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被全家烧死 , 嫡女浴火重生杀疯了 中的主角人物有 孟听枫 、 浦弘 ,这是一本古代言情风格的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引人入胜,扣人心弦,孟听枫、浦弘的精彩概述是:第1章孟听枫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一片漆黑。鼻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皆被桎梏住。每一动,便有沉甸甸的铁链拖拉声。孟听枫眉睫轻颤。
《被全家烧死,嫡女浴火重生杀疯了》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孟听枫缓缓睁开双眼,周围一片漆黑。
鼻尖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她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皆被桎梏住。
每一动,便有沉甸甸的铁链拖拉声。
孟听枫眉睫轻颤。
她这是,被人锁起来了?
她之前明明是在继母的灵堂前为其守灵,程才为自己倒了杯茶,怎么就晕过去了?
“吱呀”一声,房门骤然打开,孟听枫眯起眼睛看去,还未待看清楚,便被来人狠狠地一脚踹在她心口处。
剧烈的疼痛自胸口蔓延,她双眸盈满泪水:
“弟弟,你这是......做什么?”
孟羽鸿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是全然不掩饰的厌恶:
“你这个害人性命的妖孽,害死了娘亲还不够,还要来害我阿姐吗?!
“若不是阿姐生病时吕大师偶然经过,只怕阿姐也要被你害得丧了命!”
他用力地朝孟听枫破烂的衣服上啐了一口。
“爹好心把你接回来,你却故意报复我们全家!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你给我娘陪葬!”
孟听枫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弟弟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为什么连起来,她却听不明白了呢?
几月前,她偶然遇见一个嬷嬷,这才知晓自己并非“狗奴”,而是尚书府小姐“孟听枫”。
她满怀希望地来到尚书府,可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爹见过她一面便开始伤神,不断喃喃着“太像了”后就不再见她;她欣喜地向继母请安,却被对方一把掀翻茶杯,滚烫的茶水浇在她腿上,直直烫出几个大水泡;就连与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不待见她,不是砸她屋里的装饰就是划烂她的衣裙。
唯有府中收养的姐姐温柔善良,在弟弟推她时将她扶起,还带她去买衣服首饰。
她自知不讨人喜欢,继母重病,她便默默在房中祈福。
如今,弟弟却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害了继母,还要将她诛杀于此?
孟听枫顾不得心口的疼痛,焦急的喊道:
“我没有,我没有害人!”
跟着孟羽鸿走进来的除了父亲孟澜,还有一位道士打扮的人。他口中振振有词:
“此女身上一股诡谲之气,定是被妖孽上了身,必须将其焚烧殆尽,方能根除余孽!”
孟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长袖一挥。
“就依大师所言。”
他向来是最相信卜算相术之言的,对吕大师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此刻孟听枫才借着光亮看清四周环境,皆是以鲜血绘制的符咒和怪异的阵法,而她正身处阵法中央。
孟听枫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双手都被铁锁刮破皮肉、渗出鲜血。
“爹,我没有害人,更不是什么妖孽!你放了女儿吧!”
未待孟澜开口,程才一把走上来将她推倒在地,“听枫,莫要执迷不悟了,你还想害死更多的人吗?”
他转过身朝着孟澜正色道:
“大人,莫要与这妖孽过多接触,免得引来灾厄上身。”
孟澜似是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就连程才亦毫不留情地走过,一双鞋靴重重碾过孟听枫落在地上的五指。
她怔愣着,回不过神来,五指连心的剧痛钻入身体里。
这还是那个对她说“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程谦之的今天,我绝不会抛下你”的程才吗?
仿佛被她的目光灼伤,程才退了一步,不敢再看她。
孟听枫凄然四顾,她的父亲、她的弟弟、她的朋友,没有一人回应她的祈求,没有一个人想让她活着。
“不......”
被困于锁链之下的少女不断挣扎着,直至浑身是血,不甘的泪水自双颊滑落。
“住手!父亲!”
漆黑的夜色中,一抹藕粉色在灯火照映下奔来,孟听枫愣愣地看着她。
那是自她来到尚书府后,唯一待她好的养姐。
如今只有她这位真挚的养姐,愿意相信她、救她,甚至是直接跪在了父亲面前。
“爹,听枫是孟家血脉,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忍心,就这样烧死她呢?雪怡不忍,想求爹饶了妹妹一命,妹妹定不是谋害母亲的凶手......”
备受宠爱的孟雪怡还是第一次下跪,孟澜连忙伸手去扶她,他呵斥周围人: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大小姐送回府中。
“羽鸿,动手!”
最后一丝光亮在孟听枫眼前彻底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那迅速弥漫的熊熊烈火。
炽热的火焰跃上孟听枫的身体,一丝一丝吞噬着,在越发滚烫的炼狱中,她听见姐姐的哭喊声,渐渐失去了知觉。
意识消散前,她缓缓想到,若还有来世,她还愿与她做姐妹,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人记挂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孟听枫感觉身子逐渐变得轻盈,发现是自己的灵魂飘了出来。
她望向脚下的一片废墟,众人皆已离去,只有不远处的竹林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银霜,处理干净了?”
名唤银霜的婢女身着黑衣,干练地收拾着吕大师的尸体。
“小姐,这下府中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您的地位了。您这么多年,实属不易。那乔氏一路从外室爬到主母的位置,自以为能压您一头,处处跟您作对。她怕是到死也想不到,究竟是输给了谁。
“还有那孟听枫,面上总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偏挑在您及笄挑选夫婿时回来,不是摆明了要让您挑不着好的吗?
“要我说,咱们这府里只有一位千金大小姐,那就是您。小公子一心向着您,就连孟听枫带回来的那个门客,也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孟听枫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心疼得快要炸开。
最疼爱自己,到死都想着要救她的养姐,才是真正谋害自己的凶手吗?
漂浮在半空中的孟听枫慢慢握紧了拳头,双眼流下血泪。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人活活烧死?凭什么她要受这等冤屈?!
第2章
一阵晕眩袭来,孟听枫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竟是她最熟悉的山中柴房。
她怔愣地望向这双布满新伤旧痕的手臂,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最终咽了下口水。
而外间传来说话声:
“感谢你们收留了小姐这么多年,若是能早一点找到小姐,夫人也许就不会......
“唉,不说这个了。这是一点谢礼,还请笑纳。”
是来山中接她的老嬷嬷!
她,真的回到了从前!
意识到这一点的孟听枫内心先是狂喜,随后慢慢平静下来。
死之前看见的和听见的在她脑中数次回荡。
“阿姐,你回来了。都和你说了不用去给那个妖孽送灵,你偏要去。没着凉吧?万一你这寒疾又加重了,只怕是那妖孽死上千百次都不足以偿还的!”
“女儿,你要记住,死的只是个妖孽罢了,不必为此伤心伤神。”
“雪怡姑娘,何必为那余孽烦扰自身?”
没有人为她的死而感到愧疚。
他们只担心孟雪怡会不会冷,会不会着凉。
分明她孟听枫才是真正的嫡女,却像一只发了烂臭的老鼠一般叫他们避之不及,所有人眼里心里只有孟雪怡一个人。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那她必要改写自己的命运,叫那些欺辱过伤害过她的人,一个一个都将代价偿还!
孟雪怡想攀高枝嫁豪门,那她便夺了她的姻缘;孟澜在乎门第出身,生怕被人知道他宠妾灭妻的臭事,那她便要将这事捅到全天下人面前;孟羽鸿、程才,每一个将她推进冤屈炼狱中的人,她都要叫他们尝到比这炼狱痛百倍的滋味!
霎那间,瘦弱的少女眼中迸射出阵阵精光,待她再次睁眼,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怯懦乖巧的狗奴。
腥臭肮脏的柴房被缓缓打开,屠户朝里一指:
“嬷嬷,这丫头确定是你要找的人?”
光亮沿着半开的门缝照进来,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少女望了过来,只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嵌在脸上,看过来时犹如有水波荡漾。
依稀看得出有与当年夫人相似的美貌,就是太瘦了,身上还多了这么多伤......
老奴收回心中思绪,暗暗瞥了一眼屠户李放,挤开他走了进来。
她慈爱地摸着孟听枫干枯发黄的发丝,眼中泪水不停打转。
孟听枫知道,老嬷嬷或许是这世上唯一真正心疼自己的人了。
上一世,她处处被人夸赞生得一副惹人怜爱的好相貌,最易叫人心软,于是她便故意冷肃,叫人觉得她不好欺负。但是,既然这是她的长处,她何不加以利用?
她眼睫轻闪,害怕地左瞧瞧老嬷嬷右看看李放,轻声道:
“您是......?”
老嬷嬷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撸,淡红色的水滴状胎记赫然印入眼帘。老嬷嬷顿时老泪纵横,激动的握住她的手:
“小姐,老奴可算是找到你了!”
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牵着她,一路走到马车边,孟听枫余光瞥见李放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忆起上一世马车快要行至山脚时,突然窜出的一伙山匪将他们劫持,护着自己的老奴当场被箭矢洞穿而亡。若非被巡军发现得救,她还不一定能活着回到孟家。
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依依不舍的同老嬷嬷说:
“嬷嬷稍等,我十分不舍父亲,虽无生恩但有养恩,我......想与父亲道别。”
老嬷嬷看她目含泪光,眼神难过不似作假,知道她定是个孝顺懂礼的好孩子,便让孟听枫去了。
望着面前高大身姿的李放,孟听枫的思绪渐渐飘远。
在她还未拥有“孟听枫”这个名字前,她一直是山中可随意打骂指使的“狗奴”。虽与哥哥姐姐一样是李放的儿女,但她吃不饱,穿不暖,可爹说若是没有他,自己早就死在了山中,被狼叼走了。
于是孟听枫一直心怀感恩,默默忍受,只求在家中能有一席干草睡觉,能有一口热汤喝。
但有时,热汤也是喝不上的。
去年冬日,因她捕猎时受了伤没能捉住那只兔子,李放勃然大怒,怒斥她没用,将她悬吊在屋外的房梁上吹着风雪。
他们一家人在屋内喝着一口又一口的热汤,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喂叹。
孟听枫被挂在梁上,凛冽的寒风从她衣服的破洞中往里钻,白雪将她裹挟。她听着屋内的欢笑声,第一次这么想喝一口热汤。
收回思绪,她掩下眼眸中流转的暗光,乖乖地跟着李放走进屋里。
李放面上带笑的神情在进屋后瞬间变得阴狠和不耐:
“老子劝你回到尚书府后,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乱说!否则,哪怕离老子再远,老子都会翻山越岭去找你。狗奴,听见没?!”
孟听枫怯懦的点点头,眨巴着一双水灵的眼睛掉下眼泪:
“爹,狗奴不想离开你。”
说着就要扒上李放的胳膊,被他嫌弃的避开,“你以为老子乐意让你走?要不是那户人家财大气粗,给的多,老子才不会白白赔了个奴隶出去。”
她擦着眼泪点点头,嗫嚅道:
“爹,狗奴想喝一口热汤。”
李放不耐地摆摆手,“喝什么劳什子汤,快滚去做你的千金小姐去吧!”
他不自觉望向摆在屋内一角熠熠生辉的满箱金银,嘴角勾起笑意。
在他放松警惕的同时,孟听枫缓缓后退,趁他不注意时将手中磨得锋利的石匕直直插入他的身体里。
第3章
李放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孟听枫捂住了嘴。
他那最为听话最为怯懦的狗奴眼睫上还沾着未滴落的泪,面上还是哀伤不舍的神情,可手中动作却丝毫不停,直把他捅得感觉身体逐渐冰凉。
“爹,这么多年,我从未忤逆过你。任劳任怨,为你们全家做牛做马,可你还是不想放过我。
“其实,你根本没想放我走吧?你想拿了钱,又把我找回来继续做你的奴隶,对不对?”
李放眼里的惊恐像海浪一般层层迭起,被捂着的嘴发出不清晰的音节:
“狗......奴,你,别,别,爹给你,烧热汤喝......”
孟听枫似是哀愁地低下眉目,“爹,我早就不想喝热汤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走了,你就要跑到别的地方过好日子了呀。
“可我不想让你过好日子。”
这是孟听枫第一次杀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拿着这把石匕的手有多颤抖。
这本来是她打磨用来防山中野兽的,今日却用在了李放身上。
什么亲情温情,她全都不需要了。
她孟听枫,从今天起,只为自己而活!
时间紧迫,孟听枫先是用水将血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再将李放的尸身拖到废弃的地窖中掩埋。得益于山中生活,干惯了各种农活的她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牛力气。
待处理好这一切,她立即换了身粗布衣裳,一路飞奔追上了在山腰停下的马车。
上了马车,她堪堪收住脸上的笑意,坐在老嬷嬷的对面。
当马车缓缓驶动,孟听枫剧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
闭目养神的老嬷嬷却突然睁开双眼,一双略带浑浊却万分锐利的眼神朝她射来。
少女暗自攥紧了手心,脸上摆出讨好的笑:
“嬷嬷,怎么了?”
老嬷嬷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小姐,你杀人了。”
“你身上有血腥味。而且,你忘了换掉这双鞋。”
孟听枫低头望着自己脚上沾了泥污和点点血色的草鞋,脸色一白。
心脏剧烈跳动,几乎下一瞬就要从她的胸腔内跳出来。
虽然老嬷嬷点出此事,但并未说她有错。那么......
顶着老嬷嬷那锐利到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孟听枫咬着牙扑通一声跪下来。
她双目盈泪,眼泪啪嗒啪嗒落下,砸在车板上晕出花:
“嬷嬷,是狗奴杀了人。您要抓狗奴去官府,狗奴绝不反抗。”
老嬷嬷锐利的目光动摇几分,看着面前与夫人相似的少女,她实在下不了狠心。
“你杀了李放?”
“是。”
少女抹着泪回答。
老嬷嬷微微皱起眉头,忆起初见少女时她满身掩不住的伤痕,还有那腥臭的柴房竟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最可恶的是“狗奴”这称呼!身为郡主的唯一子嗣,堂堂尚书府嫡女千金,竟被人当成奴隶使!
她心中已有决断,将孟听枫扶了起来:
“小姐,你再跪下去,就是折老奴的寿了。
“唉,小姐,是老奴疏忽了。夫人给你取的名字是听枫,你可要记好了,莫要再自称奴了。
“你快说说,尸身是如何处理的?放在何处?老奴会派可靠的人处理好这件事。”
孟听枫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见这话,犹豫着开口:
“嬷嬷这是......”
老嬷嬷笑着安抚她,“小姐这些年想必吃了很多苦头,既然吃了苦,找苦主报了也未尝不可。”
此时,行驶中的马车突然猛地晃了晃,被迫停了下来。
马夫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嬷嬷,有,有山匪......”
随后一声惨叫,马夫的鲜血霎那间喷洒在帘上。而老嬷如上一世一般,将她护在身后,即使语气颤抖依然坚定的同她说:
“小姐,一会儿若有人闯进来,老奴会拖住他,届时你就趁机跑。
“不要回头,跑得越远越好。老奴便是拼尽我这条老命,也一定会保小姐平安。”
身前的老嬷明明身形佝偻矮小,却坚定又强大地护了她两世。
上一世的老嬷嬷拼死抓着冲进马车的强壮山匪,身上处处是血窟窿都没想着放手。
马车外一阵骚动,孟听枫暗自握紧了藏于袖中的石匕。
这一次,她一定会杀掉掀开这扇帘子的山匪,护好嬷嬷。
可未有人着急冲进来,孟听枫听到熟悉的声音:
“狗奴,我爹呢?”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掀开帘子,站在马车前。
眼前人正是屠户李放的长子李石,他手握长刀,眉目凶狠。
“为什么我回了家,在哪都找不见我爹。是不是你,害了我爹?!”
孟听枫看向他手中捏着李放脖颈间常戴着的一枚狗牙,心知他定是有了些线索。
她怯懦地眨眨眼,“阿兄在说什么?狗奴不知。”
“你还在给我装傻?”
李石表情愤怒:
“你一走,爹就不见了。
“难道不是你干的?!”
他拎着长刀就直直地冲孟听枫走来。
刀身在地上划出一片土痕,配上他凶神恶煞的表情更像活阎罗出世。
孟听枫被吓得变了脸色,大叫道:
“救命!有山匪抢劫!”
随后便俯身钻进了帘子里,和老嬷紧紧抱在一起。
孟听枫紧闭双眼,在心中默数。
若是她没记错,御京营的行军就在不远处。
一阵马蹄声响起,车外一片动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微微挑起帘子一角。
二人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
下一秒,帘子被掀开,那人探进头来,却不想一道锋利的刀锋直直朝他袭来。
来人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明亮如玉的眸子微微眯起,身上雪亮的盔甲表明了他的身份。
浦弘反应极快,立刻用手中的利剑挡住那把刀,兵器交锋声响起时探出手抓住了作恶之人的两只手腕。
只不过,这手腕实在是太过纤细了。
凶器应声落地,竟是一把短小却被磨得锋利的石匕。
他微微一愣,扭头看去。
少女面色苍白,一双清凌凌如映着春水的眸子朝他看来,小巧的琼鼻下,失了血色的唇正微微抖动。
好似被暴雨袭击过后害怕得不停颤抖的一枝桃花,犹怜带俏。
浦弘立即松开手,“抱歉,姑娘,是在下得罪了。”
第4章
方才被孟听枫一把推开的老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握住她的双手,心疼地看向少女手腕上两处泛红的掌印。
可孟听枫却无暇顾及腕上淤青,她望向来人,“是您,救了我们?”
来人身着盔甲,样貌俊朗非凡,亮如星辰的眸子正认真地回视她:
“是,在下御京营战将浦弘,此地山匪皆已伏诛,姑娘手腕上的伤可......”
利刃破空袭来,身后有人呐喊:
“将军,快躲开!”
浦弘神色一变,本想侧身躲开,无意间却瞥见少女水波震颤的双眸,情急之下说了声“得罪了”便抱住其柔软腰肢,翻滚后一同飞进了马车里。
只见躺了一地的山匪尸体中,身受重伤的李石竟颤巍巍地站起身,还奋力举起了手中大刀。
李石眼见袭击失败,目眦欲裂地看着躲藏于银色盔甲之下的少女,厉声道:
“狗奴!你杀了我爹,今天休想这么轻易的全身而退——”
话罢,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笛,放在唇间吹响。
奇异的笛声在林间回荡,直冲云霄。
常在山中巡逻的士兵脸色一变,直呼不好。
“他吹的是山匪间常用的召集号!不一会儿这附近的山匪都会闻讯赶来!”
浦弘神色肃穆,护着怀中的人,单手用力将长剑向前一掷。
长剑破空呼啸着飞出,瞬间就洞穿了李石的胸膛。
刚吹完笛子的李石怔愣地低头看向插在胸口的长剑,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说话已是气若游丝:
“你们......都......走不了。”
李石的身体垂直倒下,砸在地上发出沉沉声响。
所有人都摆出了防备的架势。
副将王衔皱起眉头,“将军,怎么办?”
浦弘眸光冷静,沉声道:
“撤!”
他又回身交代道,“姑娘,在下一定会护好你们,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从马车里出来,知道吗?”
孟听枫望着他,坚定地点点头。
浦弘起身掀开帘子,从李石身上拔出长剑,飞身上马事顺带牵起了马车的马绳。
“此行目的为保护民众,所有人时刻保持警惕!”
马车又骨碌碌地上了路,只不过四周随时都可能窜出杀机。
老嬷嬷心惊胆颤地扶起孟听枫,握住她冰凉的手:
“小姐莫怕,有浦将军在,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浦弘曾在边境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又还是有史以来最年轻一代的大将军。
他当年武试,可是横扫众人,不至于护不住她们二人。
单是一个背影,就足够叫她们二人感到心安。
孟听枫点点头,眼眶湿润。
直到看见他那张脸,她才确信自己真的重生了。
这不是一场梦,他真的,又一次救了自己。
上一世直到李石带着山匪出来拦路,她才意识到养父一家明面上是山间屠户,实则上是窝藏已久的山匪!
若不是浦弘出现救了她,只怕她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不知行了多久的路,整片山道上寂静无声,所有人心中的警惕渐渐消退。
眼看就要下山了,这山匪,还会出现吗?
山脚的路近在眼前,有的士兵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敲了敲紧绷的肩膀。
正在此时,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几乎是瞬间,浦弘拔剑出鞘,喝道:
“有敌袭,警戒!”
嗖——
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来,不少来不及躲避防备的士兵被箭射中,场面一片混乱。
直到场上躺了一圈尸体,唯剩浦弘王衔等三四人时,那藏在暗处的山匪才露了面。
一身形高壮,长满络腮胡的大汉站了出来:
“哼,杀了老子兄弟,就想跑?没门!”
浦弘将长剑立于胸前,未发一言便冲了出去。
他的袭击来的猝不及防,剑招又狠又快,即使被几人夹住也能从中突围。
山匪头子脸色一变,这身穿盔甲又能有如此实力的人,世间少有。莫非是......
思及此,他额上已落下冷汗。
照这人的武力,击败他们所有人只是时间问题,为今之计,必须寻得破解之法,哪怕损失惨重,也必须保下几条命!
下一刻,他眼尖地瞧见被浦弘护在身后的马车,脚下生风般直直冲了过去。
“不好!”
王衔喊道。
被几人围困的浦弘脸色微变,果断放弃手中剑而脱离桎梏,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刀冲出重围,血光飞溅。
可那山匪头子已挟持住了瘦弱不堪的少女,他狞笑道:
“小子,你是想在这杀了我们,还是想让她死?”
说着,他手中的长刀已然横上了孟听枫的脖颈。
“把刀放下!叫你的手下都退开,否则,老子现在就抹了她的脖子!”
浦弘下颌紧绷,不发一言。
若是在此处放下刀,那他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但若是不放下,他所劫持的那少女......必定凶多吉少。
饶是他,在如此距离之下,也没办法保证百分百将这山匪一击必杀。
犹豫不决之时,被挟持住的孟听枫眼神坚毅地看向他,喊道:
“将军,我相信你!”
浦弘一怔。
她这一喊,惹恼了山匪,他手中的刀更进一步,那脆弱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
“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山匪更焦急地盯着浦弘,不敢放松丝毫,“再不放下武器,我就——”
话音未落,他只觉自己腹部刺痛袭来,而眼前浦弘的脸突然间放大数倍。
山匪反应过来,惊恐地将少女一推,想用手中大刀挡住浦弘的攻击。
却不想,方才从上空袭来的长刀骤然一变,朝他下路袭来。
山匪没能躲开,刀身破穿皮肉的声音传来,鲜红的血液霎时四处飞溅。
孟听枫被推倒在地,只觉得耳边溅上了温热的液体,刚想转头去看,却被一双带着血腥味的大掌蒙住了双眼。
“姑娘,别看,看了是要做噩梦的。”
那人柔声说着。
即使身处一片血腥之中,却难得叫她心安。
孟听枫就这么被蒙着眼睛,一路坐到了马车上。
手掌松开,光亮争先恐后地涌入。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才看见浦弘正对着她笑。
眼神中有赞赏,有意外。
他指着孟听枫手中捏住的石匕,轻轻笑了:
“姑娘有勇有谋,在下钦佩。”
若不是在对方喊话的当时,浦弘捕捉到她袖间一闪而过的刀柄,他只怕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眼前之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表现出十足的矛盾感。
她虽然害怕,但为了保护自己和嬷嬷,却敢拿着一把短短的石匕朝他冲过来,刹那间的勇气已然印入他的脑海中。
浦弘语气诚恳:
“若是往后你想学武,尽管来找我。”
他发现少女虽身形瘦弱,但出招又快又准,端她下盘沉稳方正,说不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孟听枫反倒有些怔愣,将军是说,让她一个女子跟着他学武?
第5章
老嬷嬷也愣住了,他原以为浦将军是对自家小姐有了结识的兴趣,可怎么是要教小姐学武?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浦弘并未多想,正准备离开马车。
老嬷嬷之前被吓得浑身冷汗,眼看救命恩人要下马车,感激地道:
“老奴在此谢过浦将军救命之恩!”
说着就要跪下,但被浦弘一把拦住,“嬷嬷不必多礼,保护你们,是我该做的。”
说完,他问道:
“姑娘是京中哪户大人家的千金?
“若是不嫌,可由我一路护送姑娘平安回京。”
老嬷嬷点点头,答道,“回将军的话,我家小姐是户部尚书孟大人家的二千金。”
浦弘略一颌首,随后便径自下了马车,与下属们商讨一番过后,决定将这主仆二人交予王衔护送。
这次死伤数十人,他必须亲自回到营中,报告一番。
“孟小姐,山匪皆已剿灭,接下来就由王副将送你们回去,不必担忧。”
孟听枫轻轻掀起帘子,柔柔一笑,“多谢将军。”
浦弘策马而去,王衔牵过马绳,主动担起了马夫的职责。
这次的一波三折真叫老嬷嬷心惊胆战,刚才孟听枫被那山匪抓了去,她险些就要以为她们会丧命于此。但还好,小姐福大命大,定是有夫人在天上保佑,才能平安无事。
想到这,她眼眶一热,擦了擦眼角。
而“福大命大”的孟听枫缓缓闭上眼,思索着山匪一事。
李放、李石皆已身死,老嬷嬷会为她处理掉李放那边的所有痕迹,不必担忧;那,李茵呢?
刚刚山匪来的时候,她并未在山匪中发现李茵的身影。若是她回到山中,发现爹爹兄长都不在,只怕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正沉沉想着,却有叫喊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等,等一等!”
孟听枫睁开双眼,微微一顿。
是程才的声音。
果不其然,掀开车帘,孟听枫抬眼便望见了跑得气喘吁吁的程才。
这位她曾一直敬重、信任的义兄。
当初,是她救了饿得奄奄一息的程才,而孟听枫颇为敬仰读书人,得知程才才是书生的那一刻,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崇拜之情。
冬日寒冷,得知对方家乡闹饥荒,她冒着被发现后痛揍一顿的风险,收留了程才。
即使自己吃不饱,也每日给他偷粮食吃;后来得知义兄心向官场大路,她不顾老嬷嬷反对坚持带其回府,最后他考取功名,成为父亲手底下的门客。
可到头来,对方却亲手用一杯茶,送她踏入炼狱。
被火焰焚烧全身的刺痛和撕裂感仿佛又在身上复现,孟听枫忆起程才最后看她时那心虚又凉薄的眼神,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无论程才是出于什么目的而背叛了她,她都绝不会饶恕他!
她会把他再一次带回尚书府,找出他背叛自己的真正原因,再叫他体验胜于自己千百倍痛苦的滋味!
只不过这一次,她需要程才付出一点代价。
孟听枫咽下喉间血沫,压下心底的怨恨,藏于宽大袖下的双手缓缓捏紧。
如今的程才还未穿上那蓝银绣纹的华贵衣裳,依然是身着破烂粗衣的落难书生。他发丝凌乱成团,身上散发着多日不清洗的酸臭味,使得一众人都捏紧了鼻子。
可程才浑然不觉,他望向从马车探出头的孟听枫,眼里浮上喜悦:
“狗奴,你,你这是要去哪?”
他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睛紧紧盯着孟听枫,像是生怕孟听枫下一秒就跑掉了。
孟听枫无辜地眨眨眼睛:
“谦之哥哥,我已不是狗奴了,我有姓名,有家人,自然是要回家去了。”
程才大喜过望,他一看这华丽的马车便知狗奴身份定然不简单,如今她要回家,若是自己能跟着回去......
“那可否带我一起下山?这山中实在是太过寒冷,且没有吃食,我会饿死在这的。”
还未待孟听枫回答,马车里的老奴就立刻钻了出来,她不认同道:
“你有手有脚,堂堂男子汉,为何会饿死在这山中?
“再者,我们小姐尚未婚配,带着你一个男子,是何道理?”
听闻此言的程才脸色一白,他连忙上前:
“嬷嬷说的对,只是在下大病初愈,力气尚无,在这山中无只识得狗奴......不,小姐一人。难道,小姐忍心看我死在这吗?”
他这话说得可怜,但老嬷嬷观他这一身行头包裹得严严实实,而孟听枫那层层粗布衣裳中破的大洞只怕都比他多上数倍,便不为所动。
但孟听枫为难不忍的神情被她捕捉到,老嬷嬷细细看过少女眼中的怜悯之色,叹了一口气:
“小姐可是担心他会死在此山中,想将他一同带回府中?”
孟听枫眼睛亮了,“嬷嬷,可以吗?”
老嬷嬷点点头,转过头时一改脸上的温柔,冷着声对程才说:
“你若是愿意做小姐的随从,便是我们府中的奴,自然可以随小姐一同回府。
“只不过,这奴仆都讲究一个对主子的忠心。你若肯在这当场立誓,签下身契,言明愿终身效劳于小姐,绝不背叛。老奴便信你不是那贪图富贵的奸佞小人!”
被老嬷嬷锐利的目光一扫,原本喜笑颜开的程才脸色一白,竟是要他当场签下奴契?那他往后的升官之路该怎么办?
他求助的目光望向孟听枫,欲言又止。
狗奴知他心中抱负,定不会就此折辱他的!
可孟听枫却说:
“谦之哥哥,嬷嬷是为了我好。你若不愿,我们不会强求。只是这到京城还有一些路程,你慢慢走,总会到的。”
程才脸色青青白白,他从未想过一直被他瞧不起的狗奴还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更没想到对方会抛下他不管,如今更是要他一个读书人,做她的奴仆?!
孟听枫静静看着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上一世老嬷嬷要程才做她奴仆时被她满口回绝,她认为程才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哪能折了腰屈居人下甘为奴仆?
但这一次,她不再维护程才。
程才不是想跟着她回家,结识官员开辟道路吗?那这“车马费”,他须得交齐了才行!
第6章
少女神情失落,“谦之哥哥,我知道你是不愿的,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那我们,有缘再相见吧。”
程才如同被当头一棒,他要的哪是去京城的马车,他要的是这华贵马车背后所附着的权势!
他绝不能就此错失良机!
程才一掀衣袍跪下,“小人程才愿终身为小姐效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绝不背叛!”
随后在王衔好奇、戏谑的目光下,他签下了奴契。
孟听枫神情显露几分尴尬,“谦之哥哥......”
可程才却转变得非常快,他立马说:
“往后小的便是小姐身边的随从,还是莫坏了规矩,小姐唤小的程才便好。”
他说完,非常自觉地爬上马车,坐在了帘子外边,丝毫不嫌弃上面鲜血泥污沾了衣服。
老嬷嬷看着他的模样,放下心几分。
王衔也是觉得稀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书生,不都是最重视文人风骨的吗?
怎么这人却这么痛快地弯了腰呢?
他不禁啧啧称奇,引得程才心里不痛快,一把抢过了马绳。
“你不驾马,那就我来!”
王衔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让出了位置,“行行,你来你来。”
这累人的差事还有人主动接手,他饶也是没想到。
既如此,他也没了还在这逗留的理由,朝着孟听枫一拱手道:
“孟小姐,再走不远就到城门了,我们就此分别。”
孟听枫同他道谢后,王衔利落地上马走了。
马车一路默默行进,直至京城大门,人声鼎沸。
“时小姐今日在蕴湖畔办赏春宴呢,那画舫可豪华了。”
“是呀,听说她还好心的置办了一些平民的席位,咱们若是去得早了,说不定还能赶上座!”
“走走走,这次还能看到柳世子吧?他和时小姐的婚约已有多年,大概今年就要择吉日定亲了,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时梓露,宰相时璟的亲妹妹;柳夏阳,昌宁侯世子。
孟听枫记得,上一世的同一天,在她回到府中不久,便传来了时小姐不幸溺亡的消息。
柳夏阳悲怆不已,一连作下几首情诗纪念时梓露,被京城众人赞誉他深情。可时小姐下葬后不足一月,他便拿着皇上钦赐的圣旨娶了新妻子。
众人皆道那时小姐是自己失足落下湖中,正巧周围的奴仆都被她早前耍脾气斥责散开,无人上前营救,才致她溺亡。
可孟听枫却不这么想,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巧合?
再忆起上一世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尚书府时,弟弟牵着一条凶猛的獒犬,强拦着不让她进家门,竟是无一人来管。而她被那条狂吠不止的大獒犬吓得当场失禁,孟澜听闻此事嫌弃不已,叫下人领她从侧门进。
于是从那天起,除了孟雪怡和孟羽鸿的贴身侍从,全府上下没人知道她是回来的嫡女千金。
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地从尚书府正门走进去,而时府,就是她的门路和靠山。
老嬷嬷说要去寻人处理李放一事,孟听枫眼珠一转,笑着说:
“嬷嬷尽管去,只是,只是我想要些银子,给家人买礼物。”
听她这么说,老嬷嬷沉吟片刻,便将钱袋放入她手中。
“如此,小姐便去吧。”
只是自夫人死后,她与孟家人极少来往,一时间也给不出挑选礼物的建议,便不再多言。
孟听枫下了马车,一路逛逛买买。
她挑着往蕴湖方向的路走,程才一路跟在她身后提着东西,寸步不离。
他紧紧盯着眼前少女瘦弱的背影,心中盘算着,上前开口说道:
“狗奴,不,你如今的名字是听枫了。你我相识已久,你知我抱负,想必也知道奴籍对我的影响吧?你难道想害得兄长断了官路吗?”
孟听枫既讶异又为难,她委屈道:
“谦之哥哥,我自然是不忍的,我从未想过要断了义兄的前途。可当时我说得清楚,若是义兄不愿,无人强求。
“义兄当着王副将和嬷嬷的面立下誓签了字,此事既是义兄心甘情愿,又怎的怪到我身上来了?”
程才望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眸,哑口无言。
见他许久不说话,少女转头就被不远处布庄所披挂着的鲜艳布料所吸引,“谦之哥哥,那块布真好看,你快随我一起去瞧瞧。”
程才脸色阴沉,一动不动,望着不远处挑得正开心的身影,他决定返回马车去找一找。
说不定,奴契就在那老奴的包袱里。
程才忿忿离去,没注意到少女已悄然消失在人群中。
孟听枫回头确认程才没有跟上来,这才放心的走到蕴湖边,岸边靠着的正是时梓露设下赏春宴的豪华画舫。而那站在最前端,一男一女相依而立,想来就是时梓露和柳夏阳。
孟听枫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那位身着华服的娇俏少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向画舫另一端人少的地方走动,直至他们二人走到画舫最偏僻的地方。
此时站在岸边的孟听枫也看不见他们二人了。
她紧张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
想要救下一条人命的想法在心头沉甸甸压着,叫她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突然,“扑通”一声,一抹鹅黄色直直坠入湖中。
孟听枫深深看了一眼淡定向回走的柳夏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跳到水中,奋力游到那坠湖的少女身边,将她托起。
不知游了多久,孟听枫感觉自己身上的伤疤都一点一点裂开,浑身的力气即将用尽,才终于拖着那少女上了岸。
只不过,落了水的少女已晕了过去。
“在那!世子,时小姐在那边!”
“时小姐被人救起来了!”
一众人急急忙忙地跟着柳夏阳跑过来,直至孟听枫跟前,柳夏阳立即皱紧了眉头。
“还愣着做什么?许大夫,你快给时小姐看看!”
那姓许的大夫连连点头,凑上来为时梓露察看。
有人为时梓露诊治,孟听枫识趣地让到一边,紧张地盯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瞧。
孟听枫无比地希望她能活着,不为她时府小姐的身份,只为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刚才救人的时候险些要没了力气撒手,她不自觉地想,若是在此松了手,那这水灵灵的少女,便要真的就此睡去了。
那一刻,她真正意识到,生命的重量过于沉重。
于是她冒着可能自己也被淹死的风险,竭尽全力,救下了时梓露。
微凉的春风吹过,浑身湿透的少女低低咳着,苍白的脸色因咳嗽而渐渐显了几分红润。
此时老嬷嬷神色慌张地奔来,她拨开人群冲到孟听枫身边:
“小姐,你跑哪去了!怎么回事?”
她摸了摸孟听枫寒凉的小脸和双手,心疼不已。
一道温婉的声音蓦然响起:
“李嬷嬷,怎的在这耽搁了?”
第7章
这声音一传入孟听枫耳中,就引得她浑身一颤,全身上下的肌肤都起了细小的疙瘩。
她几乎是将手心掐出了血,才压下心底那股腾腾升起的仇恨和愤怒。
来人穿着一身藕粉色,绣着精致牡丹纹样的衣裙,这看起来端庄得体又温婉大方的女子——
正是她的养姐,孟雪怡。
站在一边的程才不禁呆了呆,他的家乡贫困交迫,根本没机会见到如此精致打扮的女子。
一时间不禁起了些异样的心思,他窘迫地拽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下摆挤到人群中去。
只见孟雪怡惊讶地望向浑身湿透的孟听枫,“李嬷嬷,这位便是听枫妹妹吧?
“我和弟弟一直在府中等待,迟迟不见人来,这才出来寻人。这是怎的了?”
老嬷嬷初来乍到,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柳夏阳出来解释了一番,在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后,人群中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穿得破破烂烂的姑娘居然是孟小姐的妹妹,孟府不是只有一位千金大小姐吗?”
“她与孟小姐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要我是她呀,我都自惭形秽,哪还能挺直腰杆站在这。”
“你们都说岔了,这孟小姐是养女,如今接回来的,应该就是走失多年的嫡小姐了。不过她命真好,既找回来做了大户人家的千金,又出手救了时小姐,这宰相府的恩,定是要落到她头上喽!”
众人唏嘘的话语传入耳中,孟听枫脸色未变,但跟在孟雪怡身边的丫鬟银霜站了出来:
“这回尚书府的路并不由此走,为何要绕到这蕴湖边来?”
还不待老嬷嬷出言解释,孟羽鸿便厌恶地上下睥了一眼孟听枫,口中嗤笑一声。
“呵,为何?为的不就是这宰相府的恩荣吗?某些人故意自导自演,抢着当了这出好戏的主角。刚入京城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只怕柳世子和时小姐乃至时府上下都不会再忘记她这个人了吧!”
最清楚事情经过的柳夏阳在听到这话时都没忍住眉头一皱,他甚至无法理解孟羽鸿对这位少女无端的厌恶,按理说,他们不是姐弟吗?
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虽不知孟小姐为何会走到蕴湖边,但肯定的是孟小姐当时并不在画舫之上,更无从得知时小姐会失足落湖。
“孟公子,此处耳目混杂,说话当谨慎,莫要叫那有心人听了去。”
本因这一句“自导自演”而炸开锅的人群渐渐冷静下来。
对啊,这天底下还能有人未卜先知,提前算好时小姐要落水不成?
这摆明了就是谮言。
孟听枫感激地望向柳夏阳,眼中泪意波澜。
她擦掉眼泪,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嗫嚅着说:
“弟弟,这是我去铺子里给你挑的玉......”
还不待她说完,孟羽鸿想都没想就拍开她的手,任那块翠绿的玉掉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谁要你的东西!我只有一个姐姐,也只会收我姐姐的礼物。
“而你,根本不配!”
他这一举动被众人收进眼底,所有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孟听枫泪如丝线,身形颤抖,更叫人心疼。
被周围谴责的目光一射,孟羽鸿气恼不已。
这个孟听枫,还没回到府中就已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回了府,岂不是要搅得鸡犬不宁!
在得知她要回来后,阿姐便整日整日的睡不好觉,银霜都说阿姐连吃的饭都少了一大半。看着阿姐愈发消瘦,他怎能不心疼?
无论她是谁,她都永远不可能成为他的阿姐。在这世上,他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孟雪怡!
孟羽鸿咬牙切齿正要发作,突然身边有人弯下了腰行礼:
“时大人。”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下,身穿梨白色衣袍的清瘦男子走了下来。
他面若冠玉,表情冷淡无比,一双清冷的凤眸扫过在场诸人便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停了下来。
时璟眼眸深沉,他望了一眼被送上马车的时梓露,目光掠过一旁的少女,冷声道:
“上来。”
说完就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他这话没头没尾,老嬷嬷问道:
“时大人,您这是要带我家小姐去哪?”
那人极淡的嗓音从马车里传出。
“本相已知此事来龙去脉,不过是想送一送我相府的恩人罢了。”
“可......”她们自己的马车分明就停在一边。
老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侧的孟听枫按住手,眼前虚弱的少女缓缓站起身子。
众目睽睽下,孟听枫颤巍巍地爬上了时璟的马车。
这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宰相大人竟然当众邀请这孟二小姐上马车,还要送她回家。
那岂不是说明,时大人是极其看重这位救了时小姐的恩人的。
原本孟羽鸿还气愤不已,奈何无法发作,直到时璟的马车遥遥而去,他才猛然一拍脑袋:
“糟了!”
他急忙抓住跟着自己的小厮,“快,你快跑回去!叫人将黑狮给牵回后院去!”
黑狮,就是他精心豢养的那条大獒犬。
如今正被孟府下人牵着等在大门前。
毕竟他可是千叮万嘱过:
“待那贱人一下马车,你们立刻放出黑狮去咬她!
“小爷我要让她知道,孟府的大门,可不是这么好进的!”
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会把黑狮牵回去。
可如今时璟送孟听枫回府,那他断然没有再给对方下马威的道理!
若是冒犯了时璟,只怕是孟府上下都要受到牵连!
看着小厮拔腿狂奔的身影,孟羽鸿脸色惨白的咕咚咽了下口水。
身形虚软地拉住孟雪怡的手,“阿姐,我好像要闯祸了......”
孟雪怡神色凝重,她自然知道时璟的重要性,爹在朝堂之上,不少地方是有求于他的。
如今孟羽鸿叫人牵着那黑狮,就凭那小厮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马的四条腿!
她定下心神,拉着孟羽鸿上了马车。
看着孟羽鸿焦急惊慌的神情,她安抚道:
“羽鸿,一会儿无论出了什么事,爹若是责骂你,打你,你都不要还手,知道吗?”
孟羽鸿连忙点头。
虽然爹素来都十分宠爱他,从不曾对他下过重手,但这一次,若是闯了十足的祸,便是谁来了都救不了他!
第8章
自上了马车以后,孟听枫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沉檀香气。
香气飘散,渐渐与眼前人身上的味道重合。
当朝手握大权的宰相就坐在自己面前,浑身湿透的孟听枫被风一吹,身子抖了抖。
“你很怕我?”
时璟分明没看她一眼,只细细为自己的妹妹擦着脸庞,这一句话却叫孟听枫心里咯噔一声。
传言时璟性情冷淡,杀伐果断,她半真半假地答:
“时大人性情沉稳温和,既不会对我做什么,我自是不怕大人的。”
温和?
时璟略微撇头对上少女的视线,对方却瞬间低下了脑袋,长长的睫羽不断闪动。
忆起今日之事,他显然没有忽略这其中的巧合。
“孟小姐今日救了舍妹,可有看见舍妹是被何人所害?”
闻言,孟听枫额上落下冷汗,依旧镇定答道:
“时小姐是失足落的水。”
时璟眸色转深,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内的小几。
咚,咚,咚。
孟听枫只觉如坐针毡。
即使所有人都会说时梓露是失足掉的水,但时璟一定会彻查今日之事。
不过柳夏阳并非草包,既然他敢做,就一定会想办法掩盖此事。
一来二去,真相不明不白。柳夏阳并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待来日定会再来试探她;同样的,时璟也会。
今日她顶着时璟的恩能够堂堂正正地走正门,但只有一次的恩情,未免太可惜。
孟听枫不会错过时璟这么一个难得的强者,更想要他手中的权势。
这是一步险棋,但她必须走。
好在时璟并未追问下去:
“那便多谢孟小姐救了舍妹一命。此事就当时府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他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孟小姐尽管来找我即可。”
漆黑如墨的眼瞳终于从她身上挪开。
孟听枫点点头,面色不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对面的人却骤然俯身贴近她,檀香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使得她呼吸一滞。
那双近在咫尺的冰冷凤眸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如同一只发现了猎物的毒蛇般紧紧盯着她。
“只是,孟小姐想要何物皆可。但若是动了与我妹妹有关的任何不良心思,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孟听枫回视这双冰冷的眼睛,抿唇笑了:
“时大人说的这哪里话。
“今日若没有我救下时小姐,只怕时大人就得在家里准备一副棺椁了。”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时璟。
反正那么多人看着她坐上了他的马车,还是他亲自邀请。这人虽然在暗处做的事不少,但在明处,他绝对不会在这因为生气而杀了她。
又正因她是孟府二小姐,时璟也没办法像抓犯人那般把她抓回牢狱审问。
于是少女嘴角噙着微微得意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时璟一顿,缓缓坐回身。
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的人,她是第一个。
时璟强忍住不去看对方那脆弱纤细的脖颈,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掐上去。
想起来时路上暗探的消息,他勾唇一笑,打量着面前这位无所畏惧的少女。
狗奴?孟听枫?孟家二小姐?
有胆子上他的马车,还有胆子挑衅他。
这少女,不简单。
时璟难得产生了些兴味,“如此,那本相更应该好好感谢孟二小姐了。”
“不用谢。”少女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不用口头道谢,宰相大人不如多想想要送我些什么吧!”
时璟藏于袖中的手蠢蠢欲动,他不再看孟听枫,闭目养神。
真是......不知者无畏。
而另一边,牵着黑狮等在孟府大门口的两个下人百无聊赖,其中一人时不时站起身望向大街,口中抱怨道:
“这孟二小姐,什么时候才来啊?”
另一人摸着淌哈喇子的大獒犬脑袋,也有些不满,“谁知道啊,我感觉黑狮都要等饿了。”
“不过,我们真的要让黑狮咬人吗?”
他犹豫地看向面前这头体型庞大的恶犬,“黑狮脾气其实挺好的,没有命令也不会乱咬人。若是它咬了人,会不会被家主下令杀死?”
这大獒犬一直是他们二人照顾抚养,才长到今天这个大体格子,饶是谁都舍不下心来。
另一人骂道:
“李四你真是个蠢货!小公子叫我们放黑狮咬人,是真的咬人吗?
“他不过是要把那孟二小姐吓跑罢了。”
李四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
“对啊,要是黑狮真咬了人,那咱俩也吃不了兜着走。还得是你啊,张三!”
张三眯了眯眼,望向不远处,急忙站起身来。
“来了来了,快快快,把黑狮的锁链解开!”
只见二人手忙脚乱地把大獒犬身上的铁链解开,张三拽住黑狮背上的毛,眼睛紧紧地盯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少女缓缓走下来,他眼睛一亮,拍拍身侧的獒犬说道:
“去!黑狮,别咬人,但你要叫,把她吓跑!”
弗一松手,方才还乖巧趴在脚边的黑狮立即眦着牙迅猛地冲了出去。
孟听枫站在马车边,等时璟下来的同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几乎是那道黑影疾驰冲过来的一瞬间,她立即跳到身边高瘦之人的背上。
“救命!救命啊!”
时璟刚在地上站稳,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扑到背上,偏偏少女还死死地勒着他的脖子,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眼尾发红,“松,手。”
可还不待他将身上的少女扒下来,眼前的大黑影就冲着他袭来。
“汪!汪汪!”
站起来差不多和成年男子等高的大獒犬张着沾满口水的大嘴,一下就将时璟扑倒在地,冲着倒在地上的二人狂吠不止。
方才还带着笑意的李四傻了眼,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张三,这马车是不是还下来了一个人?”
张三定睛一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他望向一路气喘吁吁跑回来的小厮,对方有气无力地冲他们喊,“把,把黑狮,牵,牵回,去!”
糟了!
二人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进孟澜书房,跪在地上喊道:
“家主,出事了!
“黑狮吓到宰相大人了!”
第9章
刚想骂他们冒冒失失的孟澜闻言步伐一个趔趄。
“你们......说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张三哭丧着脸,“家主,您快去瞧瞧吧,黑狮都把时大人扑倒了!”
李四咽了咽口水说道:
“小的,小的瞧时大人,脸色很不好。”
这些话就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开了孟澜的天灵盖。
时璟为什么会出现在孟府门前?
黑狮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他脑子里装了无数的疑问,但也只能脚步不停地朝着大门走去。
一路上,孟澜背上冷汗直冒,他想好的措辞都在看见时璟的一刹那吞回了肚子里。
只见黑狮不断举起大爪子朝躺在地上的时璟身上踩踏,那皎白的衣袍上出现片片泥污。
完了。
这是孟澜此刻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张三和李四跟在后头,谁都不敢上前去把黑狮叫回来。
若是被宰相大人记住脸,只怕他们活不过今夜了!
孟澜气急败坏地伸出脚狠狠踹了张三的屁股,“还不快去把黑狮给我牵回来!”
无奈之下,张三只能拽着李四一起去给黑狮套上锁链。
二人连声对着时璟道歉:
“实在抱歉,时大人,是我们没看好家宠,一个没留心它跑了出来,冒犯到您......”
他们小心翼翼的目光下,时璟的脸色阴沉得快能挤出水来。
“孟听枫!”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警惕地探出头来,“大黑狗呢?”
李四擦汗道:
“已经牵回去了。”
孟听枫这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了一直缠在时璟脖子上的手,顺便还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多谢时大人救了小女,若不是时大人,只怕小女就要葬身于犬蹄之下了!”
她目露惊惧,眼眶中泪光闪动。
孟澜望着满身狼狈脸色铁青的时璟,一时间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这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的宰相大人今日在他府门前出了丑,如何都与他孟家脱不开干系了。
他心一横,咬着牙走了过去。
此时,孟羽鸿和孟雪怡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孟羽鸿望着孟澜连连弯腰的身影,脸色青青白白。
只见时璟面对孟澜的道歉,冷冷勾唇一笑:
“怎么?照你这么说,不知本相会来,便可为自己开脱了?”
孟澜冷汗直流,“不不不,下官是说,是说......”
该死的!
他一时间,竟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孟雪怡安抚地拍拍孟羽鸿的肩膀,走上前佯装讶异道:
“时大人?”
她仿佛是没看见时璟满身脏污,柔柔笑着行了礼,“小女见过时大人。
“爹,怎么不迎时大人进府呢?”
说完,她亲切地走到孟听枫身边挽住对方的手,“爹,你瞧你只看见了时大人,今天可是妹妹回家的吉日呢,而且......”
孟雪怡美目轻轻掠过四周,改口道:
“爹,先请时大人进府里喝口热茶吧。”
顺着孟雪怡的视线,孟澜这才注意到大街上来来往往停下看热闹的行人不少。
他急忙走上前为时璟开路,“是下官疏忽了。大人,请。”
时璟凉飕飕地扫过这神情各异的一家人,一拂衣袍迈步走去。
他可不愿被这些人像观猴一般在这瞧来瞧去。
待进了孟府,趁着下人带时璟去换衣服的间隙,孟澜才从张三李四口中得知了完整的事情经过。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险些就要把手边的茶杯扔出去。
平日就知道胡闹,这次更是闹出了大事来!
孟澜平复心绪,又听着女儿向自己诉说孟听枫救了时小姐一事,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眸光复杂地望向站在角落的孟听枫,细细端详了一番。
这枯瘦的少女,就是他遗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吗?
可望见其长着那张与亡妻相似的脸,他内心半点失而复得的喜悦都没有,唯余万分失望。
既是他的孩子,为何不能长得像他多些?
长得像那个女人,反倒让人看了不喜。
孟听枫对上孟澜的眼神,便知道了他的想法。
毕竟上一世,孟澜便因为她的这张脸而对她极其不喜,似是会勾起他不美好的回忆。
少女低下头,不露声色地笑了。
从踏进这个大门开始,她内心的所有恐慌害怕竟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她不知道,究竟是要有多么狠毒坚硬的心肠,才能将自己的亲女儿活活烧死?
既然他们不喜她,那她偏要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
半晌,时璟换好了衣服走了进来。
他一来,孟澜连忙迎着他坐到椅子上来,眼神畏惧得好像见了阎王一般。
时璟慢条斯理地坐下来,还不待旁人松口气,他便似笑非笑地问道:
“孟大人如今可以同本相说说,为何会发生今日之事了吧?”
孟澜脸色一僵。
要他如何说?
说是自家的儿子为了不让刚接回来的女儿进府,所以派人牵着狗等在门外?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况且若是这般说,想必时璟也不会满意。
思索片刻,孟澜沉着脸走到堂中跪着的二人面前,扬起手用力扇去。
张三李四二人的头都被这一巴掌打得左右一偏,唇角渗出血丝。
只听孟澜怒骂道:
“你们这两个蠢货!养家宠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说完,他一指这二人,“大人,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二人看顾家宠,今日之事全因他们二人疏忽大意而造成的,下官这就重罚他们。”
“来人!拉这两个蠢奴下去,家规处置!”
旁的人不知,但张三李四在孟府为奴多年,对孟家家规心知肚明。
明面上说是家规,实则就是动用私刑!各种招式让人痛不欲生!
二人都寒了心,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可家丁刚走上前拉起他们的胳膊,就被时璟轻飘飘地抬起手制止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孟大人,本相可是听你家下人说,那条獒犬,乃是府中贵公子豢养的?”
闻言,孟羽鸿瞪大双眼,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时璟轻轻掠过那肆意妄为的少女,又淡淡看了孟羽鸿一眼。
“而且,本相还听说,那獒犬一般都养在无人居住的后院。
“今日却跑掉了,还能冲出前院。怎么,贵府是没有下人了吗?”
他语气风轻云淡,就像在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
“看来,孟大人是有心要包庇这幕后主使了?”
话音落,众人的眼神齐刷刷朝着孟羽鸿射去。
第10章
望着步步走近的父亲,孟羽鸿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爹,你听我说,我......”
可不待他说些什么,孟澜便重重的拽过他高束的发尾,怒喝道:
“逆子,还不跪下!”
这还是孟澜第一次如此愤怒地斥责他。
他怔愣着,只觉周围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孟澜看着他这副回不过神地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扬起了手。
见此情状,向来心疼弟弟的孟雪怡不管不顾地跑过去,护在弟弟身前。
“爹,你这是做什么?”
众下人也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在孟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对峙的场景。
可眼见时璟的笑意越来越淡,孟澜咬着牙,狠狠推开挡在前面的女儿,抡圆手臂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出现在孟羽鸿脸侧。
这一巴掌用了七成的劲,他只觉自己耳侧一片嗡鸣声。
方才也想跑过去“拦”孟澜的孟听枫站在原地,悄悄勾起唇角,下一瞬又变为震惊为难的表情。
时璟浅淡地抿了口茶,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眼睁睁看着孟澜打了一巴掌后又扬起手,孟雪怡终于是坐不住了:
“爹,弟弟是无心之失!你别打了!”
可时璟未出声,他又怎么敢停手。
于是,一巴掌又扇了下去。
两次掌掴,孟羽鸿的脸慢慢肿了起来。
他听着阿姐在爹身边苦苦哀求,心中的委屈和恨意滋生蔓延。
为什么,平日最宠爱他的爹居然如此不留情面地打了他?
明明他的黑狮没伤到任何一个人,却叫他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
他不服!
如此想着,孟羽鸿一双眼锁定在瘦弱少女的身上,屈辱不甘的泪自眼角滑落。
都是她!全都怪这个贱人!
孟澜望着儿子的眼泪,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他收了手,回身望向时璟,“时大人,既是犬子犯下的错,下官如今已罚了他,绝无包庇之心。”
此时孟家人都在期盼着这位阎王爷能够高抬贵手,就此了解此事。
可向来睚眦必报的时璟怎么会轻易地打发了,他眉梢一挑,“孟大人是非分明,本相很欣赏你。”
孟澜眼里的喜色还未维持一刻,下一瞬他却话尾一转:
“不过,孟大人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什么?”
孟澜有些发懵。
时璟轻轻吹了吹热茶,抬眼说道:
“当然是那条恶犬。
“怎么,孟大人不打算处置这等凶恶之兽吗?”
登时,还跪在地上的孟羽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气得脸色涨红:
“不行!”
他的黑狮才不是什么凶恶之兽!
为什么他已经被父亲责罚了,这人还要他的黑狮来偿命?
凭什么!
愤怒在他心里横冲直撞,孟羽鸿想也不想就直说:
“我本意并未想让黑狮伤害您!为何您还要如此得寸进尺?
“难道为国为民的宰相,实际上是心胸如此窄小之人吗!”
虽然他原意并未是想伤害时璟,但时璟却深知他的用意。
特意挑在这孟二小姐回府这天将狗放出来,想伤的人,只怕是这孟二小姐。
不过,即使时璟再宽宏大量,如今却也要真的动了气。
他生平最讨厌,面刺他过失之人。
堂内静得好似能听到某人咽口水的声音,风暴在时璟眼中渐渐酝酿形成。
“这样啊。
“本相第一次听闻评我心胸狭窄,还是孟小公子口中说出来的。
“既如此,那此事便罢了吧。”
原本脚跟还有些发软的孟羽鸿忍不住一喜。
躲在暗处像是隐身了一般的孟听枫看见这一幕,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孟澜暗道不妙,他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当面骂时璟人面兽心,最后那人的尸体在荒郊野岭被发现,他被掏空的身子里赫然塞了一颗野兽的心脏!
这时璟,摆明了是小心眼又极为记仇的人。
他撇开头不去看孟羽鸿,沉声吩咐下人:
“你,去后院将那头恶犬杀了,再将狗头呈上来给时大人。”
“爹!”
孟羽鸿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最信任的父亲,难以相信这是从他嘴中吐出的话。
此时就连孟雪怡也没了办法,她眸光扫过那神情不安的少女。
真是命好。
只不过是救了时小姐,就能让羽鸿的计策溃不成军,还折了夫人又赔兵。
下人们齐齐架住疯了似想跑出去的孟羽鸿,使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犬头颅被拎到时璟面前。
“不......”
他心痛欲绝地摇着头,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悲痛。
孟听枫面上露出难过的神情,实则心里不断冷笑。
心痛吗?绝望吗?
你的这一点伤痛,还远不及她那日被焚烧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这只不过是刚开始,来日,你要承受的疼痛更甚!
那充斥着血腥味的头颅摆在时璟面前,他恹恹地抬了抬眼,“孟大人说到做到,实乃朝臣中一等一的守诺。”
时璟的夸赞不能说漫不经心,只能说极为敷衍。
偏偏孟澜自知他朝内势力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招惹他,只好连声道谢。
孟听枫险些就笑了出来。
这时大人真损,打了人家儿子杀了人家的狗,还不痛不痒的来一句夸赞。
却没想到此时时璟突然想起了她,“孟二小姐。”
孟听枫立即畏惧地望向他。
只听他说道:
“那恶犬扑过来时,若不是你,本相早就躲开了吧?”
孟雪怡眼睛微微一亮。
可时璟却说,“若不是你,本相那身衣袍也不会脏污。就罚你,为本相将衣服洗干净吧。”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这算哪门子惩罚?
紧接着他好像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孟大人,贵府二千金救了舍妹一命,本相实在感激不尽,这才送她回府的。
“唉,忙的这事都忘了。”
孟澜这才将目光又挪回这个他并不喜的女儿身上,眼里浮现慈爱。
“竟有此事,能够救时小姐一命,真是胜造七级浮屠了!”
时璟喝完最后一口茶,起身说道:
“本相就不多打扰了。”
待众人期待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之时,他又回过身来,“待舍妹好全了,本相再带她一起到府上登门道谢。”
孟听枫原本捧着时璟的脏衣服有些不满,却不曾想被身后一股大力猛地推倒在地。
只见那伤心欲绝的孟羽鸿站在她身后,怒目圆瞪:
“你这个贱人!
“要不是你,我的黑狮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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