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箐免费读正版_三国暗影之风起江东全新篇阅览

三国暗影之风起江东 的主角是 高箐 ,这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历史小说,由作者佚名编写,这本书妙语连珠,妙笔生花,三国暗影之风起江东的主要内容是:第1章公元223年,蜀汉建兴元年,秋。戌时,蒋琬乘坐一辆马车,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丞相府,被两名护卫带到书房后,诸葛丞相尚在埋头批改公文,只是稍稍抬了抬眼角,“公琰,过来坐吧!”蒋琬颔首走了过去,躬身坐在了案桌旁。此刻,尽管他的心中火急火燎,如坐针毡,但他没有一上来就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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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暗影之风起江东》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公元223年,蜀汉建兴元年,秋。

戌时,蒋琬乘坐一辆马车,一路上快马加鞭赶到丞相府,被两名护卫带到书房后,诸葛丞相尚在埋头批改公文,只是稍稍抬了抬眼角,“公琰,过来坐吧!”

蒋琬颔首走了过去,躬身坐在了案桌旁。

此刻,尽管他的心中火急火燎,如坐针毡,但他没有一上来就直言不讳。毕竟这十万火急之事,也不是向丞相表明以后,就能够一朝一夕解决得了的。

可关键之处在于,若是晚一天让丞相知道此事,那么,潜在的风险也会变得无限大,甚至会升级到亡国的风险······

诸葛亮一边处理卷宗,一边开口问道:“公琰,你踏夜来访,所谓何事?”

木窗半掩,有夜风吹进来,原本通明的烛火摇曳了一下,蒋琬意外发现诸葛亮下眼睑的眼袋阴影,似乎厚重松弛了些许。

这是一个男人从壮年步入衰老的特征。

蒋琬的内心莫名生起一股悲凉之意,“丞相,最近要注意休息,不要操劳过度啊!”

自从先帝刘备在白帝城托孤,中道崩殂,兴复汉室的重担几乎可以说落到了丞相一个人的肩膀上,可丞相毕竟不是铁打的,长此以往过度操劳,必定会折损寿命。

“嗯,”诸葛亮放下手中的卷宗,诧异地看向蒋琬,“你不会是闲得无聊,来劝我早点儿歇息的吧?”

作为丞相府的东曹掾与参军,蒋琬肩上的担子也不是很轻松。

他一方面要搜集孙吴与曹魏两国的军情谍报,另一方面还要肩负调查蜀地的民生动态,然后把这些讯息整理归档,从中挑选重要案件,给丞相过目定夺。

除此以外,他还要帮助丞相出谋划策。

整个蜀汉都知道诸葛亮是在把他蒋琬当接班人培养,而诸葛亮也断然不会培养一个只知道嘘寒问暖的庸才。

从丞相口中听到“闲得无聊”四个字,蒋琬顿觉哭笑不得,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和丞相开玩笑。

“当然不是!我这里有两枚大小不一样的‘直百五铢’,请丞相过目!”他从衣袖中掏出两枚铜钱,一左一右摆放在了桌子上。

明晃晃的烛火下,可以看到两枚铜钱上面皆刻着“直百五铢”的字样。

如今两枚铜钱放在相隔一尺左右的不同地方,乍看上去,两者没什么不同,可若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左边的那枚铜币,比起右边的铜币,明显大了一小圈,也似乎厚实了不少。

诸葛亮一眼便看出了端倪,一手拿起一枚铜币,放在两只手掌中反复掂量,“重量上似乎差略有差异,怎么会这样?”

蒋琬叹道:“最近几年,我们蜀汉朝廷铸造的‘直百五铢’,一直都保持在六克到八克区间,可是,最近却有大批超过十克重的‘直百五铢’流通到了益州市面上,而今,很多商铺在与百姓交易时,都会提前称重,他们只认重量大的,而不认重量小的!”

“直百五铢”是蜀汉的通用货币,发行年份距今为止差不多将近十年左右。

当年昭烈帝与诸葛丞相占据益州之后,为了应对铜矿紧缺,军队用于购买军需物资的货币紧俏,于是便开始发行“直百五铢”这种大额虚值货币。

在直百五铢出现以前,蜀地一直都是用大汉五铢钱进行商品交易。

直百五铢与五铢钱的区别在于,一枚直百五铢比一枚五铢钱重三倍左右,但一枚直百五铢的购买价值,顾名思义,可以抵得过一百枚五铢钱!

蜀地的蜀锦,布匹,井盐等商品在东吴与曹魏皆有流通,昭烈帝与诸葛丞相为了保障直百五铢的流通地位,规定蜀锦,井盐等商品必须使用直百五铢交易。

穷人用不起蜀锦,但普天之下的那些豪门士族,达官显贵总归要用的。

以至于到了后来,来自东吴,曹魏的商人,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直百五铢。

久而久之,直百五铢在东吴与曹魏同样流通开来,昭烈帝与诸葛丞相便开始让军队的人化装成商人,拿着直百五铢去东吴与曹魏购买物资,用作战略储备。

直百五铢发行最初的那些年间,蜀汉朝廷正是凭借着直百五铢这种大额虚值货币,为军方积累了大量军需物资,方才有了厉兵秣马,兴复汉室的资本。

然而,自从关二爷被孙吴吕蒙暗算,大意失荆州,昭烈帝又为了给二弟报仇,集结全国兵力与孙吴决一死战,结果在那场夷陵之战中被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数十万大军毁于一旦,蜀汉的国运就此扭转直下,成为三方割据势力最弱的一方。

两军对垒,排兵布阵固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契机。可若是没有人力,物力,财力做后盾,排兵布阵就会成为一纸空谈。

由于蜀汉接连遭受重创,数年内已经完全失去了和曹魏与孙吴角逐天下的资本,所以,蜀汉对内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对外则放下仇恨,继续联合孙吴,对抗曹魏。

不料就在今夜,蒋琬竟然拿着两枚不一样的“直百五铢”找到诸葛亮,诸葛亮的心里,已经预感到了这件事情相较一年前那场夷陵大战的惨败而言,极有可能是一股更加可怖的暗流,正在蜀地悄无声息的蔓延······

因为蒋琬带来的这种不管是重量还是大小都略胜一筹的“直百五铢”,根本不是蜀汉朝廷铸造发行的官方货币!

“蜀地出现的这些外来铜币,是不是很多?”

诸葛亮只希望蒋琬回答说不是。

蒋琬点了点头,“不计其数,可能......已经无法统计出大概数值......”

诸葛亮的一颗心跌入了谷底,“这是有人在用私铸的直百五铢,秘而不宣的购买我们蜀地的物资啊!”

“而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能让百姓拒绝使用本土货币,而对这种居心叵测的外来‘良币’推崇备至,没有一年两年的渗透,只怕对方做不到!”

蒋琬握紧了拳头,恨恨道,“自从去年先帝过世后,益州军民便开始了修生养息,朝廷念及百姓劳苦,除非形势所迫,否则很少从本地百姓手中征收粮食军需等物资,不料却被这私铸直百五铢的贼人占了先机!万一战事再起,蜀汉军方粮草接济不上......”

坦白说,他真的不敢在继续推演下去了......

诸葛亮蹙紧了眉头,“这批货币的来源,可曾查到一些端倪?”

“属下尚未可知,如今我们与孙吴交好,边防驻军从未拦截过两国的百姓进行贸易往来,对于曹魏那边来蜀的商人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们军方也需要化装成百姓,去曹魏购买一些军需物资。”

蒋琬接着道:“是我疏忽大意,发现太晚了,而且边防驻军的手脚应该有不干净的,暗中收受了来自孙吴与曹魏那些商贩的贿赂,所以在查证边防来往货物的过程中,可能颇费一番周折才行。”

诸葛亮微眯起了眼睛,又问:“你觉得这件事情会是谁做的?曹魏?孙吴?还是民间那些财力雄厚的商人?”

“如果说这件事出自某些民间大商人的手笔,属下倒是觉得不大可能,他们是求财的,犯不着冒着性命危险,和一个国家政权对着干。除非......那些商人背后有敌国军方背景!”

蒋琬顿了顿,接着道,“眼下我们正与曹魏交恶,但是也不排除同盟国孙吴在暗中使坏,孙权与陆逊向来诡计多端,剑走偏锋,早在先帝自夷陵之战退兵白帝城后,孙权就一直有吞并益州的打算,若不是受曹魏牵制,只怕孙权当初也不会派使者前往白帝城与先帝重修于好。”

诸葛亮点了点头,“那你觉得,幕后推手会是孙吴,还是曹魏呢?”

“不清楚......”蒋琬面露难色,“恕属下无能,如今我们安插在孙吴与曹魏的间谍们,都没有打入朝野高层,而对方的核心决策层,而今也并没有挖掘到可以策反的对象......”

诸葛亮眉宇间的忧虑之色更浓,“这不怪你,我在两年前才让你着手操办间谍活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没有人能打入敌方阵营的核心决策层。”

“多谢丞相包容,”蒋琬的内心极为感动,随即又问,“可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不能放任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继续用这种卑劣手段掠夺我们蜀地的物资啊!”

诸葛亮起身走到屋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了木门,他背负着双手,伫立在门外的夜穹之下。

今夜无星无月,阴云密布,唯有冷风瑟瑟,渗入骨髓。

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相互碰撞,但是这些应对策略都不是完美的,都不能快速解决眼下的难关,他的心里矛盾着,痛苦着,因为他根本想不出完美的对策!

即便是那个看上去似乎可以冒险一试的对策,仍会给蜀地的百姓带来巨大的冲击,然而时至今日木已成舟,除了壮士断腕,割肉求生,已经别无他法了。

“事到如今,只能让蜀地暂时禁止买卖物资用货币结算,实行‘以物易物’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倘若蜀地的民用和军需物资,真的在幕后推手操控的“良币驱逐劣币”的情况下,被收割一空,那么万一战事将近,边关告急,蜀汉就会直接面临因粮草接济不上,兵败如山倒,乃至国破家亡!

对于诸葛亮和蒋琬来说,蜀汉的至暗时刻已经降临。接下来每走一步,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然而,高层的任何一个决策,都能在同时左右很多人的人生。

在此期间,一定有人会因此否极泰来,大发国难财。

而有的人,却因此穷困潦倒,走到了人生的至暗时刻......

第2章

每年的冬天,丁箐都会从乡下的老家带着一串子铜钱,来到了蜀郡成都购买过冬的蒸饼。

为了防止路上被强盗盯上,丁箐通常会选择天不亮就出发,这一路大概需要两个多时辰,就能从乡下走到成都。

作为蜀国的京畿重地,蜀郡的集市上一向熙来攘往,人潮浮沉。沿街店铺琳琅满目,玩杂耍的,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卖瓜果蔬菜粮食蜀锦布匹的,还有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和荼毒一切生灵的耗子药。

如走马观花,看的人眼花缭乱。

可惜了,这些都不能勾起丁箐的兴趣,他向来都是直奔目的地——蒸饼铺子,买了就走。现在毕竟是冬天,昼短夜长,在集市上耽搁久了,回去的路上万一天黑了,就可能会遭遇强盗。

然而,丁箐觉得只要再过几年,这种情况就可能不会发生了,他今年毕竟只有十来岁,而且是一个人。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三年前去从军,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不过,父亲在临走前倒是给他留下了一亩薄田,和从三四岁就开始顶着烈日去拔苗插秧,以及用镰刀收割水稻的庄稼人手艺,此外,还给他留下了一罐子铜钱。

这三年来,丁箐自己一个人种地,一个人吃饭,可每到收获季节,地里的粮食总会在某个深沉的夜里,被盗贼偷的寥寥无几。

待到今年秋收,他为了防止盗贼入侵,干脆搬到地里去睡觉,这样即使有个风吹草动,他也能及时发现,吓退盗贼。

结果——他被盗贼绑了,扔在了地头上,地里的粮食照样丢的七七八八。

盗贼们都欺负他丁箐是个没有父亲的小孩子,所以才格外照顾他们家的田地,附近的田地里被盗抢的可没那么多。

丁箐餐风宿露,被捆绑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附近的乡亲们去地里干活,才发现了他。

好在,他始终谨慎保管着父亲留给他的那罐铜钱,只是这三年下来,那罐子里的铜钱,已经被他花去了一大半。

丁箐每年都去光顾的这家蒸饼铺子,位于集市的东头,尖顶木屋,占地数十尺,正门口左右两边都留了窗口,窗棂和墙体上的红漆剥落的不成体统,裸露的木色隐隐发黑,活像是一座鬼屋。

虽然外表其貌不扬,可每当天气过分寒冷的时候,这家蒸饼铺子就会有浓密的白烟从门口和窗口冒出来,也不失为集市上一道独特的风景。

丁箐走进了店铺里,从衣兜里掏出铜钱串子,摆放在柜台上,对那店家说:“给我来四十个蒸饼。”

店家是个五十多岁的长者,留着两撇小胡子,他随手拿过铜钱串子,数了数,不禁摇了摇头,“孩子,你这些‘直百五铢’现在只能买十个蒸饼哦。”

“什么?”丁箐愣住了,“店家,你看清楚了,我这是二十枚铜钱,我每年都来你这里买蒸饼,你这里三两重的蒸饼从来都是一枚铜钱买两个,可怎么到了今年,就成了两枚铜钱才能买一个蒸饼?”

店家叹息了一声,“孩子,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朝廷有规定,这铜钱太贵,徒有虚名,所以现在只能以物易物,你可以拿着粮食来我这里换蒸饼,但你若是用铜钱买,就只能是这个价啊!因为现在的铜钱,它不能在市场上当做货币流通了,懂不懂?不懂就回家问问你爹娘······”

不明所以的丁箐,以为店家是在诓骗他,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然而一连去了几家蒸饼铺子,皆是如此,态度一家比一家差,甚至有的店家,根本不收铜钱。

丁箐心灰意冷,可总归是要活下去的,他寻思着,等再过几年,自己长大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任人宰割了。

他又回到了第一家蒸饼铺子,用二十枚直百五铢买了十个蒸饼。临走时,那店家还算仁义,又多给了他两个。

蜀汉建兴元年的冬天,丁箐父亲留给他的那些铜钱,全部用来买蒸饼了。

来年初春,地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丁箐已经身无分文,家徒四壁。

不止是他过不下去,隔壁的小石头家也快揭不开锅了。

小石头和丁箐差不多大,据说他的父亲前几年死在了战场上,此后家中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种地,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年前得了一场怪病,一直吐血,给吐死了。

兄弟俩一合计,为了活下去,决定去蜀郡讨饭。

惨白的太阳在阴霾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呼啸而过的北风,丝毫都看不出有春天到来的迹象。

丁箐与小石头两个人蓬头垢面的走在大街上,东瞅西望,饥肠辘辘,路过一家馄饨铺子,店家在门口支起大锅煮馄饨,炊烟袅袅,热气氤氲,附近的空气中,都飘荡着馄饨的香气。

那店家虎背熊腰,一脸凶相,但他做出来的馄饨,却实在香的诱人。

“那是什么?”小石头问丁箐。

“不知道,”丁箐说,“看上去像月牙。”

“一定很好吃吧!”

小石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跑过去跪在了店家的脚下,“求求您行行好,给点儿......”

“滚滚滚......”那店家厌恶地看向小石头,“别在这妨碍我做生意!”

小石头不甘心,“大老爷,我求您了,就给点儿吃的吧!我和我哥已经两天两夜没吃饭了......”

那店家直接从锅里舀出一瓢滚烫的汤水,泼在了小石头前方的地上,“给我滚!”

有一滴热水飞溅到小石头的眼睛里,小石头疼得哇哇叫,丁箐急忙拉开了小石头。

小石头一直用手捂住眼睛,痛的呲牙咧嘴,丁箐忍无可忍,把小石头护在身后,怒视着店家,握紧了拳头。

店家愣了一下,但他不是被吓大的,何况对方只是小孩子。

丁箐质问道:“你不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开水烫伤他的眼睛?”

“好哇,你们两个小乞丐一唱一和讹我是吧!老子生意本来就不好,你们还给我捣乱!我看你们滚不滚!”

那店家又从锅里舀出一瓢热汤,正准备丧心病狂的往丁箐和小石头身上泼,丁箐一看大事不妙,拉着小石头掉头就跑。

唬的过就唬,唬不过就跑,这是丁箐以前和粮食盗贼周旋时,通过吃亏学到的本事。

从蜀汉建兴元年开始,诸葛丞相便废除了蜀地的直百五铢的货币流通,让蜀地暂时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古老时代。

没有了携带便利的铜货币,导致百姓们出门购换货物,都是用一些蚕丝,木材,布匹,来换取井盐,粮食之类的必需品,乍看上去逛集市的人挺多,但买东西的人实则少之又少。

饭馆的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很少有人肯带上玉米面和稻米去饭馆换吃的,饭馆也只能指望外地来蜀的客商们来店里消费。

蜀军战士们在前线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随时可能会征收百姓手中的余粮。

这年头,粮食就是命根子,饭铺店家和老百姓们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再遇到像馄饨铺子那店家这样的抠门恶汉,就更别提让他施舍乞丐了。

小石头这次要饭是要到虎口去了。

第3章

到了这天晚上,小石头的右眼,已经彻底肿了起来,他不敢睁眼,就算睁开眼睛,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

到了后半夜,整座庞大的城市,再也看不到任何人间灯火,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丁箐带着坏掉一只眼的小石头,到处摸黑去找药铺,可不管到了谁家的药铺,无论怎么敲门,都没有人给他们开门。

彼时的丁箐,还不知道这后半夜是官府明文规定的宵禁时间,他更不知道,在宵禁期间,所有人不得外出,大概在这个时间段,敢于外出的人,一般除了乞丐,就是盗贼。

丁箐越来越觉得,蜀郡的繁华只是表象,浮华的背后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死气沉沉。

而他和小石头,就像是两条流浪的野狗,行走在人类的世界里,与这座大城市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到了第二天清晨,小石头的那只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肿的就像是一个月牙馄饨。

丁箐让小石头就在一家药铺门前呆着,哪里都不要去,他去找些吃的来。

他去了昨天重伤小石头眼睛的那家馄饨铺子。

守候在饭铺附近观察了一个时辰,丁箐发现那店家的生意的确冷清的很,这一早上他只看到三位赶着驴车的客商来馄饨铺子落脚吃饭。

店家本来脾气就不好,再加上客人又少,有乞丐来乞讨,自然会大发雷霆。

但他实在太坏了,丁箐出不了这口恶气。

终于,机会来了。

店家锅里煮着馄饨,铺子里忽然有人喊他结账,店家转身刚进门,丁箐没有犹豫,径直快步跑到大锅旁,用锅边的大瓢舀出里面的馄饨,利索地跑远了。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呼喊。

“小乞丐别跑!我的大瓢!我的馄饨!”

丁箐和小石头终于知道了什么是馄饨,只是那馄饨还没煮熟,放在嘴里黏黏糊糊的卡喉咙,但是里面的菜馅真的是人间美味。

药铺开了门,大夫是个好心人,给小石头免费医治了眼睛,敷上了草药,缠上了一圈绷带。

只不过那大夫也告诉小石头,他的这只眼睛,以后可能会失明,不过只要避免发炎,也不一定失明。

到了第三天,丁箐与小石头商议好了计划,目标依然是馄饨铺子里那个伤了小石头眼睛的黑心店家。

首先,丁箐出面引起店家的注意,店家肯定会去追丁箐,然后,小石头再拿着丁箐从店家那里偷来的大瓢,趁机把锅里的馄饨舀走。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店家的混沌正准备出锅,一抬眼便看到丁箐在道路对面,冲着他拌了个鬼脸。

店家二话不说,抄起手中大瓢就去追赶丁箐。

丁箐匆忙逃跑。

店家穷追不舍。

小石头趁机去偷馄饨。

丁箐在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骇然。

店家的两条大腿像是装了风火轮,三步并作两步,越来越近......

小石头端着刚出锅的馄饨正准备逃跑,忽然瞧见店家已经追上了丁箐。

店家抱住丁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一边拳打脚踢,一边翻来覆去的捯饬一句话——“我的大瓢呢!你把它藏哪里了?”

地上的丁箐蜷缩着身子,双手护住了头,他闭紧了嘴巴,始终没有回答店家。因为他看到了小石头还在不远处,手中端着盛满馄饨的大瓢,傻愣愣地看着他。

他对着小石头夸张地张了张嘴,小石头应该可以从他的口型中,看出那两个字——“快跑”!

小石头端着大瓢跑了。

店家依然在暴揍丁箐,不一会儿,便引来众多百姓围观。

丁箐起初还处在清醒状态,还会尽量把身体蜷缩一团,以免受到更多伤害。但是不久后,他的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身体也像条死鱼般横躺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那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大概是他们也惧怕店家的淫威。

又或许是,他只是一个飘萍浪迹的乞儿,如风中残叶,水中浮萍,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这几年来老天爷处处跟他作对,丰收的庄稼被盗贼偷了去,夜里守护着田地还被盗贼绑了去,父亲留给他的铜钱也不能花,只能贱卖,沦落成乞丐还要被人凌辱,被人冷漠无情的围观。

人活着,尚且不如猪狗,又何必为人?

“你说不说,到底说不说!”那店家累的气喘吁吁。

丁箐轻蔑地斜了一眼店家,嘴角上扬,发出嘲弄的冷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只要他不说,就算他是被打死了,那也是他赢了!

也不失为一种体面的死法。

“小兔崽子,还挺抗打!”

店家抬起一脚,正准备踢向丁箐的肚子,人群中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快住手!你这个莽夫!你想把他打死不成?”

店家愣住了,抬眼看去,但见人群中有一位丰神俊朗,年纪尚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快步走到丁箐面前,蹲下身来查看丁箐的伤势。

“孩子,你没事吧!”

丁箐的手脚还在不断的痉挛颤抖着,刚想说什么,口中便喷出了一口脓血。

男人转眼怒视着店家,“这孩子若是有什么意外,我要你偿命!”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店家很想上前连男人一起暴打,但是这男人身上的那种无形的气势,把他镇住了。

在不清楚对方来历前,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他就是一个外地来的乞丐!我以前从未见过他,我敢说,蜀郡户籍上绝对没有他的名字!”店家又说。

“乞丐也是人!外地人也是我大汉子民!”男人彻底怒了,“蜀郡怎么会有你这样泯灭人性的暴徒!你这样的人留在蜀郡,简直就是蜀郡的耻辱!”

“你到底什么人?轮到你来说三道四?”店家打量起了那男人,男人五官清秀,留着整齐的胡须,身着藏青色长衫,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百姓。

“来人,把这莽夫绑了,送到官府去!”

男人没有回答店家,遂一声令下,人群中钻出来几个瘦削精悍的冷面灰衣人,扑向了那店家。

男人抱起了丁箐,向着围观的百姓走过去,百姓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第4章

丁箐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舒适的床上,身上的薄被子,略有几分檀香的香气,有两个身着浅色交领襦裙的侍女,正在房间的角落里蹲着身子用炭火熬药。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白色的短衫睡衣,抬起两只胳膊左看右看,只感觉丝滑清爽,舒适的很。

其中一个侍女发现了丁箐醒来,立刻兴奋地叫了起来,“公子醒了,快去禀告大人吧!”

“总算是醒了吧,这都睡了两天两夜了!”另一个侍女庆幸道。

两个侍女出去后,不一会儿,那个男人便走了进来。

丁箐看着那个男人,没有开口说话。

“孩子,你醒了。”男人坐在床头,问丁箐。

“嗯......谢谢恩公。”丁箐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男人拱了拱手。

“你......”男人看着丁箐,欲言又止。

他忽然发现丁箐这个小孩子对他不是特别的感激。要知道,他若是再晚出手一步,丁箐很有可能就没命了!

丁箐好奇地问:“怎么了恩公?”

他或许已经猜到了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

这是因为,在他被那黑心店家暴打的时候,他也曾环视周遭,准备找机会逃跑,但是他发现四面八方全是围观的百姓,根本没办法逃走。

而救他的这位“恩公”当时也在现场。

然而,男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他,而是选择了隔岸观火。直到他被那店家打了个半死不活,那男人才走出来阻止了这一切。

那时候,他虽然只是吐了一口血,昏厥了过去,但他的意识是清楚的。

——他清晰地听到了男人一声令下,然后人群中传来一阵矫健的脚步声,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那店家哀嚎求救的声音。

这个男人如果是个大善人,又为什么拖延了那么久才救他?

他这些年来已经习惯了人间的冷漠,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情刻薄,他并不认为这个男人救了他,只是出于纯粹的想要救他。

“没事......你好好休息。”男人尴尬地说了一句,“你若有事,只管吩咐春兰夏竹这两个丫头。”

“不了恩公。”丁箐忍着酸痛从床上爬下来,跪倒在了男人的脚下,“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等我长大了,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恩公的。”

“怎么......你要走?”男人不可置信地盯着丁箐。

“是,我已经没事了。”

“你还有没有在世的家人?”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父亲前些年跟随皇帝去从军打仗,后来再也没回来。”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丁金来。”

“丁金来......”男人眯着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中莫名地划过一抹亮光。

“你叫什么?”男人问。

“我叫......丁箐。”

“你今年几岁?”

丁箐垂下头去,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我记不清了······”

在蜀地,有很多失去父母的孤儿,记不得自己的年龄,其实很正常,男人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丁箐,又问:“孩子,你现在走了,以后靠什么谋生?”

“我家里还有一亩薄田,现在出来乞讨,只是暂时的,等到后面庄稼熟了,我就会回家收粮食。”

男人把丁箐从地上扶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

像,太像了,卧蚕眉,瑞凤眼,还有那种说不上来的神色举止,应该是他那位故友的儿子......

男人的内心汹涌澎湃,但他表面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一亩薄田,还不够你一个人吃吗?为什么还要出来乞讨?”

“每到秋收季节,盗贼们就提前偷走了,我去捉贼,还被盗贼给绑了......”丁箐苦笑,双眼泛着红。

“难为你了......”男人叹道。

“孩子,以后,你如果没有更好的去路,就不要走了,”男人笑道,“你可以跟着我,我会派人教你识文断字,刀枪弓箭。”

丁箐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男人苦笑,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心存忌惮,那是因为之前在集市上,你挨打的时候,曾与我四目相对,你看到我了,你一定是在怀疑我,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救你?”

丁箐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男人又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当初之所以没有立刻救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挑衅馄饨铺店家,再到你把那店家引开,让你那同伴去偷馄饨,我刚好就在附近,也刚好全部都看在了眼里,所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抗打,有多仗义。”

丁箐满腹狐疑地看着男人,他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和这男人一样冷血,喜欢观赏他人的苦难,可能还会以此为乐。

紧接着,男人话锋一转,“其实你不信任我是对的,这是你的谨慎,我并非是绝对的善人,倘若你当时在店家的毒打下,供出了你的同伴,那么,即便那店家把你打成重伤,残废,甚至是死,我都不可能会出手救你。但是,那个店家,我也不会放过他,可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达到了我的预期,那就是你始终没有供出你的同伴,坦白说,我需要你这样的人,去为我做事。”

丁箐恍然大悟。

他心有余悸地凝视着这个男人,他从男人的眼眸中,感受到了某种寒意,那种寒意他无法形容,就像是神魔与活佛的结合······

第5章

“恩公,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我会把你培养成才,”那男人接着道,“而且你以后做的事,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一份很危险的职业。”

“我可以选择说‘不’吗?”

“可以,”男人笑了,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你要考虑清楚,一个人是选择苟延残喘的活着,还是通过学有所成,利用自己的才能去拯救这个四分五裂,道德沦丧的乱世,让更多的人去避免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

“拯救......”丁箐皱紧了眉头。

“我跟你打个比方,”男人想了想,“就像是你,不愿意看到你同伴被那店家欺负,你的同伴逃跑了,你反而心甘情愿被人打,你面临死亡的威胁,也不曾出卖你的同伴。这就是拯救。”

“我没想过拯救天下,只是......”丁箐沉吟道,“小石头比我小两岁,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我长这么大,只有小石头跟我玩,我们俩一起出来讨生活,我这个哥哥,自然得保护他......”

“你能懂得感恩,就说明孺子可教,”男人叹道,“倘若你大难临头,只想着自己脱身,那我不会教你什么,也不会去救你,我的事情太多了,我做不到尽善尽美。”

言毕,男人的眼神飘到窗外很远的地方,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恩公,你是做什么的?”丁箐好奇地问。

男人冷冷一笑,“你只有答应我,以后为我做事,我才能告诉你。”

“好吧......我答应恩公。”

男人会心地笑了,“那好,我姓蒋,我在朝廷做事,你以后可以叫我蒋叔。”

“蒋叔,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

“你说。”

“可不可以把小石头找来,让他和我一起,给蒋叔做事,他母亲去年过世了,父亲在外面打仗,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一个人,活不了。”

蒋叔不假思索道:“不行。”

丁箐怔住了,“为什么不行?”

“那个小石头不行,他弃你而去,不够仗义,我不能用这种人给我做事。”

“可他毕竟还小,他的一只眼睛差点儿被那店家弄瞎了,他害怕那恶汉,也是人之常情。”

“我需要的如果是人之常情,随随便便从大街上拉个人就能用,也轮不到你。”

“我没蒋叔想的那么好,我只是小石头他哥。”

蒋叔叹道,“好吧,我虽然不会用他,不过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格外关照他,把他养大成人。”

丁箐再次跪倒在蒋叔的脚下,“多谢蒋叔了。”

蒋叔点了点头,叹道:“你起来吧,如果你知道我接下来对你的栽培,可能对于你来说,比起你在乡下种地还可怕,到时候你还能对我说一声谢谢,我就知足了。”

丁箐若有所思地站了起来,苦笑,“只要有一身本事,不再被那些偷粮食的强盗,还有那些无良店家欺负,就算是苦一些,又有什么呢?”

“读书十年寒窗,练武三九三伏,”蒋叔叹道,“这世上能练就一身本领的人,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

蒋叔把丁箐安排在了成都郊外的一户独门独院里,找来了一位夫子和一位武者,教丁箐读书写字,十八般武艺。

这户庭院占地百尺,二进三出,分为前后两个院落,前院里有一个在炎炎夏日开满荷花的池塘,里面有鱼,有青蛙,其余的大部分空地上都栽种着一些瓜果蔬菜。

后院是丁箐用来习武的场地,地上铺满了均匀细碎的砂砾,这里寸草不生,也没有一棵树,四面的围墙出奇的高,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远山的山尖。

按照蒋叔的规定,丁箐除了外出去大山里的空地上练习骑射以外,其余的时间除非有所安排,才可以外出办事。

否则,丁箐就必须待在这所宅院里,那都不能去,要么睡觉,要么被夫子培养,要么被武者培养。

夫子和武者平时都对他这个小孩子比较尊敬,称呼他为“少主人”,可每当培养他时,那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上课打瞌睡,要罚戒尺,马步没有蹲好,要头顶蜡烛,直至熄灭。背诵兵法时出现了错字,要罚戒尺,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武者随手丢给他一个装着药材和纱布的包裹,告诉他,孤狼要学会独舔伤口,自我疗伤!

这哪里是什么“培养”?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夫子每天都给他讲很多史书典籍,以及蜀汉编年史,要求他强行记住某些详情概要,武者则每日教给他一项新技能,要求他做到融会贯通,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白布,被夫子和武者在上面强行勾勒涂鸦。

至于最后能创作出什么样的杰作,鬼知道······

蒋叔很少来这里看他,但每次来,夫子和武者都会让他给蒋叔展示自己所学到的“才艺”,可能夫子和武者也并非只是单纯的想要把他培养成才吧,这里面至少还有功利的成分。

丁箐偶尔会这样想。

比起白天在夫子和武者那里遭受虐待,更加让丁箐难以忍受的是,每到夜晚降临,那种荒野古宅独处时的寂寞,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尽管以前在乡下也是一个人,但最起码他每天都能看到很多人,晚上寂寞的时候,还能去隔壁找小石头一起睡。

他时常在梦里,梦到家乡的大山,家里的茅草屋,篱笆墙,还有院落里的枯井,枯井里的地窖。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以为那就是全世界,父亲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也是他心目中的神。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是父亲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父亲会种地,会在集市上和商贩子们讨价还价,在他看来,这都是让他难以企及的本事。

对父亲是神的这种信仰的崩塌,发生在他和父亲分别时的那个下午。以至于那个下午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几个老农之间的谈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第6章

按照蜀汉编年史推算,那年应该是蜀汉章武元年,昭烈帝为了给义弟关将军报仇雪恨,不顾群臣反对,毅然决定集结七十万大军,举全国之力,誓与东吴孙权决一死战。

负责发放征兵消息的信使来到村子的时候,丁箐还正在与父亲在稻田里插秧。

父亲和几个老农目送信使策马远去,开始议论起了蜀汉与东吴这一仗到底能不能打赢。

“我看这次我们蜀汉必胜!”

“为什么?”

“你们想啊,关二爷,刘皇叔,和西乡候张将军那是桃园三结义,生死之交!去年关二爷被孙权那小人夺走了荆州,还因此丢掉了性命,今年张将军也被部将张达和范强害死了,又拿着张将军的人头投奔了东吴,刘皇叔此仇不报,老天爷都不答应!”

“有道理,哀兵必胜嘛!”

“唉,如今这世道,总是打来打去,何时是个头......”

“刘皇叔只要这次拿下东吴,我看这统一天下,快了......”

“快个毛啊,天下十三州,人家曹魏独占九州,这天下有那么容易统一吗?”

“当年高祖自汉中起兵,不是用了四五年就打败项羽,一统天下了嘛!”

“唉,一打仗就要征兵纳粮,都快把咱们老百姓榨干了......”

尽管那一年,刘备刚刚在益州称帝,不过蜀地的很多乡村百姓,还是习惯了叫他刘皇叔。

几个老农各抒己见,唯有丁箐的父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但也没有回到地里,他蹲在几个老农的旁边,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箐儿,收拾一下,”良久,脸色阴郁的父亲忽然站了起来,“咱们回家!”

此时的丁箐还在地里插秧,他当时只有九岁,但他好像从三四岁开始,就会做一些简单的农活了。

“爹爹,现在天儿都凉快了,为什么着急回家?”

这天的下午很闷热,临近黄昏,天空忽然有了风,驱散了阴霾,天气也跟着凉爽起来,褪去光芒的太阳在西山徘徊,摇摇欲坠。

丁箐每天在地里干活,最惬意的时候,莫过于黄昏了。

“别问了,回家再说!”父亲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吼出来的。

丁箐的家坐落在龙泉山脉脚下,篱笆墙,茅草屋,院子里的枯井下还有一个小地窖。

父亲回到家里,便开始了翻箱倒柜,收拾衣物,还把藏在地窖里的一罐子铜钱取了出来。

“爹爹,你在干什么?”丁箐看着父亲。

父亲左手提着包裹,右手托着那一罐铜钱。

“箐儿,这罐铜钱,你要保管好了,你今后能不能活下去,就靠它了!”

丁箐懵了,“你......你这是要离开孩儿吗?”

父亲点了点头,“箐儿,为父要去当兵了!”

“当兵?几天才能回来?”

“不确定,可能会很快,也可能会一年,谁他妈知道呢......”

丁箐瞬间泪如雨下,抱住了父亲,哭得稀里哗啦,“我不让爹爹走,爹爹走了,我怎么办......”

父亲抚摸着他的脑袋,叹息一声,“箐儿啊,有一件事,为父不得不告诉你......”

紧接着,父亲向丁箐娓娓道来了一件往事。

八年前,刘皇叔率军进攻益州,曾因军粮匮乏,供给不上,士兵一连数日得不到温饱,便在这非常时期,下达了一道枉为仁义之师的命令,那就是但凡攻城掠地,所得城中库府物资均归部将军士,自己分文不取。

可是这道指令,却被某些穷凶极恶的军营士兵理解成了可以无恶不作,奸淫掳掠,在官兵入城以后,士兵们便把丁家洗劫一空,逼死了丁箐的祖母,有个军官,还把丁箐的母亲给强暴了。

后来兵营严查此事,砍了那个军官的脑袋,但是,母亲也因此羞于见人,一年后便郁郁而终。

“儿啊,咱们家以前可是小地主啊!现在却只能守着一亩薄田,为父这次随刘皇叔征战东吴,一旦打了胜仗,就能在东吴的大城市里抢夺战利品,得到很多金银珠宝!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将来做打算!”

“我不让爹爹走!”丁箐用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衣服。

“箐儿,你要知道富贵险中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夺回来!等我打完这一仗,再给你找个娘亲!”

“我不。”

“你个小兔崽子,快松手!”

丁箐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啪!”

父亲打了丁箐一巴掌。

“你今年只有八岁!不是九岁......”父亲丢下这句话,就此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当时,丁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追出了院子,却始终赶不上父亲飞快的脚步。

由于父亲走的太快,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跟头趔趄的摔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接着往前走。

可尽管这样,丁箐还是没能追上他。

父亲的背影渐行渐远,渺小的像是一只漆黑的燕子,逐渐被远方暗淡如水墨色的巍峨大山吞没。

此时,天色渐晚,整个天空云蒸霞蔚,波诡云谲。

有几片形态迥异的云彩,红的分外耀眼,像是画师用沾染了血液的毛笔,胡乱勾勒涂抹在了天空上,说不出的妖异与伤悲......

从那以后,丁箐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

一年后,蜀地传来刘皇叔与东吴都督陆逊大战夷陵,被陆逊施以火攻,火烧连营七百里,致使七十万蜀军几乎全军覆没的噩耗。

又过了一年,蜀汉章武三年,刘皇叔病逝于白帝城,谥号昭烈帝。

同年,所有参与夷陵之战的战败蜀军都回到了益州,少主刘禅登基称帝,大赦天下。然而,丁箐的父亲还是没有回来。

直到现在,丁箐才意识到,他的父亲丁金来,很可能死在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夷陵之战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恨父亲当年忍心抛弃自己,还是该可怜他,总之,随着一天天长大,那个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没有当初那么高大了······

第7章

蜀汉建兴四年的严冬,蒋叔乘坐一辆马车来到丁箐的住宅,他让丁箐与他一同乘坐马车,返回了蜀郡成都。

“进了城以后,你可以拉开一点儿帷裳,观赏沿途风景,但是,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下车,静观其变就好。”蒋叔在路上叮嘱丁箐。

丁箐点了点头,“好的。”

他又问,“城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蒋叔的目光异常严肃,“到了你就知道了。”

进入成都以后,丁箐撩开帷裳,但见集市上三五成群,车水马龙,似乎比起两年前要热闹了不少,路过那家馄饨铺子,丁箐看到这里换了主人,再也不是两年前那个当街暴打他的壮汉了。

看到这里换了主人,丁箐的心里,不知不觉中竟有了些许失落感。

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非要给一种解释,那或许就是人类的记忆会欺骗人类。

记忆这种神奇的东西,可能懂得趋利避害,它总是会选择把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掉,然后只残存下一些值得回味的过往。

这两年夫子给他讲了很多古代的历史,每当讲到动情处,夫子恨不得穿越到古代去。其实历史并没有那么好看,盛世也好,乱世也罢,可以说都是由人类的血泪,贪念,欲望,善与恶,正与邪的博弈拼杀所构成的,充满了黑暗与残酷。

它之所以令世人着迷,是因为以前那些好的,坏的,卑劣的,可耻的,早已成为一种文化,一盏明灯,可以供后人瞻仰参考,在黑夜中给后人指路。

正如同一个人的过往回忆,它虽然不尽人意,伤痕累累,但正是因为有了过去走过的那些坑,吃过的那些亏,才会让一个人......心机变的重了......

“你在想什么呢?”蒋叔坐在丁箐的对面,看到丁箐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道。

“哦······”丁箐目光游离,“我在想,怎么看不到当初在大街上打我的那个壮汉了。”

“哈哈,”蒋叔微眯起了眼睛,“如果你今天还能看见他在那家馄饨铺子煮馄饨,你会对他做什么?你现在有了能力,就是三个他加起来,可能都不会是你的对手。”

丁箐沉默了片刻,叹道,“我不确定我会对他做什么,不过要真对他做点什么,也可能是找机会羞辱教训他一顿,以解当年的心头之恨吧!”

“和一个莽夫较劲,值得吗?”蒋叔又问。

“怎么会不值得?”丁箐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意,“我要让他记住,以后遇到像我和小石头这样的小孩子,不能狗眼看人低,随意凌辱。”

蒋叔皱了皱眉,似笑非笑,“只可惜,他已经永远不会有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了。”

丁箐愣了一下,似乎听出了蒋叔这句话中的玄机,“他死了吗?”

蒋叔点了点头,“自从他当街殴打你以后,他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为什么?”丁箐狐疑道,“难不成,蒋叔杀了他?”

蒋叔又在点头,“那个人对你记忆深刻,他看清楚了你的脸。”

丁箐心中一惊,“小石头呢?当初那些围观的百姓呢?难不成蒋叔都因为他们看清楚了我的脸,把人全杀了?”

他只希望蒋叔不会言而无信,把小石头也一起杀掉。

“我答应你的事,又怎能反悔呢?”蒋叔把帷裳撩开一道小缝,观察外面的情况,“你放心好了,我把小石头送给了一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的男人常年呆在军营中,小石头平时帮他的继母种种地,料理一下家务。”

他接着道:“至于其他那些百姓,他们没有和你有直接接触,过不了几年就会把你忘了,再说你随着年龄的增长,模样也会发生改变。”

丁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蒋叔满腹狐疑地盯着丁箐的眼睛,好奇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只是因为那个恶汉对你记忆深刻,我就要杀了他?”

丁箐呼出一口浊气,“这可能和蒋叔以后要让我做的事情有关吧!”

蒋叔饶有兴致地看着丁箐,“你以为我要让你做什么事情?.”

“我也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后来我总结出了两种可能。”

“哪两种?”

“夫子虽然是儒生,但他在教授我学业期间,总喜欢给我讲一些稀奇古怪的内容,比如司马迁的《刺客列传》,古代的荆轲,专诸,要离,聂政,他们虽然只是刺客,但他们却能流芳百世,只因为他们所杀之人,在世人看来,是拯救天下的义举。”

“你以为我要让你刺客?”

“这只是我猜测的第一种可能。”

“第二种呢?”

丁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周礼》曾有记载:士师之职,厖掌士之八成:一曰邦沟,二曰邦贼,三曰邦谋,四曰犯邦令,五曰拆邦令,六曰为邦盗,七曰为邦朋,八曰为邦诬。——早在春秋战国开始,部落与部落之间,诸侯与诸侯之间,为了刺探敌方的情报,便创建了以‘士师’为首脑的间谍机构,但凡间谍者皆是在敌国活动,所以在本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居然猜到了我让你去做间谍?”蒋叔甚觉不可思议。

“自从夫子授我学业,学有小成,我便回忆起蒋叔收留我以后,把我安置在这荒郊野外,不让我和外界的任何人接触,我就已经大致猜到以后蒋叔要派我去做什么了。”

“幸亏我当时救了你......”蒋叔死死地盯着丁箐的那双清澈的眼眸,“那么,你后悔了吗?”

不得不说,丁箐这孩子聪明的有些让他害怕,他必须确认在用丁箐以前,丁箐能够对蜀汉保持绝对的忠诚。

第8章

“乱世当道,道德沦丧,命比纸薄,我也不希望这世上很多人活得跟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丁箐看向蒋叔,“我愿意为了荡平乱世,做任何牺牲。”

蒋叔从这个年幼的孩子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了几分萧索之意。

“说得好!”蒋叔拍了拍丁箐的肩膀,嗟叹道,“乱世当中,是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的,你我虽然所做的事情不一样,但是,我们都是为了天下一统,让百姓早日脱离战争疾苦,安居乐业!”

丁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蒋叔,不禁问道:“想必蒋叔在朝廷是个很大的官吧?”

“哈哈,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也是该告诉你了,我就是丞相府参军,蒋琬。”

“哦······”丁箐拱了拱手,“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臭小子,”蒋琬发出一声哼笑,“我看你是快露出小狐狸本色了,还跟我插科打诨!”

马车依旧慢慢悠悠地行驶在大路上,二人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快停下来。”蒋琬一边示意车夫停车,一边撩开车窗的帷裳向外看去,而后,对着丁箐勾了勾手,“小子,快看。”

丁箐凑了过去,只见外面一家米店门前,围堵了十多名官兵,又见两名官兵押送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从门口走出来,那中年男人正极力摆脱左右官兵,口中骂骂咧咧道,“还有没有王法啦,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把我松开!松开······”

“被押送的那人是这家米店的店家,”蒋琬接着道,“最近这两三年当中,蜀地废除了铜币‘直百五铢’,民间百姓贸易一直采用以物易物,在此期间,这米店老板不服从管教,以‘直百五铢’不能购买粮食为理由,故意贬低铜价,但凡有人拿着‘直百五铢’来他的米店购买粮食,他就会坐地起价,用六到七倍的‘直百五铢’,才能从他这里购买到以前用一倍的‘直百五铢’就能买到的粮食。”

丁箐倒吸一口凉气,“我记得四年前,我用两倍的‘直百五铢’,才能从蒸饼铺子购买到以前用一倍的‘直百五铢’才能买到的蒸饼,怎么短短三四年的时间,物价竟然翻了六七倍?”

蒋琬反问道:“你可知道,当初我们蜀汉为何废除铜币?”

丁箐思忖道:“我记得······当年我拿着‘直百五铢’去蒸饼铺子购买蒸饼的时候,那店家从衣兜里掏出了比我的‘直百五铢’大一号的‘直百五铢’,有的店家当时还出言污蔑我的‘直百五铢’,说我手中的‘直百五铢’是孙子,他手中的‘直百五铢’是爷爷。”

蒋琬皱了皱眉,“你当时呢?你怎么答复那无良店家的?”

丁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时只有十多岁,又能把那些人怎样?所以我后来去了另一家,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第一家,用两倍的铜币,购买了蒸饼,因为第一家蒸饼铺子的那个店家,比其它几家对我的态度都要好。”

他接着道:“当时蜀汉废除铜币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那种大号的‘直百五铢’是外来货币?应该是有人故意用这种办法购买蜀地的物资吧?”

蒋琬颇有几分讶异,“小子,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丁箐耸耸肩,“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凡两军交战,双方都会把截断对方粮草来源视为上上策,官渡之战中,曹操若是没有烧毁袁绍的粮草,也不会轻易以弱胜强,统一北方。而今,敌人用这种良币驱逐本土的劣币,来挖空蜀地的物资,不也是等同在谋取蜀汉军方粮草来源吗?”

蒋琬心中一紧,着实吃了一惊,他从夫子和武者的口中得知丁箐这个小孩子天资聪颖,进步神速,无论学什么都出奇的快,但他实在没想到,丁箐会神速到这种程度。

如果让他知道这三四年以来,夫子和武者对丁箐的“培养”,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病态程度,或许他就会觉得,丁箐能有现在的思维能力,一点儿都不稀奇。

丁箐看到蒋琬露出惊愕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对,”蒋琬叹道,“所以,为了防止敌国继续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谋取蜀汉物资,朝廷便下令废除了铜币,让百姓以物易物。只是,蜀汉的一些民间商人又从中发现了新的商机,小子,你能猜出来吗?”

丁箐撩开一小道帷裳,看了一眼外面的米店,那里已是空空荡荡,没有了官兵,也没有了米店店家,便放下了帷裳,问道:“是不是和米店老板趁机贬低铜价有关?”

蒋琬点点头,“你接着说。”

“古代大商人范蠡曾经说过,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铜这种金属自古以来就是硬通货,即便是如今不用,以后也迟早会用,”丁箐叹道,“如果是我,我会趁机大肆低价收购铜币,囤积居奇,以便日后待时而沽,定能发上一笔横财。”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蒋琬的神情肃穆了几分,“关键是,如今孙吴和曹魏都没有废除铜币,这米店老板通过在背地里坐地起价,大肆收购铜币,然后又拿着这些铜币,从敌国一些大商人那里换成曹魏的五铢钱,和孙吴的大泉一百,最后从曹魏和东吴购买一些粮食和物资回来,继续廉价换取铜币。”

丁箐蹙紧眉头,“按说,这应该是蜀汉军方做的事才对,既然如今敌国还在用这种大号‘直百五铢’收购我们蜀地物资,那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蜀汉军方正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趁机把铜币低价回收,然后拿去敌国继续购买他们的物资,难道不是吗?”

第9章

马车继续向前走去,街道两旁的店铺,依然有商人被官兵强行带走,嘈杂声,争吵声,骂声,不绝于耳。

蒋琬和丁箐坐在马车内,冷眼旁观着外面的情况,二人的心里充满了感慨唏嘘。

“蜀汉军方的确在做这件事,”蒋琬顿了顿,又说,“但是,朝廷却不能允许蜀地的那些没有官方背景的商人也同时做这件事,道理很简单,那些商人是为了给自己谋私利,而朝廷做这件事,却是为了整个国家,在国家和百姓危难当头之际,任何商人胆敢趁机大发国难财,坑害百姓利益,都是不能被朝廷所能容忍的。”

“明白了,”丁箐又问,“有没有查出来,这件事到底是孙吴还是曹魏在背地里利用大号的‘直百五铢’捣鬼?”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蒋琬讥讽地笑了,“这件事,正是我们的同盟国——孙吴那帮人干的好事儿。”

丁箐的目光悠然飘向窗外,“关将军死于东吴吕蒙之手,张将军的头颅被叛将割去,献给东吴做投名状,先帝在夷陵之战中惨败给了东吴陆逊,在白帝城郁郁而终,我们和孙吴的仇恨,难道少吗?孙吴又岂能意识不到这一点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蜀汉因为利害关系和孙吴绑定在了一起,可假如说,这天下,没有曹魏,只有蜀汉和孙吴呢?双方又会不会抛弃前嫌,你好我好?”

“当然不会,”蒋琬笑了,“你能这样想,说明你已经成熟了。看来,我可能是时候该放你出去历练一番了。”

丁箐愣了一下,“去哪里?”

“待定,这件事,还得让丞相拿主意。”

言毕,蒋琬看向丁箐,发现丁箐已经是瞠目结舌。

“你是说······诸葛丞相吗?”丁箐诧异道。

“我们蜀汉除了诸葛丞相,难道还有别人吗?”

“丞相也知道我吗?”丁箐甚觉不可思议。

“以前不知道,不过现在,也应该让丞相知道了。”蒋琬又说,“不过,在上面还没有委派给你任务之前,你还得接受夫子和武者的管教,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的亲人会离你而去,你的国家也可能会在某一天因为利害关系,弃你而不顾,你口袋里的钱,会流动,会易主,就连你未来的女人,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唯有你学到的那些东西,可以陪你度过一生。”

丁箐被蒋琬的这番话,说得有些莫名的伤感。

天知道他这将近四年的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他以前认为自己就是一条流浪的野狗,但是现在,夫子和武者硬生生把他变成了孤狼。

可笑的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夫子和武者姓甚名谁。这是一条禁令,蒋叔自从收留他以来,就从来不许让他过问那两个人的名字。

或许蒋叔在收留他的那天开始,就已经为他决定了将来要走的路。又或许,他以后离开了那座荒野古宅,此生就再也见不到夫子和武者了。

他甚至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关于他以后所从事的职业特殊性,以后夫子和武者不管去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有所交集,都可能会被蒋叔的人秘密监控,了如指掌。

深夜,蜀郡丞相府。

书房中,案桌前,摆放着两只青瓷卧羊烛台和诸多卷宗,明晃晃的烛火,照耀在诸葛丞相的脸上,坐在对面的蒋琬,可以清晰的看到,丞相已不再年轻,眼角的鱼尾纹又加深了几许,在烛火的映衬下,宛如刀刻一般。

“丞相,”蒋琬忧心忡忡的说,“平时要注意多加休息啊!”

诸葛亮放下手中的卷宗,闷声道:“公琰,你每次来,都劝我注意休息,我说你······你一个堂堂丞相府参军,能不能不要像个妇人一样!你平时要有自己的威严,要配得上你的身份!”

蒋琬叹息一声,“可是······丞相若是操劳过去,万一哪一天病倒了,又有谁能扛起匡扶汉室的重任?”

“就算是哪天病倒了,那也是我的命,”诸葛亮的目光透着无限萧索,“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我又岂能轻言疲惫?”

“丞相忠义千秋,属下佩服,”蒋琬话锋一转,“不过,属下今夜前来,实则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定能缓解丞相对蜀汉前程的忧虑!”

诸葛亮点点头,示意蒋琬说下去。

“高平从建邺传来情报,如今东吴已经不再私铸直百五铢了,丞相,我们实施以物易物也已经三年有余,将近四年了,是不是也该让直百五铢继续在民间继续流通了?”

自从蜀汉建兴元年,蒋琬发现有大量的质量略高于本土的“直百五铢”流入到蜀地后,便开始了不动声色,紧锣密鼓的调查。

当时,蒋琬对驻守边防的官兵展开了一场大清洗,秘密审讯斩杀了很多边防关卡将领,被斩杀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利用自身的便利条件,负责勘察边防商贩往来时,时间一长,和来自曹魏与孙吴的大商人们形成了很深的利益往来,蒋琬不得不杀。

另一方面,蒋琬还加强了蜀汉的谍报系统,尽最大的代价,给与派去曹魏和孙吴的蜀谍们提供了相当便利的条件,不得不说,颇见成效。

适才,蒋琬口中的“高平”,就是蜀汉派遣到孙吴的最高级别的蜀谍。

经过一番血雨腥风的大洗牌,蒋琬最后终于发现,原来这只通过货币战争来掠夺蜀汉物资的幕后黑手,竟然出自孙吴。

孙吴幕后操刀指派一些有军方背景的商人,拿着海量的大号“直百五铢”来蜀地购买物资的时间,应该是出自蜀汉章武元年。

那一年,关羽将军在前方与曹魏交战,后方被吕蒙和陆逊算计,大意失荆州,孙权在得了荆州以后,便以犒赏为名,赠送给吕蒙和陆逊数以千万的本土铜币。

然而,那些铜币实则并非东吴的本土货币,而是蜀汉的“直百五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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