秋白有些不能理解。

她有些难以想象那种场面。

学堂里,一个白胡子老头讲学,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伙在下面抓耳挠腮。

不说全部吧,但军中大部分人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

而且,让整个军队都进学堂读书识字,显然不太现实。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壮观场面,大概也只会被人嘲笑荒唐吧......

“不是所有士兵,是所有军官,这是一所军官学校!也称作军校!”

殷秋白摇摇头道:“我不理解。”

“请问你可知道一只军队如何才能配得上优秀二字吗?”

这可问对人了,带兵打仗,在这天下,她还没有对手!

回答这个问题,殷秋白几乎不需要思考。

“令行禁止,上行下效!”

“正确,但不尽然。”

殷秋白有些不服气:“你还能有我懂带兵打仗?要说长篇大论我不如你,但带兵打仗,就这八个字!”

“呵呵。”牧青白笑而不语。

殷秋白听到这欠揍的笑声,顿时恼了:“那你说,还有什么?”

“纪律严明,文化素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牧青白坐起来,抿了口酒:“信仰。”

“信仰?”

“一只没有信仰的军队,是没有潜能的,没有信仰便无法发挥最大的战斗力,更别提面对颓势的时候,军心能否一如既往的坚定了。”

“......”殷秋白沉思。

“没明白?”

殷秋白摇摇头。

“你笨呐?自古以来人们都在意师从门第,若是女帝创办一所军校,让所有军官都进入学习,那他们不就师从女帝了?他们想反,有再多理由,胆敢弑师?”

殷秋白一怔,她确实没想到这一点,点透后,顿感欣喜若狂。

这是个好办法啊!

“还有信仰!若是他们都坚定的信仰女帝,再将他们放还各自的位置,即便是全军统帅有反心,底下那零零散散的校尉们率本部离开,光杆的统帅凭什么反?”

牧青白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就是你我的差距,文化素养还是很重要的,我文化素养高,一想就明白。”

牢房里静默了片刻。

小和尚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牧公子,你不该死啊。”

牧青白一愣,立马正色道:“不!我该死!”

“和尚说的对,牧先生不该死!”殷秋白也严肃的说道。

牧青白诧异道:“我怎么不该死?我该死啊!”

殷秋白严肃的说道:“牧先生,之前我多有得罪,还请先生恕罪!”

“不是,怎么叫先生了?”牧青白都懵了。

就好像你正在跟你好兄弟吹牛逼,结果他跪下管你叫义父了。

“先生有大才,又愿意给我解惑,当然是先生!你放心,先生蒙冤,我一定救先生离开死牢!”

牧青白连忙道:“不是!姐们儿,我没冤啊!”

殷秋白严肃的说道:“先生不必推脱,我救先生,绝不是为了挟恩以报!”

在牧青白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殷秋白叫来了牢头,牢头把门打开了。

殷秋白离开了地牢。

牧青白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到牢门边上,朝外伸手大喊:

“别搞别搞......别搞啊!!我该死,我该死啊!你千万别救我,我还有三天就问斩了!”

小和尚满脸怜悯,心想:‘牧公子大概是太激动,疯病又犯了啊。’

在一片喊冤声的地牢里,多了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凄厉惨叫。

以至于所有牢房喊冤的声音都停下来,听这声惨绝人寰的嚎啕。

他在喊他该死。

众囚:......牛逼!

......

刑部天牢外。

一部华贵车驾上的车夫余光中瞥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刑部大门。

他一个激灵,连忙叫醒了靠在车门口的丫鬟。

“咱家将军出来了!快别睡了!”

车夫赶忙将脚凳放下,恭敬行礼:“将军,您可算出来了,咱回府吗?”

“不,去镜湖,车上可有笔墨?”

“有!”丫鬟连忙回答。

“对了,老黄,在江湖上可有一个叫赫尔佐格的人?”

老黄摇摇头,“将军,这听着像是个关外蛮族的名字,老奴从未听过,您是从哪里听到这个人名的?”

“唉,大概真是疯话吧......”

殷秋白惋惜的叹了口气,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疯了呢?

......

镜湖。

湖水平静得就好像一面镜子。

在晴空之下,将湖心一座高楼倒映,让人仿佛置身云端。

这里是太师岑清烽的静修之地。

也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最高殿堂——圣学归处!

殷云澜能够顺利登基,其中就有太师鼎力相助。

楼里有一排排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古籍。

殷秋白到来的时候,看到女帝一个人坐在楼里。

桌上有两杯茶,一杯已经冷了。

“陛下?”殷秋白来到近前行礼。

“过来坐。”殷云澜对于她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岑师不在?”

“太师云游了......刚走。”

殷秋白心情忐忑,小心的问:“陛下…岑师怎么说?”

殷秋白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太师留下三个问题。”

殷秋白不禁暗自腹诽:‘这些有学问的人怎么都喜欢提问题?’

“哪三个问题?”

“北边戎狄南下怎么办?”

殷秋白连忙道:“臣带兵平乱!”

“海上倭寇流窜怎么办?”

殷秋白张着嘴,立马就明白了岑师也不愿女帝大行削兵权之道。

“还有各地灾民若成贼寇怎么办?”

殷秋白缓缓跪坐下来,双手捧起一份奏折。

“陛下,我大殷麾下多少骄兵悍将,一些贼寇宵小,还不必成心头隐患!”

殷云澜一愣,拿起奏折打开一看......

原本晦暗的脸色,突然复明,甚至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惊讶。

殷云澜静静的看着,片刻后,抬起眸子看着自家妹妹,面对她充满期冀的目光,轻笑道:

“这不是你写的吧?”

“不是,小妹哪写得出这样的学问?”

殷云澜叹息,轻轻伸手替妹妹挽起额间发丝到耳后。

“朕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有点学识的少年,却没想到身怀如此大才。”

殷秋白惊喜不已,“陛下能向臣子认错,那就是万民之福!能有如此圣明的女帝,盛世不远!”

殷云澜微笑不语。

女帝从不轻易认错,但有个例外——面对她时,无论如何下不得狠心苛责。

“臣还要恭喜陛下,得一绝世奇才!”

“你也是替朕操劳许久了,早些回府歇息吧。”

殷云澜轻轻拍打殷秋白的背。

“那......臣告退了。”

殷秋白的脚步消失在耳畔后。

殷云澜温暖的笑意消失,清冷再度降临在这不可方物的脸上。

“锦绣司的能力还有待考察啊~”

黑暗的阴影中响起‘扑通’一声闷响。

殷云澜翻开手边一份奏报,上面写着的是牧青白简简单单的平生。

“一个简简单单的少年郎,犯了罪不至死的死罪,生平是那样平凡,连科考都能落第,却能有如此鬼才......”

“又恰巧与朕的妹妹在死牢中相遇......呵呵。”

殷云澜随手将奏报扔到半空,落在阴影里那人的面前。

那人急忙捡起奏报,急急忙忙退出高楼,心有余悸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心里不住叫苦:到底特么谁啊?不知道殷将军乃是女帝逆鳞啊?

第6章

殷秋白离开镜湖后,并没有回府。

而是再回了天牢。

这可把老黄和小丫鬟急得团团转了。

“将军,小姐!小姐......咱别跟陛下置气了好吗?那天牢哪是人住的地方啊?”

殷秋白不理会劝说,往天牢里走。

天牢的牢头叫苦不迭,但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候着。

殷秋白来到牢房门外时。

小和尚抬头看了一眼,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小声道:

“嘘~刚睡下,你走后,牧公子又发疯了,跪天拜地,嘴里念叨佛祖和玉帝,又念了个没听说过的神,好像叫......耶稣?”

“然后呢?”

“然后突然想明白了似的,对小僧说,她一个富家千金,顶多有点钱,不可能有关系让死囚脱罪,然后就睡了。”

殷秋白让人打开牢门。

小和尚笑道:“牧公子借着酒劲儿睡得可香,看来......牧公子已经脱罪了?”

殷秋白点点头,小心的将牧青白扶起,亲自背起,又带点疑虑的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道:“不必管我,我过两天就出去了,我只是嫖娼被抓,不是死罪,不用劫狱。”

殷秋白哭笑不得。

真有意思,这小和尚竟然以为自己是在劫狱。

哪有动静那么小的劫狱?

“告辞。”

“慢走,不送。”

殷秋白背着牧青白走出天牢。

车夫老黄和丫鬟小娟眼睛都直了。

二人刚要开口,就被殷秋白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回府。”

殷秋白上车时,脑袋耷在她肩头的牧青白又呓语了一句:

“遭瘟的…猴子…赫尔…佐格…你…该死啊!”

老黄一愣,扭头对小娟道:“回去命人查一下这个名字。”

镇国将军府。

这个牌匾让人摘下来了。

是将军府的车夫老黄摘下来的。

是将军为了一个男人而摘下来的。

将军说男人有疯病,受不得刺激。

以后她在将军府里不叫殷秋白,改叫白秋音了,还不许叫将军,要叫小姐。

完了。

将军府上下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将军…啊呸,小姐怀春了!

对方是一个落了第,负死罪,还有疯病的男人。

妈的,这男的该死啊!

......

牧青白挠了挠自己的头,这身子多久没洗了,身上痒痒得很,不知道问斩前能不能洗个澡。

“嗯?这草堆怎么那么软?”

“我靠!”

牧青白‘腾’的一下坐起身来,茫然的看着四周。

砰!

牧青白撞开门,冲出外头,看着一片精雕细琢的园林设计。

四周几十道目光齐齐射来。

家仆侍女们都警惕的看着这个被自家将军着重对待的男人。

皮囊还不错,但邋里邋遢的样子十分掉价,傻掉的样子像是土包子,身上更是没有丝毫读书人的风度!

配自家小姐......他不配!

牧青白人都傻了。

“我怎么在这?”

“公子,还请回屋歇息,稍后奴婢等会伺候公子洗漱。”

“不对啊,不对啊!我在死牢啊!你们劫狱啊!这是死罪啊!”

一群人用上来,架起牧青白就往屋里送。

不过很快众人就发现有点多余了,牧青白这体格,想制住他,用两个人都有点嫌多了。

众人把人关进屋子里后,面面相觑,心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苦得泪流满面。

自家小姐看上的男人,是真有疯病啊。

不多时,殷秋白就闻讯而来。

好在这个时候牧青白也安静下来了。

“将......小姐,牧公子醒了。”

殷秋白关切的问道:“有没有发作?”

家仆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牧公子醒了后,愣了片刻,然后大喊着一些浑话,挣扎得很厉害,说什么......挡人死路形同谋财害命,不共戴天......”

家仆说着,又一副纠结的神情,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

“小姐~就他这样儿的,怕是治好了也流口水。”

言外之意就是:小姐~天下男人那么多,咱换一个行吗?

“唉…没伤着吧?”

“没有,就牧公子这样的,小的一个能打他十个!”

殷秋白横了他一眼:“我问的就是牧公子伤没伤着!”

“没,没…”

殷秋白推开门进去,发现画面异常的和谐。

牧青白正就着脸盆洗脸,几个侍女伺候在一旁。

他一遍遍的擦拭着脸、脖子还有手臂,还不忘一边给几个侍女讲那些荒诞的故事。

殷秋白也忍不住听了一会儿。

故事情节光怪陆离,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甚至有点引人入胜。

难怪自己这些侍女一个个的会听得入迷。

“遭瘟的猴子,一棒打碎了凌霄宝殿......如果后来遭瘟的猴子打我的时候能那么干脆,我也不至于痛不欲生的在云端打滚,生生活了小半个时辰才挂掉。”

“牧公子,别说远了,先说凌霄宝殿!还有,人家叫齐天大圣孙悟空,怎么老叫人家遭瘟的猴子?”

殷秋白清了清嗓子。

“咳咳。”

几个侍女吓了一跳,连忙朝殷秋白行礼,有序离开。

牧青白回头,微微一笑:“白小姐,开饭了吗?”

殷秋白有些发懵。

这牧先生疯的时候,是真的疯啊!但正常的时候,又太正常了。

“牧先生,我让人准备了浴房,你可以先沐浴,接着再用膳。”

牧青白大喜:“还能洗澡?多谢多谢!”

殷秋白松了口气,她还以为牧青白会寻死觅活的呢。

多好的一个人啊,如果能一直正常的话就好了。

殷秋白自从昨晚回来后,一直在书房里,打算起草一份军校的章程。

但让她一个武将去写这等文官的东西,多少有点为难她了。

于是只在纸上写了军校二字,接着就搁笔干巴巴的枯坐了一夜。

饭桌上,牧青白胃口大开,就着咸菜,连吃了两碗粥。

就连殷秋白都觉得他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饭后,她领着牧青白转了转附近。

殷秋白想了想,想问军校的事,但又话锋一转道:

“我请了一位名医,稍晚会到府上给牧先生诊脉。”

“我没病啊。”

殷秋白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病得真重啊。

殷秋白微笑:“我有,让他给你诊脉是顺带的。”

“噢,早日康复。”

“......谢谢。”

“晚点送我回去吧。”

“嗯?”殷秋白心里一个咯噔,不知怎么又松了口气。

“你劫狱,罪很大!晚点趁着夜色把我送回去吧。”

“可是世间就缺牧先生这样一个说实话的人!”

牧青白捂住脸,哭笑不得,自己在狱中说的话,变成回旋镖砸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了。

“其实不缺。”牧青白弱弱的说道。

“缺!”

“天下人何其之多,不缺我一个轻狂孟浪之徒。”

“缺!”

殷秋白像是吃了秤砣似的,认定了死理。

“牧先生不要推辞了,安心在我这住下。”

“唉,好吧。”

殷秋白这才露出笑容,“白府上下,先生可以自由观览,有任何需要,吩咐下人即可。”

“软禁?”

殷秋白一滞,道:“先生的戴罪之身我会想办法!在此之前,最好不要离开。”

“噢,硬禁啊。”

“......”殷秋白有些汗颜,牧先生的言辞,真是犀利啊。

第7章

“张太医,他的病能治吗?”

“殷将军,老夫从医几十年的本事,也没瞧出他有什么病,顶多一些小病小痛,寻常医馆就能调理......”

殷秋白有些失望,“也就是说,疯病怕是药石难医了?”

“至少老夫无能为力,不过若是能入镜湖,说不定有几分希望。”

“镜湖?那是岑太师所在啊,可太师是个读书人,难道也精通药石之术吗?”

张太医呵呵一笑,“殷将军有所不知,天下圣学尽归镜湖,据说镜湖的书岑师都读过,未必没有遗落世间的医术孤本。”

顿了顿,张太医又说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三,毕生心愿就是能入镜湖觐见太师,讨学医术,幸甚至哉,明年或许能有机会,到时肯定不会忘了请教这疯病。”

“多谢张太医了,来人,替我送张太医。”

“殷将军留步。”

殷秋白叹息片刻,又招来人,“牧先生何在?”

“小姐,牧先生刚逛完了咱们府邸。”

在牧青白得知自己被‘硬禁’之后,便绝口不提要回天牢的事。

欣然在‘白府’逛了好久,殷秋白见他兴致高昂,就由他去了。

“这么久?”殷秋白有些吃惊。

她这将军府邸虽说不小,但是也不至于逛了一整日啊!

“是啊,牧先生逛得可仔细了,时不时停下来这也看看,那也瞧瞧,遇上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还能拉下脸来问奴婢呢~”

殷秋白警惕的说道:“人呢?”

“正在浴房沐浴呢。”

殷秋白起身就要往浴房去。

丫鬟急得脱口而出:“将军!您干什么去?”

殷秋白横了她一眼。

丫鬟连忙改口:“小,小姐......牧先生沐浴呢。”

殷秋白恨铁不成钢道:“他这怕不是想跑啊!”

丫鬟纳闷不已:“咱们府上全是军中好手,他能跑哪去?小姐,您多虑了吧?”

殷秋白不理她,径直往浴房走去。

丫鬟急坏了,自家将军说到底也是个女子,怎么能这样闯进浴房去看一个男子洗澡呢!

走到浴房外,殷秋白正要推开门进去,吱呀一声,凉风吹入。

牧青白惊慌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靠!我说了不用人伺候!别!别进来,我还没穿裤子!”

殷秋白听到这声音,心头的担忧落了地。

当下又觉得好笑,这世道哪有男子被女子看光身子,会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的?

牧先生挺有趣的嘛。

殷秋白关上了门。

丫鬟松了口气,追上殷秋白身边,道:

“小姐,奴婢还有话没说完呢,牧先生不喜欢人叫他先生,让我们该叫公子就行。”

殷秋白有些意外,先生可是个尊称啊,没想到牧先生胸有文渊,却如此平易近人。

“还有还有,牧公子说今日的饮食太清淡了,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天牢里吃的好。”

殷秋白哭笑不得:“牧公子真是个妙人,去吩咐厨房,晚膳弄多两个肉食。”

“是,小姐。”

“再备一壶酒。”

“是~”

“看来是我想多了,牧公子没想跑,让人改口叫他公子,也是为了以后能在白府自在些。”

自从领兵平乱之后,殷秋白一直与军中将士同甘共苦,不曾有过例外。

即便是乱世平定后,受封做镇国将军,成了人人称颂的大殷女战神,依旧生活简朴。

每日的饭食基本不会太过豪奢,再者她也吃不下什么大鱼大肉。

今天这一餐算是破例了。

殷秋白在饭桌前等了许久。

菜一道一道端来。

直到菜上齐了。

最初端上桌的菜已经没了热气。

殷秋白意识到不对了,一拍桌子怒喝:

“人呢!!”

将军府上下全体出动,愣是在府中找不到牧青白的半个人影。

好家伙,号称高手无算的将军府竟然让一个孱弱的死囚逃出去了!

“人呢?”殷秋白气势汹汹的杀到,看到一个家仆跪在地上。

“小的该死!牧公子说小姐热情款待,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要摘墙头的一枝花献给小姐,要小的搬梯子去。”

“所以你就留他一个人在墙下?我不是让你们看紧了他吗?”

家仆无地自容,额头贴地。

殷秋白怒道:“他想要摘花,你不会替他摘吗?战场上你勇猛无畏,现在上个树都不敢了吗?”

“小的愿意领罚!”

“无视军令你知道是什么下场。”殷秋白冷冷道。

老黄急忙道:“在小姐面前,还敢隐瞒?如实招来!”

家仆嗫喏着,说出了原委,把殷秋白都给气笑了。

全府上下都以为自家将军看上了这么个疯子,那怎么能相配?

作为殷秋白最为忠实的属下,一些人心里当然有些不服。

说白了就是想看牧青白从树上摔下来的狼狈模样。

殷秋白快气昏过去了,“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全都出去找!”

将军府有府兵八百,加上家仆与侍女,两千余人浩浩荡荡全都出动了。

这可着实把整个京师吓了一大跳。

所有达官显贵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将军府。

甚至皇城巡防营都紧张起来了,各部长官纷纷下令看好军械库的大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殷秋白要夺取京城。

继而掌控政权,欲图谋反了!

等所有人一窝蜂的涌出了将军府。

一个人影从浴池平静的水里站起来。

“哈哈哈,这么高的墙,鬼才爬得出去呢!还好我冰雪聪明!”

牧青白轻车熟路的摸到了殷秋白的书房,提笔写下几行字,但又看到军校二字。

墨迹显然已经干涸很久了。

牧青白叹了口气,“这么好学的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见,算啦,也算是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吧。”

牧青白洋洋洒洒写下前世国父所创建的黄埔军校规制。

“贪生怕死勿入斯门,升官发财请往他处——孙先生。”

牧青白没入黑暗,趁着夜色,回到了天牢。

牢头看到牧青白回来,人都麻了,出去的死囚自己回来了,这还是头一遭。

“有饭吗?”

牢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有馊馒头。”

“来俩!”

第8章

“陛下,大事不妙啊!”

太监一路跌撞开了殿门,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殷云澜脚下。

“陛下,不好了!镇国将军府......”

太监一抬头,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好个狗奴才,镇国将军府怎么个大事不妙啊?”

太监张着嘴,结结巴巴的看着坐在女帝陛下面前的殷秋白。

殷秋白端着茶,沉默不语。

“狗奴才,滚下去!”

“是,是,奴婢该死......”

殷云澜轻叹息:“今夜动静不小,看看京城卫宿让你吓得…秋白,你现在是镇国将军,史上第一位有如此高度的女将军,做事怎么还这般胡闹?”

殷秋白低着头道:“陛下,秋白知错,愿意领罚。”

“好在你机敏,知道进宫来向朕禀报,不然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难以入眠。不过还是有些没有处理好,你进宫前应该把散布全城的府兵都召回才是。”

殷秋白连忙道:“陛下,我有要事禀报!”

殷云澜愣了下,哭笑不得:“你不是怕京城动荡啊?亏朕还觉得你稳重不少,真是白夸你了!”

殷秋白却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将两份书笺送到殷云澜面前。

殷云澜失笑,顺手接过两份书笺,放在了桌案上。

“朕听闻,你将那个死囚从狱中带回家了,还把家门口的牌匾换了。怎么?不想姓殷,改姓白了?”

殷秋白连忙道:“陛下恕罪,我只是觉得......”

“你觉得这人有才,能为国所用,所以还未得朕的诏命,就私自将人从死牢带走。”

殷秋白起身想跪,却被一把抓住了胳膊。

殷云澜把她扶起来:“坐着说话,朕还没让你跪呢。”

殷秋白困惑的问道:“陛下,此人有治国才能,为什么陛下还要杀他?”

“朕没打算杀他,知道你将人从死牢带走,也没拦你,知道为什么吗?”

“既然陛下没有杀心,为什么不赦免他的罪行?”

殷云澜微微皱眉,教训道:“是朕在问你,你反倒质问起朕来了?”

殷秋白连忙道:“陛下恕罪,臣…”

“别称臣,你要也称臣,朕身边真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殷秋白心头一软,拾起那两封书笺,跪在殷云澜的膝下。

“皇姐,请您过目。”

殷云澜摇摇头道:“朕看就是了,别跪了,起来。”

殷云澜将第一封书笺打开,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字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若是换做他人,殷云澜直接就把纸一扬,打回去重写。

毕竟是殷秋白呈上来的,她也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

但渐渐地,殷云澜的脸色开始变得认真,严肃,凝重,最后惊喜,甚至感觉酣畅淋漓。

好规整的制度!!

规整得一丝不苟,甚至找不到一丝纰漏!

‘奇才啊!’

殷云澜不由得在心里发出评价。

这也就只有真正的当权者和真正的优秀将领,才能看出这一份军校规制的水平之高!

殷云澜甚至怀疑写出这一份军校规制的人,有过扎实的军旅生涯!

“谁写的?”

虽然殷云澜这样发问,其实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正是牧青白!”

殷云澜缓缓放下第一份书笺,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的疑心已去了大半。

有此等学识的奇才少年,即便有点可疑的异心,又如何?

“陛下,这一份军校规制写得怎么样?”殷秋白急切的问。

殷云澜点点头:“贪生怕死勿入斯门,升官发财请往他处,写得好,只是为什么要用孙先生这样的名讳呢?”

殷秋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好了,朕给你一个解释吧。朕担心此人是故意接近你的,朕之所以还没有降下赦免诏命,就是想看看你将他带走后,他会做何反应?”

殷秋白将第二封书笺奉上:“陛下,他已经做出反应了。”

殷云澜带着几分困惑打开书信一看。

目光落在纸上字迹那一刻。

即便是殷云澜这般泰山崩于前仍岿然不动的气势,都不禁浑身一震,目光死死锁住纸上每一个字。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一句,足以道明千言万语。

仿佛一颗炸雷,在殷云澜脑海轰然回荡,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传遍每一个毛孔。

“好坚贞不屈的一句诗,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高洁的人吗!”

殷云澜仿佛回过味来似的,倏然站起,大喊一声:

“来人!”

“臣在!”殿外有人回答。

“牧青白何在?”

“回陛下,他…回到了天牢里。”

殷云澜即便心里有所猜测,但还是吃了一惊。

“果然。”

“得不到清白之身,就要以死明志吗?”

殷云澜内心有些震撼,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陛下,此等才学与忠义兼备的奇才,天底下何其稀少,千万不要寒了他的心啊!”

殷云澜点点头:“来人,拟旨!”

殷秋白连忙道:“赦免一个死囚,何须陛下拟旨?陛下给我一道口谕,我这就持令牌去天牢把他接回来。”

殷云澜突然顿了顿,道:“秋白,你先回去吧。”

“陛下?”殷秋白有些迟疑,看着自家皇姐,欲言又止。

“听话,先回去等着,朕向你保证不会杀他。”

“是…秋白告退了。”

等殷秋白走后。

殷云澜眼里波光流转,开口念道:“感怀庶民牧青白以死明清白身,报国志,宫门失言实乃蒙冤,朕今赦其罪,赐官位,监察御史。”

角落里的太监慌忙将口谕记下,然后交给了总管太监。

“陛下,这,这牧青白身上并无功名啊,没有功名怎么能封官吏啊?”

总管太监冯振连忙提醒。

虽然监察御史只是八品官,但这是京官,多少人抢破头而不得呢!

“朕说有,当然有。”

“可春闱早已放榜。”

“让礼部自己办。”

“奴婢,明白了。”

“慢!”殷云澜突然抬手制止了要离开殿外的冯振。

殷云澜摇摇头道:“圣旨先不颁。”

“陛下,奴婢不明白,这是何用意?”

“朕不相信真有人不怕死,牧青白不是还有两日问斩吗?且看他这两日在狱中是淡然自若,还是心急如焚。”

冯振心领神会,女帝陛下这是笃定了这狂生牧青白还是怕死的。

也对!

自古以来,没有人不怕死。

至少他不曾见过。

所谓死谏,只是臣子在帝王面前演的一场戏,帝王感怀的只是他死谏的勇气,说到底终究还是怕死!

只要这牧青白在狱中急得跳脚,女帝再将他赦免出去,以后这人,女帝就好拿捏了。

“商人重利,文人重名。再度回到天牢,又写下绝笔诗,是要用命博得一个清白名声?”

“呵......命锦绣司,盯紧他,每日汇报。”

“是~”

第9章

“牧公子,醒醒,醒醒,这死牢里的狱卒好像换人了!”

小和尚凑过来,把牧青白摇醒,

牧青白迷离的挣扎起身,努力睁开一丝眼缝。

“唔~?玉足?哪有玉足?”

“......总感觉你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个东西。”

牧青白又躺下了睡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说:“傻了吧,这又不是青楼,哪里来的玉足。”

“嗯,确定了,确实不是一个东西,我是说牢里的看守,好像变多了......”

“别闹了,这是死牢,我又刚被劫出去,上头得了消息,肯定要多增派人手的。”

“牧公子,你明明跑出去了,为什么回来?”

牧青白被他吵得睡不着,又坐起来,说道:“和尚,我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倒霉的。”

小和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确实,不然怎么也不能被诛连。”

“都说了我不是被诛连的!唉,我一直以来就没好死过,好不容易能有个干脆的死法,你让我消停点吧。”

小和尚困惑不已,非常难以理解:“你明明有一身才华,为什么不想好好活下去呢?”

牧青白有些落寞的说道:“我当初也想好好活下去,做出一番事业!但是少年的棱角再如何锐利,也抵挡不住世间的风霜......”

小和尚有些同情,虽然他不知道牧青白到底遭受到了何种磨难,才让他如今毫无生气。

“唉,每一次我都输得体无完肤,命运这种东西,无论反抗得多么激烈,最后都免不了一顿毒打!这天道!就是在玩我!”

小和尚目光可怜的说道:“真不知道牧公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你如今疯疯癫癫的。”

牧青白已经懒得解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墙上。

“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

小和尚还是觉得可惜,“可如今大殷盛世才刚刚揭开序幕,若不亲眼看看,不觉得遗憾吗?”

牧青白轻笑一声:“盛世?你觉得如今大殷天下,算是盛世吗?”

小和尚有些讶异:“什么叫算?难道不是吗?”

牧青白摇摇头:“你没见过什么叫做盛世,当然以为眼下的平静就算是盛世。”

“难不成现在还是乱世?”

“嗯,非要说的话,算是太平乱世吧。”

小和尚惊奇不已:“太平和乱世,这两个词能组合在一起用吗?”

“我心目中的盛世,人人都有衣穿,有饭吃,有书读。不会有人被饿死、冻死。这些......大殷皇朝能做到吗?”

小和尚无言以对。

若真要以牧青白口中的标准才算盛世的话。

史书上任何一个辉煌的皇朝,都配不上盛世二字!

“女帝只是平定了战乱,在战火肆虐的废墟上建立起了一个皇朝。”

牧青白轻叹息:“然而天灾仍在肆虐,每时每刻仍有人饿死。你却让我睁眼去看这所谓的繁华盛世?”

牧青白躺下,伸了个懒腰:“这盛世你看吧,我不看了,两天后我就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

“一个美好的世界。”

二人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被隔壁牢房的暗探记录得清清楚楚。

......

老黄带着一些人,回到了府上,就看到了呆呆坐在台阶上的殷秋白。

想到殷秋白应该是在自家台阶上枯坐了一夜,老黄便不由的心疼。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竟值得自家将军执着至此吗?

“小姐,咱们将军府上下,散出去在全城找了一夜,都没找着牧公子。”

殷秋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府上的下人都还在外头。

“老黄,让大家回来吧,不用找了。”

老黄闻言心中一喜,将军这是想通了?

“将军。”

殷秋白眉头一皱:“都说了,称我为小姐。”

老黄心里又咯噔一下,难道他猜错了?

不然这姓牧的都不在了,还虚掩着身份作什么?

“小姐,难不成......您找着牧公子了?”

“嗯,找着了。”

老黄指了指府内:“在家里?”

“在牢里。”

老黄叹了口气:“小姐,别怪老奴冒犯,这家伙真是活该,若是他听小姐的话,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至于被人抓回牢里去。”

殷秋白摇头道:“不是被抓,是他自己回到牢里的。”

老黄有些错愕。

殷秋白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老黄听到那两句绝笔诗后,心里顿时肃然起敬。

“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此等明雪松涛般的气节,若是就这么死了,不免让人唏嘘。”

“他是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可我想不明白,为何一夜过去了,陛下都还未赦免其罪,老黄,你说我要不要再进宫去问问?”

老黄摇摇头道:“小姐,老奴劝你别去,陛下自有用意,她不愿告诉您,您也别多问了,耐心等着就是了。”

老黄顿了顿,又未雨绸缪的劝慰了一句:“小姐,您能做的都做了,这事儿也就只能听天命了。”

毕竟君心难测,陛下既然没有当面颁下赦免的圣旨,怕是还有点什么变数。

“小姐,一夜未眠了,还是回府歇息吧,兴许您一觉睡醒,牧公子就被放出来了呢?”

“嗯,若是牧公子被放出来,你就叫我起来。”

“是。”

......

“一夜了,他还睡得着?”

殷云澜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回陛下,牧青白在狱中睡得很香,属下离开刑部天牢时,他还在梦中。”

“哼,真有这么安稳?装的吧?”

“陛下,您吩咐过,要他显露出恐惧之意再颁布您的圣旨,但......”

“说下去。”殷云澜清冷道。

“但若是牧青白一直不惧,临到问斩......”

殷云澜摇摇头,道:“那就一直不赦!”

“镇国将军那边......”

这话问的已经有些越界了。

但殷云澜却并没有生气的呵斥。

殷云澜背着手来回踱步:“你知道朕在怀疑什么,对吧。”

“陛下怀疑牧青白是否真的如此坚贞,也怀疑他接近镇国将军殷秋白的用意。”

“就像是一匹世间最好的马,但他的刚烈坚贞也意味着无法驯服,也就无法变为朕手中利器。”

殷云澜又背着手踱步片刻,道:“他问斩那日,朕亲自出宫去盯着,朕不信他没有半点临死的焦虑!”

第10章

牧青白照例将今天的晚饭分了一半给小和尚。

小和尚有些忌讳的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这顿算是你最后一顿了,小僧就不跟你抢了。”

“那饮一杯?”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当是我借你的酒,送你一程吧!”

小和尚喝了一杯酒,皱了皱眉。

“怎么了?”

小和尚说:“这酒太次了。”

“哈哈,你这和尚还懂酒?”

小和尚笑:“我这和尚连色戒都破了,还在乎荤戒吗?”

“无所谓了,这是死牢,不能要求那么严苛。”

小和尚摇摇头道:“牧公子这等人杰,用这种酒送你走,太委屈了。”

牧青白觉得好笑,“换个角度想想,我少喝一口,百姓多吃一口,不好吗?”

这话让小和尚心头一震,片刻后又满怀愧疚说道:

“小僧没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牧公子死,真是此生憾事!”

牧青白摇摇头,“我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何悲伤,这对我而言是一种幸事。”

小和尚沉重的点点头。

不能施展一身才华,实现抱负,这对于每一个天纵奇才来说,都是一种可怖的地狱。

“牧公子,你口中的盛世是什么样子的?”

“不太记得了,不过大致还记得,那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阶级依旧存在,但并非不可打破,斗争也将继续......”

“国家有强有力的科技,可乘飞机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飞越千里,火车一日内也能抵达千里外,海上航行不再危险重重......”

牧青白借着醉意,向小和尚描绘了一副极致梦幻的场景。

好片刻。

小和尚才呆呆的说道:“一个时辰能横跨数千里,这不是仙舟吗?牧公子,您疯病又犯了。”

“我没疯,说了你也不懂。”

“若牧公子你没疯,那这一定就是仙界。”

“哈哈。”

牢头和两个狱卒带着枷锁脚镣来到了牢房外。

“死囚牧青白,该上路了!”

牧青白迫不及待的冲到了门口。

这举动可把外头的三人吓坏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确认牧青白不是打算反抗。

反而十分配合。

很快,狱卒就将枷锁脚镣给牧青白锁上。

“牧公子!”

牧青白回头。

小和尚嘴唇嗫喏,还是问了出来:“大殷有朝一日,有可能配得上盛世二字吗?”

“不可能。”

牧青白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

当然不可能,封建腐朽的思想侵蚀了人们数千年,阶级已经根深蒂固。

这种文明壁障,不可能被打破。

小和尚的神色黯淡下去,道:“牧公子,好走!这天下没了你,是它最大的遗憾!”

牧青白见小和尚神情落寞,有些不忍心。

他无心之言不会给这人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吧?

罢了罢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让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死脑筋?

“其实,女帝做的已经不错了。”

狱卒便催促道:“费什么话,快走!”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牧青白朝小和尚笑了笑:“告辞。”

小和尚愣愣的冲空无一人的牢门,“告......辞。”

......

“陛下,人已经被押解走了。”

殷云澜有些恍惚出神,“他方才说朕做的还不错,算是认可朕的功绩吗?”

“陛下千秋无双,何须他人认可?”

殷云澜摇摇头,道:“去法场。”

......

法场。

不远处是屠宰场。

屠宰场的血腥也掩盖不住这冲天的腥臭与怨气。

此时法场外已经聚满了百姓。

问斩台上已经押解了十几个囚犯。

每一个死囚都是哭丧着脸,更有甚者哭爹喊娘。

只有牧青白不需要押解,自己走上刑场。

他看了看满脸横肉的刽子手,又看了眼自己即将要枕着的树桩。

嘴角简直比AK还难压!

此情此景,很难不吟词一首啊!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词还没念完,刽子手一瞪虎眼,反手就把牧青白摁在了断头台上。

牧青白忽然看到台下的群众里,殷秋白就站在那里,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殷秋白急得想要冲上前,却被身旁的老黄死死拉住。

“小姐!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你动手了,要陛下如何自处?”

殷秋白死死咬着唇。

是啊,她是陛下手里最快的刀。

若是陛下手里的刀,都忤逆了陛下的意思,这天下就真的要乱了。

殷秋白有些不忍的看着牧青白的眼睛。

她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女战神,从淮州出发,平定天下,无往不利!

何曾感受到过无力?

可是现在,她忽感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只因自己无力救下这位身怀大才又心系天下之士。

“老黄,你瞧,我没看错吧?他是在笑吗?”

“小姐,他是在笑,他不怕死。”老黄沉声道。

即便是老黄也从未见过有人竟然能坦然面对死亡。

纵使是他,经历诸多绝境,也无法做到像是牧青白那样,坦然面对死亡。

“你可见过有人不怕死吗?”

“小姐,老奴没见过......”

“难道他宁愿死,也不想再看这世间一眼?”

老黄沉默下去,他无法理解,自然不知该如何回话。

殷秋白突然攥紧了拳头。

老黄担忧不已:“小姐......”

殷秋白颤声说道:“我好害怕,怕天下真的会变成他口中的那副光景。”

老黄诧异的看着殷秋白。

他不知道殷秋白说的‘那副光景’是个怎么样的天下,但殷秋白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不是假的。

这时,监斩的官员一声高喊。

“午时已到!”

“——开刀问斩!”

刑场上的死囚浑身颤抖,发出悔恨至极的呜咽。

刽子手站在他身侧,捧起大刀,含了一口酒,喷在了刀上。

酒液冰凉撒在死囚的脖子上,死囚浑身一个激灵,场上顿时弥漫一股屎尿骚味儿。

刀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咔嚓一声。

人头滚落。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眨了一下眼。

只有殷秋白和老黄依旧看着。

血溅在旁边的死囚脸上,吓得他失声尖叫。

但很快,尖叫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响,人头滚落。

一颗头颅一抔热血。

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在空气中。

几乎所有即将受死的囚犯都瑟瑟发抖,只有牧青白已经平静的枕着树桩。

几十步外的一驾马车里,殷云澜也在盯着牧青白。

期盼着能在他身上看到哪怕一丝丝的恐惧。

但她注定要失望的。

杀人是个力气活儿。

刽子手挥汗如雨,不一会儿刑场上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殷秋白听到了一段从未听过的歌谣。

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最后一个死囚。

——牧青白。

他躺在树桩上,身上满是别人的血。

嘴里却哼着旋律。

就连刽子手都愣了一下。

“唯一纯白的茉莉花......”殷秋白呆呆的呢喃着。

这一句童谣,仿佛是在向愚昧的世人展示他的高洁。

殷秋白神情低落,“身染血渍,也不能污浊长夜独举的皓月,我虽光鲜,但手上已沾满鲜血。”

“小姐......慎言啊!”

“世人斩了明月,从此后,人间长夜再没有了月的辉光。”

“小姐......”

“陛下如果连这句话都不愿意听,那就不能称之为明君!”

刽子手终于回过味儿来,高高扬起刀。

殷秋白绝望的仰起头,闭上眼。

泪珠滑落。

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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