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沈昭宁、陆湛的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奇幻: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最新篇章,立刻开启!

《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完结小说在线阅读,此书的主要人物有 沈昭宁陆湛 ,是由佚名倾力编写。本书文情并茂,文章雅致,文从字顺,推荐给大家。小说精彩试读:第1章已是二月末,洛阳城以西五十里的玉溪镇却飘起雪渣子。细碎的雨雪落在裸露的脖子,沈昭宁却不觉得寒,因为身躯早已冻僵了。她把整个庄子的夜香都倒在大木桶里,然后用牛车送到田间。王婆子快步过来,“沈昭宁,快去拾掇拾掇,陆大人亲自来接你了。”沈昭宁正用身上的粗布围裙擦去手背的秽渍,听了这话,骤然咳起来。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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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贬妻为奴?我撕毁婚书不伺候了》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已是二月末,洛阳城以西五十里的玉溪镇却飘起雪渣子。

细碎的雨雪落在裸露的脖子,沈昭宁却不觉得寒,因为身躯早已冻僵了。

她把整个庄子的夜香都倒在大木桶里,然后用牛车送到田间。

王婆子快步过来,“沈昭宁,快去拾掇拾掇,陆大人亲自来接你了。”

沈昭宁正用身上的粗布围裙擦去手背的秽渍,听了这话,骤然咳起来。

陆大人。

那个温润端方的男子,她丰神俊朗的夫君,她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了。

五年前,洛阳城谁不知明艳张扬的昭宁郡主,是清河公主的掌上明珠,在当今太后的怀里宠着长大的。

一夜之间,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惨被幽禁,尊贵骄狂的昭宁郡主也跌落成庶人。若非新科进士陆正涵冒死御前求娶,她的命运应该是在教坊司被达官贵人玩弄。

她携十里红妆嫁进陆家,不成想,情真意切的夫君变脸比翻书还快,早就跟青梅竹马生养了一双儿女,婆母理所当然地把苏采薇抬为平妻,二妻协同执掌中馈。

她念着陆正涵的那份真情,忍气吞声两年。那夜,苏采薇抱着中毒昏迷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陆正涵不由分说一脚把她踹倒,婆母下令杖她二十,最后把她扔到乡下庄子赎罪,不许她回京。

沈昭宁惦念的那丝旧情,彻底断了。

“马车到了,你快去更衣装扮一下,莫要污了陆大人的眼。”

王婆子提醒的声音含着三分警告,“你敢在大人面前乱说话,我有的是法子让大人厌弃你!”

沈昭宁清冷的目光扫过她粗糙的脸庞,“下次我回来时,希望你还活着。”

不远处,一辆颇为豪奢的马车引人驻足围观,一个披着狐狸毛领大氅的男子下来,挺拔的身躯沐浴在雨雪里,晦暗的天色竟然被他的意气风发逼退了两分。

她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俊脸,麻木冰寒的心猝不及防地抽了一下。

那个拯救她于危难的男子,那个情真意切地发誓会一辈子呵护她的良人,成亲后用庶人的身份打压她,数次为了苏采薇和一双女儿打骂她,把她推进绝望的深渊。

眉骨忽然酸涩起来,但沈昭宁狠狠地压下泪意,面上瞧不出半分情绪。

她福身一礼,低着头,没说话。

“昭宁,我来接你回府。”

陆正涵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警惕地提防着她欣喜激动地扑过来。

在府里时,她千方百计地靠近他、扑他抱他,今日她必定会扑在他怀里,委屈地哭诉她在庄子过得多么不好,那些仆人如何欺负她。

可是,没有。

她只是纤细单薄地站在那儿,不曾看他一眼。

陆正涵暗暗庆幸,稍稍放松下来。

想必,她在庄子待了三年,终于有了自知之明。

他猜到她在乡下庄子过得不好,却没想到她这般不堪。

那个不可一世、万千宠爱的昭宁郡主,变着法儿戏弄洛阳城的权贵公子,珍珠履踩着他的衣袍,不曾给过他一个眼神。

如今,变成了粗麻布衣、浑身脏污的村妇,还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我是罪人,应该在这里赎罪。”沈昭宁低垂着眉眼,语声冷淡得好似面对一个陌生人。

“既然我来接你,你便是赎完罪了,随我回府吧。”

他看着自己揉捏完成的“杰作”,心里不免得意,又颇为感慨。

她嫁进陆家两年,他敲碎了她高高在上的傲骨,磨平了她的棱角和尖刺,把她揉捏成他想要的模样,怯懦自卑,委曲求全。

沈昭宁却几乎压不住唇角的冷笑,这句话格外的刺耳。

来到玉溪镇庄子的第一日,她就没盼望过他会来接自己回去。

婆子打骂、欺辱她的时候,午夜里咳得胸闷睡不着的时候,她忍饥挨冻快死了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的是陆正涵那冷酷的一脚,是陆家人恶毒的嘴脸。

她不相信他会良心发现。

必定是陆家需要她“安然无恙”地待在陆家。

“陆大人稍候,容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以免污了你和马车。”

沈昭宁不紧不慢地走进庄子大门。

陆正涵被膈应到了,皱眉看着她羸弱的身躯在雨雪交加里挺得很直。

不多时,她出来了,径自走向马车。

他转身,看见她上马车时又咳得厉害,差点把肺咳出来,软绵绵的好像快摔了,不由自主地搀她一把。

“没事吧?”

庄子缺医少药,每日从头到晚的劳作,患病后不是饱受折腾就是硬扛。

这么想着,他的心头浮现一丝不忍。

沈昭宁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把手挪开,清瘦苍白的脸庞,因为剧烈的咳嗽浮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陆正涵不悦地皱眉。

以前,她不是装弱往他身上靠,就是寻机碰触他撩拨他。但凡他让她碰手一会儿,她就能眉开眼笑一整日。

如今,她这般生硬地避开,是嫌弃他,还是怨恨他?

他躁怒地进马车,“启程。”

为了在天黑前赶回洛阳城,马车飞驰,颠簸得厉害。

沈昭宁颠得东倒西歪,岔了气,咳了半晌还没止住。

陆正涵听着咳声更烦躁了,把自己的汗巾递过去。

她用衣袖擦嘴,“不必了。”

他的心胸陡然掠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把汗巾扔在她身上。

终于,她止住了咳嗽,胸口舒畅了一些,只是咽喉又干又痒又疼。

陆正涵本是不想管她的死活,但终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看见汗巾被她放在一旁,眼里染了三分怒意。

沈昭宁接了茶水,喝了之后淡漠地把茶杯还回去。

“母亲年纪大了,时有病痛,你回府侍疾,帮薇儿分担一点。”他压着怒气说道,“薇儿要照顾耀儿和瑶瑶,还要打理府里庶务,无瑕照顾母亲。”

“我是戴罪的庶人,心肠歹毒,没资格伺候老夫人。再者我咳疾难愈,只怕会过了病气给老夫人。”

她声音细软,听着有几分真心实意,却字字句句都是冷漠的拒绝。

陆正涵拿起一只茶杯,满面怒容地扔过去。

正中她的胸口。

“当年你毒害耀儿,我没有休你,只是罚你到庄子赎罪,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日你跟我摆什么臭脸?你有什么资格拒绝?!”

“我亲自来接你已经是给你脸面,不愿意回府就滚回庄子自生自灭!”

沈昭宁捂着剧痛的胸口,一呼吸就更痛了,“既是如此,我回庄子便是。”

只是罚你到庄子赎罪?

三年前,他不曾彻查就认定她毒害耀哥儿,这样的“仁至义尽”,她不需要。

脸面?

在陆家的那两年,他无数次欺辱她,何曾给过她脸面?

“不许停车!”

陆正涵冷厉地拍案,“你要回去就跳下去!”

她颤颤巍巍地起身,掀起车帘往外走。

车夫不敢停车,若大夫人当真跳下去,即便不死也要断手断脚。

沈昭宁疼得额头渗出汗珠,心里除了冷笑,激不起半分情绪。

毕竟那两年,她早就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她闭上双眼,马车疾奔,凛冽的寒风从苍凉的眉眼刮过。

深深地呼吸,奋力地跳下去——

第2章

陆正涵疾步冲过来,拽住沈昭宁的手臂。

“你疯了吗?你要死就死远点,莫要死在马车上!”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这瞬间怒火直冲天灵盖,“你以为你死了,或者断手断脚,我就会内疚难过吗?还是你想用死威胁我?”

“我哪敢威胁陆大人?”

沈昭宁被他拽得重心不稳,晃了两下才站定了。

她的眉心清冷地拧着,手臂被他碰过的地方疼得厉害,“陆大人不喜,我就不回去碍眼了。”

五年前,在她跌进无望的绝境里,他仿若救世的神祇从天而降,对她说着情深意切的海誓山盟,说要娶她为妻。

却在成亲那夜,他露出了冷酷无情的面目,亲手撕碎了她所有的期待。

倘若以死能够威胁到他,她早就用了。

陆正涵怒不可遏地把她拖进马车,吩咐车夫赶路。

她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大夫人,必须顶着陆家主母的名头好好活着。

沈昭宁像一块又脏又旧的抹布,被他丢开,趔趄地坐在侧座。

咳咳咳~

她咳得脸庞发红,难受的模样让他烦躁得不能忍。

他勉为其难地倒茶给她喝,省得被人置喙他欺负病弱女子。

“你在庄子赎罪三年,以前的事便揭过不提。今后你尽心尽力伺候母亲,安守本分,府里总有你的一席安身之地。”

“谢陆大人教诲。”因为咳嗽,沈昭宁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

揭过不提么?

那是他亲手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尖刺,把她的心扎烂了,如何能过去?

陆正涵气儿不顺,懒得看她一眼。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她那边瞟去,今日这般寒,她只穿着一件薄夹袄,难怪咳得这么厉害。

他这个当夫君的,应当把大氅给她披上。

但很快,他把这个可怕的念头掐灭了。

稍微对她好,她就顺杆儿爬,得寸进尺。

陆正涵闭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婚后两年,她把府里打理得也算井井有条。

御下有方,仆从服服帖帖,亲朋之间的礼尚往来从来不出错,陆家的颜面和声誉保持得不错。而薇儿掌权的这三年,总有仆从闹事,但凡府里设宴,总会发生一些有损颜面、让贵客拂袖离去的事。

甚至有亲朋把送去的礼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侍郎府陆家的脸面快要败光了。

但薇儿自幼失于教养,做不好这些也是不好强求。

沈昭宁每日都睡不够,在马车的颠簸里昏昏欲睡。

昨夜的噩梦重回脑海——

梦到一个月后,她咳疾严重,临终之际看见了一身华服的苏采薇。

苏采薇娇媚地冷笑,说来送她上路。

说夫君从未喜欢过她,御前求娶她只是为了博得陛下的青睐,谋得一官半职,更是为了谋夺她丰厚的嫁妆,让败落的陆家重回权贵世家的行列。

还说五年前清河公主牵涉废太子逆案,夫君跟主审官郭尚书过从甚密,不知有没有密谋。

苏采薇说罢,亲手把满腔愤恨的她按住,抓了一把面粉塞进她嘴里。

她双目怒睁,不甘心地咽气了。

沈昭宁抱紧自己,唇角勾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弧度。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个噩梦,但陆家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雨雪渐歇,天地间湿漉漉的,侍郎府门前一片湿滑。

陆正涵下了马车,本想先进府,但鬼使神差地停了脚步,转身看去。

沈昭宁掀起帘幕出来,看见陆府的匾额已然变成了气派的侍郎府。

这时,苏采薇带着一众仆从趾高气扬地走出大门。

她穿着华美的茜红色狐狸毛大氅,妆容精致大气,比三年前更加娇艳华贵,当家主母的气势拿捏得足足的。

跟荆钗布裙、羸弱憔悴的沈昭宁一对照,一个是富贵逼人的侍郎府主母,一个是低贱粗鄙的仆妇,当真是天渊之别。

沈昭宁玩味地看着这位佛口蛇心的“陆家主母”,心头泛起一阵阵恶寒。

五年前,她的大喜之日,苏采薇带着一双儿女跪在外面,大声求她给他们娘儿三人一条生路,逼迫她接受她们的存在。

次日早间,她孤身一人去给婆母敬茶,三岁的陆景耀和陆书瑶依偎着陆老夫人,苏采薇温柔地伺候陆正涵吃茶,延续了洞房夜他们的柔情蜜意。

俨然,她才是陆正涵名正言顺的大夫人。

而她沈昭宁,倒成了一个遭人厌的多余人。

“夫君,方才我忙着准备接风宴,耽误了时辰出来迎接,是我的错。”

苏采薇温婉地说着,朝陆正涵欠身行礼。

陆正扶她起来,看着她温柔含笑的脸庞,身心顿时舒畅,“薇儿辛苦了。”

“夫君快别这么说,这是我的本分。”。

苏采薇瞥见沈昭宁要下马车,连忙过去,殷勤地搀扶她,“姐姐当心。”

沈昭宁猛地把手缩回来,眼神淡漠,好似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

陆正涵愠怒地皱眉,但到底克制住了。

苏采薇不在意她冷漠的态度,依旧热情地扶着她。

“我终于把姐姐盼回来了。姐姐放心,三年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母亲和夫君还有我不会再怨怪姐姐,只当是发了一场噩梦。梦醒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当真过去了吗?”沈昭宁盯着她,眼神陡然变得森冷。

陆正涵见状,压下去的怒火瞬间迸发,“沈昭宁,薇儿已经不追究你的过错,你还敢摆郡主的威风?”

她站稳了,面对他的责难,苍白的小脸冰冷得没有半分表情。

心里却涌起一阵阵的酸楚与萧瑟。

郡主的威风?

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这些字眼了。

她不当郡主,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她也就这点“威风”了。

苏采薇见她不露半分喜怒,柔声劝着陆正涵,“夫君莫生气,姐姐舟车劳顿,想必是乏了。”

接着,苏采薇走向沈昭宁,眼里布满了心疼,“这几日倒春寒,我为姐姐备了几身衣裳,厚的薄的都有,姐姐看着穿,过两日再裁几身新衣。”

沈昭宁心里冷笑,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伪善。

“我知道姐姐不喜铺张浪费,便替姐姐做了主,春芜苑照原样布置,若姐姐想添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尽力为姐姐张罗。”苏采薇爽利的声音如珍珠掉落玉盘,叮叮当当。

“当真是原先的布置吗?”沈昭宁嗤笑着挑起长眉。

三年前她被逐出陆家,春芜苑早就被苏采薇搜刮得只剩家徒四壁吧。

抢走的东西,用惯了,陆家这些豺狼岂会轻易地还回来?

苏采薇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不免有几分心虚,“自然是......”

陆正涵自是知道春芜苑早就人去楼空,便冷厉地怒斥:“沈昭宁,你休要得寸进尺!”

第3章

沈昭宁冷硬的心涌起一阵阵的酸痛,却也觉得可笑至极。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陆大人就破防了。

三年过去了,果然什么都没变。

陆正涵拉着苏采薇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春芜苑已备好,你回去便是。”

苏采薇反握着夫君温暖的大手,心里暖热,甜滋滋的。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的红唇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三年前斗不过她,三年后只会败得更加惨烈。

当年那贱人明艳不可方物,夫君尚且厌憎她,根本不愿碰她。

如今她憔悴如老妪,又染了病,夫君更不会看她一眼。

庄子的婆子回话说那贱人咳疾严重,那就让那贱人咳出血来,全府上下都嫌弃才好。说不定咳着咳着,就咳死了呢。

沈昭宁看着他们依偎着渐行渐远,眉骨猝不及防地酸涩起来,眼圈立马红了。

但她吸吸鼻子,努力地把泪意憋回去。

她一步步踏上台阶,那两年屈辱的记忆涌上心头。

婆婆把她当牛马奴役,小姑子陆清雪千方百计地欺辱她,小叔子陆正鸿搜刮她的嫁妆,苏采薇明里暗里地磋磨她......

陆家人根本没把她当人。

脚底忽的一滑,她整个儿摔扑下去,却有一只手臂稳健地搀住她。

“大夫人当心。”

是一道沉朗好听的声音。

沈昭宁诧异地转头,看见一张俊逸如仙的年轻脸庞。

陆湛?

二老爷家的表少爷。

他穿着苍青色锦袍,披着玄色披风,束发和肩膀沾了些许湿意。

陆湛松了手,剑眉星目漾着三分温润的笑意。

“多谢。”

沈昭宁进府,跟他保持着距离。

在陆家两年,她只在家宴或有大事时见过他三四次,说过的话十指数得过来。

“姑母吩咐我买了几盒百味楼的蛋酥,吩咐我送来三盒。”他快步跟上,把一盒蛋酥放在她手里,“这盒给大夫人尝尝。”

“有心了,我患了咳疾,不能吃甜食。”

她把蛋酥递还给他。

陆湛固执地推过去,“大夫人不吃,分给下人吃也好。”

沈昭宁没再推辞,心里有点讶异。

表少爷对她示好,难保存着不可告人的企图。

陆湛玩味地看着沈昭宁轻缓地走着,孑然一身地走向春芜苑。

短短三年,却苍老了十岁。

她会像三年前一样,任由陆家人拿捏、磋磨吗?

沈昭宁看着熟悉的春芜苑,百感交集。

从未想过此生会回到这个让她倍感屈辱、爱恨交织的地方。

大婚之夜,夫君撕裂她的大红婚服,却厌憎地掐着她的嘴,对她说:这辈子都不会碰你这个低贱的庶人!

她念着他曾经的情意,把自己放在最低贱的境地,卑微地讨好他。

无数个夜里,她独守空闱,落泪到天明,想不通对她海誓山盟的夫君为什么变成陌生可怖的恶魔......

好在,两年的噩梦结束了。

她在庄子的日日夜夜,心被冰雪裹住,被绝望摧毁,被无休无止的劳作折磨得麻木,倒是想明白了——

男人靠不住,随时会抛弃你,更会变成恶魔把你踹进地狱!

房间打扫得倒是干净,但半个人影也没。

不知紫苏是否还在府里。

家具物件,不是从前她用的,换了一批廉价的。

床上两身衣裳,以及一件夹袄、一件棉衣,还有一些平平无奇的珠宝首饰。

沈昭宁拿起衣裳,眼底泛起一丝寒意。

......

风和苑。

陆老夫人等得不耐烦,气得脑仁疼。

“一个戴罪的庶人罢了,还当自己是尊贵不可侵犯的郡主吗?若非陆家收留她,给她安身立命之所,她早就在教坊司被磋磨成破烂货。”

那两年,曾经张狂骄纵的昭宁郡主,每日天未亮就起来接晨露给她沏茶,做好了早膳跪在床前喂她。

夜里,端来热水给她洗脚,给她按摩放松。

天热了,给她摇扇驱蚊;天寒了,抱着她的双腿给她温暖。

有一次她高烧三日,沈昭宁守在床前三日三夜。她好了,沈昭宁却病倒了。

陆老夫人可不会感激她无微不至的服侍,觉得这是为人媳妇应该做的。

这三年,薇儿忙于打理庶务,没人伺候她,她心里空落落的。

有时想起沈昭宁尽心伺候的模样,陆老夫人觉得甚是遗憾。

陆正涵没说话,想到沈昭宁咳得那么厉害,不由得皱眉。

稍后吩咐仆人,请薛大夫给她医治。

这时,丫鬟领着沈昭宁进来。

陆老夫人冰冷地打量她,到底有点惊讶。

她竟然这般憔悴,看着比薇儿老了几岁。

沈昭宁福身一礼,“给老夫人请安。”

永远忘不了,这个老妖婆有病没病都要她从早到晚地伺候,磋磨她两年。

她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一声称赞。

稍微有点疏忽,老妖婆不是责打她就是辱骂她。

陆老夫人愠怒地瞟她一眼,别过脸去。

“你让母亲等了这么久,先伺候母亲用茶赔罪吧。”

陆正涵见她换了一身衣裳,但还是单薄。

也不知她能不能扛得住今日的寒凉。

沈昭宁面无表情地奉茶。

陆老夫人勉为其难地接茶盏,“既然回来了,就要安分守己,莫要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闹得府里鸡犬不宁。”

“我记住了......咳咳......”

沈昭宁陡然咳起来,双手捧着的茶盏倒向陆老夫人的手。

陆老夫人被滚烫的茶水烫得嗷嗷叫。

沈昭宁一边咳着一边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心头泛起冷笑。

她是陆正涵的妻子,想得到他的爱重和怜惜,是不该有的心思吗?

她真心对待陆家每个人,甚至卑微地讨好他们,闹得鸡犬不宁的人是她吗?

太可笑了!

陆正涵疾步过来,狠厉地推开她,“你故意的是不是?不愿意伺候母亲就滚回庄子!若伤了母亲,我饶不了你!”

她本就体弱乏力,被他推得摔跌在地上,后腰突然一阵刺痛,眉心拧起来。

三年前她挨了二十杖,潦草地敷了膏药就去庄子,没日没夜地劳作,腰伤根本没有痊愈,时不时地发作。

两个丫鬟搀扶陆老夫人回寝房更衣。

沈昭宁恭顺地恳求,坚持要伺候她更衣。

陆老夫人的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准许她进来伺候。

沈昭宁来到槅扇后,忍着后腰的疼痛伺候着。

衣裳随着她的大幅度动作而动起来,她又剧烈地咳起来。

陆老夫人被她的唾沫星子溅到了,嫌恶地推开她,“出去!”

沈昭宁默默退出来,眼底眉梢蕴着一抹诡秘的寒意。

陆正涵突然闯进来,粗暴地把她拽到外厅,“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贱人一向诡计多端,必定又在使计谋害母亲!

她的长眉快拧断了,右手伸到后腰揉着。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离府之前挨了二十杖,不曾医治就去了庄子,想必落下了腰伤的毛病。刚才被他推得摔了,许是旧伤复发了。

一时之间,他冷酷的心软了几分。

第4章

陆老夫人换好衣袍出来,面庞怒意横生。

“沈昭宁,我好心准你回府过安生日子,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敢把热茶倒在我身上。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咳疾严重,不该回府伺候老夫人。”沈昭宁语声诚恳,却给人一种怪异的疏离感,“我无心伤害您,但的确是我的错,我这就回庄子赎罪。”

她抬手扬袖,行了个拜别的大礼。

感恩?

良心?

她做牛做马伺候老妖婆,也不见得老妖婆对她有半分感恩。

也是,陆家豺狼怎么可能有半点良心?

陆老夫人见她诚心认错,但余怒未消,不想看她一眼。

陆正涵又冒出一种被威胁的感觉,燥怒的火焰因为她的话而烧起来,“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你没资格怨恨任何人。你休要再摆昭宁郡主的威风,休要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膈应人,否则,休怪我冷酷无情!”

沈昭宁冷漠以对,一副照单全收的模样。

昭宁郡主?

早在五年前,昭宁郡主就死了。

封号被皇帝陛下褫夺。

心气被陆正涵粉碎了。

哪里还有什么昭宁郡主的架子?

她心中默念:五,四,三......

陆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嫌弃道:“你咳得这么厉害,跟我们一起用膳会把病气过给耀哥儿和瑶瑶,还有鸿儿和雪儿。丫鬟会把饭菜送到春芜苑......咳咳~”

她陡然咳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周嬷嬷连忙搀扶她坐下,给她顺气。

沈昭宁也应景地咳起来,咳得天昏地暗。

陆老夫人突然病倒,阖府惊乱,接风宴就此取消。

苏采薇和陆清雪赶来侍疾,但陆正涵觉得人太多了,让陆清雪先回去。

他吩咐丫鬟送沈昭宁回去,她固执地不肯走。

薛大夫详细地诊察陆老夫人,半晌都没有开口。

“薛大夫,母亲受寒了,还是过了他人的病气?”苏采薇瞟一眼垂头默然的沈昭宁,意有所指地问。

“老夫人并非受寒,不过......”他疑惑地皱眉。

“薛大夫,老夫人一定是过了我的病气才咳起来的,咳咳~”沈昭宁从陆正涵和苏采薇的中间挤进去,激动地挥动衣袖,“您一定要尽心医治老夫人,咳咳~”

“你的咳疾更严重。”

薛大夫陡然拽住她的手,“你坐下。”

她茫然地坐下,咳得越发厉害,手心赫然有一缕血丝。

陆正涵惊骇地变了脸色,她病得这么严重吗?

好像这会儿咳得比之前厉害。

但她害得母亲病倒,她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苏采薇看见薛大夫给这贱人把脉,手猝然攥紧了。

这贱人绝对是故意的!

“薛大夫您先医治老夫人,我这咳疾已有一年余,不打紧。”沈昭宁的面上布满了对长辈的担忧。

“你这咳疾要命,怎么不要紧?”薛大夫气急败坏道,“若再迟两日,你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薛大夫言重了,我只是偶尔咳几声......咳咳~只是今日天寒,才咳个不停。”

她抬起左手掩嘴,宽大的衣袖在半空划过一抹弧度。

他的鼻子动了动,抓住她的衣袖,凑近闻了闻。

苏采薇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一丝慌乱从脚底窜起。

她做得很隐蔽,薛大夫应该不会发现。

陆正涵的心头涌起一股不悦,医术高明的薛大夫竟然是个登徒子!

不对,薛大夫德高望重,不至于言行出格,自毁名声和招牌。

沈昭宁惊慌地把衣袖抽回来。

“你沉疴已久,不好治,但也不是不能痊愈。”薛大夫耿直道,“陆大人,她的衣裳沾染了一种加重咳疾的药粉,会要了她的命。”

“薛大夫您看错了吧?这是妹妹特意为我裁制的新衣,怎么可能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沈昭宁不敢置信道,“妹妹人美心善,得老夫人器重,怎么可能害我?”

“贵府的事跟我无关。”他对陆正涵郑重道,“老夫人年纪大了,突然咳得厉害,是被她身上的衣裳影响的。”

“劳烦薛大夫尽力医治母亲和夫人。”陆正涵的脸庞没露出半点喜怒。

却有一只无形的手转动他的脑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采薇。

薇儿娇弱善良,比夏日的莲花还要高洁,竟然会做这种阴损的事。

是什么改变了他心爱的薇儿?

苏采薇看着他怀疑的眼神,面不改色,心里却已是兵荒马乱。

没事的。

夫君相信她,只要她说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会相信她的。

薛大夫写了两张药方,叮嘱沈昭宁务必好好养着,告辞离去。

陆正涵吩咐周嬷嬷仔细伺候母亲,阴沉着脸出去。

沈昭宁和苏采薇跟着出去。

周嬷嬷给陆老夫人盖好棉被,看见陆老夫人睁眼了。

陆老夫人低声咳着,“这么说,薇儿在新衣做手脚害那贱人?”

“平白无故地接大夫人回府,二夫人再通情达理,也会心有怨怼,毕竟三年前,耀哥儿差点被大夫人害死。”周嬷嬷叹气。

“薇儿秉性纯良,我再了解不过。她还是过不去三年前那个坎儿,觉得那贱人回来了,会再次加害耀哥儿。咳咳~耀哥儿是我的亲孙,我怎么会不心疼?”

“奴婢瞧着,大夫人跟三年前不太一样,言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

“那贱人在乡下庄子吃了不少苦,最好能洗心革面,否则我饶不了她......咳咳~”

陆老夫人咳了好几声才止住,“等那贱人痊愈了,叫她每日都来伺候我。这三年没她伺候,我浑身不舒坦,哪哪儿都不得劲。”

......

风和苑外边,夜色深重,寒风呼啸,把茜纱灯笼吹得砰砰作响。

沈昭宁冷得浑身哆嗦,双手藏在衣袖里,冷寂的瞳眸幽深不见底。

在乡下庄子的三年里,她穿的夹袄、棉衣是最旧最破的,根本无法御寒。

她盖的棉被好似从寒水里捞起来,躺着时好似被巨大的冰块压着。

冷吗?

自然是冻得彻夜难眠,整个冬季都病着。

洛阳城的寒冷,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陆正涵看她病弱得快被夜风刮跑了,鬼使神差地解了大氅,给她披上。

“你先回去歇着,我已经差人传话给紫苏,她会尽心伺候你。”

沈昭宁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

不想病得更重。

恍惚想起那两年,她几次故意穿得单薄,期待他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

他不是直接无视她,就是把外袍披在苏采薇身上。

今日,陆正涵主动给她披上大氅,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眉骨,但她很快压下这些不该有的情绪。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需要他的关心和温柔。

苏采薇看见夫君对那贱人的温柔呵护,面上不动声色,手却攥紧了。

“姐姐身子弱,真真教人怜惜呢。夫君一向怜香惜玉,定会对姐姐多加呵护。”

“你吃醋了?”沈昭宁清凌凌地盯着她,“你担心我跟你争宠,所以迫不及待地给我下药,让我咳血病死吗?”

第5章

陆正涵看看沈昭宁,沉郁的目光最后落在苏采薇面上。

苏采薇看着他阴沉沉的眼神,心尖猛地一颤。

“夫君,姐姐,是我的错。”

她突然跪下,恳切地认错,“丫鬟送来新衣,我应该仔细检查,确保无虞。”

“姐姐好不容易回府了,但凡我多多上心,也不至于让下边的人钻了空子。我御下不严,致使姐姐和母亲病重,我愿领罚,只求姐姐原谅我。”

她眼圈泛红,泪光盈盈,好似遭受莫大的委屈与伤害的人是她。

沈昭宁清冽地勾唇,对她这番说辞毫不意外。

那两年,苏采薇总会见缝插针地认错、认罚,以退为进,博取陆正涵的怜惜。

他本就宠爱她,看见心爱的女人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会不心疼?

男人的保护欲,从来都是在娇弱可怜的女子身上得到满足。

陆正涵立即扶她起来,“当真不是你?”

“夫君,我何时骗过你?”苏采薇的泪珠似断线的珍珠颗颗掉落,却不愿起来。

“妹妹怎么会有错?府里事务千头万绪,你一个人如何能顾得过来?”沈昭宁使力搀起她,“下人胆敢动手脚,应该是妹妹对待下人太过仁善宽容,以至于他们生了贼胆。妹妹定要以此为戒。”

“姐姐说的是,我御下无方,错得离谱。”苏采薇更迷惑了,这贱人巴不得她被夫君责罚,怎么会好心帮她说话?“姐姐,此次我无心害你和母亲,我愿补偿。”

“你是无心之失,说什么补偿呢?只是我咳疾难以痊愈,伺候老夫人怕是会过了病气。不如妹妹替我伺候老夫人一阵子,也算全了我的孝心。”沈昭宁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心底的恶寒却几欲迸发出来,“是我强人所难了,妹妹日理万机,哪有闲暇伺候老夫人?”

“你的无心之失害得母亲病倒,给母亲侍疾是应该的。”陆正涵眸色冷沉,自是知道这三年薇儿很少伺候母亲。

“夫君说的是,明日一早我便去侍疾。”苏采薇几乎咬碎牙齿。

原来这贱人挖了这个坑等着她跳呢。

此次是她大意了。

不过,她带着耀哥儿和瑶瑶一起去,老夫人不会真的要她伺候。

这时,春回快步过来,跪下认错,“大爷,是奴婢在新衣做手脚,跟二夫人无关。奴婢这么做,是为耀哥儿讨回公道。”

“你该死!”陆正涵愤恨地踹去一脚。

“三年前,大夫人毒害年仅五岁的耀哥儿,耀哥儿差点活不成......如今大夫人安然无恙地回府,奴婢替耀哥儿不值......”她被踹得趴在地上,痛得浑身发颤。

沈昭宁的心头涌起一股怒意,安然无恙?

她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就是安然无恙吗?

想必陆家所有豺狼都是这么想的。

“杖三十,丢去杂役房。”

陆正涵命令一出,两个婆子立即把她拖走。

苏采薇看着春回泪流满面的模样,攥紧的手隐隐发颤。

这贱人一回来,就让她折了春回!

沈昭宁早就猜到苏采薇的侍婢会出来顶罪,苏采薇会全身而退。

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把苏采薇伪善的脸皮一点一点地撕下来。

“陆大人把大氅给我披上,是给妹妹找补吗?”

沈昭宁轻淡的声音在寒风里飘摇,更添几分冷意,“妹妹,陆大人这般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辜负他对你的情深意重。”

“什么找补?!”陆正涵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弄着,烦躁又愠怒,“她犯错就是犯错,我何须给她找补?”

都已经回府了,这女人还不肯叫他“夫君”。

她说这些酸溜溜的话,不就是妒忌他宠爱薇儿吗?不就是欲擒故纵吗?

若不是看在她病弱不堪的份上,他才不会把大氅给她!

沈昭宁脱了大氅放在苏采薇手里,“你操持全府三年,照顾老夫人和一双儿女,劳苦功高,你比我更有资格披上这件大氅。”

苏采薇怔愣地看着手里的大氅,这贱人不可能这么大度,她想干什么?

陆正涵夺过大氅,恶狠狠地扔在湿漉漉的地面,“你不要就扔了!”

他越想越气,烦躁道:“沈昭宁你有何资格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怪我把你扔去庄子三年不闻不问,恨我冷酷无情,对!我就是冷酷无情,你信不信我再把你扔去庄子十年、二十年?”

“陆大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我信。”沈昭宁的声音轻轻软软,却透着一股让人凛然的寒意,“我在府里太过碍眼,今夜就送我回庄子吧。”

“滚!立刻滚回庄子!”陆正涵寒厉地怒吼。

“夫君,姐姐病成这样,不可以再回庄子。”

苏采薇柔声安抚他,转身又规劝沈昭宁,“今日全是我的错,才会发生这么多事。若姐姐再去庄子,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夫君鲜少这般狂躁,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吩咐一个婆子,送沈昭宁回春芜苑。

陆正涵看着沈昭宁走进浓重的夜色里,走得很慢很慢,但步履格外的坚定。

好似踩在他的心坎上。

他瞪一眼地上又湿又脏的大氅,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

......

沈昭宁回到春芜苑,便看见一人哭笑着迎上来。

“郡主,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自小伺候她的侍婢紫苏。

主仆俩相拥而泣,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久。

三年前,沈昭宁被送去乡下庄子,近身侍婢紫苏不许跟随,罚去杂役房干活。

紫苏在杂役房受尽欺凌和责罚,咬紧牙关死扛着,凭着定要等到郡主回来的念头,撑到了今日。

沐浴后,紫苏端来汤药,给沈昭宁喝下。

沈昭宁身心俱疲,躺在干爽暖和的被褥里,“紫苏,你陪我睡好不好?”

紫苏知道她心里不踏实,便躺在外侧。

“郡主睡吧,奴婢会一直守着你。”

这三年来的辛酸苦楚,三日三夜也说不完,沈昭宁在她温软的声音里睡着了。

梦里,沈昭宁回到那个弱肉强食的庄子,在王婆子的打骂声里洗衣、砍柴、喂鸡鸭猪狗,打扫庄子,用牛车推几大桶夜香去田间,再一担担地挑过去。

夜里,坐在单薄潮湿的被褥里,啃着又冷又硬的馒头,冻得快喘不过气了。

沈昭宁猛地惊醒,嗬嗬喘气,面上布满了冰凉的泪水。

紫苏在小灶房做了简单的早膳,沈昭宁不紧不慢地吃着。

“以后叫大夫人吧。”

紫苏应了,说起嫁妆。

虽然沈昭宁以庶人的身份嫁进陆家,但萧太后以皇室郡主的身份给她备了嫁妆,三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也添了不少嫁妆。

当年的十里红妆,轰动洛阳城,比勋贵豪族嫁女还要风光。

沈昭宁为了讨好陆正涵和陆家人,心甘情愿地拿出不少嫁妆补贴。她去了乡下庄子,紫苏被陆家人打得半死,迫不得已交出小库房钥匙。

因此,嫁妆都落在陆老夫人、苏采薇的手里。

昨日,沈昭宁看到风和苑每一件好东西都是嫁妆里的东西,便知道了。

“大夫人,嫁妆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必须拿回来。”紫苏忧愁地皱眉,“可是,怎么拿回来呢?”

“老夫人每年的寿辰都会大操大办,我要在那日让她主动把嫁妆吐出来。”她声音轻柔,藏着幽冷的恨意。

“当着所有勋贵豪族的面吐出嫁妆,这无异于割老夫人的肉。”紫苏兴奋地期待着,“老夫人的寿辰还有三四个月,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筹划。”

“你凭着记忆先把嫁妆清单写出来。”

沈昭宁淡淡地吩咐,回府后要做的事情不少,只能一步步来。

第6章

紫苏看着郡主不再逆来顺受、卑微讨好,倍感欣慰。

“三年前,苏采薇诬蔑我毒害耀哥儿,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应该有知道内情的。”沈昭宁优雅地吃着,细软地说着,“你打听一下芳菲苑少了哪几个仆人。”

“是,奴婢会打听清楚。”紫苏约莫猜到郡主想做什么。

薛大夫的药方当真管用,沈昭宁服药两日,咳疾有所好转。

这日吃了晚膳,她听闻苏采薇去风和苑伺候,便前去请安。

苏采薇没有食言,一得空便去伺候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有两个孙儿相伴,自是眉开眼笑,心情倍儿好。

今晚,两个孙儿不在,她有点失落。

“母亲喝茶。”

苏采薇恭敬地奉茶,再给她按捏肩背,“母亲,姐姐两日没来请安,不知咳疾是否有了好转。不如稍后我去瞧瞧,问问姐姐要不要再请薛大夫过府医治。”

陆老夫人面容一沉,那贱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虽是养病,但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怎么就不能来请安了?

她疼得直皱眉,薇儿的手太不知轻重了。

虽然薇儿十岁来陆家,在她的呵护下长大,但薇儿伺候人的功夫实在让人不喜。

“去唤她过来。”

她吩咐周嬷嬷。

接沈昭宁回府不是让她享福的,陆府不养闲人。

周嬷嬷刚要出去,便看见丫鬟领着大夫人进来。

沈昭宁福身行礼,“给老夫人请安。”

陆老夫人恼怒地瞪她一眼。

天寒时节,双脚怎么着都是冰的,必须让她抱在怀里捂热。

苏采薇莞尔笑道:“姐姐来得正好,我和母亲正好说起你的病情。明日我吩咐下人去请薛大夫来府给母亲把平安脉,也为姐姐复诊。”

“妹妹有心了,我的咳疾有所好转。”

今日终于出了日头,但依然寒冷。沈昭宁在来的路上吹了寒风,咽喉疼得厉害。

苏采薇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关心,“再过几日,姐姐定能痊愈。方才我给母亲按捏肩背,总觉得不得法,姐姐可以教我两招吗?”

沈昭宁温婉地应“好”,走过来。

陆老夫人面上的怒色消散了一点。

三年不曾享受过沈昭宁的按捏功夫,倒是想念得紧。

也不知她的按捏功夫从何处学的,府里丫鬟婆子的按捏功夫都不如她。

更别提薇儿了,比揉面团还糟糕。

沈昭宁把双手放在陆老夫人的肩背,一边示范一边教着。

“妹妹这般聪慧,多按捏几次,便能领悟到要诀。”

“眼睛会了,这手呀僵硬得很。”苏采薇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沉,“母亲总说身上酸疼,不如姐姐为母亲按捏几下......”

“咳咳咳~”

沈昭宁猝不及防地咳起来,捂着口鼻识趣地退开。

她咳了半晌才停歇,瘦削的小脸染了几分红晕,“老夫人......”

陆老夫人嫌弃地捂住口鼻,看见她过来忙不迭地挥手,要她退开。

苏采薇皱眉寻思,这贱人该不会故意在关键时刻咳起来吧?

倒不是故意,真是巧了,沈昭宁的演技还没这么纯熟。

“还是妹妹比我有福气,可以在老夫人面前尽孝。”

“还是姐姐会伺候人,姐姐要多教我才是。”苏采薇吩咐丫鬟端来一盆温热的水,“母亲说脚寒,泡泡脚才能热乎起来。”

很快,丫鬟送来一盆水温适宜的水,放在陆老夫人跟前。

陆老夫人用绸帕掩着口鼻,突然指着沈昭宁,“你过来,给我洗脚。”

苏采薇乐得差点笑出声,“母亲嫌弃我粗手笨脚,姐姐你细心、手底功夫又好,还是你来吧。”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沈昭宁嘶哑的声音冷冷的,格外坚定,“老夫人,我不会伺候你洗脚。”

老妖婆不怕过了病气也要她洗脚,是意料之中。

那两年,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大雪纷飞,每个夜晚,老妖婆都要她亲自打水给她洗脚,还要给老妖婆足底按摩。

按摩舒坦了,老妖婆才会满意,少说两句辱骂她的话。

“贱人,你说什么?!”

陆老夫人的怒火蹭地窜起来,“你以为接你回来是享福的吗?伺候我是你为人媳妇应该做的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正涵散衙得晚,还没吃晚膳就先过来请安,正好听见沈昭宁那句大逆不道的话。

前两日积存的怒火还没发泄,这会儿新怒旧怒叠加在一起,一点就炸了。

“沈昭宁,你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伺候母亲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福气!”他快步进来,劈头盖脸地叱骂,“看来你在庄子赎罪三年,根本没认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也没看清你自己的身份!”

“老大,好好管教这贱人!”陆老夫人沉怒地冷哼。

沈昭宁无悲无喜,小脸布满了冷霜。

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那两年,他一遍又一遍地用类似的话打压她,把她囚禁在低贱的身份里,不让她挣脱出来。

若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怎么可能想要得到他的怜惜,卑微地讨好陆家人?

“姐姐你怎么能犯糊涂?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

苏采薇善解人意地说着,但看她饱受辱骂,心里乐开了花,“就算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也不能对母亲不敬。母亲含辛茹苦把夫君养大,好不容易撑起这个家,如今她年纪大了,你是大夫人,应该尽心尽力侍奉,替夫君分忧才是。”

“妹妹所言在理。那些勋贵高门,大夫人掌家,妾室伺候老夫人,替夫君分忧。你既知我是大夫人,是不是应该跟我换一换?”沈昭宁长眉轻挑,清冷地逼视着她。

“......姐姐说得没错,三年前,若我没有协助姐姐打理府里庶务,一心一意地伺候老夫人,照顾耀哥儿,耀哥儿就不会差点没了......”

苏采薇好似被她的眼神吓到了,红了眼眶,难过又害怕。

沈昭宁知道她提起旧事,无非是要把陆正涵的怒火撩得更旺一些。

“听闻耀哥儿的乳母高妈妈早在三年前离开了陆府,是妹妹把她辞退的吗?”沈昭宁不动声色地问。

“高妈妈疏于照顾耀哥儿,愧疚不已,她自己请辞的。”

苏采薇的心忽的一个咯噔,委屈巴巴地拭泪。

这贱人突然提起高妈妈,不可能知道什么吧?

“你还有脸提起耀儿!”

陆正涵陡然怒吼,狠厉地掌掴沈昭宁的脸,“当年耀儿才五岁,你在他的牛乳里下毒,害得他昏迷了一日两夜,险些离开我们!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旧事重提是要剜薇儿的心吗?还是要把母亲活活气死?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他原本决定前事不再提,只要她洗心革面,尽心尽力伺候母亲,他可以给她“大夫人”的位置和荣耀,让她活得松快些。

没想到,她不仅原形毕露,而且变本加厉地伤害母亲和薇儿。

第7章

陆正涵的力道大得惊人,沈昭宁闪避不及,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脸颊像被浇了滚沸的辣油,火辣辣的痛。

只是,她还没从这巴掌里回过神,他又打来一巴掌,眼眸盛满了猩红的戾气,“你最好求神告佛保佑耀儿安然无恙,若他有半点不妥,我都把账算在你头上!”

他迅猛的力道犹如一阵狂风,把她扇得摔在地上。

后腰猛地刺痛起来,好似有一把锋利的尖刀戳刺着。

“陆大人不愧是户部侍郎......算账厉害得很......”

沈昭宁倔强地站起来,呼吸一下就疼得满头大汗。

一股酸热猝不及防地涌上眉骨......

三年前事发时,她对陆正涵抱着满满的期待,期待他对自己至少有一点信任,期待他听了高妈妈的说辞,会下令追查,期待他能够冷静地听她分析疑点。

可是,她等到的只有冷酷无情的一脚,以及他恨极了的眼神。

沈昭宁唾弃当年又傻又天真的自己,傻得无可救药。

陡然,陆正涵扣住她的后脖颈,把她按住洗脚盆上方。

力道奇大,不容她有半分反抗。

“在庄子三年,脾气见长了,学会怼人了是不是?你还想着执掌中馈吗?想屁吃!你只配给母亲洗脚!”

“洗!好好地给母亲洗脚!母亲满意了才能停!”

他几乎把她的头按在洗脚水里,因为怒意太盛,脸庞有些扭曲。

三年没敲打,没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践踏,这贱人的傲骨又开始作妖了。

沈昭宁几乎窒息了,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后脖颈被他按掐得很疼,她的脸几乎要埋到洗脚水里,心里涌起潮水般的屈辱。

这是他最喜欢用的手段了。

那两年,他怒火上头就把她的脑袋按在地上、墙上,或是脏污的地方。

好似这么做,就能把她的傲骨一根根地卸掉,把她的尊严一片片地削成齑粉。

可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屈辱都没能让她清醒。

许是这样的姿势令咽喉不适,沈昭宁剧烈地咳起来,身躯颤得厉害。

陆正涵本能地松了手,后退两步,眼里似有一丝怜悯。

但很快就被盛怒烧没了。

陆老夫人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苏采薇冷笑着后退几步,以免被她过了病气。

眼梢飞落一丝得意。

这贱人不知好歹地提起耀哥儿,就是找打,活该!

沈昭宁咳得天昏地暗,过了半晌才渐渐停歇。

紫苏终于突破丫鬟的阻拦冲进来,惊怒交加地哭,“大夫人病了,奴婢替大夫人给老夫人洗脚......”

“滚开!”

陆正涵正想抬脚踹翻她,却见她一把撸起沈昭宁的衣袖。

紫苏哭道:“大爷您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沈昭宁的手臂,眼眸遽然睁大——

曾经莹白如玉的手臂,布满了鞭痕、刀伤和烫伤的伤疤,新伤旧伤交叉重叠,不仅丑陋,而且触目惊心。

两只手臂,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

他震惊得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两只手臂已经惨不忍睹,那么身上也是这般可怖吗?

“大爷您不知道,庄子上的王婆子李婆子张婆子都是黑心肝的恶奴,她们不仅命令大夫人不停地劳作,还经常克扣大夫人的馒头、窝窝头,不让大夫人吃饱。”紫苏心疼地痛哭。

“炎热的夏夜,她们命令大夫人给她们打扇驱蚊;寒冬腊月,她们命令大夫人守着火盆。若大夫人睡着了,她们就用藤条抽大夫人,用木炭烫大夫人的手臂。”

“大夫人受寒发烧,病得四肢乏力,她们还不放过大夫人,逼迫大夫人刷夜壶。大夫人晕倒了,她们把大夫人按在水缸里弄醒。”

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大夫人在庄子三年,遭受了多少欺辱,吃了多少苦头,大爷您了解过吗?大夫人还病着,大爷您非要逼迫大夫人伺候老夫人洗脚,哪户权贵人家是这么糟践主母的?”

“紫苏,别说了。”

沈昭宁低软的声音嘶哑又冷漠,“我手臂的伤会污了老夫人的眼,更会污了洗脚水,因此我不能伺候老夫人洗脚。”

好似所有人都误解了她的心意,都欠了她。

紫苏的话像一挂挂炮竹,在陆正涵的身边爆响,把他炸得神思俱灭,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在庄子遭受的是这般凶残的糟践。

满腔的怒火似乎降了不少,他蓦然觉得方才动怒打骂她,有点可笑。

是非对错瞬间逆转,他错怪了她吗?

苏采薇看见夫君泛红的眼眸有一丝悔意,娇媚的脸庞浮现几分同情,“姐姐太可怜了。没想到庄子上的恶奴一肚子的坏水,把姐姐当作低贱的奴仆欺辱糟践。再怎么说,姐姐是侍郎府的主母呐,而且是金尊玉贵的昭宁郡主,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陆正涵缓过神来,脸庞阴沉得可怕,“你是骄狂跋扈的昭宁郡主,从来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恶奴欺辱你,你有的是手段惩治她们。”

“陆大人这么快就忘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吗?我早就不是金枝玉叶的郡主。”

沈昭宁冷幽幽地盯着他,唇角含着一丝讥讽。

她用他说的话怼他,让他憋屈得说不出半个字,更让他有一种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你就任由她们糟践吗?你可以派人来洛阳报信。”

“庄子上的奴仆跟府里的不一样,对主家没忌惮。”紫苏哭着解释道,“大夫人孤身一人在庄子,犹如小白兔掉进狼窝,孤立无援。若有反抗,只会被糟践得更狠。”

“我稍稍停歇,喘口气,她们就罚我一日不许吃饭。我和张婆子打起来,其他人就联手起来打我,把我扔进粪坑,不准我爬出来。”

后腰痛得厉害,沈昭宁咬牙忍着站着,鬓发被汗水打湿了。

她说起那些久远却永远忘不掉的屈辱,清冷得好似在说旁人的事,没有半分含泪的悲惨,“但凡我做点什么不如她们的意,她们不是把我的衣服扔到猪圈,就是在我床上扔几只死耗子,后来,她们确定了洛阳城的主家不会派人来,更加肆无忌惮......”

陆正涵看着她不带半分情绪的眸子,冷静得可怕。

拳头硬了,青筋暴起。

那些恶奴竟敢肆无忌惮糟践主家的主母,都该死!

苏采薇悲愤得红了眼眶,“姐姐太苦了。明日我就派人去庄子,惩戒那几个恶奴,帮姐姐出一口恶气。但刚才,若姐姐说出原委,母亲开明仁善,定会理解的,也不至于平白闹出这些误会......”

陆正涵猛地醒神,目光如炬地瞪着沈昭宁。

刚才她故意不说,不就是要等到这一刻,让他心生愧疚、跟她道歉吗?

然后,她就可以索要补偿,肆意地拿捏他。

她的心思太深了,他没有错,也绝不会如她所愿。

却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你自己不说,休要怨怪老大责骂你。罢了,这阵子不必来伺候了,我嫌晦气。”

陆老夫人没好气地瞪沈昭宁一眼。

看一眼她丑陋吓人的手臂,就会做噩梦。

沈昭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冷寂的眼眸宛若枯竭的深潭。

倘若一早就说了,他们定会说你矫情,区区小伤罢了,又不会死。

无论你怎么做,陆家豺狼都会揪着你的致命处肆意践踏。

陡然,陆正涵扣住她的手腕,眯眼盯着她,“你满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粗暴地拖拽出去。

“夫君,你干什么?”苏采薇不解地问。

“大爷,您不能这么对大夫人......”紫苏着急地追出去。

第8章

沈昭宁身子羸弱,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

宛若一只轻飘飘的布偶,被陆正涵拽得东倒西歪,几次差点摔在地上。

她的眉心快拧断了,后腰痛得汗如雨下,忍不住叫出声。

他看见她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布满了汗珠,他知道她很疼,但依然硬着心肠,硬是把她拖拽到春芜苑才丢开她。

她踉跄着跌倒在地上,全身虚软无力,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

地上的寒气透过衣袍钻入身躯,加上汗水冷却下来的寒意,双重的寒让她克制不住地颤起来。

沈昭宁费了不少力气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

“你满意了?”陆正涵重复刚才的话,掐着她的嘴,眼里充斥着恶意。

“我不明白......”她低声咳着,沙哑的声音破碎不堪。

“你演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不愿意伺候母亲吗?”

他愤恨地发现,这张清瘦的小脸不施粉黛,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感,竟有几分让人想要狠狠欺负的姿色。

沈昭宁的唇角滑出一抹嘲讽,“我愿意与否,重要吗?”

那两年里,他不痛快了,就是这样发疯般地把她拖拽到春芜苑,有时邪恶地掐着她的嘴,有时发狠地抓她的头发,有时把她锁在房里三日三夜......

那时的她,总也看不清他恶魔的本性,守着他最初的虚情假意,日复一日地等他回心转意。

陆正涵用力地甩开她的脸,森冷地眯眼,“把所有心思收起来,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叫你往东,你千万不要往西。若你胆敢伤害任何一人,我的手段你绝对承受不了!”

“陆大人高看我了......我病成这样......还能做什么?”

沈昭宁实在没精力应付他,头晕晕的。

他为什么还不走?

她倦怠地闭了眼。

他看见她昏了过去,不相信地拍拍她,叫了两声。

装晕,还是真的晕了?

陆正涵想到她的伤病,勉为其难地把她抱到床榻。

此时的她,羸弱得比白瓷还要脆弱,一碰就碎似的。

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骄狂美艳宛若天上的骄阳,灼伤了他的眼。

他猛地意识到,短短五年,他把高高在上的骄阳磋磨成了任人践踏的地底泥。

很有成就感,不是吗?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闷闷的,酸涩又怅惘。

陆正涵鬼使神差地伸手,闭了眼,指尖轻轻地抚触她毫无血色的小脸。

脑海里浮现的是当年那张恣意张狂、娇艳如花的脸庞。

那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矜贵傲狂......

死寂里,沈昭宁的眼眸睁开一丝缝隙,看见他的举动,愣住了。

指尖落在她的眉心、脸颊,轻缓地滑动。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她心里的涩痛不争气地涌出来,弥漫了整个眉骨。

若是当年的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抱住他,甜软地叫着“夫君”。

毕竟,她把他当作唯一的救赎,痴心地爱着他。

可是,在庄子的三年经历了千锤百炼,她的心早就被石泥封住了。

紫苏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以为大爷要杀大夫人,惊骇地扑过来。

“大爷,您不能伤害大夫人!”

陆正涵好似被抓了个现形,猛地缩回手,尴尬无措地转过身,“我......”

她看见大夫人的脖子红红的,分明被人狠狠地掐过,气哭了:“大爷,大夫人咳疾未愈,全身是伤,腰伤更是时常发作,您这么作践大夫人,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您是不是要害得大夫人卧床不起才罢休?”

“好好伺候她。”

他丢下一句话,心烦意乱地往外走。

走到外间时,他突然止步,打量房间。

无论是寝房还是外厅,跟三年前奢华的布置大相径庭。

薇儿不是说亲自布置了春芜苑吗?

这般的......家徒四壁,还需要她亲自来布置吗?

陆正涵的心头更是五味杂陈,大步流星地离去。

让沈昭宁回府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奢华的房间只会助长她的气焰。

这样正好。

回芳菲苑的半途,他吩咐徐管家:“派两个护院去玉溪镇庄子,把所有欺辱过大夫人的仆人,拔舌,打断手脚,自生自灭。”

徐管家看见大爷面上的戾气,心里骇惧极了。

沈昭宁并不是真晕,只是那会儿真的难受,头晕目眩,心慌气促,便索性晕过去。

也是不想再面对那张厌恶的嘴脸。

紫苏伺候她喝了两杯温热的茶水,给她盖上两床厚厚的棉被。

“大夫人,你吓死奴婢了。”

“我哪有那么弱?”沈昭宁无力地勾起一抹苦涩。

“奴婢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说手臂有伤?这不是激怒大爷,平白遭受欺辱吗?”

“若我一开始就说了,以老夫人对我的厌恶,会放过我吗?”

沈昭宁知道陆家人有多坏,陆正涵说对了,她演这么一出,是为了不伺候老夫人。

但更重要的,她要的是他的愧疚。

愧疚,是她拿捏他的首要条件。

今夜遭受的欺辱,比起此前五年遭受过的,又算得了什么?

从回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知道,恶魔还是那个恶魔,不会有半分改变。

而她想要的,只能一步步来,不能操之过急。

......

芳菲苑的灯烛渐渐熄灭。

寝房里,苏采薇给陆正涵宽衣解带,伺候他就寝。

“这两日夫君公务繁多,定是累坏了,我给你按按。”

他点头坐在床边,冷峻的眉宇阴沉沉的。

她温柔地为他按捏,“姐姐在乡下庄子吃了这么多苦,身上落了不少伤,明日我请薛大夫给她医治。”

陆正涵拍拍她的手,“你仁善宽容,打理府里事事周到,我放心。”

“为夫君分忧是我的份内事。你愁眉苦脸,是不是有心事?”

苏采薇转过身来,抚平他微蹙的眉宇,“我不愿看见你皱眉。”

陆正涵捉住她白皙的手,面色依然冷沉。

“是不是宫里的人得知姐姐在庄子劳作三年,龙威震怒,要严惩我们陆家?”

她突然害怕地变了脸色,“此次姐姐回府,性情跟三年前不太一样,她会不会进宫告状,诬告我们欺负她,把我们统统杀了?夫君,我们不能让她出府,更不能让她进宫!”

第9章

陆正涵刮刮苏采薇的鼻子,眉宇终于浮现一丝温柔,“莫要胡思乱想。”

“数日前,太后娘娘做了个噩梦,梦到沈昭宁惨死,于是她向陛下提出出宫看看沈昭宁,但陛下以沈昭宁已是庶人为由,婉拒了太后娘娘。”

苏采薇娇美的脸庞浮现几分骇色,“这么说,夫君是担心太后娘娘或陛下突然要见姐姐,迫不得已把她接回府。”

他点头,“若皇家知道她在乡下庄子劳作,备受欺辱,必定问罪我们陆家。”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不会因为一个逆臣之女而治罪陆家。

最稳妥的便是,沈昭宁安然无恙地在陆家当徒有虚名的主母。

她的手悄然钻入他的中单,眼眸转了转,“那日家宴取消了,不曾为姐姐接风洗尘。不如明日午时我为姐姐准备一桌丰盛的家宴,若夫君得空便回来,可好?”

“明日有重要的公务,无瑕回来,你看着办吧。”

陆正涵的眼眸暗沉下来,捉住她的手亲了亲,“春芜苑太过寒酸,你置办一些好点的物件,以免落人口舌,说我们陆家苛待她。”

她柔声应了,解开他的中单,把他推倒,一双眸子变得水媚如丝......

夫君只能是她一人的,那贱人休想染指半分!

这么多年来,她陪陆正涵读书苦熬,鼓励他陪伴他开解他,献出自己的青春年华和满腔爱意,终于盼到他金榜题名。

却没想到,贬成庶人的逆臣之女抢了正妻的位置,她只能“贤良大度”地同意他另娶,把满腹委屈和不甘咽进肚子。

那贱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夫君的怜惜,她怎么可能让那贱人如愿?

今夜闹了那么一出,老夫人免了那贱人去伺候,这阵子没法磋磨她。

不过,憎恨她的人多了去,法子也多的是,苏采薇不必亲自动手。

翌日,苏采薇早早地吩咐灶房准备家宴的菜肴。

春芜苑这边,沈昭宁听了丫鬟的传话,不动声色地吃着早膳。

紫苏让那丫鬟走了,盛了半碗牛肉粥给沈昭宁。

“二夫人一定憋着什么坏,大夫人,不要去吧?”

“若我不去,岂不是浪费了她的美意?”

沈昭宁的语气半是命令半是宠溺,“坐下陪我吃,你也要多吃点。”

紫苏依言坐下,“府里的海棠开得正好,稍后我们去瞧瞧好不好?”

春光明艳,这天儿终于暖和了。

二门边上种了几株海棠,深红浅白的花儿枝头绽放,宛若绣娘织绣的斑斓云锦。

她抱着三五支长长的海棠花枝,笑盈盈道:“大夫人,不如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摘一些海棠花做花包,放在屋里各处,一屋子的香呢。”

沈昭宁眼梢的一丝笑意凝固了,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是昭宁郡主的时候,凡是当季盛放的花,她总是吩咐丫鬟摘一些花,缝制成精致的花包,放在屋子各个角落。

如此一来,每日都是暗香袭人。

嫁进陆家后,她再也没做过花包。

紫苏见她神色伤感,必是想起伤心事了,“奴婢不该提起以前的事,奴婢该死。”

“没什么,那就做几个花包吧。”

沈昭宁望着湛蓝的长空,日光流转,时光如梭,母亲过得好吗?

那个噩梦里,苏采薇说陆正涵和郭尚书早在五年前过从甚密......

那时,陆正涵以进士第十的成绩金榜题名,但没能谋到一官半职。

他御前求娶大牢里的逆臣之女沈昭宁,赢得陛下的青睐,也博得了好名声。

那么,母亲牵涉废太子逆案,惨遭幽禁,跟陆正涵有关吗?

“好嘞,奴婢这就去摘花。”

紫苏放下花枝,欢喜地去摘海棠花。

陆湛去风和苑给陆老夫人请安,走到二门,听见女子的声音,便过来瞧瞧。

他听见她们说起花包,清冷的俊脸忽然涌现一些复杂的情绪。

疑惑,激动,不可思议......

年少时遇到的那位小姑娘灵灵,腰间挂着一只可爱的花包,里面装着辛夷花。

沈昭宁是当年那个聪慧可爱的灵灵吗?

紫苏摘了不少海棠花,主仆二人回春芜苑。

他连忙躲在隐蔽的角落,看着她们走远了。

小厮江七找到他,“表少爷,奴才可算找到你了。快走吧,二老夫人叮嘱了,不要在这边多待。”

“二夫人苏氏不是差人来传话,为大夫人设家宴吗?待会儿我去凑凑热闹。”

陆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江七惊愕地皱眉。

表少爷不是最厌烦大老爷这边的是非吗?

......

沈昭宁换了一身藕荷色衣裳,带着紫苏前去膳厅。

偌大的膳厅里,苏采薇指挥丫鬟婆子布菜。

看见主角来了,她笑盈盈地上前迎接,“姐姐,只是简单的家宴,你不要嫌弃才好。”

“妹妹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

沈昭宁冷淡地敷衍着。

等了片刻,没人来赴宴,苏采薇颇为尴尬。

“母亲犯懒,不想走动。三弟整日不着家,听说昨夜又没回来,想必这会儿在哪个秦楼楚馆睡着呢。”

“二妹应该会来,至于二房那边,我差人传话了,但二老夫人深居简出,表少爷也是不着家,说不准在哪个酒楼胡吃海喝呢。”

这时,一位姿容媚丽、身段窈窕的妙龄姑娘走进来,杏眼不屑地流转,鄙夷的目光扫向沈昭宁。

沈昭宁懒得看她一眼,陆家二小姐,陆清雪。

“大嫂,我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来的。”

陆清雪来到苏采薇面前,清俏地笑,“有没有我最喜欢的五味蒸鸡、奶油松瓤卷酥、蝴蝶卷子?”

苏采薇笑道:“有有有,都有,快坐下吧。”

陆清雪坐在沈昭宁的对面,夹了菜就吃起来。

“姐姐,想来就我们三人,不如随意一点。”苏采薇浅浅含笑。

沈昭宁还没开口,便听见陆清雪眉开眼笑地说道:“大嫂,我收到兰亭雅集的请帖,这两日我要去买最时兴的首饰头面、新衣春裳,你陪我去好不好?”

苏采薇温婉地笑,“好,我陪你去,一定把你打扮成洛阳城第一美人,在兰亭雅集艳惊四座。”

陆清雪笑得明媚,“大嫂,不许取笑我。朱颜记每月都会推出新款钗环、头面,明日我们定要抢在头一批进去挑选。”

“什么都依你。”苏采薇看向默默吃饭的身昭宁,“姐姐,明日一起去朱颜记吧,你也挑几样时兴的首饰。”

“我咳得厉害,只怕去不了。”

沈昭宁语声淡淡,委婉地拒绝。

陆清雪憎恨地瞪她,“大嫂好心邀你上街,给你置办首饰,你竟敢拒绝?!看来你在庄子赎罪三年还不够,还敢端着郡主的臭架子!”

第10章

陆清雪是陆家二小姐,跟三爷陆正鸿是双生子,自小备受宠爱。

苏采薇十岁时被陆老夫人接到陆家,以表小姐的身份养着。她看着陆清雪长大的,姐妹俩情谊颇深。

陆清雪只认苏采薇这个大嫂,对沈昭宁的恶意与敌意从来都不掩饰。

“我心里只有一个大嫂,那就是苏采薇。若你胆敢欺负她,欺负耀哥儿和瑶瑶,我一定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沈昭宁嫁进陆家的次日,陆清雪便给她一个下马威。

此后,陆清雪三天两头地对她呼来喝去,把她当作奴仆肆意地奴役,把她当作小狗随心所欲地辱骂。

故意把甜汤泼在沈昭宁的脸上,故意把锦履弄脏了,命令她亲手把锦履擦干净,故意把她的衫裙划破,让她当众出丑......

那时,沈昭宁为了讨好陆家每个人,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像苏采薇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委屈地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沉默地承受着他们施加的欺辱。

却不知道,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憎恨你的人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你。

她自问没得罪过陆清雪,不知陆清雪为什么对她这么大的敌意。

但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二妹有所不知,姐姐还病着,身子弱,我们要多多体谅她。”苏采薇和善地劝着,“薛大夫说姐姐要静养,母亲也免了姐姐去伺候......”

“母亲宽容大度,我可不会惯着她。”陆清雪的脸庞布满了蛮横的戾气,“沈昭宁,现在去把我的鞋袜洗干净。”

她当场把鞋袜脱了,扔到沈昭宁前面的膳桌。

鞋袜正好打中碗筷,碗筷掉落在地上,饭菜撒了沈昭宁一身。

沈昭宁着实吓了一跳,但苍白的脸庞始终淡漠如秋寒。

她取出绸帕,不紧不慢地擦拭身上的饭菜,再用绸帕垫着,拿起陆清雪的鞋袜,随手扔在那只大汤碗里。

美味的老鸭汤就此毁了,汤水四处飞溅,一滴正好飞到陆清雪玉白的脸上。

“你找死!”

她没想到沈昭宁变得这般胆大妄为,怒火高涨地过去,一把薅住沈昭宁的头发。

沈昭宁在陆清雪过来之时,便有所防备,立即起身。

在她的手伸来之际,沈昭宁一扭身,堪堪避开。

“还敢躲?!”

陆清雪没想到这贱人长脾气了,还敢反抗,怒不可遏地朝她的脸打去。

沈昭宁到底身子虚弱,没能避开她带着狠意的一巴掌。

苏采薇好整以暇地看戏,心里畅快极了。

只是......

沈昭宁猝不及防地扇去一巴掌,使了八分力气。

陆清雪不敢置信地捂着脸颊,目眦欲裂地叱骂:“贱人,你竟敢打我......”

啪!

沈昭宁反手又是一巴掌,紧接着又重重地打去,苍白如雪的眉目布满了冷戾。

陆湛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最为激烈的一幕。

他饶有兴致地勾唇。

大夫人还没去乡下庄子的那年,他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看见陆清雪坐在凉亭嗑瓜子,她故意把瓜子壳扔得到处都是,命令大夫人一个个地捡起来。

大夫人捡了很久,才捡完所有瓜子壳。

而陆清雪对她的磋磨还不过瘾,把瓜子壳扔进茶杯里,逼她把瓜子壳水喝了。

大夫人不喝,陆清雪和丫鬟一起强灌......

如今看来,大夫人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陆清雪挨了三巴掌,被打懵了似的,过了半瞬才反应过来。

“贱人,今日我定要打死你!”

她的脸庞交织着愤怒与恨意,扭曲得有些难看,又想动手把她按在地上,但看见她凌厉如刀的眼神,竟然生出几分犹豫。

沈昭宁细软的声音清冷如霜,竟有几分威严,“我是陆府大夫人,也是你大嫂,你无缘无故地欺辱我,打我,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怎么?我打你打错了吗?”

“大嫂?”陆清雪好似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语声里满满的嘲讽,“你一个低贱的庶人,在陆家当洗脚婢都没资格,也配当我大嫂?笑死人了。”

“陆家八抬大轿把我抬进府,我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家主母。你无缘无故地打我,我教你做人是替你阿兄、替老夫人管教你。”

沈昭宁只是轻缓地挑眉,便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迫出,让人不适,“以免日后你嫁了人,不敬公婆,与小姑、小叔不睦,到时候败坏的可是陆家的名声。”

陆清雪气急败坏道:“我嫁人,关你什么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沈昭宁似笑非笑,“若有下次,你的脸会被打肿。”

“你!”陆清雪气得牙痒痒。

苏采薇连忙打圆场,“二妹,姐姐在庄子上吃了不少苦,落了一身的伤病,好不容易回府了,我们应该让着姐姐。”

陆清雪轻蔑地冷笑。

她是侍郎府嫡小姐,让着一个低贱的庶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她把丫鬟婆子唤进来,疾言厉色地下令:“押住她!”

丫鬟婆子正要动手抓人,却见陆湛清咳了两声,“大夫人,二夫人,二小姐。”

苏采薇尴尬道:“让表少爷见笑了,表少爷还没用饭吧,不如坐下跟我们一起......”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陆湛走到陆清雪身边,压低声音道,“勋贵官宦家的仆人之间多少有些来往,凑在一起总会议论主子的事。若有人把你待字闺中的事传扬出去,只怕那些勋贵夫人对你的初始印象便差了。”

陆清雪自是不愿自己的风评坏了,日后不能嫁给天潢贵胄,但依然嘴硬,“谁敢乱嚼舌根,我就拔了谁的舌头!”

苏采薇连忙道:“二妹,莫要乱说话。”

沈昭宁没想到陆湛会来赴宴,他跟陆清雪说话时声音太低,她听不清楚。

但从陆清雪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一时之间,他是敌是友,她无从分辨。

陆清雪盛怒难消,不可能轻易放过沈昭宁,对那些丫鬟婆子厉喝道:“都是死的吗?还不快点?”

丫鬟婆子面无表情地过来,沈昭宁长眉紧拧,凌厉地盯着她们。

正要开口厉喝,却见陆湛拦住她们。

“大夫人是陆家主母,你们冒犯她是以下犯上,要吃罪的。”他清风霁月地说着,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冷戾。

“二小姐吩咐的,不算以下犯上。”陆清雪的丫鬟冬草冷冷道,挥手示意她们立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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