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杀罪(全4册) 书中的两位主角是 金一田 、 文丽 ,由网络大神佚名编写而成,这本书拍案叫绝,妙趣横生,诡杀罪(全4册)的主要内容是:第1章第一章深夜火灾1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将大地笼罩。三月的绣林市,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清冷的夜风满大街吹着,服装店里的春装正在热销。
《诡杀罪(全4册)》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第一章
深夜火灾
1
黑夜,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将大地笼罩。
三月的绣林市,正是乍暖还寒的季节,清冷的夜风满大街吹着,服装店里的春装正在热销。
晚上8点多,伊燕时装店里走进来两位顾客,一男一女,女的约莫十七八岁模样,下半身穿着一条蓝色校服裤子,估计是从哪所学校晚自习课堂上翘课的高中生;男的染着黄色头发,戴着一只耳钉,右边脖颈处文着一只骷髅,骷髅嘴里叼着一枝玫瑰,一看就知道是学校老师口中的“社会青年”。
老板娘姚伊燕关掉手机里的QQ聊天页面,从柜台后面站起身笑脸相迎,问:“二位想看什么衣服?”
社会青年把女学生往怀里搂一下:“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我想挑一件漂亮衣服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老板娘笑眯眯地打量着那女孩,转身拿起一件白色长袖连衣裙说:“这条裙子是韩版的,料子比较厚,印花也很漂亮,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甜美中带点小清新,跟她的气质很搭啊。”
社会青年拿过裙子问女孩:“小璐,好看不?”
女孩不说话,有点害羞地点一下头。
“那就买这件吧!我那帮哥们儿今晚给你整了一个生日晚会,你穿着这条裙子去,肯定要把他们的狗眼都给亮瞎啰!”社会青年又问老板娘,“多少钱?”
姚伊燕报了一个价,价格比原定售价高出三分之一。她知道男人在这个时候是最大方的。
社会青年二话不说,掏出钱包付账,把包装好的裙子递给女孩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喜不喜欢?”
女孩说:“喜欢。”一脸情窦初开的幸福模样。
看着这对小情侣牵手离去的背影,姚伊燕不禁有些羡慕起这个小姑娘来。
她把刚收到的几张钞票塞进钱包,打开手机QQ页面,看到一个男人的头像正亮着,显示为手机QQ在线,就点开对话框,写了一行字:“亲爱的,你回到家了没有?”
等了几分钟,不见对方回复,她隐隐有些失落,心里想,男人啊,就这样,床上对你千好万好,提起裤子就把你忘记了。
服装店门口的青云巷,路灯昏暗,冷冷清清早已看不到一个行人。
姚伊燕知道再也不可能等来一位顾客,起身拉下卷帘门,把店子稍作收拾,就往楼上走去。丰腴的身体,把陈旧的木楼梯压迫得吱嘎作响。
这是一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两层小楼,楼下一层开店,二楼住着姚伊燕一家三口。
姚伊燕看见儿子房间的灯亮着,知道儿子小亮还在做作业。
今年14岁的小亮,是一名初中二年级学生。
这孩子学习比较用功,成绩也好,只是有一个毛病,就是不爱出声,整天低着头,像个小老头一样。
姚伊燕的丈夫名叫何庆国,年龄比她整整大了十岁。
当年姚伊燕是个刚从乡下进城的黄花姑娘,之所以嫁给何庆国,最主要的原因是看中他有个铁饭碗。当时何庆国在江南机械厂上班,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国有企业。不想结婚几年后,遇上企业改制,何庆国被买断工龄,成了一名下岗工人。后来有个亲戚窜掇他去广东东莞打工,去了才知道亲戚是骗他去搞传销,把他买断工龄拿到手的几万块钱全都骗光,才放他回家。何庆国待业在家吃了两年闲饭,最后在市技工学校食堂找了一份打杂的工作,每天踩着一辆破自行车早出晚归,却也没见挣回几个工资。
姚伊燕脱下高跟鞋,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按着。三天前,一架由马来西亚吉隆坡国际机场飞往北京的MH370号班机,突然与地面失去联系,几乎每个电视台都在滚动播放与之相关的新闻。
她正看着电视,忽然感觉到屁股下边有什么东西硌人,伸手一摸,才发现沙发垫子下面压着一个挎包。她看一眼,知道是朱政留下的。
朱政是她的情人。
何庆国是一个性格沉闷,毫无生活情趣的人,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而且身上还有一股狐臭味。三年前,姚伊燕就跟他分房睡觉了。有时何庆国半夜摸到她床上,她要么一脚把他踹下去,要么就跟他大吵一架。她吵架跟别的女人不同,是既动口也动手,一边骂得唾沫横飞,一边张牙舞爪,尖利的指甲像猫爪一样,不停地往何庆国身上抓,常常把何庆国抓得满脸血印子。
姚伊燕之所以越来越看丈夫不顺眼,越来越厌恶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在外面有了一个情人。
姚伊燕白天在自己的服装店里看店,没有生意的时候,就用手机QQ跟别人聊天。两年多前,她在网上认识了朱政。
朱政在市区一家药材销售公司上班,年龄比姚伊燕小六七岁,还没有结婚。两人刚在QQ上接上头,就聊得十分投机,有时朱政发一些荤段子挑逗姚伊燕,姚伊燕非但不生气,反而被逗得格格直笑。后来双方还留下了地址和联系电话。
有一天,姚伊燕正在看店,服装店里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穿着西装,脸皮白净,长得有点像香港明星黎明,十分帅气。姚伊燕上前问他想买什么样的衣服?
“黎明”说:“我有个漂亮姐姐,我想买条裙子送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姚伊燕问:“你姐姐多大年纪?”
“黎明”放肆地打量着她,笑嘻嘻地说:“她跟你年纪一样大,身材也差不多。你就按你的喜好,帮我挑一件好看的衣服吧。”
姚伊燕就给他挑了一件店里最贵的蕾丝长裙。
“黎明”付了钱,然后拿起包装好的衣服,双手递到她面前说:“小燕子,这是朱政送给你的见面礼。”
“小燕子”是姚伊燕的网名。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黎明”,就是她的QQ好友朱政。
从来没有收到过男人礼物的姚伊燕,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春情荡漾之下,竟然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大胆地献上了一个热吻。
朱政也不含糊,顺势把她按倒在柜台后面的沙发上……
打从这时候开始,两人就从网友,发展成了一对露水鸳鸯。
姚伊燕经常在儿子上学、丈夫上班之后,把朱政约到时装店里来幽会。
时间久了,何庆国虽然是个榆木疙瘩,却也隐隐明白了一些内情,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怕一旦撕破脸,姚伊燕就会跟他离婚。毕竟他已经45岁,以他现在的条件,想要再找一个老婆只怕有点困难。
姚伊燕摸准了他的脾气,就更加放肆起来,每次和情人幽会之后,反倒先发制人,挑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丈夫吵架,每回都把丈夫骂得狗血淋头,抓得头破血流,好像做错事的是何庆国一样。
连朱政都有些看不过去,说她在自己面前是一只小绵羊,在何庆国面前却是一只母老虎。
今天下午,何庆国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个同事请喝酒,他不回家吃晚饭。
何庆国好酒,每次出去喝酒,都要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有次晚上喝醉酒,骑自行车回家,在路上摔折一条胳膊,吊了一个月绷带才恢复过来。从此后,他喝了酒,就再也不敢骑自行车。
姚伊燕立刻给朱政打电话,说自己晚上炒几个好菜,叫他过来吃饭。
儿子小亮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晚上也要上完一节晚自习后才回家,所以朱政一来,姚伊燕就拉下时装店的卷帘门,把他迎上二楼,过起了二人世界。
吃完晚饭,两人滚在床上,自然免不了一番缠绵。
事后,姚伊燕把头枕在情人的胸口,不知不觉间,进入了甜蜜梦乡。
她在睡梦中还听到朱政一边轻抚着她的手指,一边赞叹说:“小燕子,你这十个手指头,嫩如葱白,可真好看啊!”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朱政才起床离去。
姚伊燕打开时装店的卷帘门,接着做生意。
晚上8点钟,何小亮背着书包回家。
直到时装店打烊,姚伊燕回到二楼,才发现朱政临走的时候,把挎包给落在她家里了。
“这个家伙,总是丢三落四的!”
她拿起手机,在QQ上问朱政:“你到家了没有?你的挎包掉在我这里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呢?”
等待了十来分钟,朱政并没有给她回信息。
姚伊燕想一下,拨通了他的手机。
“狼爱上羊啊爱得疯狂,谁让他们真爱了一场;狼爱上羊啊并不荒唐,他们说有爱就有方向……”
手机里唱着《狼爱上羊》这首歌,却没有人接电话。
姚伊燕生气地挂了电话。
正在这时,楼下的卷帘门被人扯得哗哗直响,她知道是丈夫回来了。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10点。
何庆国的脚步声有些凌乱。他踩着楼梯走上二楼,刚一进门,满身酒气就熏得姚伊燕直皱眉头。他腰里的皮带也系得松松垮垮,裤子拉链还敞开着,仿佛整条裤子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一样。
姚伊燕知道他一定是酒后尿多,憋不住,提着裤子把尿撒在大路边了,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双手叉腰,杏眼圆瞪,怒声道:“你还知道死回家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何庆国打了个酒嗝说:“晚、晚上有个同事请喝酒,我、我把自行车放在学校,不敢骑,晚上回来街上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一路走回来,所以晚了……”
他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在屋里四下搜寻着,怀疑的目光就像一把扫帚,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
“家里怎么会有这个?”他的目光落到沙发角落里的那只陌生的男士挎包上,“这是谁的?”
姚伊燕心头一跳,暗叫一声“糟糕”,刚才只顾着生朱政的气,竟忘了将这挎包藏起来。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挎包是今天一位男顾客试衣服时,落在时装店的,我怕他明天会回来取,所以就先收在这里了。”她开始防守反击,“怎么,你是在怀疑你老婆吗?你这个臭没良心的……”双手拍着大腿,就开始伤心地哭起来。
她对付丈夫,有三个绝招:一哭,二骂,三抓。这捶胸顿足地伤心大哭,只是吓唬对方的第一招,为的就是扰乱对方心神,为后面的进攻作准备。
也不知今天何庆国是喝多了,酒壮怂人胆,还是自觉抓住了老婆的把柄,所以有恃无恐,他不但没有被老婆的哭声吓住,反而梗着脖子追问:“真的是顾客落下的吗?如果是顾客买衣服时掉下的,怎么不马上回来取?怎么会让你留着过夜?”
姚伊燕被自己的哭声噎了一下,心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个衰人竟然敢跟我顶嘴!她只得使出第二招,挽衣捋袖作河东狮吼:“你这个没用的男人,挣的工资还不够自己打酒喝,一家三口全指望你老婆辛辛苦苦开个小店来养活,你不但不体贴老娘辛苦,反而在这里疑神疑鬼,冷言冷语。这、这日子,老娘没法过了!”
何庆国“哼”了一声,说:“我倒要看看这个挎包到底是谁的!”抢过那个挎包,就要翻看里面的东西。
姚伊燕知道这挎包里放着朱政的身份证和摩托车驾驶证,如果被丈夫看到,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你这个臭没良心的,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为挽回败局,她立即使出第三招,猛然扑上去,一边泪泗横飞,哭骂不休,一边十指箕张,如同鹰爪一样,劈头盖脸朝何庆国抓去。
何庆国想要退避,无奈酒后身虚,脚步踉跄,终究慢了半分,只一瞬间,姚伊燕尖利的爪子落到他身上,立即在他脸上、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
何庆国只觉被她抓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痛,伸手往脸上一摸,满手是血,顿时酒意上涌,恶向胆边生,甩开手臂,“叭”的一声,重重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姚伊燕被打得眼冒金星。
不但她愣住了,就连何庆国自己也愣住了。要知道面对妻子的一哭二骂三抓,他可从来只有逆来顺受的分,何曾敢动手反抗过?
姚伊燕缓过神来,破口大骂:“好你个何庆国,居然敢动手打老婆?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张牙舞爪,又发疯般扑向何庆国……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从儿子房间里飞出一本书,正好砸在姚伊燕身上。
何小亮不知何时已站在房门口,脸色涨得通红,恨恨地盯着他们夫妻俩说:“你们吵够没有?是不是要把人吵死了,你们才高兴?”
姚伊燕和何庆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同时愣住。
姚伊燕抹抹眼泪说:“小亮,都是你爸他……”
何小亮根本不耐烦听她多说一句,“哼”一声,转身走进自己房间。
过了半响,忽然从他房间里传出“嗵”的一声响动。
姚伊燕急忙跑进去,屋里窗户大开,房间内已经不见儿子的身影。她奔至窗前,窗户下面正好是隔壁院子的一堵矮墙。
小亮从窗口翻出,踩在矮墙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地上。
“小亮,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透透气,等你们吵完我再回来!”
姚伊燕转身下楼,追到楼下,街巷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
以前她跟丈夫吵架的时候,小亮也曾悄悄跑出去过,不过很快就会回来,毕竟夜深了,孩子能去的地方不多。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
她回到家里,却发现满身酒气的何庆国竟然斜倒在儿子房间门口,已经睡着了。
她心里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冲上去想要把他踢醒,但犹豫一下,觉得他今天的情况有点反常,想一想,还是算了,有什么事,等他酒醒后再说。
于是就从他身边跨过,走进浴室,洗澡去了。
家里的燃气热水器,还是十几年前买的,早已老旧不堪,打开十几分钟,居然还在喷着半冷不热的凉水。
姚伊燕无奈,只得拿起花洒,胡乱地把身上的沐浴露泡沫冲洗干净,刚穿上胸罩和内裤,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焦臭味。她以为是热水器烧坏了,急忙把煤气阀门拧紧,可是那股焦糊的味道,却越来越浓,越来越呛鼻子。
她把鼻子贴近门缝闻闻,猛然醒悟,这味道,是从浴室外面传进来的。
急忙打开浴室门,一股浓烟夹杂着火星,就迎面扑过来。
她这才发现,小亮的房间着火了,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火势已经很大,客厅里的沙发和家具都引燃了,整个屋子里浓烟滚滚,火舌乱蹿,很快就要全部烧起来了。
她吓得脸无血色,赶紧趿着拖鞋往楼下逃命。
下到一楼,却发现卷帘门关着,自己身上没带钥匙,回头一看,大火已经封住楼梯,想跑回去拿钥匙已经不可能。好在她平时在一楼时装店柜台里放了一把备用钥匙,急忙翻出来,颤手颤脚地打开卷帘门,急冲冲跑出来。
跑出十几米远,再回头一看,二楼几个窗口都在向外喷着火光。夜已经深了,周围不见一个行人,路灯昏暗的小巷里,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红。
“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啊!”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过了好一阵,旁边才有两三户人家陆续打开门,走出几个睡眼惺忪的邻居。
男邻居们都用怪怪的眼神盯着她看。
姚伊燕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一眼,这才记起刚才自己跑得太匆忙,身上还只穿着内衣内裤。好在这时,一位好心的女邻居进屋拿了一件长外套给她,她胡乱地套在了身上。
有一家邻居,墙壁跟他们家挨得很近,担心火势蔓延到自己家里,急忙掏出手机,打119报火警。
几分钟后,两辆消防车开进青云巷,几名消防员跳下车,架起两条水枪往二楼拼命注水。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火势被渐渐压下去。
一名消防员问姚伊燕:“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姚伊燕这才想起丈夫喝醉酒,还躺在屋里睡觉呢,忙说:“我老公,他、他还在二楼。”
这名消防员问明何庆国大概处在什么位置,向一个同伴招招手,两人戴上防毒面罩,从卷帘门下钻进去,上二楼进行搜索。
不大一会儿,两人就抬着何庆国走下楼梯。
候在一边的120急救车上跑下来一位医生,上前检查一下,摇头说:“没救了,已经死了!”
姚伊燕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2章
夜里10点30分,夜场电影终于散场,文丽起身往电影院出口走去。
今晚上映的是一部新出的港产爱情大片,坐在座位上看电影的时候,文丽觉得影院里空荡荡的,好像观众并不太多,可是等到散场的时候,人都集中在出口处,她才发现晚上出来看电影的无聊人士还挺多的。
她随着人流往外走,金一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生怕走丢。
两人好不容易才从窄窄的出口挤出来,宽阔的大街上,清冷的夜风四处乱蹿,文丽长长地透一口气:“你这哪里是请我看电影啊,纯粹是在浪费我的休息时间!”
金一田讪笑道:“姐,你真是OUT了,现在的小青年,约个会谈个恋爱什么的,都时兴去电影院呢。”
文丽笑了起来。
“你姐我今年都27岁,不做小青年已经好多年了。”
金一田嘻嘻笑道:“你就是活到一百岁,在我眼里,也是个美女小青年。”
“少给我贫嘴!”
“我说的全都是真心话。你在我眼里啊,永远都是我在大学校园里第一眼看到的那位师姐,青春漂亮有朝气,勇敢大方又大气……”
“好了,你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写推理小说的大作家,绣林城里有名的私家侦探,快说,这回找我啊,又是想在我这里打探什么消息?”
“不是。”
“那一定是想请我帮忙在警方那里找什么资料啰?”
“也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确实有些话要对你说,不过跟这些事无关。”一向嘻哈笑闹惯了的金一田,这时竟忽然变得有些忸怩起来,四下里看看,“那边有一家酒吧,咱们进去喝一杯,边喝边聊。”
文丽说:“警察不能随便进入娱乐场所,更不许喝酒,你一天到晚写警察破案的故事,人民警察的‘五条禁令’、‘三项纪律’,你不会不知道吧?”
金一田说:“那些禁令,说的好像都是在工作时间内的行为规范,没说下班时间不准去娱乐场所,而且你现在又没有穿警服。”
文丽正色道:“在我看来,上班下班,都是一样的。”
金一田拗不过她,用手往街边指一下:“那儿有个公园,咱们去那里坐坐,总可以吧?Madam。”
文丽笑了。
“这个可以有。”
两人穿过街道,往公园走去。
公园不大,中间有一个水池,里面养着一些金鱼,旁边是一个大花坛,四周的香樟树下,放置了几把长条石凳。几盏草坪灯正发出淡黄的光。公园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其他人。
文丽把外套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在石凳上坐下说:“你这又是请我看电影,又是拉我逛公园,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师姐,其实我……”
金一田站在她跟前,脸色发红,嗫嚅一声,忽然单膝着地,跪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后,双手递到她面前。
盒子里居然是一枚光灿灿的金戒指。
文丽吓了一跳,起身道:“求婚吗?你、你这是神马节奏?”
“姐姐,你这是什么眼神啊?这是求爱戒指,不是求婚戒指好不好?我、我想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文丽“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刚才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金一田说:“师姐,其实,自从在大学校园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毕业后,咱们居然又在这座城市相遇,我相信这绝对是老天赐予我们的缘分。师姐,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他双手向前一伸,又把求爱戒指递得更近一些。
文丽和他是大学校友。文丽比金一田高两届。大学毕业后,文丽回到家乡绣林市,参加警察招考,成为了一名刑警。两年后金一田大学毕业,跑了几个地方,最后应聘到绣林市一家报社做记者,在跑政法新闻的时候,认出这位破了不少案子的女刑警就是自己当年暗恋的师姐。后来金一田在网上连载的一部长篇推理小说大获好评,他干脆就辞去工作,在家里当起了职业写手,现在的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推理小说家了。更绝的是,这小子一年前又单枪匹马注册成立了一家信息调查公司,说白了也就是私家侦探社,写小说之余,干上了私家侦探的活。
他经常请文丽吃饭,听她讲案件侦查过程中的各种奇闻趣事,目的就是为自己写小说搜集素材。有时也求文丽帮他偷偷复印一些只有警方才能掌握的非机密级的资料。一来二去,就跟这位昔日的大学师姐混得相当熟了。
虽然两人关系处得不错,但金一田忽然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戒指向自己求爱,还是有点出乎文丽的意料。
饶是文丽一向反应敏捷行事果断,冷不丁遇上这种事,还是有点心慌意乱,反应不过来。她脸上红云飞现,看着递到面前的求爱戒指,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打劫,都别动!”
正在这时,忽听一声大喝,从黑暗中蹿出四个小青年,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金一田扭头看一眼:“兄弟,给个面子,我正在向我女朋友求爱呢,请稍等几分钟,马上就有结果了。”
“去你妈的,”为首的一个劫匪重重地踹了他一脚,“有你这样跟劫匪说话的吗?你以为咱们在跟你玩游戏呢?”
金一田被踹得滚倒在地,手里的戒指也掉落下来。
劫匪眼睛一亮,贪婪地笑道:“这戒指好像是金的哦,应该值点钱吧。”伸手去捡戒指。
金一田急忙向前一扑,将戒指牢牢抓在手里。
劫匪回头看文丽一眼,舔舔嘴唇,脸上露出下流的笑意:“哟,兄弟,你女朋友长得不错嘛,哥告诉你,哥今天不但要劫财,而且还要劫色。快把戒指给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掏出来,哥不为难你,立即放你走。”
金一田赔笑道:“哥们,别这样。我叫金一田,是个私家侦探,在这里混的兄弟都知道我的大名,不信你去道上打听打听。”
“打听你妈个头啊,少跟老子攀亲戚,我管你是私家侦探,还是公家侦探,赶紧给老子掏钱!”
劫匪一拳打在金一田脸上,金一田顿时鼻血长流,眼镜也歪到一边。
劫匪蹲下身来抢他手里的戒指。金一田把戒指攥在掌心里,死也不放手。劫匪力气比他大,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将他手掌掰开,眼见戒指就要被他抢走,金一田忽然抓住对方手腕,拼命咬了一口。
劫匪痛得大叫一声,急忙缩手,手腕处早已被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妈的,你找死啊?”劫匪气急败坏,狂怒起来,挥起西瓜刀,就往金一田头上砍去。
文丽一声娇叱,忽然抢上一步,闪电般抓住劫匪握刀的手,向后一拧,只听“喀嚓”一声脆响,劫匪的胳膊被硬生生拧折了,手里的西瓜刀“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劫匪倒在地上,抓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滚地号叫。
“臭八婆,敢打我们老大,不想活了是吧?”
劫匪的三个同伙见状,一齐挥舞长刀,猛扑过来。
三把寒光闪闪的西瓜刀,一齐往文丽身上招呼。
金一田大叫:“师姐小心!”
文丽面无惧色,侧身闪避,抓住个子最小的一名劫匪的手臂,顺势一拧,用他手里的刀,架住另外两把刀,脚下连环踢疾如闪电,只听“叭叭”两声,足尖分别踹在两名劫匪的膝弯。
两名劫匪站立不稳,立时倒地,待要挣扎站起,这才发觉一条腿的膝关节已经脱臼,完全不听使唤了。
剩下一名劫匪,其实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估计刚从哪所中学辍学出来,见势不妙,扔掉手里的凶器,掉头就跑。
被扭断手臂的劫匪挣扎着站起身,故意露出右边脖子上的文身,那是一个骷髅头的图案,一枝玫瑰斜插在骷髅嘴角。他盯着文丽恨恨地道:“大姐,本事这么好,你混哪条道的啊?有种的就留下名号,我骷髅帮飞天彪日后一定还你这个‘人情’!”
“混你个头啊,她是警察,干刑警的!”金一田笑起来。
“原来是条子,算我倒霉!”
三个劫匪不敢多言,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黑暗中。
文丽扶起金一田:“你没事吧?”
金一田把眼镜扶正,说:“没事,一点皮外伤。”
文丽说:“我早就叫你学点防身术,你不听,你看刚才多危险啊。”
金一田道:“非也,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私家侦探,比的是头脑,靠的是智慧,用拳头解决问题,那是打手干的活。”
“哦,难怪,难怪……”文丽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刚才像狗一样咬了那个家伙一下,果然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金一田脸色一红,悻悻地笑了。
他拿出那枚戒指,仔细地擦拭干净,再次单膝点地跪在文丽面前:“师姐,你还没有答应我刚才的请求呢。”
文丽见他一脸真诚,心里竟有些感动。
正在这时,她挎包里的手机忽然叫起来。
“这是谁的电话啊?真不会挑时候。”金一田一脸懊恼,“不行,你先答应了我才能接电话。”
文丽拿起手机看一眼:“别胡闹,是师父找我。”
文丽是刑侦大队重案二组的探员,她师父秦汉川探长,是重案二组的组长,也是一位有着近二十年警龄的老刑警。
她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一分钟后,她匆匆走回来说:“刚才刑侦大队值班室接到消防大队的报警电话,说是青云巷一家服装店发生火灾,一名男子在火灾中丧生。消防大队的人觉得这火烧得有些蹊跷,怀疑是一起人为纵火案。师父已经在去现场的路上,他叫我马上赶过去。”
金一田嘟囔道:“师父师父,你眼里就只有你这个师父。”
文丽说:“我22岁大学毕业考上警察,是师父带我出道的,为了保护我,他还替我挡过子弹,我眼里有他又怎么了?”
金一田知道她生气了,不敢再提刚才的事,把戒指收起来说:“那好吧,你去现场,把我也带上,我最近正缺写作素材呢。”
“你又不是办案人员,去干什么?”
“我做司机开车送你去现场啊!”
文丽知道他那辆东风标致就停在电影院旁边。她自己没有车,这么晚了,想在大街上叫到出租车估计也比较困难。她只好点点头说:“那好吧。”
两人钻进车里,直奔青云巷。
第3章
夜里11点,文丽赶到了青云巷伊燕时装店。
路边停着一辆警车,刑侦大队重案二组组长秦汉川带着几名助手早已经到了。时装店周围已经拉起警戒线,外面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一个身上套着并不合身的长外套、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旁边一家店铺的台阶上抽噎着。几名消防员正在拉开的卷帘门下面忙进忙出。
金一田赶紧掏出手机拍照。
文丽让他站在警戒线外面,自己一猫腰,从警戒线下钻进去,对着秦汉川叫了声“师父”。
秦汉川向她招招手,说:“你来得正好,咱们先去看看现场。”
这是一幢二层小楼,楼龄至少超过三十年了。一楼的时装店有两间门面,里面摆满各式男女时装,因为刚才被烟熏火燎,又被救火时射进来的水打湿,衣架倒了一地,显得狼藉不堪。
文丽跟着师父走上二楼。
二楼右侧的一个小房间里,单人床、书桌书柜已经完全烧毁,地上到处是烧掉的书和作业本。这应该是孩子的房间。火势蔓延到外面客厅,客厅里的沙发、电视柜、桌子等都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墙壁被熏得黑乎乎的,地板上到处是水枪射进的积水。墙角还在冒着黑烟,屋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下楼时,文丽问:“死者是谁?”
秦汉川说:“死者名叫何庆国,是这家时装店老板娘姚伊燕的丈夫。起火的时候,何庆国因为喝醉酒,正躺在客厅醒酒。姚伊燕当时在浴室洗澡,等她发觉情况不妙时,大火已经烧到客厅。她连衣服都没有穿好,撒腿就往楼下逃命。等消防队的人到来,她才想起丈夫还在楼上没有下来。”
“那个女人,就是姚伊燕。”他指指那个坐在台阶上抽噎的女人。
文丽朝她看一眼:“她可真够利索的,家里起火,自己撒腿就跑,却把一个喝醉酒的丈夫扔在家里。”
秦汉川说:“人在遇上突发情况时,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她不是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下楼了吗?”
文丽问:“死者是什么情况?”
“120急救中心的医生当时检查,发现死者口鼻腔有烟灰和炭末,初步判断为吸入过量浓烟窒息致死。尸体已经运回法医中心进行尸检,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消防队的人为什么会觉得起火现场有可疑之处?”
“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一个副队长说要先清理完现场,才能跟我们通报情况。”
两人正说着话,消防队的张副队走过来,脱下手套跟秦汉川握一下手说:“从现场搜集到的情况来看,着火点应该是右侧的小房间,那是何庆国的儿子何小亮的卧室,里面放着许多书和作业本,所以一旦着火,就燃烧得特别快。好在起火的时候,孩子并没有在房间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当然,这并不是我们通知刑侦大队派人过来的原因。”
秦汉川“嗯”了一声,没有插话,只是静待下文。
张副队说:“我们在现场排查的过程中发现,着火点有酒精燃烧过的痕迹。”
“啊?”文丽和秦汉川都吃了一惊,“难道是有人在现场泼洒酒精纵火?”
“是的,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人从窗口把酒精倒进孩子的房间,并将其点燃,从而引发了这场火灾。”
文丽抬头看一下,孩子房间的窗户下面,就是邻居家的院墙,要攀上院墙爬进窗户并不困难。
秦汉川让痕检员到院墙和窗台上看看。
两名痕检员爬上去,仔细勘查一番,最后摇头说:“提取不到脚印,也找不到其他痕迹,上面全是水渍,就算凶手真的在这里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被高压水枪冲掉了。”
秦汉川想一想,扭头朝坐在旁边台阶上的姚伊燕走去。姚伊燕看见他穿着警服,慌忙站起身。秦汉川说:“姚女士,请节哀!”
姚伊燕睁大一双泪眼看着他:“你是……”
文丽说:“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这位是我们探长,秦警官。”
秦汉川说:“姚女士,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人为纵火案,为了尽快查清真相,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姚伊燕看看他,又看看文丽,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
秦汉川问:“这火,大概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姚伊燕想了一下,说:“大概是夜里10点半左右吧。”
秦汉川问:“起火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我去洗澡的时候还好好的,澡还没洗完,就闻到了焦臭味,打开浴室的门才知道家里着火了。”
“现在初步查明,着火点在孩子的卧室,是有人从窗户里把高浓度酒精泼洒进孩子房间,然后点燃,引发了火灾。”
姚伊燕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放火的人是谁?是谁想害死我们?”
秦汉川说:“这个我们目前正在调查。请你仔细回想一下,平时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跟什么人结过仇?”
姚伊燕摇头说:“没有,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绝不会随便得罪别人。”
“那你丈夫呢?”
姚伊燕的眼圈红了,说:“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除了喜欢喝点小酒,没有别的不良嗜好,他一辈子没有跟别人红过脸。”
秦汉川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说:“多谢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来找你。你先休息一下,稍后会有我们的同事过来给你做个笔录,请你配合一下。”
师徒二人从姚伊燕身边离开,文丽四下里看看,这条巷子里,除了姚伊燕的时装店,还有好几家卖衣服的店面。她说:“师父,你说这桩纵火案,会不会是同行之间因为恶性竞争而引起的?”
秦汉川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子说:“这个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同行间恶性竞争,生意对手想要搞垮这间时装店,一定会把酒精倒进一楼时装店内,一把火把店里的衣服烧干净,而不是大费周章爬上二楼窗户纵火。”
文丽钦佩地看了师父一眼,说:“有道理!”
秦汉川背着手,在时装店右侧窗户下的院墙外转了转,那道院墙与时装店的墙壁贴得很近,两道墙壁之前夹出一个十分狭窄的通道。通道的一头连着街巷,另一头延伸到屋后的居民小区。看着脚下被水淋得湿漉漉的水泥地面,秦汉川打消了在这条狭窄得连转身都困难的过道里寻找线索的想法。
他走出过道,指着那堵院墙问外面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院墙那边,是谁家的房子?”
一个戴眼镜的胖男人连忙举手说:“那、那边是我家。”
“夜里10点半左右,你有没有听到有人翻越院墙的声音?或者是其他响动?”
“没有,事实上,我今天带着老婆孩子回乡下老家,夜里10点半之后才回到这里,还没进家门就看见隔壁邻居家起火了,那个女人光着身子在那里大喊大叫,旁边还围着几个邻居……”胖子说到“那个女人”时,朝姚伊燕那边努了努嘴巴,一脸暧昧的表情。
“谁?站住!”
正在这胖子对着“那个女人”挤眉弄眼之时,文丽忽然一眼瞟见院墙下的过道里,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中,隐约闪过一条人影。她顿觉事有可疑,大叫一声,拔腿追过去。
追出两墙夹成的过道,后面是一幢幢排列无序的旧房子,因为没有路灯,她很快就失去目标。
秦汉川怕她有危险,跟着追上来,问她看到了什么?
文丽说:“我看到过道里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正朝我们这边张望。”
“你看清那家伙的相貌没有?”
文丽摇头说:“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从背影上看,不像个大人,好像是个孩子,对,是个十多岁的男孩子。”
“孩子?”
秦汉川皱皱眉头,抬头看看时装店二楼着火的孩子房间的窗户,又回头看看姚伊燕。这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停止抽泣之后,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悲伤的表情。一个警察正在给她做笔录。
文丽看出师父眼中大有深意,猛然醒悟过来:“难道这桩纵火案,跟他们家的孩子有关系?”
秦汉川没有吭声,沉着脸,朝姚伊燕走去。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他问姚伊燕。
姚伊燕从那个正给她录口供的年轻警察面前转过身,看着这位秦警官,愣了一下说:“我儿子他……叫何小亮,今年14岁。”
“他现在,在哪里?”
“他在哪里……我、我也不知道。”
“废话,孩子在哪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今晚10点多的时候,他赌气冲了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已经六神无主了,哪顾得上这些?再说,你也没有问啊。”
文丽看了师父一眼,心想这女人说得也对,自己和师父看这女人的年龄,估摸着她儿子应该是个初中生,听消防队的张副队说起火时孩子没在家,就先入为主的以为孩子在学校住宿,所以没在家,一直没有朝另一个方向想。
她问姚伊燕:“夜里10点多,已经那么晚了,你儿子为什么要赌气跑出家门?”
“这个……”
姚伊燕看看她和秦汉川,欲言又止。
秦汉川把眼一瞪,提高声音说:“如果隐瞒线索,延误案情,那你可要负法律责任。”
姚伊燕这才低着头说:“他是因为我跟他爸吵架,才负气出走的。”
“你跟你老公,为什么要吵架?”
“他今天又出去喝酒,而且喝多了,直到晚上10点才回家。我说了他几句,结果两人就吵起来了。小亮当时在复习功课,可能觉得我们干扰了他,就扔出一本书来砸我们,然后就……”说到这里,姚伊燕抬头看看二楼窗户,不知道要不要接着往下说。
文丽追问:“然后怎么样?”
“然后他就从他房间窗户里跳到外面院墙上,跑了出去。”
“他平时有过这种情况吗?”
“以前我跟我老公吵架,他嫌烦,也气冲冲跑出去过几回,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秦汉川点点头,问:“孩子出门的时候,手里拿什么东西没有?比如说打火机之类的?”
姚伊燕摇头说:“没有,他出去时空着双手。”
“他身上有钱吗?”
“应该有吧,我昨天才给他生活费。”
秦汉川问:“你手里有孩子的照片吗?”
姚伊燕说:“时装店的柜台里有他的半身照。”
秦汉川对文丽说:“你跟她进去拿照片,然后用手机翻拍,转发给现场的每一个同事,叫大家拿着照片到附近的商店、五金杂货铺和化工店问一下,看今晚10点到10点半之间,这孩子有没有到店里买过工业酒精和打火机。”
姚伊燕已隐约明白他的意思,颤声道:“你们是怀疑小亮他……”
“做父母的,永远不会了解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
秦汉川扔下这句话,就背着双手,踱着步子,走开了。
几名侦查员拿到何小亮的照片,立即按照探长的布置,分头排查。
很快就有消息反馈回来。
就在青云巷的巷尾,有一家五金店,店里有工业酒精出售。夜里10点多的时候,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敲开店门进来买了1.5升酒精和一个打火机,说是家里要用酒精炉打火锅。警察找上门时,五金店本来已经关门了,老板被警察敲门叫起,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手机里何小亮的照片,肯定地说:“没错,就是这孩子。”再一查收款机里的收款时间,是夜里10点16分。
秦汉川听完情况汇报,说:“现在,案情已经十分明朗了,往二楼窗户里淋酒精纵火的,就是这孩子。文丽刚才还在墙角处看见他了,估计这孩子就藏在附近,大家赶紧分头寻找。”
第二天凌晨,警方终于在邻街一个垃圾桶旁边找到了何小亮。这孩子靠着垃圾桶睡得正香呢。
何小亮说,他爸他妈整天吵个没完,他早就腻烦了。昨天晚上,他本来只是想放把火吓唬吓唬他们,也算是给他们一点警告和惩罚。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酒精着火之后会烧得那么快,他更没有想到家里着火的时候,他爸爸正在醉酒熟睡,他妈妈正关着门在浴室洗澡,所以家里完全没有人救火。等到姚伊燕惊觉之时,火灾已经酿成了。
后来这孩子知道自己一把火,竟然把他爸爸给烧死了,就更是吓坏了,既不敢回家,也不敢走得太远,只好不知所措地躲在黑暗中,悄悄观察着事态发展,不想正好被文丽看见,差点被当场抓住……
第4章
伊燕时装店纵火案发生在3月11日,所以警方把这个案子,习惯性地称作“3·11纵火案”。
3·11纵火案告破的第二天,文丽正在重案二组办公室对着电脑比对另一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资料,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叫她,抬头一看,却是金一田笑嘻嘻站在门口。
文丽吃了一惊,起身问:“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给我打电话吗?”
金一田一边搓手一边笑着走进来:“我来看看你啊!”
文丽脸色微红,看看办公室两个同事忙碌的背影,小声说:“别胡说八道,我在上班,正忙着呢,赶紧走!”
金一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四下张望着;“哎,怎么不见你们秦探长啊?”
“他在里面办公室。”文丽用手指了一下,问,“你找他干什么?”
金一田说:“3·11纵火案,谁也没有想到放火烧死何庆国的凶手,竟然是他未成年的儿子,而种下恶果的,正是何庆国和姚伊燕夫妻俩。这是中国家庭教育失败的生动案例。这个案子不是你们秦探长负责的吗?我想采访一下他,写成一篇小说,绝对有震撼力。”
他边说边往里走。
“哎,哎,站住!”文丽想要拦住他,却没拦住,只好跟着他跑进秦汉川的办公室。
秦汉川正在办公桌后面擦枪,看见有人进来,先把枪锁进抽屉,然后才抬起头看着金一田问:“你是……”
其实他以前跟金一田打过照面,有点印象,却记不太清。
“秦探长,您好您好!”金一田是个自来熟,上前跟他握一下手,“我叫金一田,日本有个名侦探叫金田一,中国有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叫金一田,那就是本人。我也是文丽的男朋友。”
“谁是你女朋友了?”文丽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喝叱道,“在师父面前,别乱说话!”
秦汉川生就一张四方大脸,仿如刀削斧砍一般轮廓分明,给人一种沉稳冷峻的感觉。这时他却忍不住笑了,说:“原来是金大作家,我在书店里看到过你的书,好像很受读者欢迎啊。”指指旁边的沙发,“请坐!不知金先生找我有何贵干?”
他看了文丽一眼,“如果你是想约文丽出去,那就不用向我请示了,不过最好是在下班时间。”
金一田往他面前凑了凑:“其实我这次来,是想采访一下您,主要是关于3·11纵火案和教育孩子这个话题。”
“哦,原来是这样。”秦汉川的脸忽然阴沉下来,“关于案子的事,如果你想采访,可以直接到我们局宣传科找张干事,他负责咱们局外宣这一块。”
“可是我……”
“我还有事,请出去。”
金一田没想到他会突然下逐客令,还想说什么,却被文丽一把拽了出去。
一直来到走廊,文丽才放开他。
金一田拉一下被她扯歪的衣领说:“你师父怎么这么大的架子啊?”
文丽看看秦汉川关紧的办公室门,告诉他:“师父原本有个女儿,后来因为一场变故去世了,师父一直很内疚,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的父亲。你去采访他,谈什么关于教育孩子这个话题,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哦,原来如此,难怪我一提这个话题他就翻脸。”金一田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文丽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每个警察都像我这样好说话啊。”
“那确实,全世界的警察都没有我师姐平易近人。”金一田笑了,“走吧,为了感谢师姐好说话,我请你吃晚饭。”
“没见我正上班吗?”
“这不只差10分钟就下班了吗?要不你老人家继续上班,我站在门口等10分钟。”
“你就饶了我吧。”文丽看看表,“算了,我还是提前10分钟下班好了。”
她换了便装,跟金一田一同走下楼。
来到大门口时,门卫朝金一田敬了个礼,说:“金作家好!”
文丽一怔,走出大门问:“你跟咱们单位的门卫很熟啊?”
金一田摇摇头:“不熟啊,以前我找你要资料都是在外面接头,今天是我第一次到你们单位来,跟这门卫也是第一次见面。”
“废话,第一次见面会对你这么礼貌?告诉你,咱们这个机关大院,闲杂人等可不是能随便进来的。”
“这我知道。不过我做了两件事,他就很客气地让我进来了。第一,我跟他说,我叫金一田,是刑侦大队最漂亮的那个女刑警的男朋友。”
“他怎么说?”
“他说,你说的是文丽么?”
“去你的。”
“第二,我拿出我新出的一本推理小说当场签名送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们门卫喜欢看推理小说?”
“这个难不倒我这个小有名气的私家侦探吧?我看见门卫室的桌子上扔着两本翻得卷了边的推理杂志,其中一本杂志上还有我的连载小说。门卫表示很惊喜啊!”
文丽不由得格格地笑起来,扭头看了这个个头跟自己一般高的学弟一眼,有那么一刻,她在心里想,如果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也许还真不错!
吃饭的地点,金一田选在衣铺街的三味鱼屋。这家餐馆前临大街,背靠长江,擅用江鱼为食材,做出各种美味菜肴。
文丽叫了一道芙蓉鲫鱼,还有鱼头豆芽汤,正吃着,金一田忽然又拿出那枚求爱戒指,一本正经地递到她面前说:“这个,你还没有收下呢。”
“我就说今天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原来是有阴谋的。”
“我这是阳谋好不好?”
文丽眼睑低垂,睫毛闪动,犹豫片刻,正要伸手去接,手机忽然又唱起歌来。
金一田脸都绿了:“不会又是你师父吧?”
文丽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秦汉川打来的。
秦汉川说:“何庆国的命案,案情有了变化,我们怀疑是姚伊燕杀了她丈夫。我现在带人去拘捕姚伊燕,你马上赶到青云巷,我们在巷口汇合,然后统一行动。”
文丽心中大疑,刚想发问,秦汉川已经挂断电话。
她不敢耽搁,立即起身说:“我有紧急任务,先走了,你慢慢吃吧!”
金一田眼巴巴望着她:“你倒是收下这枚戒指再走啊!”
文丽回眸一笑。
“如果你娶个女刑警当老婆,可能连一顿饭都吃不安宁,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第5章
青云巷在老城区,南与建设西路相连,往北一直通到老城区的城中村。
文丽刚刚赶到青云巷口,就看见一辆警车从建设西路拐过来,车门打开,秦汉川在车上叫她:“快上车!”
文丽跳上车,司机一踩油门,警车就开进了青云巷。车里除了秦汉川,还有四名刑警,都是他们组的同事。
文丽问:“师父,什么情况?”
秦汉川没有说话,却扔给她一件防刺背心。文丽心头一紧:“连这个都带上了?”
秦汉川说:“下班的时候,我接到法医中心的电话,说何庆国的尸检报告出来了,烟灰和炭末仅停留在死者口鼻部,呼吸道并没有高温作用的表现。”
文丽吃了一惊。她知道,如果是在火场中被浓烟熏死,或被烧死的人,呼吸道内必定会有烟灰炭末沉着,甚至连食道和胃肠内都有可能检出烟灰。如果烟灰仅飘落在口鼻腔内或咽喉部,则说明死者在起火之前已经死亡,死后焚尸的可能性极大。
果然,秦汉川接着说:“法医中心传来的消息说,何庆国在起火前已经死亡。”
文丽问:“死因是什么?”
“尸检报告说,死者脸上和脖颈处,都有爪痕。我们单独找何小亮询问过,他爸何庆国身上的爪痕,是跟他妈妈姚伊燕吵架时,被姚伊燕抓伤留下的。”
“一个大男人,被老婆抓几下就死了?”文丽觉得难以置信。
“法医说,抓伤何庆国的指甲上,涂有眼镜蛇毒。这是一种剧毒,通过伤口进入人体血液循环系统后,会在十分钟至一个小时内出现中毒症状,包括体温升高,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全身抽搐等,最后卧地不起,死于窒息或心动力衰竭。”
文丽看了师父一眼:“你怀疑是他老婆毒杀了他?”
“从目前咱们掌握的证据来看,这是最靠谱的推断。”
“咱们掌握了什么证据?”
“何小亮告诉警方,他妈妈在外面有一个情人,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他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文丽点点头,如果姚伊燕真是杀人凶手,一个能想得出用蛇毒杀人的女人,那自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她感激地看了师父一眼,这才明白师父叫她穿上防刺背心的原因。
青云巷是一条老街,街面十分狭窄。巷道两边,低矮陈旧的小楼灰蒙蒙的了无生气。老旧的公共厕所外面堆满垃圾,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在垃圾堆里乱翻,污水在街面肆意流动。
警车差点蹭到一个乱穿马路的女疯子,秦汉川吩咐司机:“不要着急,别开太快!”
几分钟后,警车在伊燕时装店前面停下。
时装店的卷帘门紧紧关闭着,二楼被火烧过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时装店的招牌被浓烟熏得几乎已经看不清楚。
文丽上前敲门,并没有人开门。她回头问:“师父,要不是撬门进去搜查?”
秦汉川摇摇头说:“她可能不在家,咱们在外面等一会。”
正说着,邻居家院门打开,一个男人提着一袋垃圾走出来。秦汉川认得是火灾当晚跟自己说过话的胖子,上前叫了他一声。
胖子也认得他,马上放下垃圾说:“警官好,警官辛苦了!”
秦汉川问:“我们想找你的女邻居姚伊燕,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胖子摇头说:“这个我可不大清楚。自打她家里着火之后,我就很少看见她在家,一大早打扮得清清爽爽,挎个包包出门,很晚才回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秦汉川“哦”了一声。
这时胖子的老婆走出来说:“那个女人,这两天好像在找人。今天上午,我去东方大道一家药材销售公司抄电表——”
“我老婆在供电局上班。”胖子插了一句。
女人接着说:“当时我正好看见她在这家公司。她站在大厅里跟老板说话。具体说什么我没大听清,好像是在找这家公司的一个什么员工。老板一直在摇头。她离开后,老板还骂了一句粗话,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去找老板了,要不然老板不会这么不耐烦。”
秦汉川和文丽对望一眼,心底同时升起一团疑云:丈夫刚刚去世,儿子因为涉嫌犯罪还在刑拘之中,这女人完全不管不顾,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找人?她在找谁?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秦汉川问胖子:“这两天,她都是晚上什么时候回家的?”
胖子想一下,说:“至少也是晚上9点以后了吧。”
秦汉川看看表,现在才晚上7点多。
待胖子和他老婆进屋后,秦汉川让司机把警车开到附近隐蔽之处,自己则带着文丽等人钻进时装店旁边那条路灯照不到的过道里,以免被姚伊燕回家时看出端倪,打草惊蛇。
刚在黑暗中蹲下,文丽的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金一田把那枚求爱戒指拍成照片发了过来。金一田在短信里问她到底收不收下?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又有师父在一旁盯着,文丽哪里敢回信息?赶紧把手机揣进口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阵一阵的夜风吹得人头皮发紧,街巷里行人越来越少。
到了夜里9点,仍然不见姚伊燕回来。
难道是她知道警方盯上了自己,所以畏罪潜逃了?
文丽小声地问:“师父,怎么办?”
秦汉川倒是沉得住气:“再等等!”
又在黑暗中蹲守了约莫半个小时,文丽正觉得眼皮发沉,忽然听到一阵汽车发动机响,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从小巷里开过来,停在伊燕时装店门口,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女人,牛仔短裤配黑色丝袜,肩上挎着一个红色的漆皮单肩包,高跟鞋底踩得水泥路面橐橐作响,正是刚刚丧夫的姚伊燕。
就在她将出租车打发走,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卷帘门时,秦汉川他们从黑暗中闪身出来,迅速朝她靠近。
姚伊燕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几名警察站在身后,不由吃了一惊。她认得秦汉川,就问:“秦警官,有事吗?”
秦汉川说:“姚伊燕,请跟我们走一趟。”
姚伊燕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是不是小亮他、他出事了?”
“没有。”文丽说,“你儿子的案子,我们正在依法处理,他不会出现意外的。”
姚伊燕满脸狐疑地望着几名警察:“那你们找我……”
“经法医尸检查明,你丈夫何庆国并非死于火灾,而是中毒身亡,他是被人毒杀的。”秦汉川朝对方出示了《拘留证》,“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丈夫的死,跟你有关。现在,你正式被警方刑事拘留!”
“什么,我丈夫他……”
“有什么话,到了公安局再说吧。”文丽上前,利索地给她上了手铐。
秦汉川招招手,停在不远处的警车很快开了过来。文丽将姚伊燕带上警车。
邻居家的胖子在门缝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说:“看警方这架势,莫非何庆国真是被这女人杀死的?唉,可惜了……”
他老婆从后面拧住他耳朵怒声道:“你还会为这女人惋惜啊?”
胖子忙说:“哎哟,不敢不敢,我是替那个死鬼何庆国惋惜呢。”
第6章
螳螂捕蝉
1
“姚伊燕,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公安局来吗?”
姚伊燕被拘捕之后,审讯工作连夜展开。由秦汉川亲自讯问,文丽在一旁记录,还有一名警察进行录像。
秦汉川采用的是开门见山的提问方式。
姚伊燕还没有从突然被刑拘的惶恐中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左顾右盼,颤声道:“我、我不知道……我没有犯罪……”
“根据法医的尸检结论,你丈夫并非死于火灾,而是中毒身亡。他在起火之前,或者说在大火烧到他身上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姚伊燕浑身一震,想起了那天晚上吵完架之后,自己看到的丈夫醉酒斜倒在儿子房间门口的场景。难道说,那个时候,他并不是酒后昏睡,而是已经死了?
“这、这不可能,那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还跟我吵架来着,怎么可能……”
秦汉川抠住她话语中“吵架”这两个字眼进一步发问:“吵架的时候,你们动手了没有?”
姚伊燕低下头去:“动了手,我用指甲抓他,他好像也推搡了我几下。对了,他还打了我一记耳光。”她下意识地摸摸脸颊,仿佛被丈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之后那种火辣辣的感觉还停留在脸上。
“你用指甲抓了他什么部位?”
“脸上吧。”
“除了脸部,还有没有其他地方?”
“还有脖子,也许还有手臂,我、我真的记不清了,当时正是气头上,反正是劈头盖脸乱抓一通。”姚伊燕把十指插进头发中,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促声哽咽起来。
秦汉川给文丽使个眼色,文丽起身递给她一张纸巾。
待姚伊燕渐渐平静下来之后,秦汉川才接着审讯。
“你丈夫的尸检报告上说,他是中了眼镜蛇毒。”
“他被蛇咬了?”姚伊燕忽然睁大眼睛。
“不是,这种蛇毒,是通过被你手指抓出的伤口而进入他身体血液循环系统,使他中毒,最终导致他心力衰竭而死。”秦汉川直直地盯着对方,连她脸上丝微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我们现在怀疑,是你将蛇毒涂在自己的指甲上,等你丈夫饮酒回家之后,你借故与其吵架,并用指甲将其抓伤,使蛇毒进入其身体,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中毒身亡。”
“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脸色大变,在审讯椅上挣扎道,“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秦汉川敲敲桌子,示意她安静。
“凑巧的是,你丈夫毒发之时,正好你儿子何小亮因为厌恶你们这对吵个没完的父母,而泼洒酒精,放火烧家,你丈夫口鼻中落入了一些烟灰炭末,故而被误认为是因火灾吸入大量浓烟而窒息死亡。”
“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姚伊燕泪涕横流,浑身绵软,瘫倒在审讯椅上。
“你自己好好想想,千万别让你儿子从小就为你背上一个纵火杀父的罪名。”
秦汉川看犯罪嫌疑人的精神状态,知道已经不适宜再审下去,于是结束了初审。
走出审讯室后,文丽问师父:“她现在不承认自己毒杀亲夫,怎么办?”
秦汉川想了一下,说:“第一,明天继续加强审讯;第二,积极查找证据,只要咱们能找到有力证据,哪怕是零口供,咱们也能治她的罪。”
第二天一早,文丽和秦汉川分头行动。
秦汉川提取了姚伊燕手上的指甲油样本,送到技术科化验,看看是否能在指甲上找到她曾经涂抹过毒蛇毒液的痕迹。
文丽则带了两个人,前去姚伊燕家里搜查。
伊燕时装店还是保持着起火当晚的样子,看来姚伊燕并没有心情重新收拾,只是在柜台后面临时放置了一张沙发当做晚上栖身的小床。
三人在一楼时装店搜索一遍,没有发现类似毒蛇毒液的东西。接着上了二楼。虽然火灾已经过去几天时间,屋里的焦臭味仍然难以散去。家具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大家戴上口罩,在焦炭中翻扒寻找,完全没有发现。
文丽打电话给师父。
秦汉川说,他问过法医中心的人,眼镜蛇的毒液毒性在室内常温下只能保持24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就会腐败变质,丧失毒性。但如果将毒液放进冰箱冷冻,则可以保存半个月至一个月左右。所以冰箱应该是搜查的重点。
文丽点头说明白。她在墙角里找到了姚伊燕家的冰箱。那台老式单门冰箱外面已经被大火烧坏,但里面却没有被大火侵袭。打开之后,里面滚出几个已经腐烂的苹果。她在里面仔细看看,没有发现有疑似毒蛇毒液的东西。两名同行的警察中,有一个是技术科的痕检员,他采用技术方法,也没有在冰箱里提取到蛇毒残留物。
回到刑侦大队,刚好遇见秦汉川从技术科出来。文丽跑上前问指甲油化验有线索吗?
秦汉川摇头说:“没有检出毒液残留。”
他看见文丽有些气馁,就笑笑说,“这个结果,其实并不出乎我的意料。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五天,时间比较久了,再说凶手作案后肯定用清洁液彻底清洗过手指和存放毒液的场所,所以咱们一时找不到痕迹,也是正常的。”
下午,秦汉川再次提审姚伊燕。
经过昨晚和今天上午的休息,姚伊燕已渐渐镇定下来,脑子反应比昨晚快多了,她甚至反问秦汉川:“你们说我杀了自己的丈夫,请问你们有何证据?按照你们警方的说法,杀人得有犯罪动机,请问我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秦汉川心想,现在的侦破电视剧太多,警方破案的那一套都被电视向老百姓普及了,连这个在小巷子里卖衣服的女人,都知道在警察面前大谈“犯罪动机”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验尸报告,说:“我们的证据,就是这份法医验尸报告,上面说得清清楚楚,蛇毒是通过爪痕进入你丈夫体内的,而抓伤他,在他身上留下爪痕的人,正是你。至于你的杀人动机嘛,就是因为你们夫妻感情不和,你想离婚,而他却拖着不放手。”
“笑话,你怎么知道我们夫妻感情不和?”姚伊燕语言凌厉地诘问。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已经问过你儿子何小亮,他说你和你丈夫三年前就已经分房睡觉,而且经常吵架,最主要的是,你红杏出墙,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男人。”
“这个兔崽子,居然敢说他老娘的坏话!”姚伊燕扬起头说,“一个孩子的话,就是你们的证据?你们说我在外面有相好的男人,请问那个男人是谁?”
秦汉川一时答不上来。
文丽忽然想到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说的话,她说她看见姚伊燕去某家公司找人,不由心中一动:“姚伊燕,我们不把事情说穿,是给你留了三分薄面,其实我们什么都已经调查清楚了。你的相好,在东方大道一家药材销售公司上班,我没说错吧?”
姚伊燕脸色一变,呼呼喘着粗气,却说不出话来。
打蛇打七寸,秦汉川一见她目瞪口呆的神情,就知道她的七寸被文丽捏住了,不由扭过头去看看文丽,眼含赞许之意。
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故意用一种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姚伊燕,还要我们接着往下说这个男人吗?”
姚伊燕“哼”了一声,不敢接他的话。
文丽知道对方心虚了,其实她自己也挺心虚的,毕竟对于那个男人,她所能揣测到的信息也就这么多,要真往下说,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算我在外面有了男人,也不代表我会杀死我丈夫。”
姚伊燕说完这句话,就垂头闭目,无论秦汉川问什么问题,都一概不吭声。
文丽只好让她在审讯笔录上签字,第二次审讯,就这样结束了。
第7章
出了审讯室,文丽问师父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是什么?
秦汉川在她头上打了一下,哈哈大笑:“你这鬼丫头,心里明明已经想到了,还跑来问我。”
文丽伸伸舌头,也笑了,心想自己这点小聪明,到底还是瞒不过师父。
她说:“既然姚伊燕现在不肯开口,咱们只能另想办法,也许可以从她在外面的那个相好的男人身上打开缺口。尽管咱们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工作单位,要把他找出来估计不难。”
秦汉川点点头:“是的,而且我有种预感,也许这个男人是姚伊燕的帮凶,偷情男女合谋杀死女方丈夫的可能性极大。”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因为这个男人在药材销售公司工作,他比一般人更容易弄到蛇毒。”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文丽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他是做药材销售的,他懂得蛇毒的毒性和使用方法,他能搞到蛇毒,说不定整个杀人方案都是他想出来的,而姚伊燕只是最后的实施者。”
秦汉川说:“你辛苦一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案子破了,我给你记头功。”
文丽挺一下胸脯说:“是。”
东方大道在北城区,是绣林市区三条主干道之一,东西长约三十公里。文丽查了一下资料,东方大道一共有三家药材销售公司,而且规模都不小。首先要查清楚的是,那个男人到底在哪一家公司里上班。
文丽先来到青云巷,正是下午5点多,姚伊燕的邻居,那个胖子的老婆正好下班在家。文丽问她,那天姚伊燕进去找人的,是东方大道哪一家药材销售公司?
胖子的老婆说:“是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就是东方大道与绣林大道交汇处的那一家,老远就能看见他们的招牌,很好找的。”
文丽把警车开上了东方大道,与她同行的还有侦查员李鸣,两人来到两条大街的交汇处,果然老远就看见“康群药材销售公司”几个招牌大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这家药店在热闹的街区占了四五间门面,外墙装修得古香古色,十分气派。店内顾客盈门,生意看上去挺不错。现在的药店,为了抢生意,都私自扩大了医保卡结算范围,市民用医保卡里的钱,不但能在药店买到药品,还可以像逛超市一样,买到沐浴露、洗衣粉,甚至零食和大米,所以人气很旺,生意红火。
文丽走进药材公司,向里面的女营业员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说要找他们老板。
那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女营业员顿时紧张起来,摇头说:“我们老板不在,他、他一个星期前就出国旅游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文丽暗自好笑。她知道用医保卡里的余额在药店买药品以外的东西,是违规的,人家以为她是来调查这个事情的,所以胆战心惊,不敢叫老板出面。
“你放心,我们不管你们药店经营上的事,我是想找你们老板打听一点消息。”
营业员这才松口气,拿起柜台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不一会儿,就从楼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秃顶,腆着一个大大的啤酒肚。营业员小声说:“他就是我们老板!”
老板跟文丽握一下手,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笑容:“警官好,鄙人姓陈,是这家药店的老板,不知您找我……”
文丽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掏出手机,调出姚伊燕的照片,给他看了,问他:“陈老板,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陈老板眯着眼睛看一下:“不认识,但我见过她,前两天,她到店里来找过我几次。”
“她来找你干什么?”
“她一开始是来找朱政的,结果朱政不在。第二天她又来了,朱政还是没有来上班,而且也联系不到他的人,所以她就来找我打听情况。”
“朱政是谁?”
“我们店里的一名药品销售员,不过他在几天前就没有来上班了,手机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在找他。这个女人跑来问我,我说我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还叫她如果找到朱政,叫他赶紧回来上班。提到朱政失踪这件事,这个女人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看上去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文丽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把陈老板说的话,简单记录下来。
“能跟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朱政这个人吗?”
陈老板说:“朱政是东升镇人,今年28岁,未婚,三年前到我这里上班,工作业绩还是不错的,主要是小伙子长得比较帅气,人家都说他像香港明星黎明,而且嘴也甜,很受店里女顾客欢迎,所以每个月的销售业绩都比其他销售员要好。”
“他具体是从哪天开始,就没有来店里上班?”
陈老板想了一下说:“应该是这个月12号吧。前一天还在正常上班,下午他说有事,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第二天就没有来上班。我给他打过电话,手机一开始是能打通的,但没人接,后来再打电话,就干脆关机了。”
“你们知道他没有来上班的原因吗?”
陈老板摇头说:“不知道,我也感觉很突然。”
“他住在公司宿舍吗?”
“没有,他在公司食堂吃饭,但一直在外面单独租房住。”
“你知道他租住的地方吗?”
陈老板让人查了一下电脑:“他入职时填的登记表上‘住址栏’里写的是,南岳山村78号302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搬过家。”
“他入职时应该提交了身份证复印件吧?”
“有的,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复印一份给你。”
文丽点头说:“那就多谢陈老板了。”
“警官,请恕我多嘴,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文丽不便透露案情,只好说:“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他牵涉到我们正在侦办的一个案子,我们想找他打听一点线索。”
陈老板说:“那就好,如果你们找到他,叫他快点回来上班,毕竟这么得力的销售员我们也很难找的。”
文丽说:“好的。”临走时,她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来问陈老板,“你们这里,可以买到蛇毒吗?”
“蛇毒?”陈老板怔了一下,“我们这里有蛇毒注射液,是用来治疗风湿病的,如果是单纯的剧毒蛇毒,一般药店都没有销售,要从专门的渠道购买。”
文丽再次点头道谢,转身离去。
坐到车里,她给秦汉川打电话,报告了自己的调查情况。
秦汉川疑心顿起:“何庆国3月11日毒发身亡,姚伊燕的情人朱政3月12日即失踪,看来这个朱政,还真是和何庆国之死有关联啊。”
文丽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何庆国死后,姚伊燕也一直在寻找朱政,看来她也不知道朱政去了哪里。如果两人是同伙,合谋杀死何庆国之后,朱政畏罪潜逃,姚伊燕没有理由不知道他的去向,就算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少也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玩失踪,她又怎么会那么着急地到处寻找他呢?”
“这个案子,越来越复杂了,也许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让真相大白。”
文丽掏出刚才在药店记的笔记,一边看一边说:“朱政是咱们市东升镇人,目前租住在南岳山村,估计姚伊燕前几天早出晚归,一定也去他租住的地方,甚至是他乡下老家找过了。不过,我还是想去他的出租屋看看。还有,我把他的身份证复印件用手机拍照发给你,你发给东升镇派出所,请他们协查一下,看他有没有回老家。”
秦汉川说:“好的。”
第8章
南岳山村,位于南岳山下。
文丽把车开上绣林大道,在交通大转盘处左拐,驶上建设东路,十来分钟后,警车驶下建设东路,在一段窄窄的水泥路上行驶几分钟,就到了南岳山下。
山下有一个山底糊,湖边有一个依山面水的小村子,就是南岳山村。村民多以在山上种植果树为生,住宅一般都是三四层高的小楼,一层自居,其他楼层用来出租给外地人。
这时天已经黑了,村道边没有路灯,有一些亮光从村民关闭的玻璃窗里透出来。
文丽把车从村道上开过去,终于在村子的最末尾,找到了78号。那是一幢白色的四层小楼,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幢楼的主人家姓赵,一家人住在底下一楼,二楼至四楼全部租给了别人居住。
文丽敲开一楼的门,找到楼主人老赵,老赵一家人正坐在灯下吃晚饭。
文丽把朱政的身份证拿给老赵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
尽管复印纸上的照片有点模糊,但老赵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说:“这不是朱政吗?他是我们家二楼的租户,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了。”
“他这几天回来过吗?”
“没有,打从这个月12号起,我就没有见过他。他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呢,不过我可不着急,他的摩托车还停在楼梯间里,他要是敢欠我的房租,我就卖掉他的摩托车抵债。”老赵说完,呵呵地笑了。
完了又补上一句,“前几天也有一个女人来找他,还给我留了一个手机号码,说是看见朱政回来,就打电话告诉她。”
文丽点点头,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姚伊燕。
她问:“赵大叔,朱政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他?”
老赵摇摇头:“这个倒没有注意,楼梯口在外面,而且没有上锁,有什么人来找他,也不用经过我这里,所以我也不大清楚。”
文丽说:“我们想去他房间里看一下,可以吗?”
“可是可以,不过我这里,所有住户租住之后,都会由他们自己在门外另加一把挂锁,房门的钥匙我有,但挂锁的钥匙只有他们自己才有。你们如果想进房间,就得把外面的挂锁撬了。如果你们一定要进去的话,最好能给我写一张纸条,证明挂锁不是被我这个房东撬坏的,要不然等他回来又要扯皮。”
文丽看看与自己同行的侦查员李鸣,笑笑说:“你放心,我们不用撬锁。”
上了二楼,老赵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挂锁却没法打开。
文丽拍拍李鸣的肩膀:“该你出手了!”
李鸣笑一笑,把自己的钥匙圈环掏出来,掰直,伸进锁孔鼓捣几下,那锁就“叭”的一声,打开了。
老赵惊得目瞪口呆,瞅着李鸣看了半天:“小伙子,你真的是警察吗?”
李鸣说:“您放心,如假包换。”掏出警官证递给他看。
老赵拿着证件看了半天:“幸亏你是做警察的,要是你去做贼,老百姓可就惨了。”
文丽推门进去,里面是个带洗手间的小套间,一房一厅,大约三十多平米的样子,虽然有点逼仄,但收拾得很干净,看得出住在这里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和李鸣在屋里仔细搜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出门时,文丽看见隔壁还有一间房,就问老赵那屋里住的什么人?
老赵说:“是一对进城打工的夫妻,前天两公婆回乡下老家扫墓去了,还没有回来。”
离开时,文丽递给老赵一张名片,说:“如果朱政回家,请打电话通知我们,但不要告诉他有警察来找过他。”
“明白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老赵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您就放心吧,警察同志!”
第9章
早上上班,文丽向秦汉川报告了自己昨晚的调查结果。
秦汉川叹口气,说:“今天一早,东升镇派出所传回消息,说他们已经去朱政身份证上登记的住址调查过,朱政的父母几年前已经去世,他在老家已经没有至亲的人。他一直在城里打工和生活,已经好些年没有回过家。通过走访邻居及一些亲戚,基本可以确认,朱政最近没有回过老家。”
“那倒是奇怪了,一个大活人,难道还真的凭空消失了?”
“我只能说,如果他想玩失踪,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继续提审姚伊燕?”
“没有用的,咱们既没有找到朱政,也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指证她,她不会那么容易招供的。”
“可是蛇毒是通过她的爪痕进入何庆国体内,把何庆国毒死的。这一点,是已经可以确定的。就算她不承认,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两人正说着话,李鸣忽然跑来报告:“探长,姚伊燕在看守所里吵闹着要见你,说是有话要对你说。”
文丽柳眉一皱:“她又想玩什么花样?”
她和师父一起,去到看守所。
姚伊燕一见秦汉川,就大叫起来:“秦警官,我知道谁是杀死我丈夫的真凶了!”
“哦,是谁?”
“是朱政,就是我那个相好的。”
秦汉川不动声色:“那你说说看,为什么凶手会是他?”
姚伊燕说:“3月11日,也就是我丈夫被害死的那天下午,我丈夫打电话回来,说有同事请他喝酒,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于是我就给朱政打电话,约他到我家里来见面。那天我们在床上、在床上……”说到这里,她脸红了。
文丽瞪了她一眼:“拣重点说!”
“后来我就躺在他身边睡着了。我隐约记得,睡梦中感觉到他一直在抚摸着我的手指,还夸赞说我的指甲好看……我怀疑,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趁我睡着了,把蛇毒悄悄涂在了我的指甲尖上,然后我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有毒的指甲抓破了我丈夫的皮肤,最终导致他中毒身亡。”
秦汉川和文丽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
文丽说:“他难道是神仙,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抓伤你丈夫?”
“他知道我每次跟他约会之后,为了不让我丈夫起疑心,我都会先发制人,挑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丈夫吵架。每次吵架,我都会动手,不把他抓得头破血流绝不罢休,尤其是我丈夫在外面喝酒回来,我会更加厌恶,肯定会马上跟他大吵一场。”
“他平时跟你在一起时,有没有流露过想要害死你丈夫的想法?”秦汉川问道。
姚伊燕回想着道:“平时嘛,他虽然没有在我面前明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喜欢我,他不想长期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他想跟我结婚。可是我告诉他,何庆国是不会跟我离婚的。他曾经在我面前说过,你丈夫是阻挡咱们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我当时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我丈夫下毒手,而且还是瞒着我悄悄进行的。”
秦汉川在提讯室门口踱了几步,忽然抬头说:“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警方来说,十分重要。但是现在,仍然无法打消我们对你的重重怀疑。第一,有可能是你杀死自己的丈夫之后,意识到逃不过警方的追查,所以找朱政当你的替死鬼,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第二,更有可能的是,这个案子是你和朱政二人合谋犯下的,现在你知道他已经畏罪潜逃,警方一时找不到他,所以你就把他拿出来当挡箭牌,把自己的罪责撇得一干二净。”
“不,我没有害死我丈夫,更没有跟朱政合谋,他下毒杀人,我完全不知情,其实连我也被他算计了。你们想一想,如果我真的想谋害我丈夫,绝对可以找到更隐蔽更安全更能自保的方法,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留下这么多线索让你们轻而易举就怀疑到了我身上。”
文丽看看师父,心想这女人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以她的聪明程度,应该能找到更加隐蔽更加能够保全自己的杀人方法。
姚伊燕接着说:“自从我丈夫死后,我就突然找不到朱政了,拨打他的手机,起初能够接通,但他不接电话,过了一天,他索性关机,电话再也打不进去。我到处找他,也没有他的半点消息。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呢?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他想除掉何庆国跟我长久在一起,但又怕阴谋败露被警方追捕,所以一旦得手,就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自己知道我没有杀我丈夫,如果蛇毒真的是从我指甲上传进我丈夫体内的,那么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文丽问:“你真的不知道朱政的去向吗?”
“真的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连他乡下老家都去找过,就是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好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样。我想他一定是躲起来了,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师父,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离开看守所后,文丽快步追上秦汉川,问他。
秦汉川回头看她一眼,思索着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尚不能确定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朱政跟这个案子确实大有关联。无论是如姚伊燕所言,是他独自一人策划并在姚伊燕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了这个杀人阴谋,还是二人合谋,他都跟何庆国的死脱不了干系。”
文丽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眼下,我们只有尽快找到朱政,才能找到这个案子的突破口。”
秦汉川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就是要全力查找朱政的下落。”
下午,文丽带着李鸣来到了绣林汽车站。
朱政的工作单位、租住地址和乡下老家,警方都已经仔细调查过,完全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去向的线索。
文丽觉得,如果朱政真的畏罪潜逃,那么很有可能,他已经不在绣林市了,而他要想远距离潜逃,就必须借助一定的交通工具,去长途汽车站坐车离开绣林市,无疑是最方便的。
她找姚伊燕要了一张朱政的照片,拿给车站售票员、检票员和其他工作人员看,车站的人都摇头说没有印象。这也难怪,车站人流量大,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旅客进进出出,想要车站的工作人员记住每一个乘客的脸是不可能的。
文丽找到车站保卫处,调看了11日晚上,以及后面几天,车站的监控视频,滚滚人流中,并没有找到朱政的影子。
是自己推断错误,还是朱政根本没有来过汽车站,而是选用其他交通工具逃离了绣林市呢?文丽不禁对自己的推理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人,真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她回到重案二组,正与李鸣商量下一步的搜寻计划,秦汉川忽然从后面办公室走出来,抓起警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
“刚才110接到报警,有人在南岳山下的树林里发现一具尸体,村治保主任认出好像是租住在他们村的朱政。咱们过去看看!”
文丽心头一跳,急忙叫上组里的人,跟着师父一起跳上警车。
南岳山东面,有一片数十亩的树林,解放前这里是一片墓地,里面堆着许多无主荒坟,气氛阴森,平时少有人迹。
南岳山村有两个捕蛇佬,这天提着袋子上山捕蛇,看见有一个人倒在大树下,起初以为是个睡在这里的流浪汉,谁知走近一瞧,才看见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苍蝇在他身上飞来飞去,竟然是个死人。
两人吓得连滚带爬跑出树林,向村治保主任报告。
治保主任带着几个大胆的村民跑进树林一看,还真是一个死人,尸体虽然已经腐败发臭,但还是有人一眼认出,死者正是租住在村尾老赵家的朱政。
治保主任立即打电话报警。
警车开到村口,治保主任已经在路边等着。秦汉川叫他上车带路。
警车从村道上驶过,文丽看到了她昨天去过的老赵家。老赵家后面已经没有其他住户,只有一条窄窄的小土路。警车无法开上土路,治保主任带着大家下车步行。
土路的一边是池塘,四周用砖头砌着一人多高的围墙,这里是一个甲鱼养殖场。另一边就是树林。
秦汉川跟着治保主任走进树林,果然看见一具尸体躺在杂草丛中,一群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臭味。
他蹲下身仔细看看,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部虽然已经开始膨胀,但容貌基本还能辨别,与文丽拿出的照片一对比,正是朱政。
法医戴着白手套,上前轻轻翻动一下尸体,检查后说:“死者,男性,系被锐器刺穿心脏,失血过多死亡。尸体体积已经开始增大膨胀,眼球突出,皮肤呈污绿色形成巨人观,初步推测,已经死亡四至六天。更具体的死亡时间,需要进一步尸检后才能确定。”
文丽用手机拍了一张死者脸部照片,传回给刑侦大队的同事,拿去给姚伊燕看。姚伊燕确认说,他就是朱政。
秦汉川一边观测着四周地形,一边说:“还是叫她到现场确认一下比较妥当。”
经勘查,尸体周围杂草凌乱,有被踩踏的痕迹,草地上有一滩污血,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但凶手行事很小心,草地上提取不到脚印,匕首手柄没有发现指纹,有可能是被凶手在作案后擦拭过。
不大一会,姚伊燕被带到现场,一看到尸体,她就蹲在地上,使劲呕吐起来。
“是他,是他,他就是朱政……天啦,是谁杀了他?”
她忽然扯着自己的头发,放声大哭起来。
第10章
朱政的死,几乎完全打乱了秦汉川已经拟定的侦查计划,同时也令案情变得更加复杂。
他原本以为,只要找到朱政,所有谜团就会迎刃而解,谁知最后找到的,竟然是朱政已经发臭的尸体。从现场情况来看,朱政当然不会是畏罪自杀,很明显,他是被人杀死的。
那么,是谁杀了他?
如果从利害关系来考虑,朱政的死,自然对姚伊燕最有利,因为姚伊燕想要把毒杀丈夫的全部罪责都推到朱政身上,如果她在撒谎,一旦朱政被警方找到,她的谎言便会被戳穿。朱政一死,死无对证,对她来说,是极其有利。所以她早就策划好一切,在毒杀丈夫之后,又杀死情夫,然后还装模作样地四处打听他的去向。
如果真是这样,姚伊燕这个女人,就未免太可怕了!
“我不同意这个观点。”案情分析会上,文丽大声反驳,“第一,假如何庆国真是死于姚伊燕之手,请问她杀夫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跟年轻帅气的情夫朱政在一起吗?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为了逃脱杀夫罪责,转而向自己深爱的情夫下毒手?请记住,姚伊燕只是个普通女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魔王。第二,杀死朱政的匕首,几乎是齐柄刺入其胸口,我很怀疑一个像姚伊燕这样的弱女子,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杀死朱政的,不是姚伊燕,而是另有其人,而且凶手显然是一个男人。”
秦汉川说:“我同意文丽的观点。第一,现在初步推测,杀死朱政的凶手,应该是一个男人;第二,朱政之死,是否一定跟何庆国命案有关,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也许他是因为别的原因,被一个与何庆国案毫无关联之人所杀,也说不定。”
文丽问:“那接下来,我们的侦查方向是什么?”
“何庆国的案子,目前还找不到突破口,现在重点要把朱政的死因调查清楚,如果把这个谜团解开,说不定就能给何庆国的案子提供新的线索。”
案情分析会即将结束时,法医中心有消息传过来,根据尸检情况来看,朱政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到了3月11日晚间到12日凌晨之间。
李鸣看着尸检报告说:“如果朱政12日凌晨之前就已经死亡,为什么他的手机在12日白天还能打通,而13日却显示已经关机?”
秦汉川说:“这个并不矛盾。他的手机一直揣在口袋里,被杀时手机处于开机状态,所以姚伊燕给他发QQ信息时,他仍然QQ在线,给他打电话也能接通,只是没有回复而已。到了13日,手机电池耗尽,自动关机,所以手机再也无法打通。”
秦汉川布置完工作任务,文丽就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侦查工作当中。
她来到看守所,想找姚伊燕了解3月11日下午,她与朱政最后一次约会的情况。
姚伊燕还没有从朱政被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一直望着提讯室的小窗发呆。
文丽走近她身边,叫了两遍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姚伊燕说:“3月11日,朱政从时装店离开时,是傍晚7点。”
经过仔细询问,文丽基本掌握了朱政3月11日下午的行踪。
3月11日下午,朱政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来到时装店跟姚伊燕幽会。两人幽会完后,朱政离开的时间是晚上7点。
姚伊燕之所以把这个时间点记得如此准确,是因为当时她枕着朱政的胸膛睡着了,醒来之后她看了一下手机,正好是下午7时。她穿衣起床,准备下楼开档。朱政则说有点累,想回出租屋好好睡一觉。他在这个时候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离开。
文丽骑着自己的女装摩托车,把从伊燕时装店到南岳山村之间的这段路,来回走了两遍,经过仔细测算,最后得出结论,骑摩托车走完这段路,一般情况下,大约需要20至30分钟时间。也就是说,朱政大约在当晚7点30左右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经过查看姚伊燕的QQ聊天记录发现,她在11日晚9点10分和9点50分,分别两次给朱政发信息,第一次信息内容是:“亲爱的,你回到家了没有?”第二次内容是:“你到家了没有?你的挎包掉在我这里了,什么时候过来拿呢?”当时朱政的QQ显示在线,但没有回信息。晚上10点,姚伊燕拨打他的手机,手机能够接通,但是无人接听。
姚伊燕说,当时两人正处在热恋之中,这种QQ无回复、手机不接听的情况,以往很少发生。
文丽想,是不是可以确定,在姚伊燕发QQ信息的时候,朱政就已经被杀,所以无法回信息呢?
朱政晚上7点半回到出租屋,并且把摩托车停在了楼梯间,晚上9点10分已经被害。
从晚上7点30分至9点10分,这段时间内,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丽把自己的摩托车停在老赵家的楼下,站在二楼朱政的出租屋门口,一边再次打量着屋里的情形,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西天缀满鲜艳的彩霞,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村前的山底湖湖面如同一匹正在飘动的红色绸缎。
夕阳照进二楼走廊,把文丽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正在头脑里梳理着案情,忽然发现脚下的地板上多了一条影子,抬头一看,原来是隔壁房间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
文丽想起老赵说过的,朱政的隔壁房间住了一对夫妻,想必就是这女人和她丈夫了。
女人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衣着很朴素,手里抓着一把没有择完的韭菜,看样子正准备做饭。看见文丽,女人吃了一惊,很警惕地上下打量着她。
文丽冲她点点头,打招呼说:“大嫂,我是警察。”顺手把证件掏出来给她看了。
女人显然已经知道隔壁邻居被杀的事,听说对方是警察,也并不觉得意外。
文丽说:“我是来调查朱政被害的案子的。请问您认识朱政吗?”
女人点头说:“认识啊,左右邻居,哪有不认识的。”
“这个月11号晚上,你见到过他吗?”
女人一脸茫然,摇摇头:“不记得了。”
这也难怪,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冷不丁问她是否记得一个星期前发生的事或见过的人,人家能答得上来才怪。
女人走进自己屋里,正要关门,忽然又把门打开:“我想起来了,11号那天晚上是吧?我见过朱政的。”
文丽不由精神一振:“真的?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每天下午6点下班,但那天有个同事拉肚子,我帮她顶了一个半小时的班,回到家时,正好是8点。经过隔壁门口时,看见他家的门没有关紧,还留着一条缝隙,我往屋里瞄了一眼,屋里亮着灯,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朱政,另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看不清样貌。”
“当时他们在屋里干什么?”
“在说话吧,那个男人好像急着找朱政解决什么事情,因为我听见他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
“后来呢?”
“我进屋换鞋的时候,听见了隔壁锁门的声音,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你怎么确定是两人一起出去了?你看见了吗?”
“那倒没有。但我听到了朱政关了房门后,掏钥匙锁房门外面的挂锁的声音,如果只是客人出去,朱政当然不用锁外面的挂锁。”
文丽点点头,表示认同,然后再次确认:“你能确定当时确实是晚上8点吗?”
女人说:“我从工厂下班是晚上7点半,走回家大约半个小时,回到家里应该是8点左右,不过当时我没有看表确认,估计前后相差不会超过5分钟吧。”
“很感谢您给我们提供线索,这个情况对于我们非常重要。”
文丽将女人反映的情况,详细记录在笔记本上。
女人忽然问:“我当时看到的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杀死朱政的凶手吧?”
文丽说:“这个我们还需要详细调查核实,相信很快就能抓到凶手。”
文丽还想多问几句,女人脸上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急匆匆进了屋,“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文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是害怕假如那个男人就是凶手,知道她向警方提供了线索,可能会来找她的麻烦。
她本来想敲门进去安慰她几句,但一想,还是算了,也许只有尽快抓到凶手,才是让她打消恐惧的最好办法。
下楼后,她敲开一楼老赵家的门,问他11日晚上8点多的时候,是否看见朱政同一个男人出门?
老赵摇头说:“没有看见,为了防盗,我家大门整天都是关着的,外面楼梯间有人上楼下楼,我根本不知道。”
文丽又问了旁边几家村民,都说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景。
第11章
“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你确定她听到的是这句话?”
早上,当秦汉川听文丽汇报完昨天的调查结果之后,盯着她这么追问了一句。
文丽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点头说:“可以确定。”
秦汉川从座椅上站起,踱到办公室窗前,思索片刻,忽然回过头:“从这句话里,你能捕捉到什么信息?”
“有一对夫妻,因为某件事,跟朱政发生了纠纷。11日晚上8点,这对夫妻来找朱政解决问题。女人在楼下等,男人上楼去叫朱政。朱政下楼后,对方夫妻二人以某种理由将他骗至村后树林,趁其不备,将其杀害。”
“那一边,老婆毒杀亲夫的案子还没破,这一边又冒出一对夫妻,你看这桩案子,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啊!”秦汉川揉了一下额头,感叹着。
“我问过姚伊燕,她并不知道朱政与其他人有什么足以致命的纠纷。”
“她不知道,并不等于没有。”
文丽试探着问师父:“那我今天再去调查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
秦汉川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表示这也是一个侦查方向。
文丽带着侦查员李鸣,再次来到朱政工作过的康群药材销售公司。陈老板一见二人,脸色明显比上次难看许多。
文丽知道,店里员工被杀,就已经让他够头疼了,如果不断有身穿制服的警察进入他的公司,肯定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她只好假装没有看见他脸上的怠慢之色,说:“陈老板,打扰了!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朱政的人际关系,看看他平时都和一些什么人来往。”
陈老板打个呵欠说:“人际关系啊,这个我可不太了解,店里员工这么多,我不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管,是吧?不过我看他跟店里其他员工相处好像还是蛮融洽的。”
“平时他有因为金钱或其他方面的原因,跟别人产生过纠纷吗?”
陈老板说:“这我可不清楚。”招手叫来几个平时和朱政关系比较好的店员,把文丽的话复述了一遍,店员们都摇头说:“好像没有听他说起过。”
见问不出什么,文丽只得作罢。
刚回到车里,秦汉川打电话过来,说要再去朱政被杀的现场看看。文丽说:“好的,我们在南岳山村老赵家门口汇合。”
她和李鸣赶到南岳山村,秦汉川早已经到了,他正站在老赵家楼下,仰头望着二楼朱政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村民们都出去劳作了,老赵家也没有人,村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越发显得安静。
“11日晚上8点左右,一对神秘夫妇把朱政从二楼叫下,说是要解决他们之间的某个纠纷,也许对方下楼后说,要找个没人的安静之处好好谈谈,于是三人走进了那片树林。”
秦汉川这一番话,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文丽和李鸣说的。文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
那片堆满荒坟气氛阴森的树林,就在村子后面。老赵家旁边的那条土路,是通向树林的唯一途径。
秦汉川带着文丽和李鸣,缓步走在土路上。
土路上杂草丛生,可见平时少有行人。
沿着土路走出约三百米远,左边有一个用围墙围起来的甲鱼养殖场,右手边就是那片神秘的树林。
三人走进树林,站在朱政陈尸之处。尸体早已被运走,但树林里似乎还能闻到那股让人恶心的尸臭。
文丽看着师父的背影,心里充满疑惑,这一片树林早已被警方仔细搜查过,她不知道师父再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总觉得,咱们似乎遗漏了什么!”
秦汉川没有回头,却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沿着土路走回去的时候,秦汉川皱起眉头说:“是什么样的纠纷,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仇恨,到了非要动手杀人的地步?三人从老赵的楼房里走出来,杀人之后,那对神秘夫妻再从这里离去,难道就没有一个目击证人?”
文丽说:“我在村里走访过,村民们都睡得比较早,当时村道上已经没有人,确实找不到目击证人。”
秦汉川突然停住脚步。文丽跟在后边,走得太快,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
“怎么了,师父?”
“我好像知道咱们遗漏什么了!”
“什么?”文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汉川指着路边一堵近两米高的砖墙:“这是什么?”
“这是围墙,里面是甲鱼养殖场。”
“养殖场为什么要砌围墙?”
“防止甲鱼爬出来啊。”
“不,”秦汉川摇头,“甲鱼能爬这么高吗?如果单纯只是防止甲鱼逃出来,根本用不着把围墙砌得比人还高。”
李鸣插了一句:“是为了防止有人进去偷甲鱼吧?”
秦汉川笑了:“李鸣说得有道理,现在甲鱼价格这么高,如果有人进去偷甲鱼,场主可就损失惨重了。”
他沿着围墙看了看,“不过我看这个养殖场规模不小,防盗设施不应该如此简单和单一啊。”
文丽脑海中灵光一闪:“师父,你的意思是说,场主应该在这周边安装了其他防盗设备,比如说,监控探头?”
她终于明白秦汉川说“警方遗漏了什么”的意思。
“也是哦。”李鸣也明白过来,“这么大个养殖场,为了防盗,肯定装有监控摄像头。这条小路紧贴着养殖场围墙,肯定也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内。”
秦汉川说:“找找看。”
三人沿着围墙,睁大眼睛,一路寻过去。围墙顶上,长满了青苔,偶尔生出几棵杂草,并没有看到类似监控探头之类的东西。
三人顿感失望。
走到围墙拐角处时,李鸣忽然“咦”了一声。
两道围墙的夹角处,长着一棵大杨树,垂下的枝条,像一个罩子,正好将整个墙角笼罩住。就在风吹树枝的摇摆中,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悄悄探出头来。
正是一个监控探头!只因为被树荫笼罩,所以不仔细寻找,还真瞧不见。
镜头正对着围墙,如果有人从围墙上攀爬过去偷东西,肯定能被拍到,从摆放角度来看,围墙下面的小路肯定也在镜头之内。
李鸣踮着脚认真瞧了瞧:“这家伙,估计有些年头了,老天保佑,但愿它还没有罢工。”
文丽不禁兴奋起来。这条土路是进出树林的必经之道,假如摄像头拍到与朱政一起走进树林的那对神秘夫妻的身影,那这个案子就真是峰回路转了。
秦汉川在墙角处拐个弯,往养殖场大门走去。
来到大门口,文丽不禁哑然失笑,这个养殖场的名字,居然叫做“亚太水产养殖集团有限公司”。
李鸣笑道:“连‘亚太’都写进招牌里了,看来这家养殖场还真是大有来头啊。”
“年轻人,你想多了,‘亚太’是我们老板的名字!”
听到脚步声,从养殖场内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手里提着一杆旱烟枪,警惕地打量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秦汉川上前说:“大爷,我们是公安局的。我想问一下,你们养殖场围墙上的摄像头,还在工作吗?”
老头说:“那玩艺,一直都管用啊。”
秦汉川说:“我们想调看一下里面的视频资料。”
老头说:“外面那些录像的机器连接的电脑,都在老板的办公室。你们要看视频,得等老板过来。”
“老板什么时候过来?”
“我是这儿的保安,这个场子由我看着,老板很放心,他十天半月也难得来一次。”
这可真是急惊风遇上了慢郎中!
秦汉川皱皱眉头,走进养殖场,大门里边有三间红砖砌成的小房间。
“哪一间是你们老板的办公室?”
“这间。”老头朝中间那扇房门指了指。
秦汉川望望李鸣:“开门!”
老头急了:“老板不在家,你们可不能……”
话音未落,李鸣就已经用一根细铁丝打开了房门,老头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你把你们老板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们会向他解释清楚的。”秦汉川对保安老头说。
老板的办公室不大,布置得很简陋,估计老板也没有真的在这里办公过。
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主机是开着的,显示屏被划分成四块,分别实时显示着养殖场外四个方向监控探头所拍摄到的画面。
李鸣快速敲击着键盘,在电脑D盘里找到了树林小路那边的摄像头所拍摄到的视频历史存档。
秦汉川站在显示器前:“看11日的视频。”
李鸣移动鼠标,找了一下:“还好,没有被自动清除。”
他调出3月11日的视频文件,点开,镜头是从远离村庄的一端拍摄的,正对着那堵围墙的墙脊,几片杨树叶子挂在镜头前,围墙下面的小路,也在视频里显示出来。
秦汉川拍拍李鸣的肩膀:“从晚上8点看起。”
李鸣把视频播放指针拖到晚上8点这个时间点上,视频画面突然暗淡下来,墙影、小路和远处的房子,影影绰绰,都像是被定格在了夜色中。
画面一直静止着。
8点过7分,两条人影,从小路靠近村庄的那一头,走进镜头。小路上没有路灯,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出,那是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走在后面的男人个子略高,穿白色衣服。
文丽说:“我记得姚伊燕说过,朱政身高1.78米,11日那天穿白色外套。”
她指指视频上那个白色人影,“这个应该就是朱政。”
两条人影由远而近,大约在围墙中段拐下小路,走进了路边的树林,身影在镜头中消失。
视频画面又静默了十几分钟。8点24分,与朱政同时走进树林的那个男人的背影进入了镜头,沿着小路往村庄的方向走去。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镜头里,都没有看见朱政从树林里走出来。李鸣把播放指针不断往后拖,却再也没有看见朱政的身影。也就是说,朱政再也没有走出树林。
秦汉川说:“很显然,朱政已经在树林里被杀害,最后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凶手。”
文丽说:“不对啊,来找朱政的,不是说,是一对神秘夫妻吗?为什么除了朱政外,我们只看到一个男人?”
“是不是那个男人的老婆,提前进入了树林等着呢?”秦汉川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李鸣又调看了晚上8点之前的画面,并没有看到一个女人进入树林。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来找朱政的,并不是先前警方所侦查到的一对神秘夫妻,而是只有一个男人。但这个男人明明对朱政说“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个男人在骗朱政?还是说,真的有一个女人等在楼下,但并没有跟两人一起从小路走进树林?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秦汉川几乎把脸凑到了显示屏上,可是画面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的相貌。
“能不能把来面调清晰一点?”
李鸣鼓捣半天,出了一头大汗,不好意思地摇头说:“我没招了,在这台电脑上,只能弄出这个效果了。”
文丽一脸苦笑:“好不容易有点线索,却根本看不清头像,这也太折磨人了。”
“我把视频拷贝下来,带回局里请技术科的人帮忙弄一下,看能不能把画面清晰度调高一点。”
李鸣插上U盘,把这个视频文件复制下来。
第12章
“探长,不好意思,这段视频的清晰度,我没办法再调高了。”
秦汉川在技术科待了两个小时,等来的是计算机技术员一脸的抱歉。
那个漂亮的女技术员一边敲着电脑键盘一边补充说:“这段视频并不是用红外线摄像头拍摄的,加上当时光线太暗,想要把整段视频的清晰度调高,难度很大。我试了几种方法,好像都没有什么效果。”
秦汉川一脸失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真的很困难。不过我在犯罪嫌疑人离镜头最近的时候,捕捉到一张他的脸部特写,视频截图后,我用专业软件把图像修补了一下,图片的清晰度提高了不少,应该勉强能看清了。”
她把彩色打印机刚刚吐出的一张照片拿秦汉川。
那是一张大头照,一张大脸几乎填满了整张A4纸,无论背景,还是头像,都是黑乎乎的,秦汉川看了半天,才勉强从纸上辨别出一个男人的脸部轮廓。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照片上这张模糊的脸,他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但是却又隐隐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把文丽叫过来,让她看照片。
文丽拿起照片就走。“我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她说。
“谁?”
“不过我不能确认是不是他。”
文丽拿着照片,直奔看守所,秦汉川一脸疑惑地跟在她后面。来到看守所,即时提讯正在睡觉的姚伊燕,文丽把照片递到她面前。
姚伊燕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这不是我丈夫吗?”
“你确定?”
“我自己的老公,难道还能认错吗?”
秦汉川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了。”
姚伊燕有些吃惊:“这照片,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丽看她一眼,说:“我们现在怀疑,杀死朱政的凶手,就是你丈夫何庆国。”
“这、这怎么可能?”姚伊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那天下午,他跟他同事出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10点才带着满身酒气回家……”
秦汉川掉头走出提讯室,文丽急忙跟上来。
秦汉川边走边说:“你和李鸣,马上到市技工学校,调查何庆国11日下午的行踪。”
何庆国死前,曾在市技工学校食堂做临时工。
文丽和李鸣来到技工学校,先找到学校保卫科。保卫科长听他们道明来意,直接把他们带到学校食堂,这时已经接近学生用餐时间,食堂的几名员工都在忙碌着。
文丽说:“非常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我们想调查一下,这个月的11号下午,或者晚上,谁请何庆国去喝酒了?”
食堂里的几个员工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摇头:“没有人请他喝酒啊。”
厨师老钱想了一下说:“11号那天啊,我记起来了,那天下午,何庆国说自己肚子痛,要去看医生,跟我请假提前三个小时下班走了,走的时候,应该是下午3点左右吧。对了,他的自行车还放在车棚里呢,当时我看见他是走到学校门口坐‘摩的’走的。”
李鸣问:“您还记得他坐的那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吗?”
老钱看他一眼:“年轻人,你真会说笑,只随便瞟一眼,你就能记住一个星期前看到的一辆摩托车的车牌号呀?”
年轻的李鸣被他呛得脸色发红。老钱说:“不过把摩托车停在学校门口拉生意的摩托佬反正就是那么几个,你们去问一下,兴许能问到点什么。”
学校大门外边,果然停着四五辆营运摩托车,车把上都挂着两个摩托帽,几个司机正围坐在墙根下一边打扑克牌,一边等着生意上门。
文丽凑过去,蹲在圈子边说:“几位大哥,我想向你们打听个事。”
她掏出手机,打开一张由姚伊燕提供的何庆国的清晰照片给他们看。
“照片上的这个男人,这个月11号下午3点左右,在学校门口叫了一辆‘摩的’。我想打听一下,当时载他的,是不是你们中的一位?”
几个“摩的”司机抬头看了照片,其中一个说:“我认得他,他好像就在这个学校里边上班,是吧?”
忽然一个光头摩托佬拍着脑袋站起来:“11号那天啊,我好像载过他,对,就是他,时间应该是下午,具体几点钟记不得了,就是在这学校门口上的车。”
文丽问:“他在哪里下车?”
光头说:“在青云巷。”
“青云巷什么地方?”
“巷子口吧。我记得当时刚从建设西路拐进青云巷,他就叫我停车了。”
“青云巷?何庆国的家不是住在那里吗?”李鸣说,“难道他既没有去喝酒,也没有去医院,而是直接回家了?”
“才下午3点多,远远没有到下班时间,他回家干什么呢?他自己有自行车,却没有骑,走到学校外面坐‘摩的’,却在离自己家那么远的巷子口就下了车。这是为什么呢?”
李鸣说:“如果他肚子痛,生病了,想回家休息,为什么不直接坐‘摩的’到自己家门口,却在老远的地方下车?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啊?”
“那么,这个时候,他老婆姚伊燕正在干什么呢?”
离开学校的时候,文丽这么问了一句。
李鸣撇撇嘴:“明知故问,姚伊燕这时候,不正是在跟朱政幽会吗?”
话至此处,两人脑海里同时蹦出一个词。
“捉奸?”
丈夫先打电话给老婆说自己晚上不回家吃饭,让老婆放心大胆地在家里跟情夫幽会,然后提前下班,从天而降,将一对狗男女捉奸在床,这不正是电视剧里常演的桥段吗?
回到重案二组,秦汉川听了两人的推断,摇头说:“如果他想回家捉奸,为什么姚伊燕跟朱政在家幽会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文丽眨眨眼睛,回答不上来。
秦汉川说:“很显然,他这么做,是另有目的,那一定是一个比捉奸在床更让他解气和解恨的目的。”
他在办公桌上摊开一张城区地图。
“你们看,这里是青云巷,姚伊燕的时装店大概在这个位置。这是东西走向的建设路,这是南北走向的城区主干道绣林大道,两条大街在地图上组成了一个‘十’字,中间这一竖是绣林大道,这一横是建设路,左边这半横,是建设西路,右边这半横,是建设东路。青云巷连接的是建设西路。‘十’字交叉的中心点,是一个交通大转盘。”
文丽看看李鸣,李鸣也正在看她,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丝疑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大探长居然还在对着地图给他俩普及地理知识。
“咱们再来看看从姚伊燕的时装店,到朱政位于南岳山村的出租屋的路线。出了青云巷,沿着建设西路向东,从大转盘这里横过绣林大道,继续往东,就是建设东路。沿建设东路往东走大约5公里,就可以看见南岳山了。朱政居住的南岳山村,就在南岳山下。”
秦汉川用铅笔在“十”字中心,也就是建设路和绣林大道交叉的交通转盘上,画了一个圈,“我记得这里好像装有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文丽,你马上联系交警大队,请他们把11日晚上7点以后至深夜12点之间,这个摄像头拍摄到的视频资料发过来。我想看看朱政与姚伊燕幽会完后,骑摩托车回家,经过这里是什么时间?还有,他回家途中,何庆国有没有乘坐‘摩的’在后面跟踪他?”
文丽有些兴奋:“师父,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何庆国杀人的经过了?”
秦汉川丢下铅笔说:“何庆国之死,朱政之死,这两宗命案的前后经过,我心里已然有数。但有些细节,尚需求证。”
交警大队的视频文件很快就发过来了。
文丽和李鸣坐在电脑前,把视频认真看了一遍。
果如秦汉川所料,朱政骑摩托车经过交通转盘的时间是晚上7点13分,而就在他身后,何庆国乘坐一辆营运摩托,一直在暗中跟踪他。两辆摩托车先后驶上了建设东路,往南岳山方向行去。
秦汉川听完文丽的报告,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淡淡地追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文丽怔住了。
秦汉川皱起眉头,瞧了她一眼:“你再认真看看,后面应该还有更重要的线索。”
文丽只得又坐回电脑前,把视频重新看了一遍,果然有新的发现。
夜里8点52分,何庆国再次进入监控视频镜头,这次他没有坐“摩的”,而是步行。他从建设东路走过来,走到交通转盘处,进入了建设西路路口的一家小酒馆。大约20分钟后,9点15分,他从小酒馆里走出来,从神态上看,应该喝了不少酒。
文丽以为他回来时肯定也会乘坐“摩的”,所以第一次看视频时,一直盯着过往的摩托车,竟然没有注意到步行的行人。
她把这个新发现告诉秦汉川,秦汉川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很好,与我想象中的基本一致,这也更进一步证明我的推理没有错。”
“你的推理?”
“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秦汉川起身说,“李鸣,你去把重案二组的其他同事叫过来,我跟大家说说我的推理,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再请大家补充。”
何庆国是个性格沉闷,谨小懦弱之人,但是再软懦的男人,也不会心甘情愿让老婆给自己戴上一顶耻辱的“绿帽子”。
他显然早就知道妻子姚伊燕红杏出墙,而且还知道妻子经常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鬼混。当然,他可能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何庆国不想跟妻子离婚,又不甘心长期戴着这顶绿帽子,要想让妻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个男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可以想见,一向谨小慎微的何庆国,为了实施这个计划,肯定潜心谋划了好久。
3月11日这天下午,他打电话给他老婆姚伊燕,说有同事请自己出去喝酒,晚上他不回家吃晚饭。他知道正跟那个男人打得火热的姚伊燕,肯定不会错过这次绝好的机会,肯定会像往常一样把那个男人约到家里来幽会。
何庆国当然没有真的跟同事出去喝酒,他提前下班,乘坐“摩的”回到青云巷,在自家门口潜伏下来。
果然,他很快就看见一个骑摩托车的年轻男人进了自己家门,姚伊燕很快就拉下了一楼卷帘门。
晚上7点,幽会完毕的朱政骑上自己的摩托车,从青云路离去。何庆国叫了一辆“摩的”,悄悄跟在他后面。7点13分,两人先后经过交通转盘,驶向建设东路。
通过暗中跟踪,何庆国摸清了朱政的住址。
晚上8点左右,天完全黑下来,南岳山村的村道上已经看不到行人。
何庆国敲开朱政的房门,向他表明身份,并约他下楼谈谈。他知道,如果只说是自己想找他谈谈,对方一定会有所警惕,并有可能拒绝。所以他说,我老婆也在楼下,咱们三个人一起当面解决问题。
朱政跟着他下楼,何庆国说这事要是被邻居村人听了传出去可不好,我老婆在村后树林里等我们。于是朱政跟他一起沿着小路走进树林。这时养殖场的监控探头拍到了两人的身影,时间是夜里8点过7分左右。
一走进树林,何庆国就突然掏出匕首,猛然扎进了朱政胸口。
朱政猝不及防,来不及挣扎,就倒地身亡。
何庆国一击得手,擦干净匕首手柄指纹,清理完现场,然后沿着小路离开树林。
监控探头拍到他一个人走出树林的时间是晚上8点24分。
他在村子里不方便叫“摩的”,于是决定步行回家。
从南岳山村到交通转盘,他步行了大约半个小时,于夜里8点52分出现在交通监控摄像头的镜头内。
他跟姚伊燕说晚上出去喝酒了,所以不能身上不沾一点酒气回家,于是他走进了建设西路路口一家小酒馆。在这里大约喝了20分钟酒,然后带着一些酒意离开。晚上10点,他回到自己家里。
秦汉川在大家面前说完自己的推断,然后补充说:“姚伊燕曾经说过,这天晚上他老公回到家里,她总感觉他与平时好像有点不一样,表现得最明显的是,平时吵架,何庆国从来都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从不敢回嘴,而这一次,不但对她不依不饶,而且还动手打了她一记耳光。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文丽想了一下说:“我想应该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了‘那个男人’,所以他有恃无恐,面对姚伊燕时,胆子忽然变大了。”
秦汉川点点头:“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庆国一定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他在谋划彻底铲除‘那个男人’的同时,朱政为了长久跟自己爱上的这个女人在一起,也在谋划着彻底搬走这块阻拦自己和情人奔向幸福之路的绊脚石。也就是在这一天,他悄悄地在姚伊燕的指甲尖上涂上蛇毒。他知道姚伊燕每次跟自己幽会之后,都会找何庆国吵架,每次吵架都会动手将对方抓伤。结果完全如他所料,何庆国回家半个小时后,就死在了老婆的毒爪之下。”
“关于谁是毒杀何庆国的真凶这一点,我有疑议。”文丽说,“何庆国死于他老婆姚伊燕的毒爪之下,这一点没错。但是我觉得有三种可能的情况会导致这一结果发生。第一,姚伊燕为了达到摆脱自己与何庆国之间的婚姻的目的,在情夫朱政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独自一人策划和实施了杀夫计划;第二,姚伊燕与朱政二人合谋;第三,才是师父您推断的这种情况,朱政利用姚伊燕的指甲杀人,但姚伊燕并不知情。您凭什么认定,是朱政一人策划和实施了谋杀何庆国的计划,而不是两人合谋呢?”
“很好,我喜欢大胆提问的孩子。”秦汉川朝她点点头,眼含嘉许之意。
大家都笑起来。
秦汉川扫了大家一眼,接着说:“有一个细节,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记得。何庆国去找朱政的时候,为了叫他下楼,他对朱政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和我老婆都在楼下等你,事情怎么解决,你看着办吧。朱政听到这句话后,就真的跟他下楼了。请你们想一想,如果朱政与姚伊燕已经合谋,并且正在实施杀夫计划,这说明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这个时候,何庆国骗朱政说,我老婆也来了,要跟你彻底解决关系,你说朱政会轻易相信吗?”
“不会。”
“这就对了。”
“那为什么不是第一种可能,姚伊燕自己动手杀夫呢?”
秦汉川说:“我排除这个可能,是基于以下几点考虑。首先,像这种毒性剧烈的蛇毒,不是普通药店能买到的,必须从专门销售渠道购买。姚伊燕只是一个卖衣服的,家里没有电脑,不会上网,只会拿着手机跟别人QQ聊天,她想搞到这种毒药应该很不容易;第二,正因如此,她如果有心杀夫,完全可以找到比使用蛇毒更简便的方法;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丈夫死于她的毒爪之下,警方首先怀疑的就是她。她几乎没有脱罪的可能。如果你是她,你会用这么笨的法子去杀人吗?”
文丽摇头说:“我应该不会。”
秦汉川笑了:“姚伊燕不见得比你蠢,你不会做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做!”
第13章
失踪少女
1
枕头下面的手机,忽然大叫起来。
文丽从睡梦中惊醒,连眼睛也没有睁开,把手臂伸到枕头下,狠狠地按掉手机闹钟。
这段时间,因为调查何庆国和朱政的命案,她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现在案子终于告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她真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睡眠全都补回来。
她在床上翻个身,正要迷迷糊糊再次进入梦乡,手机又叫起来。
平时有任务时,她怕自己早上起不来,一般都会在手机里设置两三次闹钟,也许是昨晚忘记取消闹钟了,这会儿手机就没完没了地吵起来。
她这回连动都懒得动,把头捂进被子,任凭手机叫着。
半分钟后,手机终于消停。她也在被子里捂头盖脸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又被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惊醒,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侧耳一听,原来是有人在外面按门铃。
这是谁啊?大清早就来扰人清梦,还让不让人活了?她在嘴里嘀咕了一句。
文丽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这段时间正在省城学习。现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想起床,还想再睡一会,就任由门铃响着,以为响几声没人开门,外面的人就会知趣地停下来。
谁知外面的人好像知道家里一定有人,也好像故意跟她过不去,门铃足足响了三分钟,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文丽不由有些恼火,睡意彻底被赶跑了,叹口气,穿衣下床,皱着眉头去开门。
一片阳光打在她脸上,晃得她那双还没有睡醒的眼睛隐隐生疼。
她用手遮一下眼睛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居然是金一田。
她有些意外,朝他望望:“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以前金一田找她,都会给她电话,两人一般约在外面碰头。
金一田眨眨眼睛说:“姐姐,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私家侦探,连这点小事都侦查不到,那我还怎么混啊?”
“那你也不能大清早的,跑来扰人清梦啊!我正在睡觉呢,估计要是迟点起床,我们家的门铃都要被你按坏了。”
“拜托,这都上午9点多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是大清早啊?”
文丽抬头看一下,确实已经日上三竿,只好苦笑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案子,好不容易逮上个周末,人家想好好睡一觉嘛。”
“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就知道你肯定是在忙着查案子。今天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个案子破了,早上给你打电话,两次都没人听,你这不是逼我上门来找你吗?”
文丽这才知道早上手机响了两次,并不是闹钟,而是他打电话过来,不由一脸歉然,说:“不好意思,我太睏了,没有看手机。哎,对了,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案子的事啊,你怎么知道这案子已经破了?”
“这个,我自有我的渠道。”金一田说,“你虽然是我在警方的重要线人,但也不是唯一的消息来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我这超级私家侦探也没办法开展工作啊。”
文丽披散着头发,把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好吧,大侦探,这回找我,又想打探什么消息?”
“NO,NO,NO,”金一田摇摇头,嘻嘻笑道,“我是专程给师姐送门票来的。”
文丽往他手里瞧瞧,他手里果然捏着两张浅绿色的像演唱会门票之类的纸片。
“本小姐对那些明星的演唱会,可不感兴趣。”
“省运会跆拳道比赛,在咱们绣林市体育馆举行,今天上午将进行女子跆拳道各级别的决赛。这两张决赛门票,是我托朋友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既然师姐不感兴趣,那我只好拿去送人了。”金一田转身欲走。
“哎,等等,原来是跆拳道决赛门票,你早说嘛,我去!”文丽从他手里抢过门票,“几点开始比赛?”
“上午9点半。”
“时间快到了,你在客厅坐一下,我去换件衣服,盥洗一下,马上就出发。”
念大学时,文丽就是学校跆拳道社团的会员,还得过校运会跆拳道比赛羽量级冠军,到刑侦大队工作后,她又加入了警队的跆拳道协会,经常去拳馆练习。去年她参加了跆拳道晋级考试,现在是黑带四段。
她平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观看跆拳道比赛,但凡体育馆有这类比赛,或者体育频道有跆拳道比赛直播,只要有时间,她都会观看。
两人来到体育馆,女子跆拳道比赛已经开始。
体育馆中央,12米见方的赛场上,红蓝两名羽量级的女运动员正打得难分难解,场中不时传出参赛运动员响亮的叫声。
也许因为今天是周末,人们都比较有空闲,看台上几乎已经坐满观众。看来金一田为了拿到这两张紧俏的入场券,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两人拿着入场券,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这时,场上两名运动员已经苦战到了第三局。
红方选手叫声响亮,气势颇盛,明显占据上风。只见她突然一个凌厉的前踢,蹬向对方腹部。蓝方用X手型格挡,左侧肘一抬,顺势反击对方下巴。红方早已料到对方会防守反击,右手外臂轻轻将对方手肘拨开,右手直拳疾如闪电,直击蓝方心窝。蓝方招架不及,心口吃拳,痛得当场弯下腰去。
文丽紧张得差点叫出声来,说:“蓝方要输了!”
金一田笑笑说:“我看不见得。”
“这有什么不见得的?红方已经占了上风,正压着蓝方打,可以说是稳操胜券啊。”
金一田悠然道:“不到比赛最后一秒针,谁也不敢说谁能稳操胜券。”
话音未落,场中战况果然有了变化。
蓝方右脚后拉,左手刀横切对方人中。红方见对方动作缓慢,出招无力,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身子往右略闪,左手横肘击向对方下巴。
金一田说:“糟了,蓝方手刀只是诱敌深入的佯攻。”
一言甫毕,蓝方大喝一声,猛然腾空跃起,一记飞身旋踢,正中对方脖颈。红方瞬间倒地,裁判员立即上前拉开蓝方,并开始读秒。十秒钟内,红方挣扎数次,终究没能站起。
裁判员举起蓝方手臂,宣布其为KO胜利者。
文丽深感意外,看了金一田一眼:“你是怎么看出来蓝方会获胜的?”
“对于跆拳道,你是内行,所谓内行看门道,你看的是双方攻击的力量和速度,外行看热闹,我看的是两人脸上的表情。红方面色凝重,虽然看上去占了上风,但体力透支,似是强弩之末。蓝方刚才被击中心窝时,看似受到重创,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太过夸张,明显是装出来的。其实在对方拳锋触及她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迅速弯腰避开。蓝方一直在佯装示弱,保存实力,显然是想在比赛的最后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文丽“噗哧”一笑:“我看你就是瞎猜的吧?不过算你运气好,被你猜中了。”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一脸嘻笑,“真不愧是毒眼女神探!”
按比赛规则,本届省运会女子跆拳道比赛,共分为雏量级、羽量级、轻量级、中乙级、中量级和重量级等六个级别,今天举行的是各级别冠亚军决赛,算得上是一场精英赛,每一场比赛都打得难分难解,异常精彩。
文丽看得心跳加速,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像自己在台上比赛一样。
观看完比赛,两人走出体育馆时,已经是中午11点多了。
金一田问她肚子饿了没有?文丽点头说:“你这一提醒,我还真感觉有点饿了。”早上出门太匆忙,她在家里抓了一块面包,就跳上了金一田的车,现在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金一田说:“那我请你吃饭吧。”四下里瞧瞧,看见街边有家餐馆,就领着她走了进去。
餐馆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店里坐着几个顾客,一对穿校服的中学生模样的少年男女坐在角落里喁喁细语,不时传出亲昵的笑声。
金一田不由大发感慨:“我直到上大学,才开始暗恋一个人,而且一直到毕业,也不敢表白。现在的孩子,中学还没毕业,就开始恋爱了,真是时代的进步啊。”
“你就少在这里对两个中学生羡慕嫉妒恨了,”文丽喝口茶说,“还是赶紧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
“你今天,又是送票上门,请我看跆拳道比赛,又是请我吃饭,礼下之人必有所求,说吧,又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金一田摸摸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是谁啊?毒眼女神探,连你这点小心眼都瞧不出来,那我这刑警不白当了?”文丽放下茶杯,正色道,“不过交情归交情,我要声明的是,凡是涉及警方机密的事,本小姐一律无可奉告。”
金一田的态度忽然殷勤起来,起身为她将杯子里的茶倒满。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听说,你们刚刚破的这个案子,就是青云路服装店那个老板娘的老公和情人的命案,好像案情很复杂,结果很出人意料。我寻思着,这应该是很好的小说素材。所以想找你了解一下案情。”
“在警方那里,你不是还有其他消息渠道吗?干吗非要来问我?”
金一田嘻嘻笑道:“师姐,我那是骗你的,其实我所有的消息都是从报纸和网络上得到的。不过媒体新闻都写得很简单,我需要的是细节,越详尽越好。”
“那好吧,”文丽看着面前一桌子香喷喷的好菜,忍不住先抓起了筷子,“看在你今天的招待还算周到的分上,我就跟你说说这个案子,反正案子已经破了,也不用再保密了。首先,这个案子是个典型的封闭式连环案。”
“什么叫封闭式连环案?”
“就是A杀了B,B又用事先设计好的计谋,将A杀死。A是杀死B的凶手,B也是杀死A的凶手,案情就像一个封闭的圆圈,从A点出发到B点,又从B点回到A点……”
第14章
周一早上,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秦汉川都要把重案二组六名组员召集到一起,开个短会,总结上周工作,顺便布置本周工作任务。
可是今天这个周会,秦汉川却开得有点狼狈。
他刚把文丽、李鸣等几名组员叫到一起,想总结一下上周何庆国和朱政的案子,忽然腹中坠痛,咕噜咕噜直响,他赶紧捂着肚子跑进厕所。结果这一个短会开下来,他老人家居然上了三趟厕所。
文丽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虚汗,不由担心地问:“师父,是不是生病了?”
秦汉川笑笑说:“没事,拉肚子而已。”
文丽赶紧从自己抽屉里拿了两片泻痢停给他,又倒了一杯温开水送到他手里。
秦汉川吃了药,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忽然跳起来,又往厕所跑去。
等他回来,文丽说:“师父,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医生吧!”
秦汉川摆手说:“谢了,你忙你的,估计是我这肚子跟我闹脾气了,等忙完手里的活,我下班回家的时候,顺道去医院瞧瞧。”
下午的时候,秦汉川没有来上班。文丽隐隐有些担心,给师父打了个电话,秦汉川在电话里呵呵直笑:“拉肚子,小事情,我正在医院检查,你别担心。”
傍晚下班,文丽收到金一田发来的短信,说是要请她吃饭。文丽回复说自己今晚有事,去不了。她其实是放心不下师父,想趁着下班有点时间,去他家里看看。
秦汉川住在城南城关路一幢筒子楼里。筒子楼是以前公安系统分给职工的福利房,已有二十多年楼龄。当时公安局的机关大楼就在城关路。后来公安局搬到了城东开发新区,在建宁大道旁边新建了一幢十分气派的办公大楼。建宁大道与东方大道、绣林大道并称为绣林市三条城区主干道,那里交通便利,办公条件自然要比城关路这边的老公安局好得多。原来跟秦汉川一起住在筒子楼的同事,基本上都已经买了商品房,搬出了筒子楼,只剩下两三户还住在这里。
文丽在水果店买了些水果,提在手里,沿着筒子楼黑暗逼仄的楼梯爬上四楼,看见秦汉川家里亮着灯,知道师父已经回来了,就上前敲了敲门。
秦汉川在屋里问:“哪位啊?”
文丽说:“师父,是我,文丽。”
等了一会,门开了,秦汉川穿着背心,趿着拖鞋,手里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珠。看样子刚刚洗完澡。
秦汉川办案的时候,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可是生活中,却是一个十分随和,不拘小节之人。他穿着一条齐膝的休闲短裤,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文丽让进屋里。
文丽将水果放在桌子上,一转身,脚下踢到了一只空矿泉水瓶子,一阵噼叭乱响。
秦汉川有点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案子,屋里也没时间收拾,有时没工夫烧开水,就在楼下便利店里拎了几瓶矿泉水上来应应急。”
文丽看看屋里,到处灰蒙蒙的,茶几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书和杂志,鞋架上摆着好几双脏鞋子,桌子底下还放着两个空饭盒。典型的单身汉家庭啊!文丽不由心里一阵发酸。
她坐下后问:“师父,你今天去看医生,医生怎么说?”其实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敢说出来。
秦汉川轻松一笑:“医生说是肠胃炎,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吊了两瓶生理盐水,现在已经没事了。”
文丽“哦”了一声,说:“这就好。”
秦汉川伸手给她倒茶时,她看到了他被白色背心遮盖的左边肩膀,肩膀上有一个醒目的伤疤。
她不由心头一跳。
她刚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有一次在大山里追捕一名抢劫杀人犯,那时的文丽年轻气盛,发现犯罪嫌疑人后,冲上前一个扫蹚腿,就把那小子放倒在地。正准备给他上铐子的时候,冷不防那小子突然掏出一把仿六四手枪,对着她猛然扣动了扳机。
“文丽,小心!”带队的秦汉川飞身扑上,一把推开文丽,这时枪响了,子弹射进了他左边肩膀。文丽当场就吓傻了。秦汉川一脚踢飞犯罪嫌疑人的手枪,麻利地给他戴上手铐,还不忘回头安慰她说:“没事,只是打中了肩膀,不是致命伤!”
这个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经过这件事后,文丽就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因此也对师父有了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
毕竟家里来了客人,秦汉川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茶几上的书籍和杂志。把摞好的书和杂志搬到书桌上时,不小心碰倒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他急忙把相框扶起,用手掌擦擦上面的灰尘,重新摆好。
相框里嵌着的,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秦汉川,身着休闲装,半蹲在公园的台阶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后面趴在他肩头,两人脸贴着脸,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
照片上的女孩儿,名叫秦颖,是秦汉川的女儿。
秦汉川是五年前离婚的。
他前妻名叫姬萍萍,是绣林三中一名数学老师。因为工作关系,秦汉川平时很少顾家,有时去外地办案,一两个月都回不了家门,家里大小事务,都落在姬萍萍一人身上。姬萍萍生女儿的时候,他正在外地追捕一名连环命案的犯罪嫌疑人,等他办完案子回到家,女儿已经满月了。正是因为坐月子的时候没有人好好照顾,姬萍萍从那时起就落下病根,一遇阴雨天就手脚麻痹,浑身疼痛,身体也越来越差。她对这个不称职的丈夫,自然颇多怨言,连女儿平时也不愿意跟他亲近。
后来在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姬萍萍遇见了自己大学时代的恋人欧阳昭。念大学时,欧阳昭曾跟姬萍萍热恋过,大学毕业后两人各奔东西,欧阳昭回了湖南农村老家,姬萍萍则回到家乡绣林市当了一名教师,两人从此失去联系。想不到时隔二十年后,两人又在同学聚会上见面了。欧阳昭大学毕业回到老家,找不到工作,只好重新去学了一门汽车修理技术,并且在家乡县城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店。经过十几年打拼,再见姬萍萍时,他已经是身家几千万的绣林丰田4S店老板。
已经丧偶多年的欧阳昭,对这位昔日恋人展开了疯狂地追求,长年得不到丈夫照顾,身心俱疲的姬萍萍,从他身上得到了丈夫不曾给过自己的关爱与慰藉,很快就与他旧情复燃。当她把一纸离婚协议书递到丈夫面前时,秦汉川才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无可挽回。虽然他心有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自己不能以爱她的名义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只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当时只有13岁的女儿秦颖,选择了跟母亲一起生活。
毕竟血浓于水,亲情是无法割断的,秦颖随母亲搬去跟继父同住之后,跟生父秦汉川之间的关系,反倒变得亲近起来,平时隔三差五地给父亲打电话,周末的时候,只要秦汉川有空,她就跑到这个家里来陪父亲。
有一次,市里举行中学生作文比赛,秦颖写了一篇题为《我的老爸是警察》的作文参赛。她在作文中用饱含深情的笔墨,写了父亲有一次在外地执勤过程中受伤,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一直住在单位宿舍,直到伤情好转才若无其事回家的故事,感动了所有评委,获得了这次作文比赛的特等奖。父女二人应邀参加了颁奖大会。秦汉川身着整齐的制服,在颁奖台上跟颁奖嘉宾握手时,竟然显得有些紧张。秦颖在旁边悄悄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给他打气。女儿在作文中写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次受伤,秦汉川一直以为家人不知情,想不到细心的女儿早就发现了父亲的“秘密”。握住女儿的手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父亲!
秦汉川十分珍惜这迟来的幸福,工作再忙,也要尽量抽出时间,争取每个月都带秦颖出去玩一次。书桌上的这张照片,就是秦颖17岁生日那天,他带女儿外出游玩时拍下的。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竟是女儿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也许是身为教师的缘故,姬萍萍对女儿的学习抓得很紧,成绩稍有退步,便要严厉批评,甚至打电话责问秦颖的班主任。她对女儿在学业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经常跑去跟秦汉川玩耍,也颇有微辞。甚至在进入高三之后,她还一度禁止女儿跟秦汉川见面。这让少女秦颖感到压力山大,唯有悄悄打电话向父亲倾诉。
秦汉川打电话给姬萍萍,提醒她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孩子成绩好,能考个好大学固然重要,但孩子开心快乐,身心健康,也同样重要。姬萍萍在电话里冷冷地回答他,早该你管孩子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秦汉川无言以对。
去年5月,正是高考前夕,因为精神压力太大,秦颖这孩子突然精神失常,离家出走。家里报警,多方寻觅,均无结果。当时秦汉川正在外地办一个大案,等他回来时,秦颖失踪已将近三个月。他发疯般寻找女儿,最后终于在一个桥洞里找到了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秦颖,那一刻,已经疯疯癫癫的她,竟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认识。
秦颖虽然被寻回,但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常,而且在失踪期间染上重病,不久后就在医院病逝。
在女儿的葬礼上,秦汉川生平第一次朝姬萍萍发火了。他怒斥前妻不该对女儿实行高压政策,不该给女儿那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这样,女儿就不会精神失常变成疯子,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染病而死。姬萍萍泪流满面,瘫坐在女儿坟前,捶胸顿足,万分自责,后悔不已。因为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秦汉川从此与前妻形同陌路,再不往来。
文丽知道,秦颖的死,对师父打击很大,秦汉川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和内疚之中,他自己是个警察,却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失败的父亲和最没用的警察,甚至还自暴自弃,想要离开警队。多亏文丽细心照顾,他才渐渐从失去女儿的阴影中走出来,恢复了铁面神探的本色。
“屋里太乱了,我得收拾一下,要不然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了!”秦汉川搓着手,转身去寻扫帚和拖把。
“我来收拾吧。”文丽起身说,“你都拉了一天的肚子,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秦汉川望着屋里满地的杂物,使劲搔着头皮。
“我还没有吃晚饭呢。师父要是真的不好意思,就去楼下超市买点菜回来,等我收拾完屋里,再煮顿饭吃,省得我回家还要做饭。”
秦汉川呵呵直乐:“行!”
他心里知道,文丽是看他吃多了快餐,想给他做一顿热乎饭吃。
晚上7点半的时候,秦汉川坐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看完一场球赛,文丽的晚饭也就做好了。
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再看看满桌子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秦汉川不由感叹道:“想不到我徒弟,不但是个好警察,还是个贤妻良母,那个写小说的家伙要是娶了你,还真是他的运气。”
文丽知道师父还真把金一田当成她的男朋友了,想解释几句,想想,还是算了。
秦汉川拿起筷子,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冰箱里还有半瓶二锅头,你拿出来,咱们师徒喝两盅,好好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庆祝我徒弟终于有男朋友了啊,而且还是个作家,嗯,不错不错!”
文丽的脸红了:“师父,你说什么呢,好像我没有人要一样。”
“你倒不是没有人要,是你自己眼光太高。今年都已经27岁了,要是再不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就真成超龄剩女了。”
秦汉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文丽没有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低下眉头,默默地吃饭。她心里说,我自己的心思,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师父你又怎么会明白呢?
秦汉川的酒量并不大,但因为今晚心情好,所以多喝了两杯。
晚饭后,等文丽收拾完碗筷,却发现师父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想把他扶到床上,却又怕将他惊醒。她知道自从秦颖出事后,秦汉川就患上了失眠症,如果把他惊醒,就很难再入睡。
她只好从卧室拿出一条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然后打开电视,一边百无聊赖地调着台,一边等师父睡醒。
看了一会儿电视,她竟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秦汉川早已醒了,正站在阳台上抽烟,原本搭在他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已经盖在她身上。文丽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温暖!
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她把毛毯叠好,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向师父告别。
诡杀罪(全4册)&佚名免费阅读,这本书脑洞清奇,脱离套路,备受广大书友追捧,值得一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