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杰 、 朵拉 是一本非常火的都市风格小说,它的书名是 石榴花开 ,这本书一波三折,精彩纷呈,本文主要讲述了:第1章朗杰一生引以为豪的不仅仅是种着上万亩土地,也不仅仅是拥有几千万的身价,而是十八岁那年成功救出了被拐卖的王丽,从那一天开始,他有了男人的担当,有了人生的压力,也有了从父母身边拔脚而起,走出大山深处的动力,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企业家,真正的男子汉。
《石榴花开》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朗杰一生引以为豪的不仅仅是种着上万亩土地,也不仅仅是拥有几千万的身价,而是十八岁那年成功救出了被拐卖的王丽,从那一天开始,他有了男人的担当,有了人生的压力,也有了从父母身边拔脚而起,走出大山深处的动力,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企业家,真正的男子汉。
这天大半晌,蛮汉山下一天一趟的班车就像母鸡一样圪蹴了一下,丢下两个背着书包的少年,屁股后冒着浓烟,突突地颠簸着,蹦跶着走了。
两个少年一个穿着藏式长袍,高挑单薄;一个穿着汉式短装,胖乎乎,矮墩墩的,他们一路打打闹闹,向大山深处走着。
“朗杰,歇息一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胖少年喘着粗气喊前面的高个子少年,精疲力竭地一屁股跌坐在草丛上,四仰八叉。
“这才走了牙长的这么一截截路,你就走不动了?”
被唤作朗杰的少年远远地停下来,满脸厌嫌,回头望着身后的胖少年,不耐烦地问:
“胖墩,你书包里背着个羊羔子吗?鼓囊囊的。”
“我把你那个心疼着的尕妹妹,替你背回来咧。”胖墩坏兮兮地冲着朗杰挤眉弄眼。
“你说啥——”朗杰听了,犹疑地盯着胖墩赖兮兮的脸,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要抢胖墩的书包。
“等回去,拿包烟来换,一包大青山就行!”胖墩嘴里含糊地说着,一骨碌身子爬起来就跑。
朗杰撒开长腿追上去,眼看就要抓住胖墩的脖领子了,只见胖墩将书包塞进怀里,身子弓成刺猬样,两个人蛇抱蛋般滚作一团。
“你别抢,我给你行不行?”胖墩上气不接下气地求告着。
“究竟是啥?”朗杰松开了手,坐了起来。
“不给我买烟也行,那你说说,你和甘草究竟怎回事?”胖墩又死皮赖脸,一副找揍的模样。
朗杰听了心里不由一怔,却并不理会,靠着胖墩躺下来,顺手折了一枝红艳艳的山丹丹花含在嘴角,半眯起眼,佯装不在意。
胖墩见状,渐渐放松了警惕,也无聊地学着朗杰的样子,撅了根草茎嚼起来,不想朗杰猛不防一伸出手,眨眼间,把书包抢到手。又一顿争抢后,朗杰以绝对的优势,拿稳了书包。
朗杰和胖墩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后,把书包打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惊问道:“胖墩,这些,咋跑你书包啦?”
“咋?还不是为了你么!”胖墩见朗杰冲他凶,一脸委屈,低头嘟囔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天上晚自习,我见甘草的桌坑坑里满满的,塞得都是这些东西,就知道有不少人和你争甘草哩,所以一趟子给你卷回来了。”
“你个多管闲事的尕炮仗!”朗杰把书包撕开,一把抓着信劈头盖脸地向胖墩甩去,似乎还不解气,拳脚也跟着上去了,边打边骂:“就你肚子里装的那二两护肚油。也想管老子的闲球事!”
“究竟咋了么?你倒是说清楚呀。”胖墩左躲右闪,眼看躲闪不过,又缩作一团,像鸵鸟一样将屁股撅得老高,抱着头连连讨饶。
“想让爷送你盒大青山,干脆送你一座蛮汉山怎样?”朗杰被气得怒极反笑,瘫倒在胖墩的宽脊背上哀叹:“老子的好事,让你搅和得白瞎了......”
“啊!究竟怎回事?你倒是说明白呀!”胖墩听着朗杰的话,怔住了。
朗杰不吭声,只是睁着血红的眼睛,瞪向胖墩......
“莫非这些信都是你一个人写的?不会吧?天姥姥哎!我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啦。”胖墩从朗杰的表情上,顿悟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到家的事——把朗杰写给甘草的信悉数偷回来了。
“胖墩,狗东西,你把老子害得根深啦!”朗杰的怒发唰唰而立,目光如刀,刀刀见血,恶狠狠地死死盯着胖墩。
“朗杰,你要生吃了我么?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吆,你用眼光杀了我可不止一次了!”胖墩见朗杰一副苦大仇深,没完没了的凶样子,也恼了,一翻身坐了起来,低下了头半晌不吭声。
“你坏了我的事,还有理了么?”朗杰心下一软,扳过胖墩的肩膀,眉头一拧问道。
“不过就是想帮帮你么,我这就下山把信送给你的甘草,见不到她我就不回来见你,行了哇?”
胖墩有点恼怒,但到底心里惭愧自己弄巧成拙,办坏了事对不住朗杰,急得满脸是汗,捡起满地的信就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
“就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的林黛玉,也犯得着你心肝肉似的动肝火,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扑腾。”
“你嘀咕啥哩?”朗杰提高声音问道。
“我说咱这大红沟林子大,适合养鸟。”胖墩嗫嚅道,继续往前挪着步。
“给我回来!你还嫌惹得事不够少么?”朗杰冲着胖墩咆哮道。
胖墩低垂着头,可怜兮兮地往回返:“我赔你一根香喷喷的大青山,总可以了吧?”说着,从贴身的衣服里摸索出一根糅巴巴的,面条一般的香烟,陪着小心递给朗杰。
“好狗子的,你藏得牢得很哈!”朗杰把大青山抢到手中,揙在自己的耳朵后,劈手照着胖墩的大脑袋给了一个大耳光子,把他手里的信扯了回来。
“我都藏了快半年了,不舍得抽,馋了就拿出来闻一闻。”胖墩见朗杰跟他和好了,又活泛了起来,一双眼睛忽啦啦地乱转着。
“嘘,你看,那儿有条蛇。”胖墩瞪圆了眼睛,将手指放在唇边道。
朗杰乍耳细听,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响着,只见草丛里滑过一条蛇的影子。两个少年忘了前嫌,同时跳了起来,合力围剿蛇。
蛇受到惊吓,但是山上的草,被牛羊一次次掠过,一眼就能看到地皮,根本就藏不住蛇,不一会儿就把一条尺把半的蛇逮到手里了。
第2章
朗杰和胖墩两人从小就是蛇的克星,欺负蛇有一绝,而且配合得相当默契,蛇只要经过的他们手,即便丢不了性命,也会面临一次一生刻骨铭心的遭遇。
只见朗杰把蛇头捏住,把它的毒牙拔下来,然后将蛇身缠绕在自己的胳膊上,又从藏袍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烟斗,递给胖墩。
“???......???......”
胖墩来了精神,撅起嘴,一吸一吐间,轻松愉悦的口哨声在空气中轻轻地回荡,他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折了半截草茎,从烟斗里刮出米粒大小一块烟垢,小心翼翼地塞进蛇嘴里。
蛇就像瞌睡了一样,头顿时委顿着耷拉着,慢慢地从朗杰的胳膊上松开了身子,面条一样软软的滑落下来,一动不动了。
“凉凉的,真舒服呀!”胖墩把蛇放在自己白白胖胖的肚皮上,惬意地躺在草甸上,闭起了眼睛,格外享受的样子,喃喃道:
“蓝格盈盈的天,白格生生的云,高高的蛮汉山上牛羊成群,朗杰,咱这大红沟真他妈不赖哇。”
“不赖你娃个头哇,大山沟深,穷得要地没地,要水没水,连条牛板车走的路都没有,全村祖祖辈辈尽是遗传性文盲,男娃娃们长大了不换亲就得打光棍。哼,还不赖?”
朗杰心情糟,起初是怼胖墩,可说着说着,眼前就浮现出哥哥索杰,胖墩的哥哥张有钱,以及村子里那些将近三十岁的半大光棍汉和一个一个无精打采的老光棍。
他们讨不上媳妇,就站不到人前头,封闭在这深山里,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暗淡,最后,就像冬天即将隐入山脚下的阳婆一样,慢慢地落寞着谢了幕,和这雪山大地融为一起。
想到这儿,朗杰心里涌起一阵悲哀,不由哆嗦了一下,将手里的书包下意识地,紧紧抱在胸口,望着远处的练练绵绵的蛮汉山发呆。
念完了书干点啥?怎能走出这茫茫大山?不再回来!永远再也不回来!
“三哥!”对,跟着三哥学!
想到马三衣着光鲜,出手阔绰的样子,朗杰眼前一亮,心里升腾起点点亮光。
这时,一阵鼾声响起,胖墩居然搂着蛇睡着了,嘴角含着笑,哈喇子顺着嘴角直流。
朗杰见状,顺手拔了棵燕衣草,挤出根里的奶汁,轻轻地抹到蛇的嘴头上。蛇慢慢地苏醒了,蠕动了起来,不一会顺着胖墩的肚皮缠绕盘据在他的脖子上。
“我的个妈呀!”胖墩睡得正香,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一把将脖子上的蛇撕撸下来,掼在草丛里,爹爹呀妈妈呀一顿乱叫跳了起来。
“谁让你常年不洗澡,脖子又黑又粗,它以为是一截死树桩子。”朗杰幸灾乐祸地笑得没心没肺的,起身想溜。
“是不是你搞的鬼?”胖墩撵着朗杰打,朗杰耳朵后夹着的那颗大青山掉在了地上,胖墩赶紧捡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
朗杰正待抢夺,只见胖墩身后,远远的有三个黑点在移动,定睛细看,是三个人影,逶迤而来。
“有人上山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又一个坏主意不谋而合。
他们麻利地用信封叠折成一个好看的盒子,然后把那条半死不活的蛇装进去,胖墩迅速地把盒子捧起来,放在前面不远处小路旁。
“死脑壳,拿过来!”朗杰让胖墩重新捡回来,迂回绕到前面更远一些的地方,把盒子放在小路旁的杂草间。
他们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情景剧,像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般,稳操胜券地等待着即将进入包围圈的“敌人”。
俩人抑制住咚咚的心跳,在原地坐下来,兴奋而充满期待地会心而笑。
三个人影越来越向他们走近了,不久就走到了他们跟前。
只见,来人是一男两女,男的个子不高,矮胖矮胖的,秃着头,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女的干瘦干瘦的,穿着也很随意,和秃头年岁相仿,头发黄扁扁地披在肩上。
他们的中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娃娃,长得却很清秀,只是看起来蔫着头,别别扭扭的。
他们显然又渴又累,看起来一副走得无精打采的样子。远远见了他们,秃头扇着手上的大檐帽嚷嚷道:“格老子的,啥鸟地方了,一路上连个人毛狗渣都看不到。”
“你吃鸟粪了么?嘴这么臭,我不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么?”没等朗杰说话,胖墩就先跳了出来,挡在了一尺宽的小路上。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是一路上见不到个人,急得问不上路。没得在意,没得在意。”
秃头见胖墩身量不大,却很壮实,一副豪横的样子,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就赶紧点头哈腰,拿出半盒递到胖墩手里赔笑:
“小兄弟,得罪了。去大红沟怎么走?上次来过一次,草一长出来,路就辨不清了。”
“跟着我们走,翻过前面的这座山就到了。”胖墩揣起烟,立刻眉开眼笑地走在最前面,引路。
大家都上了路。那个小女孩一直面无表情地没说话,低着头跟着走。
朗杰走在后面,暗暗瞅了一眼女孩子,见女孩走近了,不由多看几眼,只见她长得虽然并不是特别漂亮,却格外精神利落,只是神情有几分古怪,眼睛红肿着,脸上还隐隐有泪痕。
见朗杰留意自己,嘴努了努男人,又用眼神向朗杰表达着一种无助,和难以言说的愁绪。
朗杰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个女子的眼神好奇怪,她为啥那么悲伤,她究竟和这两个人是啥关系?这样想着,便多了几分同情和关照的心事。
走着走着,前面小路边那个白色纸盒子出现了。秃头首先看到了纸盒子,眼睛一亮,紧着几步超过了胖墩,赶在了最前面,到了纸盒子跟前,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赶紧将纸盒塞进怀里。
“叔,你捡了一个啥东西?给我看看么——”胖墩咋咋唬唬地问。
“烂纸片片,烂纸片片,肚子疼,方便方便去。”秃头一边说,一边往僻静处钻,怀里揣着装蛇的纸盒一拱一拱。
第3章
“叔,我们这讲究捡到宝贝见面是要分一半的哎。”朗杰附和道,和胖墩相互做了个鬼脸,等着一场好戏看。
女人和他们一起索性停下来,等着秃头。
“哎吆,妈妈呀!哪个没屁眼的龟儿子搞得鬼!”秃头连滚带爬地一蹦子跳将出来,裤带都跌断了,露出来半个肥屁股。
“怎么啦?遇到黄鼠狼啃屁股了吗?”胖墩笑得没心没肺的,捂着肚子就像受了内伤一样滚在草丛间,朗杰使眼色也止不住。
“格老子的,哪个没屁眼的,把一条活生生的蛇包在纸盒里,吓死老子啦!”秃头提着裤子,鬼哭狼嚎地嚷嚷,女人赶紧跑过去,给秃头把裤带系起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女孩,突然蹭到朗杰面前,满眼急迫,语无伦次地小声哀求道:“救救我,人贩子!他们是人贩子!我也是学生。”说完就不动声色地闪开了身子。
原来是这样啊!朗杰盯着姑娘,目瞪口呆地愣住了。
“你发啥呆啊,川妹子和你说啥悄悄话了?”胖墩挤眉弄眼,坏兮兮地瞅着朗杰的眼睛。
“叔,没得要紧吧?”朗杰学着秃头的话,故意高喊了一声,用眼神向川妹子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表情凝重地沉声对胖墩道:“这女子遇上人贩子了,要咱们救她哩。”
“啊?”胖墩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张大了嘴,就像缺氧的鱼。
女人扶着骂骂咧咧脸色惨白的秃头走了过来,朗杰和胖墩也紧走几步,凑过去,扶秃头坐下缓着。
“让叔这一出戏吓得我肚子疼,走,胖墩,陪我方便去。”朗杰不由分说,拉着胖墩向僻静处走去。
“咋遇到了这么一场戏,现在你说怎应对?我听你的。”胖墩望着朗杰,一副为朗杰马首是瞻的样子。
“你故意把他们引往错路走,我返回去报警怎样?”朗杰问。
“不行,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刚才秃头吃了亏,气正没处撒,把我这细皮嫩肉,小胳膊细腿的整死谁负责?不行,不行!”胖墩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郎杰见胖墩下软蛋,就退一步说:“那我留下对付他们,你去报警如何?”
“那也不行,你知道,我离开你心里就发慌,就软蛋一个。
再说,天快黑了,没班车,赶到县城报警,来回两天多时间,黄瓜都冰菜了。
况且,咱俩的钱加在一起连个邮票都不够买,哪够买车票呀。不如回村里,再看情况。”
胖墩深怕落了单,卖着惨,可怜兮兮地说。
是呀,他们的生活费仅仅留下回家卖车票的钱,紧紧张张的计划着刚刚沟维持到放假,现在,自己的长袍里空空如洗,胖墩的车票还是自己帮他筹够的。
朗杰听胖墩说得在理,而且恓惶可怜的样子,想想也真有点为难他,咬着嘴唇沉思片刻道:
“我刚试了一下,秃头臂力不错,咱俩个恐怕只能对付他一个,加上他女人,最多落个平手,川妹子很难脱身。再说,天色晚了,即便她逃脱了,山里野兽多,能不能走出去还是个问题。干脆按你说的,那就回村里看情况吧。”
几个人各怀心思,一路走着,临进大红沟村时,朗杰问秃头:“你们去谁家?”
“张有钱家,我是张有钱的舅舅。”
因为遭了蛇的惊吓,心里明明知道就是这两个坏怂搞得鬼,但是却没法发作。
秃头一路再也没有意气奋发地格老子了。
此时又走了一段路,情绪慢慢平复了大半,但听了胖墩的问话,还是头也没抬,不情愿地答道。
“谁家?”正在前面赶路的胖墩听了秃头的话,就像屁股被蜂蜇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回过头来,眉毛一挑,满脸惊愕地瞅着秃头。
“张有钱家——”秃头满脸不耐烦,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张有才!”胖墩歪着头怪叫道:“你是他哪门子来的舅舅呀?”
“我这外甥女就要成了张有钱的媳妇了,他还不得叫我声舅舅么?”秃头解释道。
胖墩一听顿时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拍着自己的脑袋,有气无力道:“张有钱是我哥。”
“哦,格老子的,大水差点冲了龙王庙,你就是张有钱的弟弟?上次,我去你家听说他有个弟弟上学去了。我这个外甥女,就是给你哥引来的媳妇子。”
秃头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脸上顿时有了光泽,眼睛盯着胖墩怀里的他那半盒烟,想找机会揪过来,见胖墩严防死守的样子,只好作罢。
本来,一路上心绪不宁,一直琢磨着怎样找机会把川妹子解救出去的朗杰,听了秃头的话,也不由怔住了。
照着秃头的话说,川妹子原来是给胖墩一母同胞的哥哥,张有钱贩卖来的媳妇,而这几年,张有钱眼看也进入了光棍的行列了,胖墩爹急得眼都绿了,为了给张有钱说媳妇,见了谁求告谁,时不时把平时积攒下的好吃的拎上,把邻村几个媒人家的门槛都快踢破了。
胖墩和自己关系这么好,胖墩爹对自己也不错,现在,眼看这媳妇到手了,自己怎能做对不起他家人的事呢?可是,如果不救出去的话,这个念书的女子就完了。
胖墩也在想,虽然自己的哥哥没个正形,整天闲逛着,到处撵摊场耍钱,不着家,这个女娃娃还在念书,被人贩子骗来给他做媳妇真可惜了。
但如今好不容易买来了媳妇,当弟弟又怎能做出来对不起哥哥的事呢?
“胖墩,还不赶快领你舅舅往家走?”朗杰冲胖墩做个鬼脸,把胖墩的脸都臊红了。
川妹子本来见他们两个尽管一副调皮捣蛋的样子,但是冲着他们背着的书包和捉弄秃头的样子,就有了几分好感,希望他们搭救自己一把,此时,却感到情况越来越对自己不利了,不由得绝望起来。
他们几个只管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川妹子的脸色一片惨白,神情大变。
这时,正好走到一处山崖处,川妹子趁着大家不注意,发疯地直径向山崖边冲了过去......
第4章
朗杰见状,撒开腿追了过去,胖墩和秃头见状也大惊失色起来,一起跑着撵了过来。
不过,他两人胖腿短,和朗杰落下了一段距离。
朗杰腿长,跑得快,眼看就快追上去了,川妹子转身背对着悬崖,冲着她大吼道:“你们都不是好人!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你别做傻事,活下来,先活下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朗杰望着川妹子绝望而美丽的眼睛,心里顿时生出无限的不舍。
情急之下的川妹子望着他单薄的身材,和未脱尽的几分稚气,犹豫着:“我不相信你能救了我!我去死——”川妹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身子继续向后移动。此时,再有半步,就会一头栽向悬崖。
朗杰急了,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了侮辱一样,红着眼大吼道:“你想死就死去!我不管你了!”
川妹子被朗杰暴怒的大喊吓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怔住了。她盯着朗杰满头大汗的脸,看到了朗杰的眼睛有着男子汉义无反顾的坚定而和真诚,她直觉朗杰是出于真心帮她,心里生出几分渺茫的希望来,说:“你让他们退后一些。”
此时,胖墩和秃头也赶到了,看到一场惨剧一触即发,也不由怔住了。朗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往后退,再往后退。
看到他们退到一定距离,朗杰先坐了下来,道:“危险得很,你别回头看,先往回坐一坐,有话慢慢说,做傻事,我就帮不上你了。”
川妹子小心地挪脚坐了下来。
朗杰见她听自己的话,心头一阵轻松,他被自己感动了,满含热泪地轻轻笑道:“看你把我吓的,连站的力气都没了,你呀,先冷静下来,说说你的情况,我帮你想办法。”
“我叫王丽,要上高中了,老师说我一定能考上大学,家里穷想打工挣上学,却发现上了当,没机会逃,就不想活了。”川妹子期期艾艾地哭诉。
“胖墩他们一家人都是好人,你先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脱身,我发誓一定找机会救你出去。”
“今晚就可以吗?”王丽精神一振,满怀希望地问道。
“咱找机会,你心里要有所准备。”朗杰心里一暗,因为他不能保证,啥时候才能向她施救,也不知道胖墩究竟怎想。
“我看,你心中也没数!”王丽敏感地意识到了朗杰的犹豫。
“谢谢你的好意,哪天如果家人找我的话,请你告诉他们。”说着,转头向崖边爬去,却因为浑身酸软,用不上力。
朗杰见状,没命地扑过去,死死地抱着川妹子的一只脚,“我一定就你,一定!”
这时,胖墩和秃头也赶过来了,大家一起把川妹子从悬崖边拉回来。
“啪!啪!”秃头照着川妹子的脸就是两个耳光,“娘那个屁,想死?还由了你了?!”
“不能打人!”
“不能打人!”
朗杰和胖墩同时对着秃头大声喝道,胖墩将拳头攥的紧紧地,晃动在秃头的眼前,“你再打一下?你再打一下我把你现在就活埋了!你信不信?”
女人见状,悄悄地扽了一下男人的一角,男人低下头,不敢言喘了,空气一下子沉闷了起来。
“我想上学,我要考大学!”王丽哭喊着。
“你怎把学生娃娃都敢拐卖?”朗杰逼问着秃头。
“本来要介绍这娃去打工,谁知道工作没找上,吃呀住呀的把钱花没了,只好给她找个对象,把本钱收回来。”秃头悻悻地说。
“你胡说!你本来就是没安好心的人贩子,说好的带我找工作,就是骗人的幌子。”趁人多,秃头不注意,王丽扑上去照着秃头的脸上抓了一把。
光头正要出手打王丽,胖墩拦住了,气势汹汹地说:“反了你了!你敢在说一句话,我现在就带着你返回去,把你收拾老实了再出手。”
“你两个现在可以走,你试试把她带走不?!”朗杰沉声道。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就像此时黑色的天空一样,令人窒息。
“哎,我们大红沟挺好的呀!”
胖墩天生是个乐天派,见王丽一路哭哭啼啼的,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天祝藏族自治县大红沟乡,曾经是藏族土司的封地,这里群山环绕,松树成林,水草丰茂。人们主要靠放牧兼种青稞、油菜、豌豆、大麦生活,新中国成立以来,人们的日子过得闲适而自在。
汉族、藏族、回族、蒙古族、土族、满族等十几个民族的人民。他们有的会放牧,有的会种地,有的会搭帐篷,有的会拓土坯盖房子。你学习我,我模仿你,村子一天天壮大起来了。
每到夏秋季节,站在大红沟的山顶上,放眼望去,远处蓝天白云下,群山茫茫,连绵环绕,蛮汉山顶云雾缭绕,嘛尼堆上经幡飘飘;近处草长莺飞,羊群流动,如天上的朵朵白云,山脚下依山而建的民居,人们出出进进,猫儿狗儿娃儿依着墙角乘阴凉......
可改革开放以后,外面的世界就像摇曳生姿的女子,一天一个样,经历了十八变,而大红沟却像缠了裹脚布的小脚老太太,光是交通和吃水就成了困扰人们生活的头疼事。山大沟又深,交通全靠腿,吃水全靠人挑驴驮,女娃娃都被介绍到了山外,半大子光棍越来越多,困兽一样看起来叫人心慌。
于是,就有不法之徒,打起了这群光棍的主意,他们和本地人串通一起,提前物色好哪家有点积蓄,偷偷摸摸地干开了拐骗贩卖人口的买卖。
不论是把各民族,如果是其他违法的事,都令人不齿,但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历来是大事,而娶媳妇总是要花钱的,总是要通过别人来介绍,究竟这个媳妇是怎来的,人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即便是明明知道谁家的媳妇是拐卖来的,也采取默认的态度。
同时,市场经济刚刚兴起,尽管吃饭问题解决了,但是人们手上依旧没钱,外出打工没有人引领,很难出门,许多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就是被以招工骗出门的。王丽就是其中的一个。
第5章
五里坡下去,就是大红沟乡的大红沟村。村子看起来不大,人却稠密。
在村子的最前排,依着山坡的一座古老的院门前,多吉阿达早早起来,收拾他的家当,想乘着早晨这会儿凉爽,赶着做几副马掌,还有顾客要的一个火铲铲,几把镰刀。否则再过两个时辰,金刚老太阳发起威来,就啥也干不成了。
白玛阿妈也起来了,开始扫院子,洗手,去佛堂换净水,点灯祈福,然后掏炉灰,捡牛粪,生火,铲好酥油熬酥油茶。
这时,突然听着房前大白杨树上有喜鹊“喳喳,喳喳”的,脆声叫了一遍又一遍,养了几年的黑尔似乎闻到了小主人越来越近的气息,也兴奋得上蹿下跳起来。
屋里的央金正在用一截烧黑了的扁麻杆画眉毛,听着喜鹊的叫声,欢快地冲窗外喊道:“阿妈!阿妈!你听,喜鹊叫得多欢,我尕哥要回来啦!”
“哦,朗杰是该放假了。”白玛阿妈面露喜色回道。
门口铁铺子里,多吉阿大看到大儿子索杰已经升起炉火,炉膛里的炭火“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火已经烧得很旺了,他心里暗暗有点喜欢。
是啊,索杰这娃虽然不沟灵气激活,但是倒也诚实勤快。
锤子、砧子、长嘴钳子,这些陪伴了多吉阿大几十年的工具,就像他的老朋友一样相互知脾性,此时蠢蠢欲动地等着主人来使唤,黑尔跟在多吉阿大的屁股后,绕来绕去,好像要给主人打下手一样......
多吉阿大取来几块废铁,放在炭火上,索杰急促地拉着风箱,一直烧到铁变得柔软透亮,多吉阿大用长嘴钳夹起来,放到砧子上,索杰抡起铁锤,一阵猛砸。但刚砸了十来下,就气喘吁吁起来。
“你呀,就像个婆娘,这才干了这么小点点活,就累成了这样,想当年我给我师傅当徒弟的时候,一早起来上工,一口气要干到吃午饭的时候,都不喘口气,在大集体的那阵子,我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后生,全大队小使小换的工具,一个冬天都要赶下来。”
多吉阿大絮絮叨叨地说着,索杰低着头,光干活,不吭声,听得不耐烦了,就皱皱眉头,把头埋得更低了。
儿子不接话,多吉阿大有气没处发,只好叹了一口气,黑着脸和儿子不断地互换角色。中间就着酥油茶,垫补了几口糌粑,歇缓了一会儿。等太阳吐火的时候,正好完成了那点零碎活。
吃过午饭,索杰回耳房午休去了,多吉阿大一锅子接着一锅子抽了一顿旱烟,将烟锅子一撂,仰面躺下,叹气道:“这娃也不知像了谁了,要个头没个头,要力气没力气,整天木着头,就像谁欠着他二担酥油一样,眼看二十四五了,我真拿他没办法!”
白玛阿妈低下眉眼,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交托给长生天照看吧。”手中的经轮在悠悠地转着,一丝无奈和哀伤在她心头掠过:“人没个奔头不行,唉!”
“可是,这个孩子真是没出张啊,干力气活,个子小没力承,人前人后连个响亮话也说不利索。他阿大当年那是多么英武的一个人啊。”
“这娃娃怕有心思了吧,这孩子早该有个媳妇了。”
“难啊!”
“难——”
想到索杰的阿大,白玛阿妈的心里一阵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来二十五年前的那些日月,她的心里就不由得滚过一阵阵揪疼,她用手紧紧地捺住胸部,恨不得拿个家当把胸堂劈开,看看里面究竟钻着个啥东西,作怪得她好不难受。
“阿妈,今天喜鹊叫得那样欢,一定是尕哥要回来!”央金喜鹊般蹦跳着蹭到阿妈身边说。
“嘘——”阿妈指了指背着脸躺着的阿达。
“我想打几碗清粉,现在打好晾着,尕哥一进门,凉凉的,正好吃。”央金吐着舌,做个鬼脸,悄声道。
女儿的声音将白玛阿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她扭头看向女儿,女儿的聪明伶俐,活脱脱完全是她当年的模样。看着女儿,她的心里流淌过一股缓缓的清泉,眼神一片慈爱,心悸之疼不觉间消失了。
白玛阿妈一手捏着经轮,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女儿满头的发辫,就像小时候给她唱摇篮曲一样,柔声道:“咦——央金,你能做来吗?”
“我早就学会了。阿妈,走,我做给你瞧瞧。”央金一脸傲娇,向阿妈卖个萌萌的笑脸。
阿妈应着,放下手中的经轮,母女俩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打起了清粉。
转过晌午,多吉阿大睡起午觉,刚走进铁铺房,一阵马蹄声滚来,随之传来了朗朗的问话声:“多吉阿大,马掌打好了吗?”
是马三来了,头上洁白的圆帽帽一闪一闪的,格外抢眼。
“今天一早就听着喜鹊叫得欢,原来是尕三你这个财生爷要来了。”多吉阿大站起来,从黑乎乎的墙壁上取下一幅马掌,向马三招手。
“打磨得这么精致。”马三将马掌拿在手里,端详着,把玩着,“多吉阿大,您的活计越做越好了。”
“呵呵,刚做好,你来得正端,牵过马来钉上吧。”尽管这样夸奖听了无数遍了,但是多吉阿大依旧听不够似的,就像喝多了就一样,满脸红光,乐呵呵地笑着。
不知什么时候,索杰已经悄悄地守候在了定马桩边,将马三手里的缰绳接过来,拴在定马桩上。
马儿特别乖,就像小孩子请大人帮着穿鞋一样,知道给它钉掌,非常配合,不断地迎合着索杰的动作。
索杰将马儿的四个蹄子轮换着抬起来,放在木凳上,俯身将蹄腕里钻满的小石子和泥沙抠出来,又将马蹄细心地用锋利的铲刀一点点铲平。
多吉阿大嘴里衔着十几枚铁钉子,将马掌在马蹄子上轻轻比划着,然后又逐个把不合适的地方修好。索杰再一次逐个将马蹄子提起来,多吉阿大一手从嘴里取出铁钉子,一手捏着一个小小的铁锤,“咔咔咔”几下,手起锤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把马掌钉好了。
第6章
钉好后,多吉阿大才接过索杰递过来的毛巾,将双鬓间流淌的汗水擦去,抬头问马三道:“怎么,又要出山了吗?”
马三从怀里掏出三块钱,递到多吉阿大手里,说:“这几天收了十几只鸡,明天准备下山去卖掉。您有捎带的东西吗?”
多吉阿大心说,怎么没有哩?铁料不多了,盐巴也见底了,只是千里不捎书呐,这些东西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哩。想到这,他就犹豫着摇了摇头。
马三望着多吉阿大日渐萧条的铁匠铺,张了张嘴想说啥,却啥也说不出来,只好拉着马走开了。
多吉阿达望着马三远去的背影,心说这样的顾客有个十个八个的话就好了。
多吉阿达是村子里唯一的铁匠。在农业社时,他的铁匠铺子那才叫红火哩,那时候生产队的活多,有五六个精壮的徒弟抡大锤伺候他这个师傅呢。
包产到户后,铁匠的活越来越少,即便有,乡里乡亲的,手里都没捏着几个现钱,他哪不好意思真一把二的当个买卖定价收钱,如果那样的话,人和人的情分就淡了,他觉得为了钱,人和人之间没了情谊,划不着。
因此,每当一件家什出手,都是随人家的心意,有的提来一升燕麦,有的拿来一筐萝卜,有时候是用衣襟兜着一捧晾晒好的烟叶子,或者几个鸡蛋,只有马三,总是或多或少留下几块现钱。
但不论拿来啥,多吉阿达都很喜乐,他很享受那种别人把他当匠人的抬举,也喜欢过这火花迸溅的日月。这些年随着铁匠活越来越少,他越来越落寞了,也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
唉,这人啊,老去就是一袋烟的功夫。
此时,天色向晚,大红沟被黛青色的远山,一层层包在怀中,夕阳将整个天空染得红彤彤的,异常好看。
此时,朗杰他们已经下五里坡了,离家越来越近,朗杰的心越来越纠结,越来越沉重,脚步越来越凝重。他看见女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同情怜悯之心越来越强烈,救,必须救!但是,怎样才能说服有钱哥哥放弃?怎样才能让王丽摆脱人贩子的控制?
朗杰家在村口,胖墩家在村中,两家相聚也就十来分钟的脚程。路过朗杰家门口,胖墩拉住朗杰不让他回家,一定要陪着来人先回自己家看看情况。
眼看就要进村了,王丽害怕的索索发抖,偷偷地拽着朗杰衣袖,满眼恐惧与哀求。少年心性,英雄情结,朗杰感到肩上的担子瞬间又重了几分,同时也涌起了几分受人重托的得意,很想在同龄漂亮女孩子面前露一手。
胖墩家只有弟兄两个,娘生他时难产死了。胖墩从小就是没妈的孩子,靠东家嫂子一口奶,西家大娘一口饭喂大,老爹张存厚既当爹又当娘,屎一把尿一把的,总算把两个娃娃拉扯大了。
山里娃娃成亲早,一过二十二三成不了亲,那就是个准光棍的命,可是如今老大有钱二十六七了,眼见和他同龄的人,孩子都炕沿高了,他还是一个人,孤魂野鬼一样到处刮野鬼。存厚老汉着急得头上都快长出草了。
近年,有人搭线给村里后生从四川领川妹子,虽然花的钱多,还顿不顿偷跑了,落得个人财两空,但也是没法子的办法。几个月前,他替儿子交了订金,也不知道有个准气没。
这天,放了一天牛,存厚老汉胡乱扒拉着填饱了肚子,正要收拾了碗筷歇息,听见院外有响动,一开门黑麻麻进来一堆人,倒把他吃了一惊。
“爹,我们半路上遇到这几个人,说是给哥领来了媳妇。”胖墩跨前一步,没好气地冲他爹嚷道。
“哎呀呀,快进家,快进家——”存厚老汉一听,明白谁来了,也顾不上理会儿子,赶紧把客人让进屋里。
“人家姑娘不愿意,您这不知道做的甚事啦?又不知根,不知底的,没得糟害人家女子。”胖墩一只脚迈进门,就眉不是眉,鼻子不是鼻子地怪上了他爹。
存厚老汉没理会儿子的埋怨,尴尬地说:“他叔,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乱糟糟一点准备也没有,快上炕先喝口水。”
“格老子吆,我几天前就给你家寄来了信,这鬼地方,怕是我人来了,信还没到吧。”秃头也不客气,笑着寒暄着,大咧咧一屁股跨坐在了炕头上,像一只大蛤蟆,指着两个女人介绍道:“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外甥女丽丽,以后就是亲戚了。”
“朗杰也回来了,都上炕,都上炕先坐,我给弄饭,有钱刚好这几天出门不在家。胖墩,快给客人倒水。”存厚老汉冲朗杰笑笑,手足无措往炕里让客。
“叔,你招呼客人,我回去了。”朗杰一听有钱不在,不觉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胖墩也跟了出来。
“胖墩,你干嘛去?给我搭把手,给你舅他们做饭唦!这家里没个女人真不是个事。”存厚老汉在屋里扯着嗓子喊。
“就回来,就回来。什么舅舅!”胖墩头也没回,小声埋怨着,跟着朗杰溜了出来。
“咋办?”胖墩问。
“你说呢?我也没主意了。”
“走,先到你家再说。”
此时,天完全黑透了,四周一片静默,一弯细细的新月远远地挂在树头,忽隐忽现。
没等他们推开朗杰家的柴门,黑尔就摇着尾巴早早迎了出来,欢喜得一会儿跳起来,前爪搭在朗杰的手臂上,一会儿又趴在胖墩的肩膀上,用舌头舔他的脸。朗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抱歉地说:“没啥东西给你吃。”
“尕哥你真的回来了噢!今天喜鹊叫得可欢了呢。阿妈阿大,尕哥真的回来了!”阿妹央金听见动静,咚咚跑出来,接了朗杰的书包就往家里跑。
“咋这么晚才到家啊?你俩坐炕上,阿妈给你们端饭,今儿你阿妹专门做了清粉给你们留着。”白玛阿妈踮起脚尖,想摸摸儿子的头,却没够着,就偏着头盯着儿子一直看,眼睛里满是宠溺。
第7章
“别动我书包!”朗杰正要和阿妈说话,瞥见央金在翻他的书包,心里一急,劈手去夺,几封信从书包里滑了出来。
央金不知就里,以为尕哥和她开玩笑,抬眼看了看朗杰,见他板着脸,凶巴巴的,就怔住了,随之两眼憋满了泪水,满脸委屈和羞愧地低头不语。索杰蹲在角落里没动,笑笑的,仰着头望向尕弟。
炕上,叼着大烟袋一直抽烟的多吉阿达干咳了一声,噔噔地在炕沿上磕着烟锅子
朗杰心里一惊,知道这是阿达在敲打他。阿达脾气粗暴,对他一言不合,就动开了手。但是,在妹妹央金跟前,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小到大对妹妹从来不说一句重话。
尽管日子过得拮据,阿达总是把仅有的细粮留给央金吃,他和哥哥索杰只有在过节时才能一饱口福。
阿达说,男娃娃皮实,经磋磨,以后要扛大梁,得从小学会吃苦,女子娃娃娇嫩,吃不得苦,以后出了嫁或许受委屈,所以要在娘家尽着对好些,得当亲戚看待。
在朗杰的记忆中,阿达从来没有抱过他,但是,妹妹央金却基本是在阿达的肩头上长大的。
看到妹妹委屈的样子,朗杰马上意识到自己对妹妹的态度过分粗暴了,不觉后悔起来。妹妹仅仅念了小学,就非常懂事地辍学在家里帮大人做家务,每当他放假回来,妹妹总是羡慕地将他的书,一本本地翻个遍,让朗杰总感到歉疚。
胖墩见央金受了委屈,急得抓耳挠腮,可浑身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阿妹,就从肩上取下自己的书包,给她送过去,说:“央金,你翻哥的书包,哥的书包送给你,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央金撅着嘴,脸一红,转身回了自己的闺房。
“阿妈,渴死了。”说着,朗杰拿起一把木质的舀水舀子,从水缸里舀起半舀子水,倒进水杯里,递给胖墩,自己又舀了半舀子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嗓子冒烟了!”胖墩也一饮而尽。
“咦,这水怎土猩猩的?”朗杰巴咂着嘴惊疑道。
“天旱,井里水少得很,听说其他村子的井水也没水了,这还是夏季,估计到了冬天枯水季节,水就更少了。”多吉阿达忧心忡忡地说。
“哦,那可怎办?要不要挖水窖,等着集雨水?”胖墩想起课本里了解到的知识,望着朗杰道。
“这么大的事,国家肯定想办法,你们碎娃娃,不操心,把该操心的事操好就得了。”多吉阿达不耐烦地说。
索杰一直没说话,见阿达不耐烦,悄悄地站起来冲他们笑了笑,向门外走去。
“阿妈,有人给有钱哥引来个媳妇。”朗杰神秘地和阿妈嘀咕道。
索杰听了,将一只迈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乍起了耳朵。
多吉阿达抬头看了一眼索杰,若有所思地掏出长长的烟锅子,伸进烟袋里挖了一下,又一下,叹了口气,抽起了烟。
索杰就像受到阿达的传染一样,也叹了一口气,走出屋门。
“阿妈,是真的,是人贩子引来的,你也清楚,我哥不是个过日子的,那个姑娘怪可怜的,说还在念书哩。”胖墩顺着朗杰的话补充道。
“都是长生天的安排,小孩子家家的,莫操心。”阿妈垂下了眼,转身去端饭。
“哇!是清粉,咱家也有清粉啦!胖墩,快来吃。”朗杰见阿妈端来两碗粉荷色的清粉,清粉上披着几片绿茵茵的芫荽,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看一眼就流哈喇子。
朗杰探身嗅了嗅,抢了一碗,递给胖墩一碗,两个人本来饿极了,清粉又软和又可口,他们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三扒拉,两叭嗒,牙还没发挥作用,舌尖一囫囵,几口就直接把一碗荞粉吞进了肚里,碗空了。
“没了?”朗杰望着阿妈。
“没了。”阿妈端来几块糌粑,又倒了酥油茶放在他们眼前。
吃完饭,朗杰捅了一下胖墩,进了自己屋里。
“多亏我哥不在,要么就不好办了。你想咋办,我听你的。”胖墩大义凌然的样子。
“咋办呢?关键是你爹和你哥这儿不好说,要么也不是个难事。”朗杰心里颇为难,为难的是,怕对不起胖墩一家,怕得罪了有钱哥,如果抛开这个因素,怎都好办,反正在自己的村子里,秃头干的是见不得阳光的事,拿他也没辙。
“朗杰,我们都是念过书,识了些字,懂得道理的人,不能在我们的眼皮下让坏人得逞,祸害无辜。你不要考虑我爹和我哥,他们知道了我就担着。”
“胖墩,好兄弟,你要这么说,乘你不在家,人贩子还没拿到钱,今晚我们就搭救人。”
“对,今晚就是最好的机会,你赶紧想办法,我来执行。”胖墩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闪闪红星》里的潘冬子。
“如果把她偷偷放跑,可她人生地不熟,藏到哪里好呢?再说,碍于乡里乡亲的面子,谁家也不敢留呀。”
朗杰绞尽脑汁地想着。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马的响鼻和踢踏声,朗杰一拍脑门说:“有办法了。”
他从作业本上撕下半页子纸,刷刷写了几行字,胖墩一看就明白了,急冲冲跑回家了。
“红鬃,今天就看你的啦。”朗杰轻轻拍拍马头,加了一大盆子饲料,一边给它理毛,一边小声地给它交代任务。
红鬃非常通人性,突突地一阵响鼻,眨巴着一双狡黠的大眼睛,用头蹭蹭朗杰的脸,极力对小主人回应着,仿佛在说:“你交给我的事,还用多说?”
朗杰用脸蹭蹭红鬃的额头,表扬了几句话,红鬃受用地巴眨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安顿好红鬃,朗杰匆匆跑到马三家,借了50元钱,小心地包好,跑回家。
“又跑哪儿去了?回了家也不和阿妈说说话,到处疯跑着不安神。”
进了家,阿妈一边责怪着朗杰,一边变戏法似的,又端来半碗清粉。
第8章
“你不是说没有了吗?”朗杰半惊喜半疑惑地问道。
“傻儿子!”阿妈伸出手指,在朗杰额头上轻轻一点,道:“央金猜着你回来,专门做给你的。”
“哦。”朗杰正吃着,一听阿妈的话怔住了,想起阿妹还在生气,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吃完,缓缓放下饭碗,和阿妈说了几句话,拿出信封里的一只红发卡,来到央金的房间前。
透过窗户,见昏暗的灯光下,央金背着身子睡着,他悄悄把发卡放在她枕头边,算是向妹妹赔礼。这发卡原本是准备送给甘草的。
胖墩推开虚掩着的柴门,只见屋里煤油灯忽闪忽闪的,映出他爹和客人影影绰绰的脸。
“唉,家里没个女人,做上的饭也是挖急圪囊的,这有钱媳妇子来了就好了。”胖墩听见他爹兴奋地说。
“亲家,喜盈盈的媳妇子给你引来了,能不能过住日子就是你儿子的本事了。”吱溜一下,秃头将杯子里的酒一仰脖子,倒进了油坛般的肚里。
“我又不是个货物,不论怎的总得见见人吧?”王丽哭着抗议道。
“我家有钱的样子和我长得就像一个模子里拓的,一模一样的,人家都说看了我不用看他啦。”存厚老汉急了,憨憨地笑着说。
这叫啥话么?爹真是老糊涂了。胖墩隔窗听见爹已经兴奋得半醉,越说越不成体统了,就推门进去。
“赶紧吃饭来。这娃娃,家里有客人,也不帮忙,也不陪客人,越大越没个正形。”见胖墩回来了,存厚老汉把碗推给儿子,嘴里怪怨着,眼里满含宠溺。
秃头两口子正狼吞虎咽地吃饭,一副饿死鬼转世的样子。王丽走了远路,也饿坏了,含着泪,默咻咻地坐在炕沿边,低头扒拉着饭,心思重重。
胖墩心不在焉地吃了些饭菜,借着收拾碗筷的当儿,把纸条偷偷塞进王丽手里。掩护着王丽把纸条看过,会意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胖墩摸着嘴,向爹请示:“爹,我去把我哥寻回来,我知道他经常在哪些地方哩。”
“明天去吧,这黑灯瞎火的。”存厚老汉有点不放心。
“没事,熟熟的路,我把朗杰家的红鬃骑上。”胖墩不待爹答应,就走出家门,向朗杰家奔去。
来到郎杰家,胖墩小心翼翼地问多吉阿达:“阿达,我爹让我到邻村找一下我哥,借你的红鬃骑骑。”
“行呢,红鬃你从小骑惯了的,路上小心,快去快回。”多吉阿达爽快地答应了。
得到了阿达的同意,胖墩将红鬃牵了出去,拉到了僻静的地方去吃草,等待接应王丽。
夜渐渐深了,窗外一片宁静,月亮就像个调皮的小姑娘,从这棵稍跳到那棵树梢上,窥探着村子家家户户的秘密。
这段时间,秃头和女人一路提心吊胆的吃不好,睡不好,现在终于到了目的地,明天一早就可以揙上钱走人,这会儿他们就完全松懈了下来。酒足饭饱,睡下后,不一会就鼾声大作,成了两头死猪。
王丽到底是念书人,看了纸条心下明白,就和衣躺下,不敢合眼,听着秃头两口子睡瓷实了,只是隔墙的存厚老汉不住地翻烧饼似的,睡不安稳,使王丽心急如焚。
“吱扭——”一声推开门,实在等不住存厚老汉入睡,王丽悄悄地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女子,茅房在西南角上哩。”存厚老汉压低嗓子,含混地提醒道。
“嗯。”王丽应了一声,紧走几步,一挨到院门,就一溜烟小跑着出了柴门,东张西望起来。
外面接应的胖墩赶紧跑过来,把她扶到马上,红鬃识趣地将脚步放轻,放缓。
“拿好,出去了给给王丽。”路过朗杰家门前,朗杰悄悄地闪出来,把钱塞进胖墩手里,和王丽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胖墩潇洒地翻身上马,向朗杰挥挥手。
王丽紧紧拦腰抱住胖墩。
一出村口,红鬃撒开蹄子一阵风跑没了踪影。
朗杰长长舒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回了家。他和阿哥在一个屋子住,阿哥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也没吭声,翻了个身又睡了。
朗杰的眼睛刚一闭上,就看见王丽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冲着他甜甜地笑,笑着,笑着,一会儿,伶俐王丽变成了文弱的甘草,和他一起骑着马,带着新郎和新娘的大红花,在白云蓝天下驰骋。
跑着跑着,跑到了一幢洁白的房舍里,全村的人们围在一起,扶着他们双双从马上下来,为他们献上哈达,祝福他们。他抱起美丽的新娘,进了喜房,搂抱在了一起。
“朗杰,有钱媳妇跑了,你快起来,找人走!”正在甜蜜的幸福中,朦胧中,哥哥索杰在窗户上喊他。
朗杰打了个激灵,赶紧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裆里,湿润润,黏糊糊的,他胡乱地揉做一团,藏了起来。
听见村子里四处响起狗咬声,脚步声,吵闹声。央金看到尕哥起来了,也顾不上说话,赶紧跑出去看热闹。阿妈不知道发生了啥事,问他们怎么了,央金没顾上回答,一溜烟跑了出去。
多吉阿达站在铁匠铺门口,张了张嘴,没说啥,转头又进了铺子里。朗杰想起来,但是浑身酸困,身不由己地翻了个身又倒在炕上,沉沉入睡了。
半晌,一人一马回来了,是疲惫不堪的胖墩和浑身汗淋淋的红鬃。朗杰趴在窗户上看见红鬃和胖墩都是一脸得意,红鬃还把响鼻打得更加洪亮,心里一阵轻松。
多吉阿达问胖墩:“找到你哥没有?”
胖墩蔫着头说:“没有,谁知他刮蹭到哪里了!”
“你赶快回去看看,听说你哥的媳妇跑了。”多吉阿达走过去,接了红鬃的缰绳,安顿胖墩,却见红鬃被汗水浸透了脊背,就心疼地问:“跑了多远的路,咋累成这样子?”
胖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装作没听见,进去看朗杰。
“胖墩,顺利不顺利?”朗杰低声问道。
“还行,只是累坏了你家红鬃马。阿达心疼坏了。”
“你赶紧回去看看,安慰安慰你爹,我一会儿也去看看。”朗杰悄悄地对胖墩说,胖墩一听,会意地转身离去。
第9章
“两个楞怂枪崩货,死哪去了!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老子眼看快入土的人了,管球你狼吃呢,还是狗啃哩!”
胖墩走到家门口,就见他爹鼻涕眼泪一抓一把,哭得没眉没眼的,看着爹老泪横流的样子,胖墩心里一阵难过,不觉有点后悔起来。
半晌,呆呆地站在墙外的门口,迈不开,无法面对绝望中的爹。
原来,秃头两口子乘乱也跑了,而昨天晚上,秃头就和存厚老汉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了。
存厚老汉为了拴住有钱过日子,到处借了三千块钱,买了媳妇,现在却人财两空了。村民们有的帮着四处找人,有的看热闹,说三个四川人肯定合谋好的,骗上钱分头跑出去,现在在某个地点汇合去了。
胖墩一听傻眼了,双腿更是迈不开步,直接钉在院墙外,脸都吓白了。他也更加后悔昨天的事没问个青红皂白,就把人给放跑了,做得确实有点孟浪了。
缓过神来,胖墩顾不上安慰他爹,气喘吁吁跑过来找朗杰:“完了,秃头把我爹的三千块钱卷上跑了。现在咋办?”
朗杰一听也慌了,赶紧从炕上跳起来,揪了件衣服拿上,一边出门一边说:“他们跑不远,不定在哪儿藏着,看来还得让红鬃跑一趟。你去把出口堵住,我去找三哥帮忙,再叫上几个麻溜些的,把黑尔也带上满山搜,撵上几个人,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喊了声“黑尔——”黑尔箭一样从门外跑回来。朗杰把红鬃的缰绳一把扯开,交到胖墩手里,跑出去了。
身后多吉阿达呵斥着喊道:“又干啥去?红鬃还没缓过气!”
事情紧要,他们已经顾不得许多,朗杰土匪一般,一把将红鬃的缰绳扯下来,塞进胖墩的手中,胖墩先行一步,骑着红鬃去守住下山唯一的出口。
朗杰跑出门,黑尔着急地跑在他前面,一起去找马三。朗杰门都来不及进,隔着院门:“三哥!三哥——”
“阿么了?他去河沟里喂鸡去嘛。你直接去找他。”马三家嫂子正在茅厕里,露着半个脑袋说。
朗杰跑下河沟,只见马三手里抓着一只鸡,勾子撅得老高,哼哼哧哧地捏着鸡头正往鸡嘴里塞石子,地上还躺着十来只鸡,被石子拽得站不起来,翻着白眼,东倒西歪的。
见朗杰走来,马三丢下手里的鸡,不好意思地拍拍手说:“路远,颠达到地方去卖,拉上几泡屎,只剩下一把鸡毛了,喂上点石子耐消化。你昨晚急急慌慌走了,现在又出了啥事啦?”
“三哥,人贩子把胖墩家的钱拿上溜掉了。要老汉命哩,咱得去帮着截回来。”朗杰顾不上接马三的话茬子,赶紧说要紧事。
“走!”马三一听,丢下鸡不管了,顺手从鸡架子上抽了一截木棒子,和朗杰跑出沟来。
路过胖墩家,他们又把看热闹的年轻人喊上,有钱也闻讯赶回来了,大家浩浩荡荡地出了村,四散开,拉网式搜寻起来。
上了山,远远望到半山腰有几个黑点点,一路冲下去,见胖墩一人一骑横在道上,挡住了秃头他们的去路。
“看你给老子往哪跑?把钱掏哈,你可以走!”
“掏哈钱!”
“汪汪,汪汪!”
人多势众,一顿人呼狗吠,吓得秃头的女人沮丧地瘫坐在地上,不敢动了。秃头却依然嘴硬,说:“反正媳妇交到你们手里了,是一手交钱,一手交的人。现在与我们不相干了。”
“屁话,爷爷连个公的还是母的还没看见,你们就分头跑了。还嘴硬,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休想走。”有钱冲上去指着秃头的鼻头叫骂。
“人送到你们家了,跑了是你们的事,难道让格老子住在这儿,天天看着你们,生儿子过日子不成......”秃头喋喋不休地分辩。
“还嘴硬!”有钱不耐烦,照脸两个耳光,打得秃头不敢吭声了。
“干脆些,钱不要了,有钱,你把这个女人留下,顶球了算了。”有人起哄道。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老了点,也能凑合着用。”又有人笑着响应。
“就是,我大不了把她也卖了去。”有钱会意,虚张声势地转头去拉地下瘫坐着的女人,往回拖。
“你倒是把钱给给呀!”女人像杀猪一般,冲着秃头嚎叫了起来,赖在地上不起来。几个年轻人上去,帮着有钱往回拖,女人的鞋子掉了一只。
秃头一看势色,觉得遇上了麻烦走不脱了,割肉般从怀里摸出一疙瘩钱。有钱一步上去,赶紧抢在手里,一数才两千多块。
“怎才这么点?再掏!”有钱又抓住了女人的胳膊。
“上次来给的订金,花得就剩这些了。”女人吓得翻肠子一般,赶紧把怀里花花绿绿的钱,尽数撕撸出来,也就只有百十来块。
有钱赶紧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众人帮着检查了一下秃头的身上,看着实在没钱了,就让有钱丢给女人几十块路费,返回了。
红鬃英雄似的高昂着头,雄浑地一声嘶鸣,好像是提醒大家,别忘了它也立功了似的。朗杰从胖墩手里接过缰绳,抚摸着红鬃汗淋淋的背,有点心疼,贴着红鬃的耳根安慰:“等会去了,好好给你加饲料。”
“噗噗——”红鬃用一个嘹亮的响鼻,回应着小主人。
“你怎安顿了?”避开人群,朗杰悄悄问胖墩。
“放在路边客车经过的路口,天就大亮了,我让她在那等车。”胖墩说着,突然想起来朗杰给的五十元钱,他忘记了送给王丽了。下意识地一摸衣袋,发现衣袋里空空如也——钱没了!
胖墩懊恼地拍着脑门:“哎呀,坏了!钱忘了给她,丢了。我返回去寻寻。”
“你个怂货!五十块钱,整整五十块钱,那可是相当于咱们半个学期的生活费没了,
不是一个小事!”朗杰一听也急了,瞪着眼睛责怪胖墩。
第10章
“明知道我毛里毛躁的,哪你为啥不直接给给她呀?”胖墩见朗杰怪他,没好气怼过来。
朗杰听了胖墩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是呀,自己为啥没有把钱直接给王丽?经此一问,朗杰剖析自己,觉得自己的心底确实有点龌龊的小心思藏着。
原因是他一心谋算着想帮王丽,却又时时处处总怕日后在胖墩一家人面前落下无法挽回不是,毕竟是关系到有钱能不能摆脱光棍命运,关系到胖墩他们延绵后代的大事,万一留下出钱帮助王丽逃跑的把柄,那就是几辈子结下冤仇的大事。
可把钱交给胖墩了,给王丽钱的就变成了胖墩,那性质没有那么严重了。万一哪天露了馅,也是他们张家人的事,如果胖墩爹和有钱哥知道了怪罪下来,也有胖墩在前面顶着,不至于记恨上他朗杰头上。
别看胖墩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是这层意思,胖墩岂能不明白,只不过是不说透罢了。否则也不会一把揽到自己身上,明里暗里跑前跑后,把他朗杰隐藏在背后了。胖墩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相当了不起了,如果王丽是秃头给自己的亲哥哥索杰引来的媳妇,自己能够向胖墩这样?
朗杰摇了摇头。
想到这,朗杰内疚拍了胖墩的肩旁,“老弟,难为你了!但愿那女子能够平平安安回到她家。也不枉我们对她的努力。”
“她看起来那么机灵,应该能够想办法回家的。”胖墩见朗杰不再埋怨自己了,立马欢快了。
“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记得我们。”朗杰想起自己在睡梦中和王丽骑着马搂在一起的样子,不觉有点惆怅。
两个人边说话,边返头在周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们舍不得继续再使唤红鬃了,就拉马原路返回。
朗杰安慰胖墩说:“没就没了吧,这么远的路,到哪寻去?就当你已经给了那个川妹子了。”
“说得轻松,你可是凭空背了一大笔欠款呢。”胖墩沮丧不已。
“慢慢还吧。”朗杰的脚步也不由再次沉重了起来。
“唉,这一遭下来,咱们白瞎了上千块钱,你说那个川妹子是不是和他们合伙骗钱的?”胖墩犹疑起来,悄悄问朗杰。
“你看呢?一路上她和你说啥了?”朗杰直觉上感到王丽是受害的,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胖墩既然这样问,他也吃不准了。
“一路上只顾摸开蹦子只顾跑,两只耳朵里灌的都是呼呼的风,哪里有时间说话?不过下了马那会儿,川妹子说了句话。”胖墩一下子忸怩起来。
“川妹子究竟说啥了?”胖墩越是忸怩,朗杰越想知道。
胖墩见朗杰追问得紧,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涨红了脸道:“她说,以后报答咱们,让我们也好好学习,还问了咱们的地址,说回去了报声平安,可是没带笔,没法写地址,再说,万一她写信暴露了我们,还不得让我哥把我们揍死?”
“看来她对你挺有好感,那你就该原把她带回来做媳妇呀。”朗杰打趣道。
“哼,看你说的,那不成了村子里的笑话?”胖墩不屑地说。
“哈哈,看来你喜欢上川妹子了。”朗杰戏谑地盯着胖墩看。
“喜欢倒也敢,只是她一路紧紧搂着我,怪痒痒,怪舒服的。”胖墩眼神迷离,仿佛还陶醉在川妹子的搂抱中,半晌悠悠地问:“朗杰,她没路费会不会上不了车,会不会再落到秃头手里?”
“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如果她和秃头是一伙的,她会等着秃头一起离开,如果不是一伙的,她会自己想办法竭力避开秃头。”朗杰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幽幽地说。
“阿么了?你两个不赶快往家走,嘀咕啥哩?”马三见朗杰和胖墩半天磨叽着,扭头返回来督促道。
“三哥,你的鸡还在河沟里撇着,要么骑着红鬃前面赶回去吧。”朗杰突然想起来马三的鸡,那些被塞了石子的鸡,还躺在河沟里。
“不要紧,红鬃够辛苦了。”马三大度地摆摆手。
“三哥,我不想念书了,上高中离家远,花费多,我哥还没讨下媳妇,央金连件像样子的衣服也没有。我又欠下了三哥的钱。”朗杰心思重重地说。
“嗨,正好啊,你和我想一块了。要不是为了和你耍,我早就没心思念了。高中注定考不上,正愁和你分开哩。这倒好,咱俩跟上三哥贩鸡卖羊。总之,你干啥我跟着干啥就是。”胖墩如释负重,高兴得咧嘴笑。
马三听了他们的话,低着头半天没吭声,走了一段路,突然折回头,一脸严肃地说:“你两再别胡思乱想,好好念你们的书吧!”
说着回村子了,存厚老汉见众人帮忙把大部分的钱追回来了,虽然白忙乎了一场,但毕竟损失不大了,计划着把借来的钱还了众人。如此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再也没了往人前头蹦跶的力承,腿一软心里一空,就此泄了气,彻底就把为大儿子有钱娶媳妇的事盖了盒子。
“看来,外路人引来的媳妇弄不成,屁股还没坐稳,说跑就跑了。”
“男男女女的没个正经,都是骗人的。”
“我就看不惯,赤腿腿的,连条线裤也穿,一路上那女女不一定转了几道手了,留下也不是原装货了。”
“就是的,还是知根知底的媳妇好,可不能再让人往来引野路子的了。”
没牙的老太太们颠着小脚,瘪着嘴,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渐渐散开,男人们也该放羊的去放羊,该务地的务地去了。
朗杰把红鬃交给央金,让她把红鬃拴回去,多喂点草料。自己去帮马三把半死不活的鸡绑在鸡架子上。
马三看看天色尚早,就从家牵来马,把鸡驮在马背上,向村外走,马三说:“你借我的那点子钱,再别惦记了。我不要了。”
朗杰默不作声,一路陪着马三,看着马三快爬五里坡了,就放开嗓子试探着问:“三哥,下次可不可以带上我?”
第11章
见马三不接话,朗杰喊道:“三哥,路上留意一下,借你的钱丢了在路上了!还有,看到需要帮助的人,你顺便帮一把。”
“这些你都不要再管了,好好念你的书去唦,说句不讨真主喜欢的话,做买卖这活挣的是好人的钱,受的是坏人的气,坑蒙鬼骗的,不是正经人干的活——”
马三半晌无语,白得耀眼的帽子扣在乌黑的头发上,就像一只银色的碗。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上了马,打马跑出一射之地,高大魁梧的马三立在半山腰,冲着朗杰朗声道。不等朗杰再说啥,扭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爬上五里坡顶,卖鸡去了。
村子里一下子恢复了平时的宁静寂寥。
今年一直缺雨水,地里的庄稼蔫着头,山坡上的草也低低矮矮爬在地表上,苟延残喘,一副懒洋洋无以聊生的样子。
朗杰也懒洋洋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浑身疼得就像散了架一般,腿软得不想一步也不想挪了。
他独自坐在石板墙上,望着渐渐远去的马三,望着静默的村庄,好像刚唱了一台大戏卸了妆一样,心里空落落的,没了方向。
想到自己平白借了马三50块钱,尽管马三郑重其事地表示不要了,但是,马三的钱也是辛辛苦苦,弄虚作假,赚得并不容易,自己那好意思说不还就真的不还人家?
朗杰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大耳光子:“这他妈唱的究竟是哪出子戏呀,非亲非故的,凭什么狗揽八堆屎,给自己塌摞下一疙瘩饥荒。”
朗杰心里乱糟糟,无精打采地挪动着脚步回了家。
“老尕,老鹰把你的魂抓走了么?半夜黑地里的一趟趟跑进跑出,忙来忙去的,分回来多少浮财?你看见谁家的哪只狗拿耗子么?”
一进大门,正在扫院子的阿达一扫把扫过来,差点把朗杰扫到门外面,紧接着一顿劈头盖脸训斥扑面而来。
“朗杰,饭凉了。”阿妈见势色不好,就像护小鸡子的老母鸡一样,赶紧隔着窗户吆喝儿子吃饭。
朗杰不敢回答阿达的问话,生怕阿达一个蒲扇大的嘴巴子招呼过来。他赶紧脱离开阿达的视线,溜进屋里,接起来阿妈递过来的碗。可心里窝着一团乱糟糟的草,胡乱往嘴里撕撅了几口饭,形同嚼蜡,没注意咽进肚里的究竟是啥东西。
“有钱媳妇的事,你一个学生娃娃瞎掺和啥哩?”阿妈压低嗓子说:“你哥说,红鬃跑了长路,今天干不成活儿啦。”
“阿妈,你说,有钱哥又不成器,白白糟蹋了人家姑娘怪可怜的。再说,那个姑娘还是个学生,比央金大不了几岁,不定他爹妈在家里有多急哩。”朗杰悄悄地分辨道。
“浑说!你咋就知道人家娶了媳妇不过日子哩?从小没妈的孩子,无非是野性一些罢了。再说了,没个马桩子拴拌,哪头骡马能是个省心的牲口?”阿妈手里摇着小经轮,依旧是一脸佛性的慈祥,喃喃着:“一切都是长生天的举意,你不该瞎掺合,老老实实呆着,小心你阿达揍你。”
“阿妈,我决意不上学去了,想跟着马三哥做生意去。”朗杰先讨阿妈的口风。
“我看你这书是念到狗肚子里了,不念也罢,跟着我抡大锤,学学打铁是正理,要么明天跟着你阿哥收青稞去,收完了再想浪哪浪去。”阿达的气还没消,接口道。
“没几垄垄青稞,我去收吧。”阿妈转着经轮,对阿达说。
“你总是护着他,哪天给你把天捅个大窟窿,我看你拿哪块补丁能补住?”多吉阿达气乎乎地掏出了长管烟,叹口气,吧嗒地抽着,喃喃道:“这天旱得不让人活命了,井里没水不说,山上光秃秃的,牲口们放也是白放,根本吃不上东西。”
“我出去放红鬃去。”朗杰怕阿达再念碎碎经紧箍咒,也顾不得浑身酸软了,赶紧找个借口溜了出来。
“尕哥,苏珍还有杏花她们几个,说我的发卡真漂亮,想托你捎得买几个哩。”央金戴着心爱的红发卡,美滋滋地从门外迎面蹦跳回来,后面跟着几个缩头缩脑的女孩子。
“尕哥,除了发卡,还有头油、香包、胭脂、五彩线线、顶针......”央金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顾盼神飞。
“好的,好的。”朗杰胡乱应付着,心头忽然一亮:“是嘞,跟着马三去卖鸡,卖了鸡再捎带些针头线脑,还有女娃娃稀罕的头饰回来,一举两得。”
可是,马三还没答应要带他出去呀。唉,先不管了,马三心软多说几句好话,总能磨成的。想到这儿,朗杰立即行动起来,拉上红鬃,爬上门前的五里坡,想砍了两枝死树棒子,一边放马吃草,一边扎了个鸡架子,却全身没劲,就躺在才地上闭目养神。
朗杰正躺着,突然听见胖墩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闹声。乍耳细听,是有钱的骂声:“你个吃里扒外的灰圪泡!爷爷在家受罪喧天的供你念书,你倒好,胳膊肘子往外拐,害得你爷爷人没人,钱没钱!”
朗杰心里一惊,爬起来一看,只见有钱正追着胖墩打,眼看快追上来了,猛不防他爹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有钱的腰,父子俩滚做一团,胖墩跑远了。
“有钱他娘啊,你这个死婆娘,瞧瞧你给我整下的这两个爷爷吧!没一个成器的呀,你叫我有啥办法呀!我上吊去,眼睛一闭,管球你狼吃哩,还是狗啃哩!”胖墩爹哭得恓惶,众人有的趴在墙头上看,有的进去劝慰,有钱悻悻地消停下来。
朗杰听着有钱的话里有话,有点心虚,有点愧疚,赶快把红鬃拉过来,挡住视线,干起了活。
不一会见胖墩摸着眼泪鼻涕出来,朗杰望着胖墩心里一酸,心说,以后但凡有了一点点出息,一定要好好远远照顾这个从小没妈的好兄弟。
“胖墩,过来!”朗杰招手把胖墩叫过来,见胖墩满脸懊恼,就像失了水分的向日葵,头蔫楚楚的,楚楚可怜地挪步走了过来,两个人走到稍微背静处,谋划起了未来。
第12章
朗杰见胖墩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浑身瑟瑟颤抖着,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胖墩,都是我出主意把你害的。家里究竟塌摞下多少亏空?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其实也并不多,问题是我哥把今天揣到他手里的钱没都拿出来,爹怕他又去赌博,向他要,他就借故发作起来了。”胖墩可怜兮兮地说。
“咱今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朗杰一脚将一块石头踢飞,不想碰疼了脚趾,呲牙咧嘴道:“等明天马三哥回来,我想跟他跑一趟。”
“我也想去,出去干啥都行,就是不想在家里呆着。”一听说出门,胖墩立马来了精神,照猫画虎按朗杰的样子,动手做架子。
“可是,咱们没有本钱呀,咋弄哩?”胖墩无奈地说。
朗杰心里早有主意,一边和胖墩砍死树棒子一边说:“先把自家的鸡带上几只,试试水深浅,回来的时候,再捎带些日用品,挣下的钱先给你家补窟窿。”
“我就看上你人好,跟定你了。你说咋干能成,我就咋干。”胖墩见朗杰胸有成竹的样子,立马丢掉了委屈。
两人扎了拆,拆了扎,终于扎好了几个简单的鸡架子。
此时,家家户户炊烟渐起,天渐渐黑透了。一盏灯,两盏灯,拌着饭香味,大红沟又沉浸在一片祥和的人间烟火中。
月亮一跳一跳的,挂在了树头上,星星眨着眼睛渐次钻了出来了。远处的蛮汉山,黑黢黢峭棱棱,像一个巨大的屏风,横亘在大红沟南边。
近处的山坡上,浓浓的地椒椒味格外清新。朗杰和胖墩躺在草地里,想着从明天开始就能挣钱了,心里不觉一阵快意。这时,远处传来了高亢嘹亮而略带沙哑的歌声:
尕妹妹的个大门上浪呀三浪哎,
心儿里跳得慌呀;
想起你的个尕妹妹的俊模样呀,
妹妹山丹丹红花儿开呀!
听说我的个尕妹妹你就病下了哎,
阿哥我急坏了哎;
称上两斤冰糖者我看你来呀,
妹妹山丹丹红花开呀!
开不开的个山丹花连根拔者来呀,
把把哈不要拔坏哎;
送给阿哥的白牡丹两鬓间戴呀,
妹妹山丹丹花儿开呀!
你把我哈就心疼者我把你哈爱呀,
生死嘛就不分开哎;
一天者我三趟价看你来呀,
妹妹山丹丹红花开呀!
......
是马三的歌声!马三回来了。
“三哥,三哥!”
朗杰兴奋地一把拉起红鬃,迎着马三跑过去。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把马儿惊得一趔,马三几乎从马上倒栽下来。
目睹马三和他的坐骑的尴尬样子,朗杰的红鬃马失笑得摇头晃脑地不住地打着响鼻,以此耻笑他们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
“碎崽子,要吓死我嘛!”马三从马背上跳下来,举起马鞭佯装着打人的样子,笑骂道。
“三哥,你唱得真好听,听着让人好开心啊,买卖一定顺利吧!”朗杰巴结着讨好道。
“顺利,顺利,顺利你个鬼啊!黑天瞎火的,吼几声给自己壮壮胆子。没承想临回来差点让你两个碎崽子把我吓得从马上掉下来。”马三咋咋呼呼,和他俩说笑着。
“你怎把鸡又驮回来了?”朗杰见鸡架子里毛乎乎的一堆,惊异地问。
“羞死个先人哩!石子喂多了,半路地儿一只只连头也抬不起来,眼睛一翻嗝屁朝凉了,只好返回来了。”马三无奈地笑着说:“没舍得扔,但都是撑死的,我们的习惯是不吃没流血的死物,拿回来问问,谁家吃送给谁家。”
“三哥,你要是真心不要的话,就不麻烦你问别人了,我全要了,给我爹补补身子,还能让我哥解解馋,堵堵他的嘴,也好......”胖墩听到这样的便宜,迫不及待地全占了。本来要说,也好和他哥缓解一下矛盾,可话到嘴边鼻子一酸涩住了。
“也好!也好!就全给胖墩了,省的我一家一家去问。”
“都是我们操闲心做下的没囊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害得三哥白受损失。”朗杰无限歉疚,说着主动给马三牵马,当起了马三的马夫。
“阿么来的这话?还不是你三哥我太贪心,做了不讨胡大喜欢的事。”马三大度地说。
“三哥,我和胖墩想跟着你摸摸做生意的门道。”朗杰见马三一点没有怪怨他的意思,无限感动和敬服,乘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哥给你说,不是我心硬不带你们出去,我是想咱大红沟好不容易出来几个念书人,好好多念几天书路子宽。有啥难肠的事,给三哥言喘一声,咱们几辈子的交情了,别举心思,眼前的困难么,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风一吹,说过去就过去了。”马三兄长一般,贴心贴意地说。
“家里那么穷,我都长这么大了,不能再花家里的钱了,让阿达阿妈为难了。”朗杰嚅嗫道。
“朗杰,咱整个大红沟的老先人就给咱守哈这么个摊场,不念书呆在村子里没长进。你看有钱,还有才让、索杰他们,村子里一大层人打光棍,没姑娘愿意嫁进咱山里来,靠亲换亲,靠从外地买媳妇。所以你俩要多念书,走出去,给咱大红沟争光。”马三掏心掏肺地说着。
“我们主意已定,没心思再念书了,你就答应我俩吧。”朗杰继续央告。
胖墩也随声帮腔附和:“我两早就商量好了,三哥如果嫌我们累赘,我们只好自己跑出去瞎闯荡去了。”
马三思忖了半天道:“既然你们主意一定,跟着我也行,不过日后吃苦受罪,赔钱吃了亏,可不准埋怨你三哥今天没把话给你们说清楚。”
“那当然了,三哥请收徒儿们一拜——”朗杰一听马三松口了,立马抢在马头前,朝着马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作揖示好。
“哎嗨嗨,可以做生意去了啰!”胖墩高兴得直接蹦跳了起来。
红鬃马却不以为然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撩开喉咙,冲着远处的高山大地和天空发出一声声嘶鸣。
“朗杰,你的马叫得怎意味深长的,会不会是不同意你做生意啊?”马三笑道。
第13章
马三将自己得马缰绳递到胖墩的,扭转头小了个便,回头抚摸着说:“红鬃发表的意见很正确,你别看它不会说话,其实马真能听懂我们的话,其实,社会发展到这个关键眼上了,好日子马上就到了。你们把这一阵子熬过去,以后一定会有个好前程。你们现在背着灰茫茫的蛮汉山挡住了视线,看不远。”
马三说着停住不说了,凭着多年的社会阅历,单从空气中传来的朗杰和胖墩的气息,就感知到自己的这番话白说了,这两个怂娃娃根本听不进去。于是自己呵呵笑了,只好转换频道:“不过呀,啥都是个人干的,你俩一起跟着我也好,我正好缺个帮衬的人。只是,只是山大沟深的,年成好些还可以,年成不好做生意能不能挣到钱真还不好说。像今年这样干旱没雨的年份,养的鸡也好,兔也罢,瘦得没肉,一抓一把皮毛,不好出售。”
“咱把丑话说到前面,这灰茫茫的山,连条正儿八经的路也没有,做生意自行车都骑不出去,运货工具使不上,光靠人力畜力,吃苦不说,赔了赚了也真没个哈数。跟上我一段时间,等开学了,我的看法是还是上学去,错过了念书的日月,以后要是后悔了,没后悔药可吃。”
“我不怕吃苦,也不会埋怨,赔赚都试试。”朗杰坚定地说。
“我也一样!”胖墩也赶紧表态。
“那好吧!事情就这样先说上。”
过了几分钟,马三吞吞吐吐地问:“朗杰,胖墩,这会就咱弟兄仨,三哥有你们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三哥,你只管说。”朗杰转身扶着马头,停下来郑重其事地说。
“一路上,我留意了,钱和人都没看到。你两个都是热心仗义,有胆有略有好后生,但是有钱媳妇的事,你俩确实孟浪了。”
朗杰和胖墩都没立即吭声,沉默了一会,胖墩说:“是我一个人干的。”
“朗杰肯定也有份。要我说呀,你们真的不该掺和。一个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弄不好会惹哈事。一个是一裤管抖出来的亲弟兄,伤了钱财,更伤了感情。如果你俩不掺和,我就不信她一个女娃娃家,半夜三更的能从这山里飞出去。”
朗杰心里咯噔一下,既害怕又愧疚,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头不语。
“当时看着那个女娃娃怪可怜的,脑子一热把麻达事做下了,现在我也有点后悔呢——不过,这全是我的主意,和朗杰没关系。”胖墩为了遮护朗杰,很仗义,把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马三不理会胖墩,拍着朗杰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太单纯,少不更事,不知道社会的复杂,心太软,感情用事吃大亏哩。多亏这中间有胖墩在里面,要不是有钱找到你家理论,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哩。再者,我听老年人说,你两家好像还有点过节......”
“哪来的过节?我们两家好得跟一家人似的。”朗杰一怔,心里不觉打了个冷颤,却又不好寻根究底,随便唐塞了一句。
“那就......想好了,回去准备一下,后天下山。”马三也觉得说漏了嘴,说了不该他说的话,赶紧转换了话题,把死鸡连鸡架子留给他俩,自己扬鞭策马,和他们拉开距离先回家了。
朗杰回到家,躺在被窝里,一会思谋跟着马三做买卖的事,一会想着放走川妹子的事,一会儿又想着马三说的过节,一会儿想着甘草的面影,翻来覆去睡不着,平生有了第一次失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阿妈做好了饭,喊尕儿子吃饭,喊不起来,一看,发现朗杰嘴唇干裂,昏睡着,叫不醒来,一摸额头,浑身滚烫得热碳似的。
赶紧拿了热毛巾给他敷上,沉睡的朗杰,嘴里喃喃着:“甘草,甘草,火,火......”
“快醒醒,快醒醒,我娃魔魇住了,唵嘛呢叭咪吽——”阿玛念着祈福真言,轻轻把朗杰摇醒来,喂了几口温开水,见他慢慢喝了,不大碍事了,又去享堂前燃香祈祷,心里直犯嘀咕:“干草?干草着火了?”
朗杰迷蒙地望着阿玛的背影,环视着房间里一切,一时分不清哪个情景是做梦,哪个情景是真实的存在。
一连几天的劳累,紧张忧心,已经使她身疲力竭,又没好好吃上饭,昨天下午为了躲避阿达的追问,躺在山坡着了凉,夜里和马三说话受了邪风,把他击倒了。
夜里,朗杰躺在炕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量都没了,就想那样彻彻底底的,就像一滩无求无欲,不想被抹到墙上的一滩泥一样瘫软地睡着。
昏睡中,他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中,正上课时,教室里不知如何起火了,大家急忙跑出去了。朗杰一回头却发现甘草不见了,赶紧返回教室内,只见教室内整个被大火笼罩着,甘草捂着嘴,孤零零地缩在一个角落里。
“甘草,甘草,火,火......”
朗杰把长袍脱下来,攥在手里,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火光里,将长袍覆盖在甘草的头上和身上,包得严严实实,慌乱地抱起来,跑出了教室......火把他吞没了,他依然护着甘草,把紧紧地抱着放在安全的地方,完全没觉得自己被火烧吞没,浑身火辣辣的痛苦难耐,但是想起曾经怀中抱过的心爱的姑娘又是那样幸福欣慰。
朗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彻底从梦魇中清醒了。清醒了的朗杰庆幸自己离开了大火的的吞噬,清醒了的朗杰也特别遗憾怀抱中空空荡荡并没有心爱的姑娘。
你在哪儿?我多想看到你呀——朗杰无言地喃喃着,眼泪顺着鼻沟肆意流淌,流进了他浓密的头发里......回想着梦中孤零零的干草,此时的朗杰的是多么希望那个温柔秀气,楚楚可怜可爱的姑娘能来到他的面前,让他看一眼,不,把她的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甚至,希望真有那么一个机会,让他能够拥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上刀山下火海。
可是,自己和她连句体己话都没说过呀!
第14章
从甘草朗杰又想到了最近几天的闹心事,想到了王丽。
觉得自己简直倒了八辈子霉了,鬼使神差地遇到了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丽,平白无故地为她背一笔50块钱的巨款。他实在想不通怎就能那么不早不晚,端端的让自己遇到了她呢?还吃了秤砣似的,心甘情愿铁了心地帮助了她,万一她真的是秃头一伙骗人的呢?万一哪天有钱哥来找他的麻烦怎么办?
可谁让他正好遇上了?谁能无视她哪眼巴巴的求助呢?谁让她的眼睛和甘草的一样让人着迷,谁让她的那双玲珑小巧的脚,兔子般在自己怀里扑腾过呢?
马三说的,自己家和胖墩家的过节究竟是怎回事?
一连串画面,一连串的问题排着队的往他的脑门里挤,就像在一个小容器里塞进了大东西一样,涨得朗杰头疼痛欲裂。
央金见尕哥一口饭不吃,赶紧去做他最喜欢吃的清粉去了,索杰哥哥急得直搓手问阿达要不要去请大夫萨满,就连平时总是黑着脸的阿达,也一次又一次用粗糙的大手摸着朗杰的头,满眼关切,说先观察观察。
朗杰抱着脑袋,眯着眼睛,除了头痛,其实他很享受全家人围着他的这种幸福。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勉强吃了阿妈递过来的半碗清粉,才有了一些许精神。
阿玛不放心地一直坐在他身旁,转动着手里的经轮,眯着眼,喃喃地祈祷着。
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朗杰悄悄地问阿妈:“阿妈,咱们家和胖墩家究竟有过啥样的过节?”
“哪来的过节?年轻人玩耍的事,兔过八道梁了,小孩子莫要过问。”阿妈脸一沉,手里的经轮转得欢了,却乱了。
夕阳西下,一缕橘红透过窗花,映在阿妈的脸庞,朗杰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端详着自己的阿妈,阿妈在儿子眼里,尽管阿妈的腰被生活压弯了;阿妈的头发过早地花白了,阿妈的眼角布满了密密匝匝的皱纹,但是,阿妈的眼睛是那么清澈明净;阿妈的嘴角总是流露着浅浅的笑意;阿妈的脸上总是带着祥和的慈悲;阿妈全身给人的感觉是那样温暖,只要阿妈在眼前走来走来,他的心就感到无比的踏实。
阿妈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人见人爱好的姑娘,难怪阿达那么个火爆脾气,在阿玛跟前连句粗气都不喘。
阿妈被朗杰端详得不好意思了,转身给儿子端来水,送到他嘴边:“你在寻找阿妈脸上的岁月吗?傻孩子,快起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朗杰看到阿妈的神色,赶紧转换了话题:“阿妈,家里哪只鸡不下蛋了,我想跟着马三哥给你卖去。卖了鸡需要买啥,我一趟买回来。”
阿妈明白儿子要学本领了,马上丢掉刚才隐隐的不快,欣慰地端详着儿子稚气未脱脸,慈爱地说:“家里有三只鸡能卖,隔壁三阿妈家有好几只老母鸡,老得不下蛋了,还有那么多羊,山上干得没草吃,到了冬天谁知道能冻死多少,又能饿死多少,能带的话就一起卖了去。家里的青盐快断顿了,回来的时候,买上些青盐。”
“噢,阿妈,你说起羊来,我正要问你咱家的一群羊这几天怎不见呀?”
“你没见满山头黄飘飘,附近那还有草呀,只好赶到了很远的深山老沟去了,几家人轮流着放牧,过几天就该轮到咱家了。”
“哦,难怪我没看到。不过羊带不出去,鸡可以的,阿玛。”朗杰高兴坏了,美美睡了一晚,到底是年轻人,发了点汗,身上就像卸掉了一副沉重的铠甲,立马没事了。
第二天,天刚亮,朗杰就早早起了床,洗漱好,吃过早饭,为买卖做着准备,央金欢天喜地,给尕哥再一次强调小姐妹们要的东西。
朗杰出去借了一杆秤,为明天的出行做准备工作。
阿玛从窗户里瞅着进进出出的儿子,给儿子变着法儿做好吃的补身体。多吉阿达时不时冷哼一声,表面一副不屑的样子,却也一头折进铁铺,看缺点啥,想让儿子顺手带回来。阿哥索杰一声不吭,闷着头上山去了。
房后婶婶跑来说想让朗杰帮忙捎带上她家的两只兔子,卖了以后买五尺白洋布、两斤青盐;房前嫂子抓了两只鸡,让带回来一包老鼠药、一包染布的煮黑、两匹麻。
七踏踏八摞摞的,一大堆事儿,忙了一整天。朗杰却很高兴,挨个过称,让胖墩将各家活物的种类、数量、斤数和每家要的物件,一件件记下来,回来后好一一兑现。
很快,和马三约定的时间到了。
那天早上,太阳还没冒头时,马三过来了,他的马背上除了鸡架子,还扑棱喧天的地了一只羊。看见朗杰穿着藏袍,远远地喊道:“朗杰,穿件短装吧,长袍马褂的,行走不利索。”
朗杰听了,跑回去换了件短装,短装上身顿觉格外清爽利落。
马三素日悄默声进,悄默声出,没觉得啥,今天朗杰和胖墩一起出门,声势浩大,打麦场上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白玛阿妈跑前跑后,又要给娃娃带干粮,又要给红鬃备饲料。胖墩爹也打起精神,帮着他们缠绊牢绳子,给马带上脖套、备好马鞍。正要起身时,多吉阿达喊道:“带十来斤铁块回来!”
“知道了,阿达。还给你带半斤烟砟子!”阿达的话说明了他的默许,朗杰满脸光彩,喜气洋洋,言语里带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三人在众人的目送下,雄赳赳出了村子,气昂昂上了五里坡。一路欢喜,用了三个多小时,到了哈溪,直奔活禽活畜商贸市场。
时值上午十点多,商贸市场大院里到处是人,有推着自行车的,有拉着骡马的,有驮着几只鸡或兔子的,也有赶着大马车的,还有开着手扶拖拉机的,车水马龙,格外热闹。
市场管理员戴着红袖套,一手拿着大喇叭,一手提着一个半截红半截黑的大头小尾的棍子,维持秩序,指挥大家排好队,等待过秤。
第15章
马三让胖墩排队,向朗杰打个手势,走到僻静处,娴熟地从小布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小石子,一块一块悄悄塞进了鸡嘴里。鸡们被噎得眼睛一翻一翻的,脖子伸得老长,一抖一抖的,最终还是咽了进去。
见马三给鸡的嘴里塞石子,朗杰起初看稀罕,当看到每只鸡已经被填了一大把石子后,马三还要继续填,朗杰心里特别不忍,脸抽得就像刚出笼的包子,一个劲儿替鸡们求起情来:“三哥,算了,可以了。”
“悄悄的唦!再这样大惊小怪的,你下次就别跟着了。没听人说,是商三分奸嘛。不这样加工一下,准赔。好好学着些。”
马三平时说话温和幽默,这会儿尽管说得声音很低,却摆着行家里手的架口,凶巴巴的火气特别大,烫得朗杰心里直起灰燎泡。
实在看不下去了,朗杰和胖墩换了角色,去排队。胖墩倒是没有心里障碍,没心没肺的一看就会,如法炮制,大大提高了速度,不一会,加工任务彻底完成了。
队伍还长,离过秤还有些时间,朗杰让胖墩排队,自己将饲料袋提溜出来,分别给两匹马喂上饲料,又拉到水槽边饮了水,让马三照管着,说他先到杂货市场转转,摸一下底。
杂货市场和禽畜市场只有一墙之隔,摆摊的大多是外路人,以浙江人居多,也有一些秦州人,本地人很少,基本都是卖吃食和土特产的。
市场虽然有点杂乱,但商品齐全,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东西基本都有,乱而有序,热闹繁华。朗杰挨个细细地瞅着,盘问着价格。摆摊的人见了就像见了老娘舅特别热情。
踏摸了一圈,人们托付的东西,甭管贵贱倒是都有,青盐、铁块商店里有,都是定价,不必踏摸。
朗杰心里有了底,回到禽畜市场,即将挨上过秤了。朗杰和马三把鸡、羊、兔弄到胖墩跟前。后面排队的有了意见,说他们插队,大家起哄,要他们排到后面去,有人还骂骂咧咧。马三和市场管理员熟络,抽空给他塞了一包大前门讨好。
管理员是个络腮胡子,人高马大,满脸横肉。他右手举起棍子顺队列一指,左手提起喇叭喊道:“吵吵啥!吵吵啥!人家是一起的,没见这个胖娃娃都排了一上午了!谁再吵吵,给我滚出去!”雄浑沙哑的声音,很有震慑力。
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很快,在马三的指挥下,分别过完秤,拿到了三张条子,又去排队领钱。崭新的花花绿绿的钱到手了,胖墩兴奋得脸都红了,朗杰的额头激动得汗晶晶,眼睛也格外亮了。
三人在国营食堂下了一顿馆子,胖墩和朗杰第一次下馆子吃饭,没舍得把肚子吃饱吃圆,又匆匆赶到集市上进货。朗杰掏出进货单,摆摊的人见了更加殷勤了,你拉我扥,热情洋溢,在马三的指导下,出价还价,很快买齐了零碎货物。
胖墩买的东西不多,跟在后面提着口袋,心里惦记着要给央金买点什么,就偷偷地溜到一边,东瞅瞅,西瞧瞧,看到一套绣花竹架,就买下来,又配了各色花线和几尺上好的细白布,悄悄揣进怀里,心里美滋滋的。
一翻讨价还价后,有的兴奋地拿货,算账,有的则眼巴巴地瞅着别人家生意热闹,恨不得揪两个顾客过去。
东西买好了,外面的红鬃早等得不耐烦了,“突突”地打着响鼻。朗杰知道它累了一天,要急着回家了,这东西,比人还恋家。
“三个人搭了伴真不赖,既热闹,又轻松。我一个人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手忙脚乱的。”开路回家,马三说到了今天的买卖,满满的惬意。
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西天边的霞光就像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照得天地间都蒙了一层红扑扑的喜气。
从红溪回大红沟,要走三四个小时的脚程,紧赶慢赶,没等爬上蛮汉山,天已经黑透了,起初三个人说说笑笑,说得没话说了,就一溜烟默默地赶路。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最亮的一颗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
不论在哪,胖墩绝不允许没有欢乐的笑声和歌声,一首流行歌曲,被胖墩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一会儿细细弱弱,幽幽咽咽,了无声息;一会儿嘶声力竭,高亢雄浑吼得地动山摇;一会儿情真意切,缠缠绵绵得直入人的心肺......
“啧啧!胖墩,我发现你天生一副漫花儿的好嗓子,”马三陶醉在胖墩的歌声中,赞不绝口:“三哥教你漫花儿吧。”
说完,还没等胖墩表态,马三就一字一句地漫起了花儿,胖墩和朗杰也有板有眼地学了起来:
白牡丹白着绕人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红牡丹红着破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尕妹的身旁有人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没人时我陪你坐哩
阿哥的白牡丹呀
青石头青来蓝石头蓝
阿哥的白牡丹呀
青石头沟里的清泉
阿哥的白牡丹呀
阿哥是鹞子虚空里旋
阿哥的白牡丹呀
尕妹是才开的牡丹
阿哥的白牡丹呀
......
就这样朗杰第一次走出家门开始做买卖,由此开启了从学生到小商贩子,再到企业家的旅程,多少年以后,当他和马三一度几乎分道扬镳的时候,依旧时不时想起马三带着他和胖墩走上一条能数票票过日月的快乐日子,这些记忆,伴随着青春岁月的渐渐远去,伴随着对故乡深深的怀念,格外令他难忘和亲切。
而胖墩也绝对想不到,马三无意中教会他漫的这些花儿,在他的某个生命节点上,会引来意想不到的人生转机。
此时的他们,满载着货物,累并酣畅淋漓地快乐着,在欢快的歌声中,他们连夜返回了村子里,刚躺下不一会,天就渐渐地放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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