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马明杰、高玉琳的向阳而生之路:向阳而生最新篇章,等待你的加入!

向阳而生 》小说章节免费阅读,本书的主角是 马明杰高玉琳 ,它是佚名打磨的都市书籍。本书简明扼要,重点突出,大力推荐。小说精彩内容分享:第1章阴沉沉的天空,黑云遮住了半边天,厚重地压在了头顶,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压制在它那无边的威压之下。狂风平地而起,打着旋地刮了起来,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十八岁的马明杰高挽着裤管,胸前绑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鼓鼓囊囊,里面装着刚从棉花杆上摘下来的棉花。那些棉花湿漉漉的有些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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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而生》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阴沉沉的天空,黑云遮住了半边天,厚重地压在了头顶,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压制在它那无边的威压之下。

狂风平地而起,打着旋地刮了起来,眼看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十八岁的马明杰高挽着裤管,胸前绑着一个大包袱,包袱鼓鼓囊囊,里面装着刚从棉花杆上摘下来的棉花。那些棉花湿漉漉的有些发黑。

他抬头望了望看不到边的棉花地,只见棉花杆的枝枝杈杈上结满了棉桃,却不是以往满枝头盛开的雪白景象,而是半开着,像一个个黄褐色的小窝头,透着股衰败的气息。

下了将近一个月的连阴雨,让空气变得无比凝重,压抑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明杰在棉花地里笨拙地走着,每一步都磕磕绊绊。

他的脚费力地从淤泥里拔出,随即又“咕唧”一声踩进去,淤泥一下子没入到他的脚踝。

几滴大大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他不由地哆嗦了一下,紧接着白亮亮的雨点急促地砸向地面上,旋即,大雨倾盆而下。

不一会,地上的积水到处横流,泛起一串串水泡,旋即水泡又被雨水拍打破裂。

明杰浑身湿透,湿漉漉的裤子裹住了他的双腿,腿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鞋子里就会传出“噗哧噗哧”的声音。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雨水顺着头发肆意往下流淌,酸涩的眼睛里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眯着眼睛,擦掉浓眉上密集的雨珠,眼前一片迷茫,天地间仿佛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了。

泥泞的田间小路上,稀疏的行人都低着头顶着狂风,费力地推着自行车往家赶。

一个身材矮胖、长相粗俗的男人,头顶的草帽被风吹落到地上,急速地往后翻滚。

男人一边在后面追一边气急败坏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天天不是风就是雨,把人都快捂毛了。”

明杰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推着自行车到了家门口。

他狼狈地撞开虚掩的大门,一头闯了进去。

母亲听见动静赶忙跑过来,说道:“你个瓜娃,赶紧把湿衣服换了,小心着凉。”

看着儿子回来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明杰累得歪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可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父亲满脸怒气地闯了进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父亲的巴掌便如狂风暴雨般地落了下来。

他边打边骂:“打死你个你狗东西,你咋就这么不争气!

我一天到晚累死在地里,辛辛苦苦供你念书,你就给我考了这么一点成绩?

还指望你考上大学给家里撑门面哩,亏先人呢!

你看村头王老蔫,一辈子窝窝囊囊走不到人前的一个人,可人家儿子争气,人家从小和你一起上学,这次都考上渭南师范学校,以后端的就是铁饭碗。

你没见王老蔫今天故意到咱家显摆的张狂样,他妈的真想把这矬子一棍子打出去,说到底还是你狗东西不争气!让老子在一个矬子跟前矮半截!”

面对暴怒的父亲,明杰没有躲闪,也没有解释。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没考上就是没考上。

望着被母亲拉走,仍怒气未消的父亲,背影是那么落寞与失望,他的心中满是愧疚与难过。

此时,窗外的暴风雨愈发猛烈,狂风骤雨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心上。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头脑里既空洞又烦乱,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那些关于大学的美好憧憬,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期待瞬间土崩瓦解。

“难道以后就像父母那样一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年四季在地里辛苦劳作,至于收获与否,全看老天爷的脸色?”他苦恼地想。

自从得知高考落榜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就像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样,再也没有放晴过。他不是害怕劳动,只是这种压抑的生活实在是让人苦闷,他对未来充满了迷惘。

回想起在学校读书的时光,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一米七八的个头,由于爱好运动身材健美匀称,走起路来腰板挺得笔直,平时总喜欢穿一身带有白道道的蓝色运动装,看起来阳光帅气,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一头浓密的短发总是修剪得干净利落,两道浓眉之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好像会说话,最让人羡慕的是他的眼睛居然是双眼皮,密而长的睫毛微微翘起,为他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魅力。

在学校里他人缘很好,不管是成绩优异的学霸,还是调皮捣蛋的同学,都与他相处融洽。

他们经常在一起打篮球,偶尔也会一起逃课,然后偷跑到校园外面肆意闲逛;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所以坏坏的男生最惹女孩子的喜爱,因此班里也有女同学暗地里喜欢他。

现在,随着高考的结束,他的学生生涯也就此结束。从此他们各奔前程,踏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开学季,考上大学的同学陆续前往学校报道去了,那些没有考上学的同学,家境好且有办法的,也都各想各的办法。

也有家长花钱把孩子送进技术学校学习手艺的,男孩子嘛学个电焊、烹饪都可以,毕业后有些学校还会帮忙联系工作,哪怕是工资低,辛苦一些都没有关系,这世道谁挣钱不辛苦?

女孩子相对容易安顿,冬天空闲时学个裁缝或者理发,学成后在村子里开个裁缝铺或小理发馆都可以,总之,现在大家都处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未来何去何从,还得是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

有几个男同学,已经准备报名入伍去部队接受锻炼了,其中就有他的死党马立琦。

他俩是从穿开裆裤玩到现在的好朋友,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身材标准,五官端正,说起话常常带着些小幽默。

他鼓励明杰:“明杰,和我们一起报名当兵去,穿上军装,咱们就是最可爱的人啦,以后找媳妇都容易。”

明杰也想报名参军,他从小就有一个军人梦,每当看到村子在外当兵的人回家探亲,穿着威武的军装,英姿潇洒的模样,让他非常羡慕。

无奈家里人就是不同意,只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奶奶岁数大了舍不得他离开,他只能无奈地放弃自己的这个梦想,留在家里,帮助父母操持农活。。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他独自坐在院子里,望着深邃的夜空,陷入深深的沉思,日子是如此苦闷,他痛苦地想......

第2章

乡村的清晨,总是在一阵阵鸡鸣狗吠声中缓慢地苏醒过来。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薄雾,轻柔地洒向树梢的时候,明杰微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随后绷直身体伸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起身后来到院子的石榴树跟前,深呼吸几下,感受着清晨独有的清新气息。

他端着牙缸,蹲在树坑边刷完牙,简单洗漱过后,便拿起挂在墙上的扁担,挑着两只水桶向村头的水井走去。这里的井水甘甜可口,凉爽清冽,村子里的村民都来这里挑水。

来到水井边,他熟练地将辘轳上绳索末端上的铁钩勾住铁桶,随后手一松,辘轳失控得就像疯了一样越转越快,只听“咕咚”一声,水桶便一头扎入水中。

他摇摆着手上的绳索,直到水桶灌满,这才一手摇着辘轳把,一手揽着绳索,缓缓地把水桶提了上来。

村子里的小路上,陆陆续续有人来打水了。

明杰挑着担子心不在焉地低头走着,一不留神,水桶碰到了对面的人身上,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同校女同学高玉琳。

这是一个长相清秀,话语不多,性格坚毅的女孩子,他俩虽说是同校,但不在一个班级,以往即使遇见也没有说过话,此时两人彼此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擦肩而过。

刚走了没几步,明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高玉林也正回头望向自己,四目相对,两人又慌忙扭过头,继续各走各的。

玉琳也高考落榜了,这几天她心情很是失落,她的好朋友孙银萍考上了县里的护理学院,王钰红考上了县艺术学校,能上学的都走了,大家各忙各的,彼此间的联系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队的孤雁,惶恐而孤单。

看到她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母亲心里很是来气,心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便打发她到马家村照顾生病的姥姥。

姥姥是一个说话爽利,精明强干的老人,一生育有五个儿女,孩子们成家后,她便跟着小儿子过活。

小儿子一家都在省城,平时两口子忙于工作,还要照顾两个上学的孩子,因此只能是孩子们放寒暑假才回来。

这几天,玉琳一直在姥姥家住着,下地除草,打扫庭院,挑水做饭,煎汤熬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老人。

此后,他俩经常会在早上挑水时不期而遇,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心照不宣地相互一瞥,那眼神里夹杂着惊喜、羞涩与期待。

这份懵懂的情感,被他们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唯有彼此能够读懂。

有天早上,明杰起床晚了,当他挑着水桶急急忙忙地赶到打水的地方时,却发现高玉琳挑着水桶正要走开。

他赶忙打满两桶水,挑起担子紧走几步,直到看见她在前面晃悠悠地走着,便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偷眼观看。

只见晨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金灿灿的。或许是太阳昨晚喝醉了,要不怎么一大早阳光就纠缠着这么一位漂亮姑娘,迟迟不肯离开。

阳光下,她的背影很好看,个头不高也不矮,上身穿着一件淡粉色碎花衬衫,翻折的小圆领,显得露出的脖子白皙修长,衬衫在胸口处稍微有些紧绷,腰身处却显得有些肥大。

脑后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随着她扭动的腰身甩来甩去,两只水桶也随着她走路的节奏来回晃动,一眼望去,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明杰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了,整天魂不守舍。夜里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浮现出高玉琳挑着水桶的样子。

一想到她,心里就感觉莫名地激动,不由自主地就想傻笑,黑暗里他眉毛上挑,咧着嘴怎么都睡不着。

他不知道此时玉琳会不会也能想起自己来,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但从彼此之间的眼神来看,他觉得她的内心里也是喜欢自己的。

要不要写封信向她表白自己的感情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于是,他下床披上衣衫来到书桌前,扭亮台灯,拉开抽屉,找出纸和笔,准备开始写信。

柔和的灯光洒在桌面上,映照出内心的慌乱。

千言万语一时竟无从下笔,他不停地写写划划,废掉的纸张扔了一地。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在笔尖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后院的公鸡都已经叫了两三遍了。

再看信纸上,竟然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没有写出来。平日里他觉得自己挺能说会道的,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天光大亮,他心烦意乱地将桌子上又撕碎的废纸揉成了一团,装进裤兜。

到最后,只写了一个纸条,便小心翼翼地揣进另一个裤兜。

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他到灶房的缸里舀了一盆凉水,端到院子里的土台子上,仔细地洗了头和脸,冷水刺激着他的肌肤与神经,使他瞬间精神起来。

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小镜子,认真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接着把衣服往下拽了拽,然后,便怀着喜悦而忐忑的心情,出门挑水去了。

他不确定玉琳现在出来了没有,突然他紧张起来,万一今天出门早了或者是晚了,和她错过了怎么办?他很想快快地跑到水井那里去看,又担心自己走得太匆忙,要是自己刚走她就来怎么办?

一路上,他心里纠结着并不时回头张望,他多么希望自己一扭头或者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可爱的俏脸呀!

可有时侯,当一个人的期望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大。

一连好几天,无论他在挑水的路上多么磨叽,脚步有多么缓慢,就连路边的树木似乎都在笑话他的磨蹭,可他始终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每天早上挑水回来,他都垂头丧气,一副懒散的样子。

父亲看着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气得总要忍不住责骂几句: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走路塌着个腰,一副半死不活的熊样子,还没你老子有精神!”

可他就像是没有听见父亲的责骂一样,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天早上,他又燃起了新的希望,眼神中重新闪过期望的光芒,心想“说不定今天就能见到她呢。”就这样,他每天都处在希望与失望之中,突然他发现自己得了一种可怕的病--相思病,而且还是单相思。

第3章

再说玉琳为什么这几天没有来挑水,原来,他小姨夫的一个朋友家有个儿子,是个大龄青年,在县兽医站上班。

之前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好几个姑娘,可人家都嫌弃他工作不好,一来二去就把岁数给拖大了。

忽然,她小姨想起这个刚高中毕业的外甥女,按照她小姨的说法,就是男方除了年龄大了一点,无论从家庭条件,人品长相上都没得说,如果她同意的话,就能跳出农村这个贫穷的地方,到县城里去享福,父母脸上也有光。

有一天,母亲来姥姥家,对她说:“家里有事,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她惊讶地问:“家里出啥事了?”

母亲只是神秘地对她说:“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等她回到家,母亲才把要到她小姨家相亲的事情给她说了,她不想去,母亲连哄带骂非要她去不可。

玉琳实在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心想“就去应付一下,只要自己不愿意,家里谁也拿自己也没有办法。”想明白后,她这才勉强答应了。

在小姨的安排下,那个叫宋元庆的小伙子很快就来了。

他个头不算太高,长得很敦实,黝黑的脸上,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厚厚的嘴唇上长着一圈细密的小胡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姨父、小姨和母亲几个长辈陪宋元庆坐在堂屋里寒暄着,玉琳则躲在表妹小婷的房间里,怎么劝就是不出去。

其实刚才小婷借着到堂屋倒水的机会,已经把来人偷偷地打量了一番,这会儿正在给玉琳学舌话呢。

她故意扮着鬼脸打趣道:“男人岁数大一点不打紧,成熟稳重会疼人。”

玉琳没好气地怼道:“人家心里正颇烦着呢,你还在一旁打趣,哼,还是不是好姐妹了?”

家里的大人似乎对这个城里人都很满意,唯独她不乐意。

这时,母亲和小姨走进屋来,笑盈盈地对她说道:

“你赶紧过去,和元庆打个招呼,多好的小伙子,城里人,又有工作,人又实诚,父母都是双职工,上头只有一个姐,已经出嫁了。”

玉琳耷拉着脸,眉头紧皱,忍不住大声说道:

“我和他不合适,你们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无比尴尬。

母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这死妮子,咋说话呢?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条件你到哪找去?就咱们家这情况,人家不嫌咱就不错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我看你是在农村待傻了,变得一点好歹都不知道。”

小姨也赶忙过来劝道:“琳琳呀,小姨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可你也老大不小了,得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元庆这孩子真的不错,你要是跟了他,以后就不用在农村吃苦受累了,这么多好的机会,你可别犯糊涂。”

玉琳低着头,咬着嘴唇,坚定地说:“我知道您们都是为我好,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只看这些呢?

我对他根本没有感情,要是就这么凑合在一起,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幸福的。”

听玉琳这么一说,小姨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没感情不要紧,以后可以慢慢培养。再说了,以后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还不都是柴米油盐酱醋。

就拿小姨我来说吧,当年和你现在的情况是一样一样的,结果咋样?你看看这些年,你妈在农村过的是啥日子,我在城里过得又是啥日子?这差别不用说,你都能看得到。”

玉琳急得眼眶都红了,她声音有些哽咽地道:

“小姨,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我不想因为这些,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辈子和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

小姨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倔了,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有你后悔的。”

玉琳擦了擦眼泪,说:“小姨,我不后悔,我不想过那种没有感情的生活。如果是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在农村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我也愿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再没有什么好说的啦,小姨和她母亲对视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从房间走了出去。

为了缓解尴尬,母亲只能强颜欢笑对宋元庆说道:

“唉!农村娃娃没有见过世面,胆子小,不要意思出来。”

宋元庆连忙说:“姨,不要紧,慢慢来,一回生二回熟,等熟悉了就好了。”

第二天,母亲准备回去了,玉琳缠着她也要回去。

小姨走过来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这孩子,这几年很少到小姨家来,这次来了就多住几天,让小婷带着你到处转转。”

玉琳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留了下来。

这几天,宋元庆一下班就殷勤地往小姨家跑,每次来都会拎着一网兜新鲜水果或者一包糕点,弄得玉琳很是尴尬,小姨也是不好意思拒绝。

不过,就事论事,宋元庆这个人看起来也是个实在人。

可玉琳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在她眼里,宋元庆相貌平平不说,认知和谈吐也都很肤浅,除了谈论一些吃吃喝喝的事情,好像再也找不出别的话题。

以前,玉琳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婚姻问题,如今家里人突然把这件事强行摆到她面前,她这才意识到婚姻对于她来说是何等重要,这可是关乎自己一辈子的大事。

所以只要看到宋元庆来,她便和小婷偷偷地溜出去,想着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宋元庆似乎并没有领会玉琳的意思,依旧热情地往小姨家跑,而她小姨也有意想撮合成这门婚事,所以对元庆也是十分热心。

玉琳满心无奈,心里对宋元庆的厌烦又增添了几分。

她开始和小婷商量新的对策,小婷提议:“琳琳姐,下次那家伙再来,,你就直接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玉琳一脸无助地说:“那不行,如果那样做的话,你爸妈以后见了宋元庆父母得多难堪呀,还是另想办法吧。”

为了躲避宋元庆,玉琳和小婷可谓是绞尽了脑汁。

可想来想去,两人也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无奈之下,只能是继续使用能躲就躲的老招数。

第4章

这天晚上,刚吃完晚饭,宋元庆和往常一样,带着满腔的热情来到了小姨家。

听到动静,玉琳心里“咯噔”一下,她急忙看向小婷,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点点头,然后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家门。

县城的夜晚还是蛮热闹的,路上行人很多,有刚下班骑着自行车匆忙赶路回家的,有吃完晚饭一家人悠闲逛街的,尤其是市场口的夜市更是热闹,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上都坐满了食客。

走在路上,小婷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玉琳说:

“琳琳姐,今晚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怎么样?”

她好奇地问:“什么地方呀?这么神秘?”

小婷俏皮地说:“你猜。”

她故意表现出不屑一猜的样子,头一扭,鼻子一哼:

“不说算了,我猜不出也不想去。”

小婷则是兴致盎然地说道:“你不去肯定会后悔。”

她无所谓地摆摆手道:“不知道就不会后悔。”

气得小婷赌气般地噘着嘴,甩着两手闷声往前走。

她看着小婷生气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便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好好好,我去还不行吗?”

小婷一听说她要去,高兴地跳起来,双手比划着OK的手势,嘴里还不停地喊:“耶耶耶,我赢了。”

玉琳问道:“现在你总该告诉我,是去什么地方了吧?”

小婷趴到她耳朵边上悄悄地说:“是舞厅,你没去过吧?可好玩啦。”

玉琳听后,眉头紧皱,一脸不情愿地道:“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吵吵闹闹的,而且我听说里面的男男女女跳舞时都是搂抱在一起的,不去不去。”

小婷不高兴地道:“你就陪我去一次嘛,我真的很想去,如果今晚你不陪我去,哼,以后我再也不想和你玩啦!”

玉琳拗不过,心想见识一下也好,于是就跟着她来到售票窗口,花了一块钱买了两张门票。

走进舞厅,只见里面灯光昏暗,彩色的光柱宛如灵动的精灵,不停地变换着颜色,那些斑澜的光点,就像繁星洒落,洒在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身上。

他们随着刘德华的《再生缘》音乐节拍翩翩起舞。

瞧,有的在外圈快速舞动旋转;有的则跳着欢快的交际舞,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还有些人只是缓慢地晃动着身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也有一些女孩子比较害羞,被男朋友搂着腰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长发恰到好处地披散下来,遮挡住半边脸。

天呀,玉琳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西洋景,她局促不安地拉紧小婷的手,想让她带自己快点离开这个令她不安的地方。

但小婷似乎很兴奋,拉着她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人群如退潮般四散开来。

灯光下,女孩子们一个个描眉涂粉,打扮得花枝招展,扭动着婀娜的腰身走到空座位跟前坐下休息。

男孩子大多数站在旁边或者四处打量,搜寻着令自己心仪的或者落单的女孩子,就等着音乐一响,好第一时间发出邀请。

随着音乐的再次响起,男孩子们瞬间化身为绅士,故作优雅地走到女孩子跟前,礼貌地伸出右手,做出邀请的姿态。

女孩子的反应则各不相同,有的大大方方地起身,随着男生走向舞池,有的则比较矜持不愿意起身,只是微微摇摇手,表示自己不想跳了。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验男生的人品和智慧了。

这时,一位瘦高个子戴着眼镜的男生,迈着轻快的脚步,彬彬有礼地来到小婷跟前,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微微弯下腰伸出右手邀请小婷:

“美女,请赏脸跳一曲吧?”

玉琳紧张地拉着她的手不放松。

小婷只好礼貌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一会,你还是邀请别人吧!”

眼镜男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身邀请别的女孩去了。

玉琳刚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又看到一位比较霸道的男生快步走了过来,他满脸自信,大声说道:“美女,赏个脸跳一曲吧!”

小婷急忙摆手回道:“不好意思,我想休息一会。”

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生不由分说地拉起来下了舞池。

只见那个男生洋洋得意地转过头,对旁边站着的几位男生挤眉弄眼,那神情仿佛在炫耀:

“怎么样?你们几个打赌都打输了吧?”

玉琳忐忑不安地坐在角落里,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有人过来拉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时,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他大大咧咧地伸出右手邀请她,吓得她赶紧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并拼命摆手:

“我头一次来舞厅,根本不会跳。”

黄头发却不死心,竟然伸过手野蛮地拉她,玉琳情急之下,狠狠地把伸向她的咸猪手打开,并大声斥责道:

“都说了,我不会跳,你怎么还要死拉强拽?”

这一嗓子,把黄头发一下子整懵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看到有人停下来围观,脸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顿时恼羞成怒地骂道:

“你他妈的不跳舞,跑到这里装什么清高?”

玉琳生气地回怼道:“谁规定来这里就一定要跳舞,我坐在这里看看怎么了?不行吗?”

这时,小婷急匆匆地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拉起她快步离开了舞厅。

出了舞厅往回走,一路上,两人都赌气似的不说话。

只有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惨淡的白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后,又被大人训斥了一顿。这一夜,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玉琳便对小婷说:“小婷,我想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活等着要干呢。”

这时候的小婷却表现得很大度,似乎已经忘了昨晚发生的不愉快,她拉着玉琳的手撒娇地道:

“不行,不行,我不准你回去,你回去了我就没有玩伴了。”

玉琳一脸无奈,又只好留了下来。

这几天,尽管玉琳对元庆爱答不理,但是,元庆还是热情不减地天天往这里跑,她也没有办法,想走又走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在她小姨家继续住了下来。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天,刚开始进城的新奇感已经渐渐褪去,一个身影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而且越来越清晰。

她突然醒悟:不行,我得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傻呵呵地听他们的话了。

于是,在玉琳的一再坚持下,她小姨不得不对她放行,当她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姨家,感觉天地间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第5章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这天清晨,明杰缓缓睁开双眼,揉了揉沉重的眼皮,慵懒地打着哈欠,并随手推开窗户。

刹那间,一道金光穿透窗纱斜斜地射进了屋内,那光线明亮而温暖,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怀揣着无限希望,明杰又挑着水桶出门了。一路上,他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不住地左顾右盼,就像是迷失的孩子寻找着妈妈一样。

就在他又要开始绝望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从小巷子里闪现了出来。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心跳。

显然玉琳也看到他了,四目相对,两人的眼中都燃起了激动的火焰,那溢满脸上的喜悦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张纸条迅速塞进了玉琳的手里,紧接着,耳后就听到明杰低沉的声音传来:

“今晚,我等你!”

玉琳急忙把纸条揣进裤兜,心“嘭嘭嘭”地好像要跳出胸腔。

她的脸颊也瞬间泛起了绯红,像极了天边燃烧着的羞涩晚霞,那是青春的悸动。

四下里瞅着没人注意,她偷偷地抬起手,摸了一把滚烫的脸颊,一种娇羞又甜蜜的幸福如涟漪般在心底悄悄地荡漾开来。

她来到井边,手忙脚乱地从井里把水桶提上来,然后挑着沉甸甸的水桶快步往姥姥家走去。

一路上,她的手一直不自觉地按在裤兜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纸条上的秘密。

一进家门,来不及往缸里倒水,她便迫不及待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纸条,并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上面的钢笔字刚劲有力,纸条上既没有称呼,也没有署名,只写着两行简洁而有力的字:

“我们在一起吧!今晚我在你家大门外等你。”

一整天,玉琳都是在既兴奋又忐忑不安中渡过。

早上,她去玉米地里摘豆角的时候,心不在焉地不是把玉米杆子折断,就是在慌乱中把玉米棒子碰落在地上,甚至还稀里糊涂地把豆角秧子连根拔起。

幸亏姥姥不在这里,否则被她瞧见那些被糟蹋的庄稼,估计得心疼死。

好不容易才从慌乱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她提着装满豆角的篮子往回走,一个没留神踩到一滩牛粪上,脚底下猛地一滑,差点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

总之,这一整天,她就像丢了魂似的,干啥都不在状态。

夜晚终于降临,一轮新月从云层里悄悄地钻了出来,洒下一片朦胧的月色。

那些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早地熄灯睡了。

喧闹了一天的村庄,此刻显得格外宁静,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

玉琳悄悄地溜出家门,村子里的夜晚没有路灯,那皎洁的月光和闪烁的群星就像是遥远的灯塔,向大地散发出静谧的光芒。

月光如水般流动,静静地洒在路边的树上,像给树木镀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玉琳跟在明杰后面,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时而重叠,像是亲密无间的爱人拥抱在一起;时而分开,宛如此刻他们之间那微妙的距离。

两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紧张。

明杰不说话也不回头,径直朝着村子外面的槐树林走去,小树林在月光下显得非常幽深与神秘。

终于,他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停了下来,槐树粗壮的树干像是给了他某种依靠,让他心里多少有些踏实。

明杰缓缓转过身,背靠着树干。

此时,银色的月光从树梢的缝隙间斜洒下来,照在他耸起的肩膀上。

他的一只手不自觉地背到身后,神经质地抠着树干,那粗糙的树皮让他有了一些真实感。

明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咚咚咚”地狂跳着。

于是,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快速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然后,转过身,用热切的眼神看着站在一米见外的玉琳。

只见她局促不安地用手不停地把长长的裙带卷起拉直,再卷起又拉直......

月色下,玉琳穿着嫩黄色的碎花连衣裙,显得那么清纯柔美,白皙的皮肤,娇俏的脸蛋,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雅气息强烈地感染着他,明杰只觉得满腔无可名状的情愫,顿时化作眼底的一抹柔情。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此时谁也不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辜负这美妙的意境。

他们不时地互望一眼,然后相视甜蜜地一笑,正所谓:别有爱意心底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时,一阵微风吹起,地上的光斑随着树叶的摇曳不断地变幻着形状,它们时而汇聚成一片树影,时而散成无数的点点斑影,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

田间不时地传来青蛙“呱呱”的叫声,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欢快地“唧唧唧”叫着,蛐蛐也在不远处大声“啁啾啁啾”地鸣唱,一只萤火虫在他们眼前上下飞舞,闪烁着莹莹的绿色光芒。

对面的田地里,粗壮的玉米杆上,沉甸甸地地挂着一个个粗大的玉米棒子,宽大的叶子在风的搅动下,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远处的山峦在月色的映衬下,轮廓变得模糊而柔和,像是一副写意的水墨画。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狂热而杂乱。不知过了多久,明杰开口打破了宁静:“我们坐一会吧!”说着,他便背靠着大树干缓缓坐了下来。

玉琳也顺从地坐在了草地上,只不过两人之间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此刻,她双手托腮,目光似乎仰望着星空,不过,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泄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为了打破僵局,明杰揉揉鼻子问道:“你最近这几天怎么没有来挑水?是回自己家了吗?”

玉琳低下头,用手扯着地上的草叶子,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好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激起了明杰的好奇心,在他的一再坚持下,玉琳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去县城亲戚家去了。”随后,便聪明地转移了话题。

第6章

他们从熟悉的同学聊起,然后很自然地聊到两人目前的境况。

玉琳扭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你看,现在除了考上学的同学,其他人能想办法出去的都出去了,大家都认为待在农村没有什么前途,你是啥打算?”

明杰迟疑了一会,说道:“我也觉得一直待在农村没啥前途,我这人喜欢做饭,最近打算去县城里去学个厨师,以后自己开个饭馆。”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一阵寒气袭来,玉琳不经意地打了个寒颤。

明杰见状赶紧脱掉自己的外衣,轻轻地披在了玉琳的身上。双手不自觉地捧起她的脸,只见她俊俏的脸上挂着幸福的泪珠。

是呀!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喜欢的人也恰巧喜欢你。

看着眼前温柔娇羞的恋人,如同盛开的花朵一般,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明杰只觉得心里一热,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地拥到怀里,一股暖流瞬间穿透了他的五脏六腑,而后贯穿全身。

当他们手拉着手在田间的小路上往回走着的时候,月光把四周高高低低的庄稼照得一片迷朦,夜显得更加幽静。

明杰把玉琳送到姥姥家门口,门口挺立着一棵高大的泡桐。粗大的树干上,留下一轮轮岁月斑驳的痕迹,月光下,树影婆娑,像是守候着两位迟迟的夜归者。

明杰一直紧握着玉琳的手不肯松开,她好几次想把手从那双温热的大手中抽出来,都没有成功。

她抬头看见明杰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可明亮的眼睛里却满含温情,他盯着玉琳的眼睛深情地说:

“明晚我等你!”

玉琳没有吭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便轻轻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得门后探出头朝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把头缩到门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大门。

夜,静悄悄的,月光朦胧地笼罩着大地。明杰胸膛溢满了甜蜜,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对于热恋中的两个人来说,爱情就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熊熊燃烧。

他们往往是刚一分开,思念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迫不及待地期待着第二天的相见。

白天,漫长而辛苦的劳作,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们身上。

他们彼此煎熬着,不时地抬头望向天空,看着太阳缓慢地一点点挪动,心里急切地盼着夜晚的来临。

因为只有在迷人的夜晚,他们才能尽情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幸福时光。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姥姥的病好了以后,玉琳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家里,如今两个人想要见上一面,太难了。

尽管明杰告诉她:“你放心,哪怕是你家再远,我也会像往常一样去找你。”

可毕竟两家离得有些远,她痛苦地想。

关于明杰和玉琳两人在一起这件事情的败露,是由玉琳家对门的大嘴刘婶发现并宣扬出去的。

刘婶家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刘顺比玉琳大一岁,上小学时他俩是同班同学,经常结伴一起去学校。

到了中学,由于报考不同的学校便分开了,但星期天从学校回来,他们还是会经常在一起,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或许,在刘婶内心里,早就有让玉琳成为儿媳妇的想法,一直以来他们全家对她都是非常亲切的,而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收获了童年的快乐和难忘的友谊。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那晚村里来了放电影的,母亲和妹妹早早地吃完饭,便搬着凳子去学校操场里看电影去了。

玉琳没有跟着去,她告诉母亲身体不舒服,等一会好点了就去。

家里剩下她一个人,甭提有多开心了,她穿上漂亮的花裙子,头发梳成什么样子呢?

对,就像城里的姑娘一样,把前面刘海用烧热的铁棒卷起来,后面的长发用丝带轻轻一绑,特别好看。

打扮停当后,她在镜子前左照右照,还不忘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吐一下舌头,扭头看一眼桌子上的闹钟,时间不早了。

她来到院子里,站在墙根下,不时地竖起耳朵倾听。

不久,她便听见外面那亲切的口哨声响起,于是心花怒放地迅速跑了出去。扭身锁好大门,然后把钥匙放在门板下,跳下台阶,就开心地跟着明杰朝村外走去。

幸福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留意到,此时身后有个“尾巴”正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这个人就是刘婶。

她今晚本来也是要去看电影的,但家里养的狗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可能是吃了下有老鼠药的食物),此刻,痛苦地奄奄一息。

没办法,她只能留在家里照看着。想着顺便把孩子们换下的脏衣服洗了,就在她打开大门准备往外泼脏水的时候,看见一个小伙子正站在玉琳家的院墙外面。

很快,玉琳打扮得花枝招展地从家里跑出来,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相跟着走出了村子。

刘婶没有声张,返身回屋放下洗衣盆,把手在裤子上随意地蹭了蹭,便走出家门并随手关好大门。

随后,她蹑手蹑脚地尾随在两人身后。她看到两个年轻人手拉着手走到村外的排碱渠边,然后紧挨着便坐在一棵树下。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失落的心情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一直以来,她都在心底暗暗盘算着,让玉琳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她是看着儿子和玉琳一起长大的,自己的儿子为人忠厚老实,踏实肯干,就算个头没有玉琳高,可那也不算是毛病。

对面的那个小子能有啥?

除了比我儿子个子高一些,没看出来比我儿子强到哪里去?

说到底,毛病还是出在玉琳那个小妮子身上,如果你不勾引外面的男人,他会自个跑到这里吗?

刘婶越想越生气,此时,嫉妒就像一条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低声愤恨地骂道:“好呀,你个骚丫头片子,亏这十几年来我们全家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背着人在外面和野男人私会,既然你这样不知耻,就别怪老娘对你不客气。”

第二天,关于玉琳的流言蜚语便传开了。

第7章

这几天玉琳烦闷极了,母亲已经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因此晚上把她看管得特别严。

以前,她总是时时刻刻地盼着夜晚的到来,现在她突然害怕起天黑来。

黄昏时分,太阳西沉,空中布满了黑色的云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果然,没一会儿粗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玻璃窗上啪啪地响。

玉琳和父母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围着高高的棉花堆剥着棉花,棉壳的尖角特别锋利,她的手被划满了横七竖八的血口子。

秋收的季节到了,白天他们要去黄河边上的滩地里挖花生,这片地里家家户户种的都是花生。放眼望去,每一家的地里都是忙碌的人们。

只见男人们在前面挥舞着锄头,向着一株株花生秧刨去,然后锄头往上一翻,一串串花生连带着泥土就被挖了出来。

女人和孩子们则拿着小筢子翻检着遗落在泥土里的花生。

这是抢收的季节,农民们都是从一大早要忙到天黑,直到回家时才把花生装上车,拉回家堆放在院子里。

家家户户的角角落落都堆满了花生、棉花、玉米、高粱、豆角等农作物。

由于时间紧活又多,人们往往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吃完饭顾不得休息,又得赶紧加班加点地继续干活。

他们或是摘取棉壳里那一朵朵棉花;或是用力摔打着花生秧,使上面的花生掉落;亦或是把玉米棒子编成一长串串,等第二天架到树杈上或者木杆子上晾晒。

总之,一直要忙到后半夜。

白天超负荷的辛苦劳作,早已让人疲惫不堪,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一家人最轻松的时刻。

此刻,玉琳家的堂屋里,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摘棉花。

爸爸一边摘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她们讲着外面发生的各种有趣的故事。

玉琳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至于爸爸到底讲了些什么,她呀,压根儿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突然,窗子外面响起了亲切的口哨声,是他--这个傻瓜,外面那么黑,雨又那么大,路又那么远。

记得他曾说过:“我爸嫌我一到天黑就往外跑,就把家里的自行车锁了起来。为了晚上能溜出来见你,我一直都是走路来的。”

“可这一来一回将近三十里的路程呢,而且还有一半是山路,唉呀,这个傻子!”玉琳心急如焚地想。

雨下得越发大了,玉琳恨不得立马冲出去把他拉进屋里。

可她此刻只能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的父母已经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正在轮番地教训她呢。

“外面那个小伙子是不是来找你的?怪不得最近你晚上总是往外跑,村子里风言风语说得有多难听,你知道不?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父亲还想要再说什么,但看到女儿牙齿紧咬着嘴唇,脸上还挂着泪,就不再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

夜越来越深了,直到她家的灯熄灭,外面的人一直固执地不肯离去。

这时,玉琳搬着凳子,蹑手蹑脚地打开临街的窗户,隔着栏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互相凝视着,禁不住泪流满面。

明杰告诉她:“我这两天想要出一趟门。”

玉琳急切地问:“到哪里去?去多长时间?”

明杰无奈地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县城找个饭店学厨子比较好,等我学出来后开个饭馆,咱俩一起干。”

说着,他使劲握了一下玉琳的手,意思是说:“相信我,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再漫长的夜也会被黎明打破,不知谁家的公鸡一声啼叫打破了梦一般沉寂的村庄,紧跟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声。

明杰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在窗户外面站了一夜,现在他必须要离开了,他不能让别人看见,这样对玉琳来说影响很不好,人言可畏他还是知道的。

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在他朴素的头脑里想到的是,爱她就要保护她,哪怕自己伤得遍体鳞伤。

恼人的雨还是淅沥沥地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不堪的乡间小路上,歪歪斜斜地往回走着。

路那么远,还要爬一座大山,山脚下以及半山腰上埋有好多坟墓,大白天走都让人感觉瘆得慌,现在这个时候更是显得阴森可怕。

黎明前的黑夜,深沉而庄重,在这死一样沉寂的山谷里,冰凉的雨水不断地往下浇灌,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在湿滑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脚下的泥泞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拼命地拉扯着他,使他每迈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当他路过墓葬区时,不由地紧张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他一边警惕地回头四下里张望着,一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就在他埋头爬坡的时候,突然后面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他刚要转身回头看时,只见刚刚路过的地方出现了滑坡,一块巨大的山石裹挟着泥土和树木从高处滚落下来,跳跃着从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跌入山底。

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

一路上,他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摔倒多少次,终于在天亮前回到了家。

他轻轻推开院门,准备偷偷地溜进自己屋里。

哪成想他爸一把掀开门帘,就看见他浑身湿透,两裤腿糊着泥的狼狈模样,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拿起地上的笤帚对他就是一顿胖揍,他母亲在一旁拉都拉不住。

他爸本就是个暴脾气,最近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早就一肚子怨气。

想到昨天晚上又是风又是雨的,这哈怂不在家待着好好干活,竟然还朝往外跑。

他越想越生气,于是决心晚上索性不睡觉,一定要等他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混蛋玩意,结果硬生生地坐等了一夜。

只见他一边挥舞着笤帚,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道:

“打死你这个哈怂,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知道整天往外跑,跑得就像把魂丢了一样,这一晚上,外面又是风又是雨,你跑到哪哒浪荡去了?你不知道晚上不回家,家里人会担心吗?”

他自知理亏,没有闪躲也没有吭声,心里想他爸出了气这事就算过去了。

哪成想他爸是真打实凿,一笤帚下去,他用胳膊一挡,胳膊上立刻就出现了一条血棱子,钻心地疼。

他的倔劲也上来了,从他爸手里一把夺过笤帚,往地上一摔,扭头就要走,耳朵里只听到他爸在身后骂道:

“你个狗熊现在能得翻天了,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明杰本来在外面冻了一夜,又淋了雨,心情就不好,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结果被父亲连打带骂,也就来了气,愤愤地回道:

“走就走,你不让回来,我就不回来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第8章

明杰负气出了家门,他前脚刚走,母亲就和父亲吵了起来:

“你个犟驴,有话就不能好好说?没看见娃浑身湿透,脸色差成啥了,说不定是冻着了,这还下着雨呢,你让他往哪哒去?”母亲声泪俱下。

此时,他父亲也有点后悔,是呀,娃娃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犯错了打一顿就能过去。

他爸虽然心里懊悔,可嘴上仍就不饶地吼道:“让他跑去,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

母亲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她边哭边骂道:“要是娃不回来,我也就不活了,哎呀,我的命咋这么苦!”

明杰的爷爷奶奶听见儿子和媳妇的吵闹声,连忙跑了过来,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用手指着儿子骂道:

“你还不赶紧出去把娃给我寻回来,杵在这里还等着我夸你呢,得是?”

再说明杰,一气之下离开家后,到哪里去呢?

他一时犯了难。“到同学家吧,不太合适,现在好多同学都不在家,要不趁这个机会自己也到外面闯荡闯荡?不管怎样总比在家天天挨骂强。”

他一边寻思一边习惯性地摸起裤兜,最后又把所有的兜都翻了个遍。

还别说,凑到一起居然有二十多块钱,这是奶奶平日里偷偷塞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花。

问题是这点钱能到哪里去呢?他寻思着。

突然,他想起村子里有几个在大坝川煤矿上班的年轻人,过年回家都穿戴得特别时兴,听说在矿上下井挖煤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呢。

于是,他心一横,决定去煤矿上看看。

既然目标已定,他便不再犹豫,径直来到村头的乘车点。

恰巧班车驶了过来,他挥手将车拦住,眼见车门缓缓打开,便两手扒住车门费力地挤了上去。

这时车厢里面早已是人挨人、人挤人,就像装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一样满满当当。

他等车门关闭后,背靠着车门站着。

车厢里空气沉闷,让人呼吸不畅,此时他感觉额头发烫,四肢无力,全身的骨头都是疼的,他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汽车站,他又买了一张去大坝川煤矿的车票,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发车。

于是,他走出车站,想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县城里没有下雨,车站门口,摆着各种吃食的小摊子,有炒凉粉、麻辣水粉、馄饨、肉夹馍,还有几个小推车上摆着各种饮料,干脆面和煮熟的鸡蛋。

他转了一圈,看见附近有一家面馆,便走进去要了一碗臊子面。

刚出锅的面冒着热气,一股香味直扑鼻子而来。

他端起面碗吹了吹汤上面的油花,先喝下去一大口热汤,刹那间,一股热流顺着食道蔓延到全身。

他拿起筷子赶紧搅拌一下面,让浮在汤上面的臊子和香菜沫子均匀地拌在汤里,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一碗面下肚,他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是暖的,身上的寒气似乎被面的热度一下子全都逼出了体外。

重新坐上车,当汽车离开县城,在公路上急驰的时候,窗外辽阔的田野一片金黄,几抹深绿与浅黄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幅生动的秋天画卷。

大片大片即将被收割的庄稼,低垂着沉甸甸的稻穗,沉思不语。阳光下,农人们戴着草帽,弯着腰不停地在田间忙碌着。

公路两边的树木快速地倒退着,不停地从眼前闪过。

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大坝川煤矿,当他随着拥挤的人群从车站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站在车站门口,茫然地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

这时,有个妇女凑过来,满脸堆笑地问:“大兄弟,住店不?就在跟前,便宜得很,一天才一块钱。”

明杰转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问自己的中年妇女。

她矮小单薄,头上的短发灰蓬蓬地乱飞着,黑红的皮肤,眼角处堆满了细小的皱纹,眼睛不大有些浑浊,薄薄的嘴唇紧抿着。

身上土黄色格子外套已经洗得有些泛白,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黑色直筒裤有些过长,裤边踩在地上起着卷,脚上穿着黑平绒绊带鞋。

她抬着头,仰着脸,用满是期待的神情看着明杰。

明杰站在原地,目光缓缓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发现这附近有好几家简陋的小旅馆,这些小旅馆的墙璧上,无一例外地都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如同一块块色彩斑斓的补丁。

不难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来讨生活的农村人。

周边的饭馆好像也是为了迎合这群人而设,都是一些低档饭馆。

饭馆门口扔满了人们吃完饭擦过嘴后的纸团。

一切看起来很是糟糕,可想而知,这里的饭菜质量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也有可能是量大管饱的原因,此时的饭店内坐着的几个农民模样的食客,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面。看到这里,明杰眉头紧蹙,来时的豪情也随之消散。

他无力地对中年妇女摆摆手说:“大姐,我不住店,你还是问旁人去吧。”

正说着,冷不丁头顶上的钟声响起,惊得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候车室的顶端。

只见一座巨大的钟表上,时间正指向三点半,他定了定神,辨别了一下方向,便迈步往前走去。

只见一条宽阔的主干道犹如一道清晰的分界线,把镇子一分为二,形成了东西两条街。

在这条主干道上,又左右分岔出了许多小巷小道,就像大树的树枝一样向两边延伸出去。

明杰沿着主街的人行道走走停停,左看右瞧,拿不定主意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他发现西街大都是机关办公楼、工人俱乐部、矿业招待所和矿业学校。

这里的街道不算宽,两旁的白杨树上叶子金黄,被风一吹,一片片飘落在地上,好像给地上铺了一层金色的地毯。

东街则是热闹的生活服务区,人口密集,街面上各种商铺五花八门。街角处一间小小的书店门前,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本书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旁边的凳子上还放着一杯饮料。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倾泻下来,斑驳的光影暖洋洋在洒在女孩的身上,她眯缝着眼,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书里面的插图,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这时,一片黄叶悄然从树上飘落,女孩伸出纤细的右手,一下子便握着了树叶,就像握住了整个秋天。

明杰忍不住扭头往书店里面瞟了一眼,只见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他真想走进去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翻看翻看喜欢的书藉,可现实的窘迫迫使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能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当他路过一栋大型的百货门市部时,看见里面闲散的顾客,悠闲地从这个柜台转悠到那个柜台。

他们或驻足观看,或仔细挑选着心仪的商品,神情专注而认真。

国营粮油店、照相馆、理发店、服装店、鞋店......他从这些店铺门口一一路过,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艳羡的情绪。

再往前走,是一栋三层楼的红砖招待所,门牌上写着:

红楼招待所,招待所门口有一棵柿子树,树叶被秋霜染成了深红色。只见稀疏的树枝上挑着几只红彤彤的小柿子,就像小红灯笼一样,惹人喜爱。

第9章

现在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明杰心里清楚,自己面临的首要问题是住宿和吃饭。

在来的车上,他就一直寻思着,脑海里把村子里在煤矿上班的几个人都过了一遍,思来想去,觉得刘大伟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过年的时侯,他们还一起在郭海峰家打过牌呢,人比较敞亮。

他寻思着,不如先找他碰碰运气,说不定刘大伟还真能给自己帮上忙。

走在路上,明杰好几次鼓起勇气,准备走上前向路人打问去矿区怎么走,可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忙,脸上毫无表情,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这让他心中刚刚涌起的勇气又瞬间消散。

街边有一个小推车,车上摆满了饮料和小零食。明杰眼前一亮,紧走两步上前,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低声问道:

“大娘,我想问一下,往矿区怎么走?”

连问了两遍,可那老太太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顾整理围裙兜里的零钱。

他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开窍似的掏出一毛钱买了一瓶汽水。

老太太接过钱,抬起粗糙黝黑的手,指了指右前方,说道:“

看见没?前面冒着黑烟的大烟囱那儿就是。”

明杰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沿着马路一直往东走,不久便来到一片家属区。

这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平房,依着山势而建,高高低低,错落有致。

过了家属区,矿区的轮廓已经隐隐在望。

再往前走,便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个高大笔直的烟囱冒着浓浓黑烟,将天空熏染成灰蒙蒙的一片,烟雾中夹杂着黑色的粉尘,使空气变得有些浑浊。

围墙内搭起的高耸井架如铁塔般矗立,隆隆的机器声越过高高的围墙,向四面八方扩散,到处透露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来到大门口,只见两道长长的铁栅栏门紧紧关闭着,阻挡着外来人的进入,只在右手边留下一道小门供人进出,小门里面有一间值班室。

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老师傅正站在外面,不时地踢踢腿,扭扭腰,或是伸展一下双臂做着扩胸运动。

老师傅看见想要进入大门的明杰,停下正在进行的锻炼,快步走上前拦住,问道:

“小伙子,你是要进去找人还是有啥事?”

明杰赶紧向前一步,笑着问道“老师傅,向您打听个人,刘大伟您认识不?”

老师傅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不认识,矿里上班的人太多了,两三千号人呢。”

明杰一听,心里一下子就泄了气,老师傅大概看出他的沮丧,抬手看了看手表:

“马上该下班了,你在这儿等会,说不定一会工人出大门时你就能看见他。”

明杰无奈,只好说道:“行呢,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老师傅或许也是无聊,便继续和他攀谈了起来:

“小伙子,看样子你不是咱们矿上的?你这是打哪里来?找他有啥事?”

“哦,我呀?我是刘大伟的表弟,从大坪县来。最近家里遇到一些困难,就想来矿上找我表哥,看能不能帮我在这儿找个活干。”

明杰没有实话实说。

老师傅听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矿上的活可苦得很呐,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看你像是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娃娃,念过书的就该找个轻松的活,别来遭这份罪,当个农民工可不容易,活累不说,工资还少。”

老师傅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听说话便知道是个良善之人。

明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家里有困难,也顾不得挑拣,只要是能挣钱,不管是什么样的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老师傅想了想,说道:“只要你不怕苦,矿区后面就是矸石山,里面有不少煤,烧水做饭好得很,这儿的矿工家属整天捡煤卖钱呢,一个月下来不比在民工队上挣得少,再说了,这个时间段人家矿上也不招人。”

听到这里,明杰脑子里快速地旋转起来,自己现在一没钱,二没人脉,眼看着吃饭睡觉都成问题,何不从这里找寻一下机会,只要自己勤快,吃饭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里,明杰笑着问道:“老师傅,您贵姓?等我拾煤挣下钱了一定请您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老师傅也笑着回道:“我不贵,姓黄,黄世仁的黄,看你这小伙子挺机灵的,挣了钱也不用请我下馆子,能想起看我一眼陪我唠唠嗑就行。”

两人正聊着,就看见一群穿着黑乎乎,油腻腻工作服的矿工从厂院走过。

可能是刚从井下上来,脸上满是煤灰,那颜色比戏台上的包公还要黑得精彩,一说话,只能看见满嘴白牙或黄牙。

明杰不禁感叹道:原来在城里挣钱也是不容易,还不如农民在家种地呢,而且听说下井危险性比较大,时不时就会有安全事故发生。

唉!真是应了那句:钱难挣,屎难吃的老话。

明杰在厂门口一直等着刘大伟下班,终于到下班点了。

这时,黄师傅缓缓打开中间紧闭的大门,刚才还冷清的大门口瞬间就热闹了起来。一群男男女女有说有笑地骑着自行车鱼贯而出。

他们穿戴得干净整洁,还有些年轻人打扮得很新潮,这还是刚才油渍麻花的那群人吗?

怪不得老祖宗曾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明杰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骑自行车往外走的人群,眼神里满是期待。然而,直到人都走光了,他也没有看见刘大伟的身影。

他灰心丧气地朝黄师傅打招呼准备离去,黄师傅担忧地问:“小马,人没找着,你准备咋办呢?”

他现在也没有了主意。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

“我也不知道。”

黄师傅见状,内心骤然生出一丝怜悯,他温和地对明杰说:

“孩呀,你要是不嫌弃,我家楼下有一间放杂物的小土坯房,要不你晚上先凑合凑合,啥事都等明天再说。”

明杰心里一阵感动,但他不想过多得麻烦黄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婉拒了黄师傅的好意,然后转身慢慢地离去。

等走远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掏出里面的零钱数了数,只剩下六块三毛钱,他不知道这点钱能干嘛?

但不管怎样,饭不能不吃,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

他心一横:“管它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10章

辞别了黄师傅,明杰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面上。

在路过一个背街小巷时,他看见一个不大的牌子上写着:老杨油泼面,便过去掀起布帘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夫妻经营的小店,老板老杨身材矮胖,一张四方大脸泛着油光,说起话来高声大气,不过为人倒是十分热情。

他在这里开店已经有五六年了,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如今融入到这片区域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一路走来,实属不易。

明杰进去时,里面人不太多,他便选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

不一会,油汪汪的一大碗面就端了上来。

只见碗里的面条足有一指宽,晶莹透亮,上面铺着嫩绿的菠菜,细碎的小葱花,还有红红的辣椒面,热油一泼,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明杰也是饿了,二话不说,拿起筷子便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嘿,还别说,这面给得真是扎实,一碗面下肚,他又喝了一碗热汤溜溜缝,在家里,奶奶常说:“原汤化原食。”所以,他们全家一直有吃面后喝面汤的习惯。

肚子吃饱了,人心里也就不慌了。这时他才觉得之前的沮桑一扫而光,心想:既然谁都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吃完饭的顾客陆陆续续地走了,店里这会没什么客人,老杨点了一根烟坐下休息,她老婆李月瑛在店里不停地忙进忙出。

明杰起身挪到老杨桌边,鼓起勇气问道:“老板,你这店里还需要人手不?”

还没等老杨开口,他老婆抢先说道:“我这店小,生意也一般,我俩人就能忙过来,要不,你去问问别人家?”

明杰闹了个大红脸,窘得正想起身往出走,老杨却搭起话来,或许男人间更好沟通。

从和老杨的交谈中明杰得知,老杨两口子都是咸阳人,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煤矿上班好几年了,小儿子初中毕业以后就和村子里的伙伴到广州打工去了。

家里地少也划不来耕种,他就把地让给自家兄弟耕种,然后两口子就跑到大儿子这里开了这么个小面馆。

一年下来,挣得比在家种地强多了,所以就坚持了下来。

目前,饭馆确实用不了那么多人,明杰挠了挠头,问道:“那我明天想去矸石山捡煤去,捡的煤你要呢吧?”

老杨爽快地说:“只要煤好,没问题。”和老杨说好后,明杰便告辞离开了面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晚上住在哪里?

他站在面馆门口踌躇了一会。十一月份的天气,晚上已经很冷了,他裹了裹身上单薄的外衣,缩着脖子往招待所方向走去。

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他来到下午看到的“红楼招待所”,看到树上挂着的小柿子,看看四下里没人,便伸手想摘一个下来,可柿子挂得太高,他跳起脚也没能够着。

放弃了突如其来的顽皮,他又一下子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晚上住哪儿?他犹犹豫豫地拿不定主意,后来,索性心一横,迈步从大门走了进去,然后,鼓足勇气径直来到办理住宿的窗口。

窗口不大,通过窗口,明杰看见里面窗户跟前摆放着一张木桌,桌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圆脸小眼,留着短头发的女人,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他矮下身趴在窗台上有些结巴地问道:“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里最便宜的房间住一晚多少钱?”

里面的女人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窗户外的来人,回道:

“这里有两人间,三人间和四人间,价格都不一样,当然,四人间是最便宜的,住一天只要两块五毛钱,每天下午两点之前退房或者续住,每一层都有一个公共洗漱间、卫生间,还有热水供应,住起来比较方便,你看要不要住?”

明杰在路上就把兜里所有的零钱掏出来看过了,剩下的钱也仅仅够住一晚的,明天一天还要吃喝呢。

他犹豫不决,窘得满脸通红,只能尴尬地低声对那个女服务员说道:“不好意思,我手里钱不太宽裕,想再到别的地方看看。”

女服务员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像是刚从学校里出来的穷学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她思索了片刻,诚恳地说道:“如果你不嫌弃,三楼最里头拐角有半间放杂物的房子,里面有床板,你支上就行,被褥我给你找一床去,先凑合一晚再说。”

明杰赶忙问:“那住一晚上多少钱?”

“一块钱,你一个人住单间。”女服务员诙谐地答道。

明杰心里合计着,住吧,不住又能到哪里去呢?

不管怎样,先解决了眼前的困难再说,到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于是,他顺利地办理了入住手续。

胖姐从墙上取下一个大铁圈,上面密密麻麻挂着好多钥匙,她拿着钥匙圈,叮叮当当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明杰从打开的门里看进去,里面的空间非常狭窄,也不知道胖姐这身材坐在里面会不会嫌挤。

只见胖姐圆滚滚的身躯,套着一件紧绷绷的灰色开襟羊毛衫,羊毛衫上的小扣子,被她那丰满的身体拉扯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崩落下来。

她脚上趿拉着黑色布鞋,用手拽着楼梯扶手,喘着粗气往三楼爬,明杰缓慢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十分感激。

于是,他礼貌地问道“姐姐,你贵姓?”

“我姓马,你叫我马姐就行,在这里上班快十年了。”马姐快言快语地回道。

明杰高兴地道:“那咱俩是一家子?”

马姐也笑了笑说:“还真是呢,你来这里是......?”

“我想找个活干,不知道这里什么活好找?”明杰问道。

马姐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什么活都不好找,即便能找上,你当下的吃住就是问题,所以你还是要另想办法呢。”

明杰想想也是,自己最多能撑过明天一天,后天可怎么办?

没有那个活是你一来先给钱,一般都是第二个月底才发头一个月的工钱。

要想当月拿工资,除非在工地上干活,可是,工地上现在也该停工了,实在不行的话,还是明天去矸石山看看,只要能捡到煤,当下就能卖掉,然后就有吃饭住宿的钱了。

第11章

明杰跟在马姐身后,一边低头想着心事,一边随她来到三楼最里面的拐角处。

马姐胖乎乎的手上拿着那一大铁圈钥匙,费力地在上面翻找了好半天,才找出杂物间门上的那把钥匙。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她顺手按亮了房间里悬挂着的灯泡,积满灰尘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亮光。

她回过头对明杰说道:“门先开着吧,这房子好长时间都没有人来过,让跑跑味儿,我这就给你抱被褥去。”

明杰赶忙笑着说:“姐,我跟您一起去拿吧?被褥那玩意又大又沉的,您一个人抱着不方便,我跟着好歹能搭把手。”

马姐一听乐了,打趣道:“哟,嘴还挺甜的呢,不用你去,你先把屋子拾掇拾掇,把床板放倒在地上,等会儿我把被褥拿来就能直接铺上。”

说完,便转身扭着肥胖的身躯抱被褥去了。

杂物间没有窗户,里面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浊气。明杰大开着门,希望里面那股难闻的味道能尽快散去。

他站在门口,伸着头朝里面观瞧,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堆满了杂物,而在门口的墙角处靠着一张破床板,床板跟前留有一小块空地。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地面,只见地面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浮尘。

虽说地方简陋,但爱干净可是他骨子里的习惯,当下便想着把地上打扫一下。

正打算找笤帚簸箕,马姐已经抱着被褥进来了。

明杰连忙伸手接住被褥,放在床板上。

马姐气喘吁吁地对他说:“要想搞卫生,水房里有拖把和抹布呢,你慢慢收拾,有啥事可以随时到楼下找我。”

明杰大着胆子,小声地说道:“姐,以后少不得要麻烦您,到时候您可别嫌我事多。”

马姐佯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嘴里念叨着:“就你事儿多!”

说着,又扭着肥胖的身体下楼去了。

明杰从水房拿来拖把和抹布,先是仔仔细细地把床板擦干净,接着,又用拖把把地面拖了好几遍,直到看到地面干净了许多,这才满意地停了手。

拖完地后,他回到水房洗干净抹布和拖把,顺便洗了把脸,顿时感觉清爽了不少。

之后,他转身回到房间,静静地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地面晾干再进去。

这时,隔壁的房客回来了。

只见此人长得五大三粗,往那一站,就像一堵墙一样。

明杰抬眼瞧了瞧他,那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脸庞轮廓分明,两道肉杠子眉又粗又浓,看着格外显眼,眼睛不大却透着质朴的光,鼻梁有点塌,使得整个面相多了几分憨厚朴实。

明杰下意识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瞧着站在门口的明杰,带着好奇的语气问道:“兄弟,咋站在门口不进去呀?”

明杰笑了笑,礼貌地回道:“我刚拖完地,地上有点湿,等会干了再进去。”

这位哥们一听,便热情地招呼起来:“别在外面站着呀,进来进来,到我们房子坐会儿呗。”

那热情劲,让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明杰盛情难却,便随他进了房间。

这位大哥倒是个直爽性子,一边大大咧咧地招呼明杰坐在他的床上,一边直爽地说:

“门就不用关了,坐一会你还得回自个儿房间呢。”

这话既是善意地提醒,也是给房间其他两位客人一个解释。

等明杰坐下,这位哥们便对另外两位客人介绍道:“嘿,给你俩介绍一下,这是咱隔壁的小兄弟。”

明杰脸上挂着笑,朝那两位客人欠了欠身,便自我介绍道:

“两位大哥好呀,我叫马明杰,是大坪县马家庄子的,今天刚来这儿。”

那位热情的邻居一听,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脯,爽朗地说道:

“哟,这么巧呀,我也姓马,马来顺,合阳人,看来咱俩还挺有缘呐。”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原本有些生疏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便聊开了。

在另外一张床铺上,坐着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先是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衫,接着清了清嗓子,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姓冯,冯长春,就是咱这大坝川附近的农民,我这人没啥别的本事,平日里就靠着来矿上拉点煤,再把煤拉到周边的乡村去卖,挣点辛苦钱来养家糊口。”

说着,下意识地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摸了摸自己那黑乎乎的下巴,憨厚地笑了笑,说道:

“你们看看,我这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被折腾得脸黑得就像包公一样,嘿嘿嘿。”

一旁那位国字脸哥们听了好奇地问:“兄弟,听你这营生也挺不容易的呀,那收入咋样啥?”

一听问起这个,冯大哥脸上竟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我这三马子,两三天跑一趟,要是运气好的话,一趟下来差不多能挣个七块八块的,一个月吃喝拉撒这些花销都刨掉,净落也能有个将近一百块钱左右,虽说这钱不算多,可横竖比在地里守着那几亩地要强一些。”

旁边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听到这儿,挠了挠头,开口道:“各位,我叫王建民,是南昌村的人。”

明杰眼睛一亮,赶忙问道:“哎呀,咱俩是邻村呀?”

王建民点了点头,应声道:“就是的,据我了解,咱这矿上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八九十块钱,就算是下井工人,一个月下来也才一百五六。咱这当农民的,能有您这收入,那还是挺厉害的。

就拿我来说吧,我们村上人多地少,好多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我也寻思着出来到矿上找个活干。

这不,到这儿都第三天了,活还没有个着落,兜里的那点钱也快花完了,这两天吃的都是从家里带的干粮,眼瞅着就要撑不下去了,愁得我都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说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焦急的神色。

明杰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起自己如今面临的困境,不禁感同身受。

他也是一脸无奈地道:“唉,老乡,不瞒你说,我的情况和你也差不多,你说咱们到底该咋办呢?”

其他两人听了,也都纷纷摇头叹息,屋子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明杰一看时间不早了,便站起身,朝几位告辞道:

“几位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得回房还要收拾呢,您们也早点休息,咱们改日再聊。”

第12章

明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那狭小的房间,轻轻锁上门后,便默默地铺起被褥。他动作缓慢,仿佛每动一下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铺好了床,他整个人像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一样,随意地倒在了床铺上。

此刻,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各种繁杂的思绪涌上了心头,使得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床板被他不停地翻身弄得“嘎吱嘎吱”直响。

不远处,火车汽笛悠长的鸣叫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一声声长鸣,穿过无边的黑夜,透过房门宽大的缝隙,直直地钻进他的心底,搅得他愈发心烦意乱。

在这难熬的时刻,家里的爷爷奶奶,父母和妹妹的身影纷纷浮现在眼前,还有玉琳那满含期望的眼神也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

这突如其来的思念,让从没有离开家的他,瞬间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没有了睡意。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床后打开房门,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穿梭不停,有端着脸盆去水房刷牙洗脸的,有洗漱完回房间的;

还有早起准备出去找活干的;更有一些人拎着行李,看样子是要离开这儿的。

明杰洗漱完后,一边用破毛巾擦脸,一边寻思着今天要不要去矸石山碰碰运气。

正打算出去,建民瞧见他房门开着,便径直接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兄弟,你今天准备干啥去?有没有啥打算?”

明杰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愁容,无力地回道:

“唉,干啥去我还真没有想好。你也知道,这个时间段活不好找,我都打听一圈了,也没啥合适的。

不过呢,我倒是听说矿区后面有个矸石山,里面有不少好煤,你要是不嫌脏和累的话,咱俩一起到那儿瞅瞅去呗。

要是今天能捡上一些,起码吃饭睡觉这个大问题就能先解决了,其他的咱往后慢慢再想办法呗,你看咋样?”

建民一听,挠了挠头,低头想了一会,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便苦着脸应道:

“行呢嘛,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活,那就这么着呗。咱先去看看,总比在这儿干瞪眼强。”

商定好以后,两人便风风火火地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来到大街上,找了个街边的早餐摊,简单地吃喝了一些,热乎乎的食物下肚,身子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吃完饭后,两人到附近的门市部,买了几个装煤用的厚实麻袋,又选了两把趁手的耙子,这才朝后山走去。

一路上,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这地方的不同寻常。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黑纱,所有的树木没有一片树叶是干净的,那原本该是绿色或金黄色的树叶,都被煤染得黑乎乎的。

不信你瞧,路面上像是铺了一层黑色的煤粉,树枝上也挂满了黑色的“霜花”,房顶上像是被顽皮的孩童任性地涂丫成了黑色,就连沟渠里的水都是黑的,就像有人在里头洗过毛笔一样。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先是走上了一段土坡,然后再下坡向左拐进一条山沟里。这沟里的风可真有些大,吹着哨子从后沟里猛刮过来,吹得两旁的树干东倒西歪,就像喝多了的醉汉。

怪不得有人传言:“这儿呀,一年只刮一场风,那就是从年头刮到年尾。”风虽然无处不在,可你又看不见,想抓也抓不住,风只有结果,那就是漫天飞舞的煤灰。

两人沿着煤滓路继续往深处走,不一会,便瞧见不远处有条河沟。

河沟边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柳树、杨树、槐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杂七杂八的树木,它们相互交织在一起,随便选个地方就那么站着,站姿随意。

再往河沟附近看去,那里有一片棚户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黑户区),那是煤矿上的职工们,把农村的老婆和孩子们带出来后,在这里临时安的家。

因为家属们在这里没有户口,按照矿上规定,自然是享受不到分房之类的福利待遇。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在矿区周围,随便搭建起几间简陋的窝棚,一家人住在这里,艰难地生活着。

那些低矮的自建房,一家挨着一家,院落也是挨挨挤挤,横七竖八地随意矗立着。

这里的院子都不大,四周的围墙也仅仅只有一人多高,而且全都是用泥巴垒砌起来的。

不知谁家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一阵狗叫,紧跟着就有好几条狗随声附和起来,此起彼伏的狂叫声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随后,便听见有妇人扯着嗓子大声呵斥道:“狗剩,你没事瞎叫唤啥呢?还不滚回窝里去。”

说着,她快步从院子里捡起一根木棍,高高地举起佯装要打下去,狗剩赶紧呜咽着跑开了。

这时便听见“扑棱棱”翅膀煽动的声音,一群麻雀被狗剩的喧闹声吓得惊慌失措,它们急促地拍打着翅膀,飞上了低矮的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

正在院子里悠闲觅食的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嘎嘎”地到处乱窜,它们扑腾着翅膀,把地上的尘土和煤灰煽动着扬了起来。

明杰和建民站在大路上往下看,两人都被眼前这有趣的一幕逗乐了,暂时忘掉了自身的那些烦心事,相视一笑,随后笑着,闹着,撒欢似的向前跑去。

再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弯后,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只见河面逐渐变宽,原本湍急的水流也变得平缓了许多。

沿着河流再往下走几公里,便是选煤厂了。

选煤厂的背后便是矸石山。

有一条宽大的皮带,宛如一条黑色巨蟒,从幽深的井下延伸出来,伴随着皮带缓缓地转动,那混杂着矸石的煤流,被源源不断地送往选煤厂。

而这些煤流在进入煤仓之前,便要进行煤和矸石的分离和筛选,筛选出来的废料就是煤矸石。

第13章

明杰和建民沿着蜿蜒的小路,一路兜兜转转,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这才来到了矸石山。

来之前,他们想象着这里可能就是一片空旷荒凉的无人之地,可真正到了地方才发现,眼前的场景让他们大为震惊。

只见高高的矸石山上,竟有不少的老人和妇女在忙碌着。

他们一个个神情专注,手里紧紧握着耙子,随着耙子的起起落落,另一只手在煤堆里不停地快速翻捡着,那动作熟练又麻利,不一会就能捡上半筐子。

俩人见状,二话不说,赶紧往上面爬,不多会便来到众人捡煤的地方。

随后,麻溜地从麻袋里掏出小耙子,有模有样地学着旁人的样子,开始了自己的“捡煤大业”。

他们一边拿着耙子在煤堆里仔细翻找,,一边小心翼翼地倒退着,顺着斜坡慢慢往下撤。

就在这时,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原来是一辆“轱辘车”沿着铁轨晃晃荡荡地驶了过来,到了山顶后,“吱呀”一声,车门自动打开。

紧接着,里面的煤矸石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哗啦”一声就倾泻了下来,瞬间扬起一人高的黑色粉尘。

站在半山腰的人们顿时便慌乱了起来,大家左躲右闪,拼命地躲避着那些滚落下来的煤石,呼喊声,惊叫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可就在这混乱之际,一块砖头大的石头从上而下,一路跳跃着径直朝着一位来不及躲闪的老人飞奔而去。

那老人当时就懵住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下子就被砸倒在地,整个人顺着山顶开始往下翻滚。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离老人仅几步之遥的明杰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就扑倒在往下翻滚的老人身上。

两人抱作了一团,顺着山坡滚了几下后,在强大的阻力下,老人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滚动。

明杰被撞得晕头转向,他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缓了缓心神,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危险后,这才慢慢地坐起身子,又伸手把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坐了起来。

只见老爷子被撞得头破血流,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他虚弱地对眼前扶起他的年轻人说道:

“小伙子,刚才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唉,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

明杰用手抹了一把脸,关切地询问道:“老人家,您先别忙着谢我,我把您扶起来,看能不能走路。”

说着,他弯下腰,双手一用力,试图把老人扶起来,可试了几次,老人双腿就像面条一样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没办法,明杰咬了咬牙,两手把老人牢牢抓稳,然后蹲下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老人背了起来。

这时,一旁的建民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一手拎着煤袋子和耙子,另一只手赶忙在老人身后扶稳,生怕再有个闪失。就这样,三人一步一踉跄地下了矸石山。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面,他们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这才停下来把老人缓慢放下。

或许是天气比较冷的缘故,老爷子头上的血已经渐渐凝固,伤口也不再往外渗血了,不过,血迹在脸上还是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建民见状,从背包里掏出水瓶子,拧开瓶盖,小心地将水倒在老人掏出来的手帕上,随后拿起手帕帮他擦掉脸上的血迹和沾染的煤灰。

处理好伤口后,两人一左一后搀扶着老人,一步一步朝着老人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们这一善举,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感。这不,短短一天时间,他们就结识了好几位常在这里捡煤的“老人”,而且还从他们跟前学到了不少捡煤的经验呢。

这不,一位皮肤黝黑,面容和善的大妈瞧见明杰半天才捡了一点点,便凑到他跟前说道:

“哟,年轻人,你们怎么半天才捡了这么一点呀?”

明杰赶忙抬头应道:“是呀,大妈,我看你们都捡得又快又好,我俩咋就捡不上呢?”

大妈拍了拍身上的煤灰,边比划边说:“你们呀,是没真正干过这活,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这捡煤呀,可不像你们想得那么容易。它不光考验你的体力和忍耐力,还有眼力架。

就说这体力吧,你得一直弯着腰,蹲着身子在山坡上翻捡,要是没点力气,一会就累得不行了。

而且有时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中间也顾不上喝水、吃东西。

最重要的是人得机灵,有时人站在上面陡的地方,还没站稳,上面的煤石就哗哗地倒下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滚下来的煤石砸得头破血流。”

听见大妈在给明杰他们摆乎,一旁的大姐也笑着插话进来:

“小伙子,大妈说得对,不过这捡煤还得有窍门,不懂窍门的人,花一样的时间,看着别人捡得那么多,自己只能干瞪眼,望煤兴叹喽。”

建民一听有窍门,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凑到大姐跟前,急切地问:“大姐,这里头有啥窍门,你快给我们说说呗。”

大姐脸上透着几分得意,拿起两块不同的煤,递到建民和明杰跟前:

“你们看啊,像这种摸着发潮拿在手里发沉的,表面还毛毛糙糙的就是石煤,这种煤硬得跟石头一样,不好烧不说,烧起来浓烟滚滚的,还直呛鼻子,不过烧得时间倒挺长。你再看这种。”

说着,她又拿起另一块煤,“这种比较轻的是烟煤,烧的时候火焰高,火力猛,时间短,一会就烧完了。”

建民着急地问:“大姐,那最好的煤是啥样的呀?”

大姐笑了一下,伸手从筐里翻出一块颜色灰白,表面泛着光泽的煤,说道:

“你们看,最好的煤就是这种无烟煤啦,喏,你俩瞧瞧,这颜色,质地一看就不一样吧。这种煤烧时不但没有烟气,也不呛鼻子,关键是耐烧,温度还高,这捡煤呀,都盼着能多捡一些这种好煤,就是往出卖也能卖个好价钱呢。”

俩人赞许地点了点头,明杰感激地说道:“大姐,看来这捡煤还真是个技术活,要不是你说,我们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呢。”

第14章

看大家讨论得热闹,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也忍不住凑了过来,他叹了口气说道:

“唉,现在白天捡煤的人越来越多了,好煤是越来越难捡了,所以呀,好些人都改成半夜来捡了。”

建民和明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半夜三更啊,那么黑,多不安全呀!”

大爷干咳了两下,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生活的无奈:“没办法呀,为了能多捡点煤,给家里多添点收入呗。你们要是不相信的话,晚上过来瞅瞅就知道了。”

听了大爷的话,明杰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他低声说道:

“大爷,为了生活,大家真的太不容易了。

我以前从来都没体会过挣钱的艰难,也没有想过父母的不容易,从小到大,就算家里条件再怎么不好,我爸妈也从来都没有亏欠过我。

可我还老是不懂事,顶撞我爸,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呀。”

说着,羞愧地低下了头。

大爷听了,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

“年轻人,生活就是这样,只有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再说,父母的苦心做儿女的往往当时体会不到,等回过味来,后悔都晚了。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迟,而且你们记住,只要肯吃苦,日子肯定是会越过越好的。”

听了大爷的话,明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要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要好好努力,改变从现在开始。

他忍不住对建民感慨道:“你看看人家,不是老人就是妇女,可一个比一个能吃苦。既然别人都能半夜来捡煤,咱俩身强力壮地为什么就不能来?”

建民也是不无感慨地道:“就是的,咱俩都穷成这个怂样子了,还有啥苦是不能吃的?”他俩一合计,当下就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凌晨,夜色还没有褪去,他们便悄无声息地出了旅馆。此时的大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环保工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挥动着扫把。

穿过街道,俩人径直朝着矸石山方向赶去。快走到地方的时候,明杰抬眼望去,山上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影。

他眉头微皱,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建民,压着声音问:“咋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呀,咱别是来早了?”

建民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往远处晃了晃,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先别急,这阵天太黑,咱离得又太远,自然是看不见,再往跟前走走,说不定就能看见。”

明杰应了一声“嗯”,便和建民继续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明杰用手电筒往山上一照,果然发现半山腰上有不少手电筒的光影在晃动,那星星点点的光,就像萤火虫一样,在黑夜中一闪一闪的,格外引人注目。

明杰立刻面露欣喜,他用手指着前面对建民说:“你快看,还真有人在山上呢。”

建民也高兴地回应道:“可不就是嘛,走,咱也赶紧上去。”说着,他们加快了脚步。

到了半山腰,俩人拿出家伙什开始捡煤。他们一边捡,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没过一会,就听见“咣当咣当”的翻罐倒渣声。

紧接着,就看见一群人就跟听见冲锋号似的,立马冲了过去,手脚那叫一个麻利。

他俩也不示弱,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和眼急手快,也拼命地冲过去快速翻捡着。

一直忙活到中午,才猛地发现,好家伙,他们身边已经堆放了四大袋子煤了。

虽然这一上午累得人精疲力尽,但看到这些收获,心里却十分满足的。

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么多煤怎么弄回去,两人犯了愁,来之前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能捡这么多。

思来想去,最后明杰对建民说:“你在这儿看着继续捡,我回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借辆架子车来。”

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琢磨着,向谁开口才有可能借到架子车。

他把这几天刚认识的几个人在脑海里都过了一遍,琢磨来琢磨去,觉得最有可能借到的地方就是门卫黄叔那儿了。

可刚认识人家没两天就张口借东西,总归是有点难为情。

忽然,他灵机一动,想着给黄叔买包烟,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

送包烟,人家说不定看他懂事就乐意帮忙了。

可是,想买烟兜里没钱,这可咋办?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到招待所找马姐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从她那儿赊一包烟。

他知道马姐的值班室里有个小货架子,上面稀稀拉拉摆着不多的几样烟,还有几小瓶二锅头,以及一些小零食。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可真到了招待所门口,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鼓了半天劲,最后像是做出某种重大决定似的走到窗户前。

马姐正在里面坐着,他隔着窗户玻璃,有点怯生生地小声问道:

“姐,我......我能不能从你这儿赊一包三块五的烟?”

马姐一听他要赊烟,立马柳眉倒竖,大声训斥道:

“哟,你一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穷小子,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惦记着抽好烟呢,这是跟谁学的坏毛病?”

明杰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马姐误会自己了,赶忙陪着笑脸解释道:

“姐,是我没给您说清楚,这烟不是我自己抽,是我打算向别人借架子车拉煤去,空口白牙的去了不好意思张嘴,就想着送包烟,显得好看一些。

可我这会儿手里实在是没有钱,买不起烟,这才想着找您先赊一包,等我把煤拉回来后卖掉,立马就来结账,您放心,我保证不会赖账的。”

马姐听了这话,脸上这才缓和了些,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杰,笑着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看你这小子挺机灵的,跟我也挺投缘,行吧,就给你赊上一包吧。

不过,你卖完煤手里有钱了,可得立马把账给我清了啊。”

说到底,马姐也是瞧着明杰这小伙子人不错,阳光帅气人也实诚,所以才爽快地把烟递了出来。

明杰赶忙伸手接过烟,脸上满是感激:“姐,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放心,我把煤一卖完,就来给你结账。”

辞别马姐,明杰揣着烟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厂门卫处,隔着窗玻璃往里瞧,只见黄叔正悠闲地端着个搪瓷缸子,惬意地喝着茶。

他轻轻敲了敲门,虽然那门本就开着,可出于礼貌,还是敲了敲。

听见敲门声,黄叔抬头一看,哟,这不是前几天来这儿找人的那个小伙子嘛。他放下手里的茶缸,站起身来问道:“小伙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没呀?”

明杰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叔,没有,先不找了,这次我过来是找您的。”

黄叔瞅着面前的小伙子,疑惑地问道:“你找我能有啥事呀?”

明杰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凑上前去说道:

“叔,你瞧瞧您这工作,那可真让人羡慕呐!每天一份报纸,再泡上一杯热茶,优哉游哉的,一到月底就能稳稳地把工资拿到手。

哪像我呀,日子过得那个难呀,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知道啥时候我也能混到您这样的地步,到那时候,我怕是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第15章

黄叔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我呀,现在就是个残废,年轻时下井砸伤了腰,没办法,只能在门房混日子。你才几岁年纪,正是该好好打拼的时候,可不能光想着躺平啃老呀,要是现在不努力挣钱,以后恐怕连媳妇都娶不上。”

明杰尴尬地笑了笑,回应道:“叔,我倒是想啃老,就是家里条件不允许。”

说着,赶忙从裤兜里掏出烟,毕恭毕敬地放在黄叔面前,诚恳地说道:

“叔,听您的话,我这几天去矸石山那边捡了几袋子煤,想着卖掉换点钱吃饭呢,可我没本事把煤扛出来。

您看能不能想办法借辆架子车给我,我也知道这是为难您呢,可我初来乍到的,实在是想不出还能从那儿借来,因此只好硬着头皮来求您帮忙了。

要不然我这煤弄不出去,吃饭睡觉都成问题。不瞒您说,我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呢,就指望着把这些煤卖掉吃饭呢。”

黄叔本就是个热心善良之人,加上他和明杰这小子有眼缘,打心里喜欢这个踏实又上进的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便决定帮帮他。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

“我这会儿上班走不开,是这,我这儿有一根粗绳子,门后还有一根长棍,你先想办法用棍子把煤抬出来。

至于架子车嘛,厂院里倒是有一辆,就是放得时间有些长了,风吹雨淋地,加上年久失修,可能有点散架,我下班后打问一下,看看能不能借来给你用一用。”

明杰一听,赶忙道谢道:

“叔,那就先谢谢您了,我就知道找您一准没错,来之前我还觉得这事千难万难的,没想到在您这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人常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您看我在这里也没有个亲戚朋友,以后您就是我在这儿遇到的亲人,不管啥时候,我都忘不了您的这份恩情。”

反正好话谁都爱听,明杰也就不惜吝啬多说几句,其实也是他自己真情的表露。

他从黄叔手里接过绳子和长棍,便径直朝着老杨的面馆走去。一进面馆门,他就朝后厨喊道:

“杨哥,杨哥,您忙吗闲?我这儿有个好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

老杨正在后厨揉面,听见喊声赶忙搓了搓手上的面,一边往外走,一边打趣道:“哟,你小子能有啥好事找上门,我可不信?”

明杰脸上堆着笑,近前一步说道:

“杨哥,是这么回事,我今天和乡党在矸石山捡了几袋子煤,都是成色不错的好煤。

想着赶天黑之前给您送过来,至于价格嘛,就按市场价来,一分都不会多要您的。

而且,我可不像别人那样,把煤给您往地上一卸就不管了,我会帮您把煤倒进池子里装好,地上也给您收拾干净,保证让您省心又省力,您看咋个样?”

明杰心里明白,之前老杨从别人手里买煤,每次一买就是一三轮车,人家都是把煤往地上一卸,就不管了,他自己还得一铁锹一铁锹地往煤池里装。

现在自己要和老杨做生意,价格上不能少,那就得服务好,这样人家才能心甘情愿地跟他合作。

杨老板听了,爽快地答应道:“行啊,那你先把煤拉来,我得看看成色咋样,只要正常烧着没啥问题就行。”

明杰一听,开心地眉开眼笑,说道:

“好嘞,没问题,杨哥,咱俩这就说好了啊。我这就去拉煤去,以后我和乡党的吃饭问题可就长期在你这里解决了,你可得给我俩量大管饱,出面时可不能手抖哦。”

杨老板被他这副淘气的模样逗乐了,笑着回道:“莫嘛哒,保证让你小子吃得嘴角流油。”

问题都解决了,明杰心情大好,他愉快地吹着口哨,脚步轻快地往矸石山赶去,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愁肠百结。

来到矸石山,他看见建民还在那儿弯着腰,奋力地捡着煤。赶忙上前招呼道:

“嘿,兄弟,再别捡了,咱俩赶紧把这些煤装好,给杨老板抬着送过去。”

说完,俩人一起动手,把煤满满当当地装了四大袋子,然后用绳子把袋子一圈一圈地捆紧绑好。

弄好后,俩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吃力地抬着煤慢慢地往回走去。

一路上,他们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其中的辛苦自不必细说。好不容易才把煤抬到老杨面馆的门口,俩人累得气喘吁吁,热汗直流。

还没等气喘匀,明杰便扯着嗓子在外面喊道:“杨哥,杨哥,我把煤给您抬来了。”

老杨这会儿正在后厨忙着切菜呢,听见喊声,他手一抬,“哐当”一声把刀往案墩子上一剁,手在围裙上来回抹了抹,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出来,嘴里还念叨着:

“我耳朵好着呢,能听见,你小子这是捡着金元宝了,这么高兴?”

明杰咧着嘴笑着回道:“哈哈,杨哥,我这可算是有生以来,头一次自己下苦挣钱做买卖,您得照顾着点我,可不能给我短斤少两哟。”

老杨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哎呀,瞧你那点小心眼,我还能克扣你那一点点煤钱不成?传出去还不把人臊皮死。”

明杰挑了挑眉毛,嘿嘿地笑着说道:

“就是嘛,你看钱一到我俩手里,还来不及捂热就又得给你,以后我俩还指望着在你这里长期吃饭哩,咱这就叫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说完还俏皮地冲建民眨了眨眼睛。

老杨没接话,一扭头看见他俩抬煤用的大棍,便打趣道:“哎哟喂!你这煤可值了钱了,这咋还是被抬着来的呀?”

一旁的建民揉着肩膀说道:“可不是嘛,我俩人的肩膀都被压得红肿红肿的了。”

说话间,老杨的老婆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杆大秤。

明杰见状,麻利地把木棒穿进秤上面的绳环里,与建军合力抬起木棒。

老杨则一边挪动着秤砣,一边眯着两眼,仔细瞅着秤杆上的准星,随后冲他俩说道:“四十九公斤。”

明杰开玩笑地说:“哟,您看您这秤杆翘得高得,都快打着您的眼睛咧。”老杨也笑着回怼道:“你放心吧,打不着,没听人家常说眼高手低嘛。”

第16章

明杰看着四袋刚过完称的煤袋子,脸上露出看似大度的神情:

“哦,一共是一百八十三公斤,算了,也没超多少,就按一百八十公斤算吧,凑个整好算账。”

老杨老婆用计算机算了两三遍后,确认无误,才从围裙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数了又数,合适后递给老杨。

老杨从老婆手里接过钱,再次数了一遍,确定是六块八毛四,可能他觉得还差一点意思,又在裤兜里掏呀掏,掏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掏出一毛钱,这才递给明杰。

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呀,我还想着给你凑个整呢,看样子是凑不上了,就这样吧,凑不凑整的就这么回事啦。”

老杨是个精明人,别看他嘴上说着客套话,可实际上也没多掏什么钱,而且他俩马上还会在这里吃饭,一转手,钱兜兜转转又赚回来了。

明杰和建民心里明白老杨那点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笑着接过钱,转手一人要了一大碗油泼面,还故意把钱一张一张慢悠悠地数着,数完后,拿着钱轻轻拍打着手掌,朝着老杨大声喊道:

“杨哥,咱这面可得下多点,菜也多放些,还有那辣子也可劲地多放些,我俩今儿个可得把你克扣的损失吃回来。”

老杨也不甘示弱,笑着应道:“哼,没问题,我呀今天非让你俩吃得肚子撑得走不出这门。”

老杨老婆看着他俩斗嘴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走进后厨,端来一盆温水,像是嗔怪又像是打趣地对明杰和建民说道:

“别光顾着斗嘴了,瞧瞧你俩那埋汰样,赶紧把脸洗干净了好吃饭。”

明杰这才停住斗嘴,走到一旁开始洗脸,洗完后,走进饭厅,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继续和老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反正这会儿店里没有顾客,闲着也是闲着。

老杨果真是个实在人,没一会儿功夫,就端上来两个人头大的老碗。

好家伙,大碗里仿佛堆起了一座小山,红彤彤的油泼辣子看着就诱人,绿莹莹的油菜叶子全是中间的菜心,看着鲜嫩得很,拿筷子轻轻一挑,嘿,下面还藏着炸得金黄的豆腐丝,脆生生的黄豆芽呢,就着蒜瓣吃一口,满嘴留香。

俩人也确实是饿了,风卷残云般的一老碗面下肚后,便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老杨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问道:“你俩吃好了没呀?要是觉得还没有吃回本,我再给你们一人下一老碗去。”

明杰连连摆手道:“哎呀,这次就算了,下次吧,下次我们可得把肚子腾空了,再来狠狠地吃上一顿。”

说话间,两人乐呵呵地结了饭钱,然后有说有笑地走出了面馆。

夜晚的街道上,灯火通明,马路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片喧腾的景象。

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街道两边摆满了卖小吃的摊位,有卖馄饨的,馄饨在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

有卖炒面的,铁锅里的面片被炒得滋滋作响;

有卖砂锅的,炉子上的砂锅里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还有卖米线的、炒凉粉的......

摊主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摊位上也都坐满了食客。这些人一个个撸起袖子,围着脏兮兮的饭桌,在油烟和蒸汽的笼罩下,一个个吃得酣畅淋漓。

明杰和建民正在穿过这些小吃摊,一个小吃摊上的老板娘眼尖,立马扯着嗓子大声吆喝起来:“哎呀,小伙子,来尝尝我家的馄饨,味道可鲜了。”

对面的小伙计也不甘示弱,赶忙伸手往自家摊位上招呼着:“两位大哥,来这边坐,我们家的炒面片那可是货真价实,好吃还顶饱。”

一路上,不知道拒绝了多少次:“谢谢啊,我们已经吃过了,吃不下咧。”

穿过小吃摊区域,来到卖馒头的摊位前,明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买了十个馒头和两大袋榨菜。

这可是明天一天的干粮,接着,他俩又进到对面的杂货铺,买了一个暖水瓶,还有两个搪瓷缸子。

招待所供应热水,明早走时灌上一暖壶热水,天冷人在外面吃些冷馒头,要是再不喝些热水,时间长了,这身子哪能受得了。

回去的路上,明杰把赊欠烟的事情给建民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建民也是个明白人,他们一路走一路盘算着,照这样下去,两人的基本生活算是有了保证。

再好好努力一把,说不定一个月下来,多少还能存下点钱呢。

到了招待所,马姐正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打着瞌睡。明杰走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窗户玻璃,笑着喊道:“姐,我给您还烟钱来了。”

马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笑着骂道:“小兔崽子,还钱就还钱呗,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呀?吓得我这小心脏扑腾扑腾得猛跳。”

明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坏笑着说:

“钱壮怂人胆,这不刚把今天的吃住钱刨出来嘛,就赶紧给您还钱来了。您没听人说,穷人乍富,腆胸迭肚,我这好不容易有点钱,就忍不住嚣张了一点儿,姐,您千万别见怪啊。”

马姐又好气又好笑,说道:“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才刚挣了三瓜两枣的,就掂不住了?既然兜里有钱了,那就赶紧把住宿费续上,省得你到处瞎嘚瑟。”

建民在一旁笑着对她说道:“我俩过来就是来续房费的。”

马姐看看建民,再看看乐得笑颜如花的明杰,打趣道:“哟,你俩今天得是走啥桃花运了?还是从哪儿发横财了?瞧把你们乐的,屁颠屁颠的。”

明杰笑着回了句:“这不是苦中作乐瞎乐呵呗,难不成见着您这大美女还得苦丧着脸呀。”

马姐听这小子油腔滑调的,在这儿跟她贫嘴,佯装生气地说道:“你个小兔崽子,竟敢拿你大姐打趣?再敢胡说,信不信我揍你。”说着话,手底下可是一点没耽误,很快就给他俩办完手续。

明杰续交了房钱,正要离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寻思着,要是按照他们今天的捡煤速度,就不能光有老杨一个客户,况且老杨那边也用不了那么多的煤。不行,得想办法多找几个客户才行。

他想到眼前的马姐,她在招待所里上班,每天在这儿住宿的人多了去了,只要她肯帮忙,把那些来这儿拉煤的小煤贩子给自己介绍几个,那自己手里的死货不就能顺顺利利地变成现钱了嘛。

第17章

突然,明杰意识到,马姐就是他们的福星。想到这里,他连忙返身回来,又趴在窗口上,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说道:“姐,我想求您个事。”

马姐故意板起脸,佯装严肃地问道:“啥事?该不是又要赊烟?”

明杰立马收起了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姐,当然不会是赊烟了,您看您在这儿上班,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客户那么多,大概对经常来的那些客户多少也有所了解吧?

要是有来这儿拉煤的小客户,麻烦您就给我们介绍几个呗。

其实也挺简单的,就是他们买煤的时候,按市场价从我们手里买,你每介绍成一单,我们就给您三块钱的介绍费,您看这样行不行?”

马姐听了,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俩能倒腾出便宜煤?”

明杰赶忙解释道:“姐,我们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呀,这可都是我俩辛辛苦苦自己捡来的。姐,您放心,等我以后发达挣大钱了,绝对忘不了您的功劳!”

马姐一听,乐了,打趣道:“我还没听说过捡煤能发大财的,你小子净瞎忽悠你大姐,钱还没挣上呢,倒先把大饼给画出去了。”说完,马姐也不与他计较。

明杰鼻子翅一扇,撇了撇嘴,无赖地说:“姐,你也太小瞧人了,人常说,莫欺少年穷,你咋就断定我一辈子都要捡煤呢?”

马姐伸出手指隔着玻璃窗虚空里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道:“好好好,未来的大老板,我以能为你效力而感到自豪。”说笑间,明杰的目的已达到,他们开开心心地和马姐道了别,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杰先到黄叔那儿看架子车有戏没戏。

俩人来到厂门口,一眼便瞧见黄叔,明杰赶忙上前几步,把手里提的包子稀饭递给他,并讨好地说:

“叔,我估计您早上上班匆忙,来不及吃早饭,喏,我也不知道您喜欢吃啥,就自作主张地给您买了一笼肉包子和一碗小米稀饭,还热乎着呢,您赶紧吃上点吧。”

黄叔很是感动,一连说了好几声:“好,好,好,你们还真是有心呀。”

建民在一旁忍不住着急地问:“叔,那架子车的事你问了没有?”

黄叔笑着回道:“已经说好了,就是有些破,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去院子里给你们拉过来。”

明杰哪敢嫌弃呀,连忙说道:“有就不错了,再破那也比两肩膀扛着强。”黄叔点头说:“那倒是。”

可当他们千恩万谢地从黄叔手里接过架子车的时候,心情便由刚开始的兴奋一下子变得拔凉。

说是架子车,其实就剩两个破车轱辘,车厢底板的钉子都掉了不少,两边的挡板也散了架,破破烂烂的。不过他们心里也明白,好的人家厂里也不可能外借,有这个能用就已经不错了。

看着这破得不成样子的架子车,黄叔也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道:“车子确实是破了些,不过我这里有工具,你俩自己看着好好修修,应该还是能用的。”

明杰赶忙说道:“这就不错了,要不是您给帮忙,我现在还不知道怎样发愁呢。”

俩人勉勉强强地把架子车修好,又把两只轮胎气打饱,再次谢过黄叔后,便拉着架子车离开了。这下好了,他们再也不用愁怎么把煤弄回去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黑黝黝的矸石山上,给这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明杰和建民正站在装满煤袋子的架子车旁,忙着用绳子把煤袋子在车子上捆绑得结结实实。

随后,明杰走到架子车前面,把车辕上挽着的那根套绳往肩膀上一套,便弓起腰,咬着牙,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拉去。建民呢,则在车子后面,把屁股撅得老高,双手使劲地推着车。

一路上,车子“吱吱扭扭”地呻吟着,就像不堪重负的老牛。

而在他们身后,则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车辙印,那车辙印歪歪扭扭地向后不断地延伸着,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一路的艰辛与不易。

回去的路有一段是上坡,俩人更是拼尽了全力。明杰两手就像钳子一般死死握紧车辕,整个身体前倾地都快趴到地上了,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滚落,“滴答滴答”地砸落在满是煤尘的地面上。

好不容易到了坡顶,他把车子停下,站直腰身,靠在车辕上,用袖子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水,那汗水就像溪流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完。

建民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上热气蒸腾,就像正在出锅的馒头,热气大冒。

明杰扭过头,望向脚下那片山谷,只见大片的麦田中间,一条小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的村庄,不甚宽阔的河流里,几只灰不溜秋的野鸭子,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着飞向干枯的芦苇丛。

看到这里,他不禁感叹道:“唉!人活着还不如一只鸭子自由。”

休息了一会,俩人拉起架子车继续赶路。

终于到了下坡路段,俩人刚松了一口气,可谁料车子后面太重,前面的车把竟被后面压得高高翘起。

明杰跳起脚用力地向下按压车把,腰和屁股努力往下沉,想用身体的重量阻止车子的下滑。只见他两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两脚拼命地瞪着地,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嗤嗤”的响声。

建民则在架子车后面,两手死命地往回拽着绳子,绳子勒进肉里,红肿得血都渗了出来。可车子还是失重一样往下冲,眼看着车速越来越快,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样难以控制。

就在这时,只听得下面的轴承处传来“咯吱,咯吱”沉闷的响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拐弯处,“哐当”一声,一边的轴承突然翘起,脱离了地面,架子车瞬间失去了平衡,轰然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一大片煤尘。明杰躲闪不及,被车辕带着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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