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后 ,我拐个京圈太子爷做夫君的主要角色是 江颂宜 、 盛徐行 ,这是一本古代言情类型书籍,是人气作家佚名的作品,它的内容字斟句酌,一气呵成,接下来为你描述本书的精彩介绍:第1章夜色深沉。时值深秋,前往北境流放途中的一座破庙,寒风从破败的墙洞灌入,冻得庙中挤在一起的众人垂头丧气,瑟瑟发抖。江颂宜灰头土脸,披着沾满灰渍的薄衫,用冻僵的手捡起棍子,拨了拨眼前几乎要熄灭的火堆。又扭头去看躺在稻草堆上奄奄一息的祖母,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高热了这么多天,祖母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抄家流放后,我拐个京圈太子爷做夫君》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夜色深沉。
时值深秋,前往北境流放途中的一座破庙,寒风从破败的墙洞灌入,冻得庙中挤在一起的众人垂头丧气,瑟瑟发抖。
江颂宜灰头土脸,披着沾满灰渍的薄衫,用冻僵的手捡起棍子,拨了拨眼前几乎要熄灭的火堆。
又扭头去看躺在稻草堆上奄奄一息的祖母,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高热了这么多天,祖母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江颂宜今年十七岁,本是大晟国安阳侯府长房嫡女,祖父江靖是赫赫有名的安阳侯,也是战功卓绝的戍边大将军。
十八天前,边关传来战报,安阳侯贻误战机,致使边关丢失十三座城池,二十万将士战死,安阳侯和长子江元麟亦在此战中身亡。
晟帝大怒,下令抄了安阳侯府,侯府全员流放北境。
流放那日,外祖父白家老太爷跑前跑后多方打点,负责押送的官差收了好处,一出京城就解了江家众人的镣铐和枷锁。
可即便如此,饥饿,寒冷,疲惫和对茫茫前路未知的恐惧依然折磨得他们身心俱疲。
体弱年迈的祖母冯玉珠很快就病倒了。
连发了几天高热,冯玉珠陷入昏迷。
众人很清楚,流放途中缺医少药,这样恶劣的条件,冯玉珠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想到疼爱自己的祖母可能熬不过今晚,江颂宜眼眶一热,心里又酸又苦。
这时冯玉珠突然咳嗽起来。
江颂宜一惊,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胸口为她顺气,族中其他小辈也连忙凑过来,围跪在稻草堆边。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冯玉珠睁开眼,那双以往总是慈爱温柔的眼睛此时满是沧桑,她哑着嗓子开始嘱咐后事。
“老大媳妇,你性子和善,可侯府今时不同往日,到了北境,切忌像在京城那样轻信他人。”
“老二,你平日里只知吟风弄月,如今父兄战死,没有人能再为你兜底,人在屋檐下,该低头时要低头,太过清高只会害了你。”
“老三,你是个正直的,但脾气暴躁,要改一改,过刚易折。”
......
被点到名的族人无一不是红了眼眶,哀声唤着“母亲”“祖母”。
冯玉珠目光最后落到江颂宜身上,颤颤巍巍地朝她伸出手:“颂宜。”
江颂宜连忙握住她枯树一般的手,眼眶酸涩:“祖母!”
“侯府绵延数百年尊荣,养出一群富贵闲人,一朝没落,竟连个能掌家的男丁都没有。”
冯玉珠叹了口气,眼底满是牵挂,“祖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往后,江家就靠你了。答应祖母,看顾好族人,至少、至少不能让江家在北境断了根。”
这话一出口,江家众人要么羞愧地低下头,要么神色微妙,眼含不服。
江颂宜迎着冯玉珠期盼的目光,生生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去,用力点头:“是!颂宜定会护好族人,重振江家门庭!”
得了江颂宜这句话,冯玉珠放下心来。
心头悬着的那股气一松下来,她又开始咳嗽。
眼看祖母咳得撕心裂肺,连气都喘不过来,江颂宜心头一阵抽痛。
想起庙外的行李中有一瓶她自制的养颜丹,虽然不对症,但养颜丹成分里有几味药能缓解咳症。
就算回天乏术,她也希望祖母在临走之前能轻松一些。
江颂宜抽身跑出破庙,在行李中找到一个樟木箱,打开后把稍大点的东西搬出来放到一旁。
妆匣,铜镜,木枕......
江颂宜摸了半天才从箱子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她起身就要回庙中。
这时黑暗中突然射出一只飞镖,擦着她的脸颊飞过,惊得她脚步一顿,厉声道:“谁!”
庙外寒风呼啸,无人应答。
就在江颂宜惊疑不定时,一支飞镖再次朝她身上射过来。
她侧身躲过,这回看清楚了,那东西是从刚才被她随手摆到一旁的铜镜中飞出来的。
江颂宜心脏狂跳,莫不是撞鬼了?
她捡起一块石头,朝铜镜砸过去。
石头没入铜镜,好像砸到了什么东西,镜中传来“哗啦”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江颂宜一怔。
这铜镜有古怪!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铜镜前,铜镜上蒙了一层夜露,她用袖子擦了擦,随即发现镜中倒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男子十分年轻,面容俊秀,留着一头短发,身上披了一件毛绒绒的白色袍子,手上还拿着几支飞镖,看着......不像晟国人,此时也正满脸诧异地透过铜镜打量她。
江颂宜向来胆子大,试探性地问:“你是何人?”
男子一愣,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见镜中人竟然能和自己对话,江颂宜越发惊奇:“我叫江颂宜,是大晟人,你、你是仙是鬼?”
“大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啊。”
男子皱眉,他敲了敲铜镜,“谁把iPad装里面了?为什么能跟陌生人开视频?还有,小姑娘你大半夜穿成这样,是在玩cosplay吗?”
江颂宜听不懂男子的话,困惑道:“何为iPad?视频又是何物?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我啊,我是妖怪!”
“妖......”江颂宜微微睁大杏眼,目光落在他毛绒绒的袍子上:“狐妖?”
男子表情玩味:“对。”
“这世上真有妖啊......”江颂宜喃喃自语。
庙中再次传来冯玉珠的咳嗽声,江颂宜顾不上其他的,放下铜镜快步跑回破庙。
喂冯玉珠吃下养颜丹,可她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咳得越发厉害,甚至呛出一口血,脸上隐隐泛出死气。
族中有女眷见状哭了起来,几个叔伯也悄悄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看着祖母受罪,江颂宜心里又乱又难受,倏地想起曾经看过的志怪话本,书生用寿元为代价,向狐妖许愿,如愿以偿高中状元。
她能不能也用寿元换祖母好起来?
想到这里,江颂宜转身奔出破庙,拿起铜镜用袖子擦了擦:“狐、狐妖公子,你在吗?”
过了一会儿,镜面上显出男子的面容:“干嘛?”
江颂宜三言两语把祖父爹爹战死,举家流放,祖母病倒的事说了,恳求道:“公子,小女子愿用十年寿元换祖母康健,求公子帮帮我!”
第2章
她说完,对着铜镜磕了三个头。
镜中人听完后怔愣了许久:“你刚才说,你所在的王朝叫......”
“晟国。”
“现在是哪一年?”
江颂宜道:“大晟历二十一年。”
男子一怔:“大晟......是那个只存在野史上的王朝,难道这面卖不出去的破镜子真的能连通古代?”
江颂宜没听清他的话:“公子?”
男子回过神,随手抓起一个小物件投掷过来。
那物件穿过铜镜,落到江颂宜跟前。
是一块四四方方,包装上写着“饼干”字样的东西。
见铜镜真的能穿物,男子来了兴趣,他打了个响指:“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江颂宜心头一喜,连忙将祖母的病情说了一遍:“求公子救救祖母,就算无力回天,也请公子施展仙术,至少不要让祖母走得那么痛苦。”
男子闻言轻咳了一声:“我道行低,不会什么仙术,不过你祖母这种情况像是发烧引起的肺炎,你等着,我去买药。”
说完,男子消失在铜镜后。
过了一刻钟,铜镜中传来敲击声。
蜷缩在墙角冻得瑟瑟发抖的江颂宜连忙一抹镜面,男子的身影重新出现,他把手上的药一样一样投递过来,并教她该怎么用。
“这是消炎的,这是退烧止咳的,这是抗病毒的......一天三次,一次两颗,温水送服。”
江颂宜不疑有他,对着男子又是盈盈一拜:“多谢公子!”
说完,她捡起药匆匆往庙里走去。
到了庙门口,她脚步一顿。
此行押送他们从京城到北境的有六位官差。
也许是笃定江家慑于流放途中犯人一个逃跑,牵连全族的大晟律法,再加上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女眷众多,不敢逃跑,此时无人把守,官差全都在隔壁睡大觉。
想起那些人贪婪的嘴脸,若是让他们知道狐仙的秘密,铜镜岂不是要被夺走?
江颂宜留了个心眼,把药的包装盒拆下来埋到墙角,药丸装进瓷瓶,这才走进庙里。
叮嘱母亲白令容烧来热水,江颂宜从瓷瓶中倒出药给祖母喂下。
转眼过了两个时辰。
江颂宜再次替冯玉珠换下额头降温的湿帕子时,发现持续了好几天的高热有消退的迹象。
她微微一怔,药见效了?
“娘,你摸摸看,祖母的高热是不是退了?”
这话惊醒了不少打瞌睡的族人,好几人凑过来,一探冯玉珠的额头和脸颊,纷纷面露讶色。
“是退了!”
不仅高热退了,冯玉珠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而且咳症大大缓解,此时睡得正沉。
“那药有用!”
江颂宜惊喜之余,避开众人走到庙外。
此时天刚蒙蒙亮,庙外的风小了一些,她从樟木箱中取出铜镜,擦了擦镜面低声唤道:“狐公子,你在吗?”
铜镜那头一片静谧,她连唤了好几声,男子才顶着一张没睡醒的俊脸出现,神色中带了几分被打扰的不耐烦:“又干什么?”
“祖母退热了!咳症也缓解了!是您救了祖母!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江颂宜感激道,“恩人什么时候来取作为交换的十年寿元?”
男子一顿,哭笑不得:“我要你十年寿元做什么?那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卖钱。”
江颂宜愣了一下,又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待颂宜到了北境,为恩人到寺庙中供奉一盏长寿灯,祈求佛祖保佑恩人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男子眉毛轻轻一挑:“我叫盛徐行,供奉长寿灯就不用了,我不信佛,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他说着,叮嘱道:“你祖母得的是肺炎,药坚持吃,多喝热水多休息,多补充营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江颂宜不解道:“何为补充营养?”
“就是......多吃饭多吃肉。”
江颂宜闻言,面露难色。
盛徐行见她这副神态,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全家都在流放。”
流放途中跋山涉水,吃不饱穿不暖,路上还有劫道的山匪和凶猛的野兽,生病死人都是常事。
遇到黑心肝的押送官差,还会虐打男囚侵犯女囚。
通常走到流放地,犯人十不存一,更别提喝热水多吃肉了。
“你们身上还有吃的吗?”盛徐行问。
江颂宜:“还有一些粗糠馍馍。”
“那玩意儿能吃吗?”盛徐行一脸嫌弃,他随手抓起一样东西,透过铜镜投掷过来。
江颂宜眼疾手快接住:“这是......”
“酒心巧克力。”盛徐行道,“去掉外面那层包装袋,里边的东西可以吃,你家有多少人?我去给你们弄点能饱腹的东西。”
江颂宜道:“一共十三人。”
“好,等我。”
盛徐行说完,身影消失在铜镜中。
江颂宜拿着那块巧克力,犹豫许久,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苦味在舌尖上蔓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苦味很快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甜丝丝,带点酒香的味道和浓郁丝滑的口感。
江颂宜面露惊奇。
她从来没吃过味道和口感都这么奇特的东西。
这回只过了半刻钟,盛徐行再次出现在铜镜前,他先后投递过来一袋又一袋热腾腾的吃食。
各种肉包子,叉烧包,流沙包,核桃包,烧麦,红糖馒头,糯米鸡,拳头大的肉丸子,炸得金黄酥脆的黄金糕和软糯的萝卜糕。
然后是成盒的豆浆,牛奶,最后是一份肉糜粥。
“粥是给你祖母的,她还在病中,不能吃太难消化的东西。”
江颂宜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点懵。
直到盛徐行的声音传来:“够吃吗?不够我再去买。”
她回过神:“够了够了!多谢盛公子!”
盛徐行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你们吃吧,我要睡觉去了。”
江颂宜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破庙,三叔家十岁的小儿子江景臣立刻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从睡梦中爬起来:“好香啊,娘,这什么味道?”
随着他这一声喊,族人陆陆续续醒来。
一看江颂宜提着好几袋热气腾腾的吃食,二叔吃惊道:“颂宜,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嘘!”江颂宜放下袋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吩咐身边的丫鬟把吃食分发下去,叮嘱三叔江元盛,“三叔,你到门口放风,其他人快吃东西,别让官差发现。”
第3章
江元盛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紧盯着隔壁的动静。
众人这些日子都领教过官差嚣张跋扈的嘴脸,身上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搜刮走。
当即顾不上别的,纷纷上前接过吃食,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几袋吃食很快被瓜分干净。
热腾腾的包子一口咬下去,包子皮蓬松暄软,馅儿肉香四溢。
配上口感醇甜的牛奶和豆浆,这对于大半个月来饥一顿饱一顿,只能啃干硬的粗糠馍馍喝冷水的众人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吃着吃着,有人小声抽泣起来。
十八天前他们还是安阳侯府穿金戴银,奴仆成群的主子。
一朝巨变,沦落到只能窝在破庙里,连吃包子都要偷偷躲着官差的境地。
两相对比,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们忍不住垂泪。
江颂宜也很饿,但她没急着吃东西,而是低声叫醒祖母,小心翼翼地喂她喝那碗肉糜粥。
粥喂了一半,母亲白令容拿着一块黄金糕和两个包子递给江颂宜,叮嘱她快吃,她则接手了喂冯玉珠的活儿。
江颂宜囫囵咽下包子和黄金糕,还不忘让大家把所有东西的包装袋都收拾起来,在庙中原地挖了个坑埋了。
她刚做完这些,二叔江元柏低声问:“颂宜,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些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前往北境的路上人烟稀少,今日赶路,他明明看见几十里内并无人家。
江颂宜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她也没打算瞒着。
迎着众人好奇的视线,她坦然道:“我遇上了狐仙。”
三言两语,江颂宜把自己在铜镜中看见狐仙,并得到狐仙恩赐的事说了。
大晟鬼神之说盛行,民间关于各种鬼神妖仙的话本子数不胜数,江颂宜这番话出口,族中已有不少人信服。
“狐仙莫不是上天派来助江家一臂之力的!”
“一定是这样,祖父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天上的神仙都不忍看江家就此没落。”
“老天有眼,老天保佑啊!”
江元柏是读书人,对此存疑:“那狐仙当真愿意帮我们渡过难关?”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狐仙愿意帮我们,是因为我用十年寿元跟他做交换。”江颂宜道。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江家人心不齐,她能通过铜镜向狐仙求助一事透露出去,难保不会有人起异心,打铜镜的主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编一个他们不愿意承受的代价,劝退他们。
果不其然,她说完后,庙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只有母亲白令容猛地扭头看向江颂宜,眼中霎时浮起泪花,嘴唇抖动着:“颂宜......苦了你了。”
江颂宜笑了笑:“只要江家能平安抵达北境,这点代价不算什么。”
一时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复杂。
这时门口传来江元盛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众人一惊,立刻意识到官差醒了,连忙将手上还没吃完的包子馒头全部藏起来。
不消一会儿,耳室传来开门声,六个睡醒的官差打着哈欠走出来。
其中一人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残留的肉香味,吸了吸鼻子:“哪来的香味?”
众人心头一紧。
江颂宜下意识看向祖母旁边——肉糜粥还没喂完,被母亲慌乱中藏到了稻草堆下。
一个名叫许顺的官差顺着香味寻过来,眼看就要找到他们跟前。
关键时刻,三叔家的小儿子江景臣突然飞快地抬手抠了一下喉咙,随即俯身“呕”的一声吐了。
胃酸混着牛奶,呕吐物的酸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许顺顿时止步,骂了一声“晦气”,满脸嫌恶地退出老远,催促他们起来赶路。
众人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颂宜趁着官差没注意,赞赏地摸了摸江景臣的脑袋,悄悄把那块掰过一小块的巧克力塞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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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位于宁城某商业街的古董店。
盛徐行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大亮,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
他没急着起床,拿起手机点了一份外卖,然后两眼放空,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种晚上熬夜打游戏,白天睡觉的日子已经持续两年了。
盛徐行今年24岁,在家中排行老二,上边有个大他六岁的哥哥。
父母是做生意的,盛家家底丰厚。
因为父辈有过为了争继承权,兄弟阋墙差点闹出人命的先例。
从他出生起,就被父母灌输他只需要吃喝玩乐,不要试图跟哥哥争家产的观念。
也因此,满腔抱负的盛徐行大学被迫报考最冷门的考古专业,毕业后守着一个门可罗雀的古董店,混吃等死。
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最是消磨人。
两年下来,盛徐行身体熬得半垮,意志力磨得所剩无几,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发了半晌呆,楼下响起门铃声,是外卖到了。
盛徐行洗漱下楼,把挂在门把上的外卖拎进来,一手托饭盒一手拿筷子,边吃边巡视古董店。
这家叫“博古斋”的古董店是父母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地段不错,分为上下两层。
一楼是会客区和展示区,二楼是仓库和卧房。
因为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营业两年,成交的单子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盛徐行在店里巡视了一圈,最后走到那面铜镜前。
昨晚的事历历在目,盛徐行却有种不真实感。
他抬手在镜面上一抹,又敲了敲镜面。
无人回应。
盛徐行一拍脑门。
糊涂了。
这个时间,江颂宜应该在官差监督下赶路,没空回应他。
盛徐行托着盒饭回到柜台坐下,打开手机一边打游戏一边等天黑。
他有预感,江颂宜还会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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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晟国。
早上吃了一顿饱饭,江家一行人赶路时明显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就连病恹恹的祖母冯玉珠也打起几分精神。
行了大半天路,经过一片密林时,官差叫停休息。
“还有十多里路就进入北境境内了,要解手的赶紧去!”
随着官差开口,众人很默契地男左女右,进密林解决生理需求。
江颂宜和白令容陪在祖母身边,趁着官差没注意,从瓷瓶中取出几颗药丸,就着水囊里的水喂祖母吃下。
冯玉珠咽下药丸,拍了拍江颂宜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
江颂宜摇摇头。
这时那边几个官差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出的话传入祖孙俩的耳朵。
许顺问:“动不动手?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进了北境,到处都光秃秃的,连片树林子都没有,难道你想在江家人眼皮子底下弄?”
另一个官差道:“那动手吧,我要江玉桢,你呢?”
许顺目光扫向江颂宜,语气猥琐:“我倒是看上这个小娘皮了,但她一看就不好弄......走,进林子,弄到哪个算哪个。”
六人说完,径直走进右边的密林中。
江颂宜心头一顿,迅速跟祖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脸色都变了。
第4章
江家女子生得貌美,一路上这些官差时不时用猥琐的眼神盯着几个姐妹看,江颂宜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冯玉珠起身就想进林子制止,今天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女受辱。
但她刚有所动作,就被江颂宜摁坐回去:“祖母,我去。”
“不行,你也是女子,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
“祖母,信我!”
江颂宜眼神坚定,看得冯玉珠心里微微一定:“你要小心。”
把祖母托付给母亲,江颂宜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快步跑进密林,很快听到前面传来尖叫声。
她紧走几步,只见堂姐江玉窈被许顺压倒在地,衣裳扒到肩膀处。
堂妹江玉桢被另一个矮胖的官差绑在树干上,衣裙撩到大腿,两人大声尖叫疯狂挣扎。
其他四个官差把江家女眷当猎物,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追得惊恐万状的她们满林子逃窜。
这一幕激得江颂宜眼睛都红了,她冲过去,找准目标,一棍子抡在许顺背上。
许顺被打得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松开江玉窈。
江玉窈趁机从他身下爬开,狼狈地逃到江颂宜背后躲起来。
其他官差被许顺的惨叫声惊动,纷纷停下追赶女眷的动作。
许顺挨了这一下,勃然大怒,爬起来拔出佩刀就指着江颂宜:“袭击官差是死罪,贱人,你找死!”
江颂宜站在女眷面前跟他对峙,握着木棍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却是一派凛然不可侵犯。
“大晟有律,官差押送犯人期间,须得保证犯人安全,许大人,你今日所作所为传到京城,那是要被治罪的!”
“治罪?”许顺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那也得你们有命回去告状才行!”
说完,他一刀劈断木棍,抓住江颂宜,一个耳光将她扇翻在地。
紧接着扑上来压住她,凶狠地去扒她的衣裳。
江玉窈尖叫出声:“颂宜!”
江颂宜死死攥住衣裳,语气不见慌乱:“许大人,你可想好了,今日动了我,除非你将江家满门斩杀于此,否则此事,不死不休!”
许顺动作一顿,眯起眼睛:“威胁我?”
“实话实说而已。”江颂宜语速极快道,“江家是落魄了,但我祖父培养的兵将遍及大晟,你怎知北境就没有承过江家恩惠的人?
你今日动了我们姐妹,只要江家人还剩一口气,到了北境,定会将你们的所作所为抖出去!
若你为了掩盖此事把江家人悉数斩杀,届时你要如何向驻守北境的将领,向京城的我外祖家交代?”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许顺和其他五个官差脸色都变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家人确实不是他们能动的。
江颂宜见许顺态度有所松动,缓和了神色,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个玉扳指塞到他手中。
“许大人,您要是肯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姐妹,这份恩情江家铭记于心,往后您若有用到江家的地方,我们定会全力以赴!”
打一巴掌给颗枣,再搭好台阶给对方下。
许顺权衡过后,从善如流地收下玉扳指:“好说好说。”
不多时,江颂宜带着女眷从密林走出来。
冯玉珠连忙起身迎上去,看见江颂宜脸上红肿起来的巴掌印,她心疼得直落泪:“颂宜......”
“祖母,我无碍。”
江颂宜将仍在发抖的手藏在袖子下,温声宽慰完祖母,又把所有女眷叫到一处,低声叮嘱她们以后无论做什么都不许单独行动。
稍作休息,流放队伍再次起程。
进入北境,路边的植被逐渐稀疏。
天黑下来,队伍寻了一处小山坡做营地休整。
官差们占了位置最好的背风处,指使江家的男丁搭起简易帐篷,吃饱喝足钻进帐篷呼呼睡去。
江家人只能待在帐篷外,露天过夜。
男丁四处拾柴,女眷生火烧水,就着热水啃粗糠馍馍。
三叔家的小儿子啃了两口干硬粗糙的馍馍,挤到江颂宜身边低声撒娇:“二姐姐,我不想吃馍馍,你再问狐仙要点吃的嘛。”
江颂宜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里藏着的东西。
一路走来破财消灾,抄家前匆忙藏起来的首饰只剩下最后一块玉佩。
不知道能不能向狐仙交换一些吃食。
“我去问问。”
从樟木箱里拿出铜镜,江颂宜叮嘱三叔帮自己放风,她远远避开官差,走到一处大石头后面蹲下,一抹镜面。
出乎意料的,镜子那头立刻出现盛徐行的俊脸——
他坐在镜子前,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方方正正的东西,玩得入神。
“盛公子?”
盛徐行立刻抬头,随即凑到镜子前:“我就知道你会来......脸怎么了?”
盛徐行一眼注意到江颂宜脸上的巴掌印。
江颂宜稍作迟疑,秉着不能对恩人撒谎的原则,将白日发生的事说了。
盛徐行听得气愤不已:“狗东西,太过分了!连十几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他们还是人吗!”
“好在我们都平安无事。”
江颂宜说着,想起来找盛徐行的目的,她掏出玉佩递到铜镜前,有些不好意思道,“盛公子,这块玉佩是羊脂玉雕成,不知道能不能向您换一些吃食?”
玉佩穿过铜镜,落在盛徐行跟前的桌面上。
他捡起来一看,质地细腻滋润,油脂性极高,作为古董行家的他一眼就知道是好东西。
“可以,你想换什么吃食?”
江颂宜想了想:“最好是冷食。”
热腾腾的包子虽然好吃又暖胃,但散发的香味容易被官差发现。
盛徐行秒懂她的顾虑,丢下一句“等着”,起身离开了。
过了两刻钟,盛徐行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挨个往铜镜里投递。
寿司饭团,冷切卤牛肉,荤素搭配的三明治,去掉蛋壳的白水煮蛋,可以生啃的水果黄瓜,以及一管消肿祛瘀的药膏。
“官差在,东西不好藏,我不好一次性给你们投递太多,免得被发现,给你们带来麻烦。”盛徐行说,“对了,药膏是擦脸的,每日两次。”
江颂宜一一接过,感动得无以复加:“盛公子,谢谢你!”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用谢。”盛徐行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你们先吃,我再去买点东西,一个时辰后见。”
第5章
说完,他消失在铜镜后。
江颂宜将吃食交给放风的三叔,叔侄俩悄悄回到小山坡。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二叔江元柏负责放哨,盯着帐篷里睡觉的官差,其他人悄无声息分了吃食。
饭团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带着淡淡的咸香味。
大块的冷切牛肉一口咬下去,唇齿间都是卤香味。
馅料丰富咸甜适中的三明治更是前所未见。
饭后一人一根水果黄瓜,偷偷摸摸地啃。
这顿无声的晚食吃得众人心满意足。
吃完东西,大家默契地将所有包装盒包装袋打包,挖坑就地掩埋。
一个时辰后,江颂宜如约再次打开铜镜。
盛徐行已经回来了,手上摆弄着一个三指宽,手掌长的黑色物体。
“这是电击器,用来防身的。”盛徐行演示给她看,“这处有个开关,摁下就会产生电流,还可以调节档位......”
盛徐行演示完毕,江颂宜虚心求教:“何为电流?”
盛徐行想了想,说:“下雨天打雷闪电那个电流,不过这是弱化版,你随身携带,那些官差要是再欺负你,你就用这个电他们,只要一下,就能把人电晕!”
江颂宜眼睛一亮。
有了这个,自己是不是就能保护好家人了?
盛徐行把电击器投递过来,又拿起一个三寸长的罐子。
“这个是辣椒水,让你那几个姐妹一人一瓶带在身上,再有人敢图谋不轨,就用这个喷他们的眼睛!”
几瓶辣椒水落在江颂宜面前,她一一捡起。
“还有这些。”盛徐行塞过来一大包饼干和两打功能饮料,“这叫压缩饼干,吃一包再喝些水能顶一天,每人身上都带几包,功能饮料可以抗疲劳和补充能量,哪天要是官差在,不方便联系我,就先吃这个填肚子。”
江颂宜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盛公子,我以后还可以来找您吗?”
“当然可以。”盛徐行拿起装在锦盒里的羊脂玉佩,“这东西很值钱,能抵很多顿饭钱了。”
话虽如此,江颂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没事儿,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在玩游戏好了,你们顺利抵达北境,这游戏就算通关了。”
江颂宜听得一知半解,又不好追着问什么是“游戏”,“通关”又是何物。
盛徐行看出她的讪然,想了想,又道:“当然,你要是过意不去,等到了流放地,就帮我收集一些当地的书或者画作。”
“书画?”
“对,不用什么昂贵的名家著作,普通市井杂谈即可。”
作为一个古董商,盛徐行对历史了解颇深。
大晟这个只存在于野史上的王朝,也许他能通过书籍和画作去证实它真的存在过。
江颂宜痛快答应下来:“好。”
谢过盛徐行,她回到小山坡,将压缩饼干分发下去,叮嘱族人把饮料倒入水囊,掩埋掉空了的瓶子。
又叫来女眷,人手一瓶辣椒水,教她们怎么使用和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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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蒙蒙亮,所有人被官差叫起来赶路。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四周越发荒芜,连棵稍微高点的树都看不见。
低矮的植被匍匐在地上,黑色乱石点缀期间,衬得路途荒凉而孤寂。
盛徐行的考虑是有道理的——
连着两天,流放队伍要么宿在荒村,要么宿在路边的农户家——官兵睡农户的房间,江家人睡牛棚。
人多眼杂,江颂宜不敢冒险拿出铜镜,众人只能偷摸着用压缩饼干充饥。
好消息是冯玉珠吃了几天药,止住咳症,精神头一天比一天好,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到了第三天,翻过一座高山,寒风呼啸,气温骤降,天上飘起细雪。
今晚宿在野外,六个官差依然是支使江家的男丁给他们搭帐篷,而江家人只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搭了一个简易的草棚子。
草棚四面漏风,勉强能挡住头顶落下的雪屑,一家人挤在一起,围着火堆依然冻得瑟瑟发抖。
也许是一路走来受了寒,流放队伍中有好几个人出现咳症,连江颂宜也发起低热。
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来了癸水。
小腹胀痛难忍,她脸色比平时更为苍白。
夜深,江颂宜浑身又冷又疼,辗转反侧了半晌,她悄悄爬起来,叫醒三叔为自己放风。
她则带上铜镜,悄悄躲到远处的草堆后。
草堆在迎风处,江颂宜冻得牙齿直打颤。
她抹开铜镜,盛徐行的脸出现在镜中,两人猝不及防对视了一眼,皆是一怔。
几瞬后,盛徐行松了口气:“两天没出现,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江颂宜勉强一笑:“多谢盛公子挂怀,这两日官差一直守着,我不好拿出铜镜。”
盛徐行了然,突然凑近铜镜看她:“你受伤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只是有些低热。”江颂宜说着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拂去落在长睫上的雪屑,“盛公子,我的族人有好几个都病了,咳嗽,发热,能否劳烦您为我寻一些药来?”
盛徐行见她衣裳单薄,冻得脸色发白,头顶还时不时飘下细细的雪粒子,心里有了章程。
他随手拿起旁边的毛绒外套投过来给江颂宜:“好,咳嗽发热应该是感染风寒,你先穿上这个,我去买药。”
江颂宜接住从铜镜里递过来的雪白毛绒外套,不由得一愣。
这不是狐仙的......皮毛吗?
正要起身的盛徐行似乎看出她的错愕,迎着江颂宜困惑的眼神,他脸不红气不喘:“我已经修炼到能褪下皮毛完全伪装成人族了,厉害吧?”
江颂宜的困惑瞬间变成崇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用力点头:“厉害!”
盛徐行:“......”
江颂宜小心翼翼地将“皮毛”围裹在身上,起身时,她稍稍躬身,无意识按了一下小腹,眉头微蹙。
这一幕落在盛徐行眼里,他微微一顿。
盛徐行这次离开了很久,江颂宜披着温暖的“皮毛”,在草堆后等得昏昏欲睡。
直到铜镜后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她打起精神抬头一看,盛徐行扛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了。
不等江颂宜开口,他抛过来一个保温杯和一颗药:“先把布洛芬吃了。”
第6章
江颂宜一怔,听话地拧开保温杯,当着盛徐行的面把药吃了。
盛徐行开始投递物资。
十几个双层牛肉汉堡,一大袋肉汁满满的肉夹馍和馅料超厚的肉馅芝麻烧饼,都是耐饱又高热量的食物。
然后是一大叠衣服。
“这是保暖内衣和羽绒内胆,别看它们轻薄,贴肤穿能抵御零下十几度的低温,穿在外衣下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盛徐行投过来十三套套保暖内衣和羽绒内胆,人手一份。
江颂宜摸着保暖内衣细腻柔软的质感,心头一暖。
这正是她和族人眼下最需要的:“盛公子,谢谢!”
“谢早了,东西多着呢,再看这个,它叫暖宝宝。”
盛徐行撕开一个暖宝宝,演示给她看怎么使用,“把这层纸撕开,隔着衣裳贴在脚底或者其他部位,记住,不能直接贴在皮肤上,会低温烫伤。”
他说着,抛过来几个:“你先给自己贴两个。”
江颂宜依言,给自己手腕和脚底各贴了一个。
暖宝宝很快开始散发热量,她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脚缓缓回温,江颂宜惊奇道:“好神奇,它会发热。”
盛徐行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又接连送过来许多药,巧克力,防冻伤膏,厚袜子和手套。
“天气冷,就算没生病也要预防一下,这些药让你家人都吃下,可以抗病毒,防冻伤膏涂抹在手,脸和耳朵上,巧克力随身携带,饿了及时补充热量。”
身处雪原,保持身体热量供给很重要。
“好。”江颂宜一一接过。
最后,盛徐行从袋子里拿出一包印着“卫生巾”字样的东西:“这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江颂宜看出他的迟疑,不解道:“盛公子,怎么了?”
盛徐行撕开一片卫生巾,委婉道:“这个是卫生用品。”
江颂宜眨了眨眼睛,依旧茫然:“卫生......用品?”
盛徐行沉默了一瞬,道:“就是女孩子来癸水的时候用的。”
这话一出口,江颂宜面皮骤然一红。
他怎么知道自己来癸水了?
盛徐行似乎看出她的不知所措,快速介绍了一遍卫生巾的用法,又解释道:“江姑娘,我无意冒犯,有了这个能让你赶路的时候好受些。”
江颂宜连忙摇头:“盛公子是为我着想,谈何冒犯。”
虽然跟盛徐行接触时间不长,她知道对方不是坏人,更不会拿自己调笑取乐。
听她这么说,盛徐行松了口气:“我所在的国度,癸水是很常见的女性生理现象,人们并不以它为耻。
大街上随处可见卫生巾的广告牌,有些姑娘会在随身的包包上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可以向我借卫生巾’。
此举是为了方便出门在外来了癸水,却没带卫生巾的女性。”
江颂宜好奇道:“你们狐族都如此豁达大度吗?”
盛徐行怔了怔,苦笑道:“从这方面来说是的。”
江颂宜眼里生出几分向往:“真好啊。”
时间不早,江颂宜跟盛徐行道别,还不忘将“皮毛”和保温杯还回去。
盛徐行莫名心虚:“‘皮毛’你留着御寒吧。”
江颂宜摇头:“不行,太贵重也太惹眼了,会被官差抢走的。”
盛徐行只好收回来。
江颂宜收起铜镜,起身时发现本来酸胀的小腹居然不痛了。
她心知是盛公子给自己吃的那颗“布洛芬”发挥了作用,心中对盛徐行又是一阵感激。
低声唤来三叔,两人抱着一大堆物资偷偷回到草棚。
围坐在火堆旁的众人见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狐仙又给我们送吃的了?”
江颂宜点头:“对。”
白令容和几个妯娌自觉起身,接过物资帮忙分发下去。
美食驱散了寒冷和这两日颓丧的心情,大家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起来。
肉夹馍一口咬下,喷香的肉汁几乎要溢出来,芝麻烧饼轻轻一碰就酥到掉渣,双层牛肉汉堡更是大到张嘴都咬不下......
吃完东西,借着夜色伪装,所有人蹑手蹑脚换上保暖内衣和羽绒内胆,在脚底、膝盖、腰腹处贴上暖宝宝。
为了避免天亮后被官差看出端倪,江颂宜让众人翻出带来的所有夏衣套在身上,看似御寒,实则是为了遮掩厚了一圈的身形和手上的手套。
做完这些,江颂宜叮嘱大家将拆完物资的包装袋收集起来,依然是挖坑掩埋。
在诸多保暖神器加持下,这夜江家众人总算睡了一个暖和觉。
次日,官差早早从帐篷钻出来,扯着嗓子吆喝:“都醒醒,起来赶路了!”
众人连日饥寒疲惫,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睡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爬起来时脑子都有些发懵。
三叔家十五岁的女儿江玉嫣睡得迷迷糊糊的,起身时,一个瓶子从她怀里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几个官差立刻扭头望过来。
江颂宜回头,发现掉在地上的瓶子是辣椒水,而许顺察觉到端倪走过来查看,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仅江颂宜紧张,江家其他人看见这一幕,脸色纷纷变了。
江玉嫣更是害怕到手脚发僵,甚至不敢捡起瓶子。
许顺走到江玉嫣跟前,捡起瓶子看了看,见瓶身鬼画符一样密密麻麻画着看不懂的字,他问江玉嫣:“这是何物?”
“这......我......”江玉嫣脸色苍白,结结巴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虚的反应落在许顺眼里,他顿时眯起眼睛,厉声道:“说!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眼看江玉嫣就快哭出来了,江颂宜稳了稳心神走过去:“许大人,这是辣椒水。”
“辣椒水?”
“对。”江颂宜从他手中拿过瓶子,对着自己的袖子喷出一点点,辛辣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
许顺皱眉,掩鼻后退两步。
“嫣儿妹妹无辣不欢,她外祖特意让人做了这瓶辣椒水,让她路上就馍馍吃。”
江颂宜说着,一脸求知地看着许顺,“许大人,听说辣椒能驱寒,到了北境苦寒之地有大用,是真的吗?”
许顺解了惑,又看这辣椒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顿时不耐烦道:“我哪知道。”
说完,他转身走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悄悄松了口气。
二叔更是在许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冲江颂宜竖起大拇指。
还好她机智。
第7章
此后几天,流放队伍深入北境。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寒风吹在脸上刀刮般难受。
加上时不时飘一场鹅毛大雪,脚下的路成了厚厚的冻土,愈发难走,夜里还能听到阵阵狼嚎。
好在江颂宜白日赶路,晚上通过铜镜接收盛徐行投送过来的各种高热量食物,江家一行人吃好喝好。
每日都服用抗病毒药物,就算生病了也能及时发现,对症下药治疗。
是以深入北境,连身强体壮的官差都小小地冻病了一场,江家老少却安然无恙。
“走快点,翻过这座山再往前走三十里就到了。”
随着许顺这一声吼,被冻得蔫头耷脑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
走了近一个月,终于快到了。
一行人相互搀扶着艰难地翻过高山,一望无际的冻原在眼前铺展开来。
昨夜下了一场暴雪,冻原上白雪皑皑,入目一片萧瑟。
踏入冻原,脚下是及膝深的积雪,江家人正闷头赶路,远处突然传来蹩脚的大晟官话:“救命!救命!”
江颂宜迅速抬头,远远看到两个异邦人踉踉跄跄朝他们奔来,身后跟着三头穷追不舍的雪狼。
众人脸色骤变。
雪狼是雪原上最凶猛矫健的捕食者,遇上它们,还是三头,今天必须有人留下性命和尸首,其他人才能脱身。
“滚!滚开!”官差纷纷拔刀,对着那两个异邦人恐吓道,“不许过来!”
那两个异邦人不管不顾,朝他们奔来的脚步不停。
见异邦人不仅没被吓退,反而朝他们跑得更快,许顺暴跳如雷。
在他们靠近时,许顺对着其中一人迎面就是一刀劈下。
但异邦人显然早有准备,侧身躲过,迅速窜到众人身后。
江颂宜见状,立刻大喊:“大家背对背围成一个圈,把老人孩子护在圈内。”
江家众人虽然惊恐,但短暂的慌乱后,所有青壮年,无论男女都迅速背对背做出御敌的姿态,拿出身上挂着的水囊包袱护在胸前。
连官差和异邦人都加入他们,目光灼灼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雪狼。
三头雪狼奔到众人面前,一看这架势,放慢脚步开始围着他们打转,寻找薄弱的突破点。
紧张的气氛中,江颂宜悄悄从怀中摸出电击器,握在手里。
雪狼绕了一圈,三只突然同时发起袭击,离江颂宜最近的那只直扑她旁边的江韫玉——
江韫玉是江家长房长子,和江颂宜是一母所出,小时候一场重病让他落下跛足,身体也格外瘦弱。
雪狼估计是看出他不良于行,所以将目标对准了他。
江韫玉是读书人,面对扑来的雪狼,他惊得瞳孔紧缩,压根做不出反应。
眼看雪狼就要一口咬上江韫玉的喉咙,千钧一发之际,江颂宜挡在他身前,抬手将电击器对准雪狼,摁下开关,把电流档位开到最大。
随着一阵细微的“哒哒哒”启动声,雪狼被电得四肢抽搐,无法再往前半步。
江颂宜一惊,她没想到这电击器的威力如此强大。
与此同时,江颂宜心里生出危机感——在官差眼皮子底下使用电击器,她要怎么解释这东西的来源?
她还没想出对策,三叔江元盛突然冲出来,叔侄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颂宜了然,她收起电击器那一刻,江元盛一拳狠狠砸在雪狼脑袋上,将本就被电得七荤八素的雪狼砸得轰然倒地。
雪狼看起来就像是被江元盛打倒的一样。
江元盛自幼习武,一身蛮力,还曾考上武状元。
只是他性格冲动,上任不到半个月就被陷害丢了官职,眼下出手一拳打死雪狼,倒也说得过去。
亲眼见识了电击器的威力,江颂宜心里有了底气。
叔侄俩一个开挂一个打掩护,很快就解决了另一只扑向族中女眷的雪狼。
连杀两头狼,身后突然传来异邦人的惨叫。
江颂宜和江元盛齐齐转身,一个异邦人被雪狼咬住腿往雪原深处拖,看样子是要把他当成食物拖走。
另一个异邦人是个女人,既害怕,又对付不了雪狼,只能用蹩脚的大晟官话向众人求救。
“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我丈夫!”
江颂宜和江元盛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握紧电击器,一个借了许顺腰间的佩刀冲上去救人。
三下五除二,第三只雪狼也被斩杀。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雪狼尸体,冷静下来的江颂宜隐隐感到后怕。
多亏了电击器。
盛公子又救了她和族人一命。
雪狼危机虽然解除了,但雪原上危机四伏,众人不敢停留,即刻启程,想在天黑前赶到目的地。
然而大家正准备走,那个异邦女人突然跑过来,对着江颂宜就跪了下去:“姑娘,帮帮我们!我丈夫受了伤,我们的马也受惊跑丢了,留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江颂宜看向躺在不远处高鼻深目,有着绿色眼珠的异邦男人,他的右腿被雪狼牙齿贯穿,血汩汩往外冒,把地上的雪都染红了。
男人无法行走,距离这里最近的城池还有二十里,如果不救他,他势必会被冻死在这里。
但带上这个伤号,流放队伍的行进速度会被拖慢。
在雪原上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江颂宜还在犹豫,许顺上前一脚粗暴地将女人踹开:“别理他们,江家都自身难保了,就别想着做什么好人,咱们赶紧走!”
女人被踹翻在地,又马上爬起来,扯着江颂宜的衣摆苦苦哀求。
“姑娘,我们是来大晟做生意的乌犁商人,暴雪天跟商队走散了才会被雪狼追赶,只要您肯帮我们,等我们找到商队,一定会给您丰厚的报酬。”
大晟边境跟周边几个小国有贸易来往,乌犁国就是其中之一。
短暂的迟疑过后,江颂宜弯腰扶起女人,转身吩咐族中几个青壮年:“做个担架,把他带上。
许顺蹙眉:“你确定要带上他们?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会负责。”江颂宜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
许顺见状,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刻钟后,一副简易的担架搭好了。
江家几个青壮年轮流抬起担架上的异邦男人,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城门关闭前赶到流放地——庭州。
第8章
庭州位于大晟最北的边境线上,一年有六个多月时间都处于严寒。
这里气候恶劣,物质匮乏,而且接壤的小国不乏野心勃勃者,每年都会爆发几次大大小小的冲突,殃及平民。
加上缺衣少食,死人在这里是最常见不过的事。
众人验过身份进入庭州城,许顺将他们交给负责安排流放犯人的庭州将领就离开了。
将领还是头一次见从京城千里跋涉到北境,还能全须全尾一个不落的流放犯人,带他们去落脚地的路上,多看了江家人好几眼。
落脚地是一座黄土砌的院子,为了抵御风雪和严寒,光是墙就有三尺厚。
因为太久没人住,里面荒凉破败,蛛网横生。
将领简略地说了一遍流放到此地的犯人需要遵守的规矩。
不能离开北境,不能私自出城。
若有要事出城,需要向当地官府提交申请,得到批准了才能离开。
每十天需要向当地官府报备一次,确保他们没有逃走。
若有人出逃,留下的其他人都会被牵连坐牢。
另外,在城中一切生活开销自理。
将领说完就走了,留下江家人站在四面漏风的院子里面面相觑。
本以为流放路上就已经够艰辛了,没想到进了庭州城,真正的考验才正式开始。
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而他们一路跋涉过来,身上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
十几口人,现在连口饭都吃不上,更别提接下来要怎么过活。
一想到余生都要在这个又穷又冷的鬼地方度过,众人顿时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
江颂宜把大家的担忧看在眼里,拍了拍手引来注意:“打起精神来,都别愣着了,把院子清理一下,能用的东西都收拾出来......
娘,二婶母,你们负责安置祖母,二叔三叔,你们把东墙那个破洞堵上,三婶母带大姐姐和三妹妹去清理厨房......”
随着江颂宜一道道吩咐,众人像找到了主心骨,勉强振作忙碌起来。
这时江景臣跑进来:“二姐姐,那个绿眼睛大叔快死了。”
江颂宜微微一顿,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受伤的异邦男人暂时安置在外头的柴房,被咬伤短短几个时辰,他发起高热,嘴唇干裂浑身发抖,嘴里不断说着胡话,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江颂宜让异邦女人解开他腿上包扎着的伤口,一看之下,她眉头紧皱。
那是很严重的贯穿伤,狼牙在男人脚踝处留下四个血洞,伤口肿胀,渗出的血颜色发黑。
狼牙有毒!
如果不及时处理,男人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江颂宜从小跟着京城四诊堂的老大夫学医,处理伤口对她来说不难,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身上没有药。
江颂宜看向异邦女人,把情况如实跟她说了:“你有银钱吗?我们得买些药。”
女人为难地摇头。
跟商队走散,马也受惊跑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马背上。
江颂宜犯了难。
没钱没药,看来想救这个异邦人,只能向盛公子求助了。
想到这里,江颂宜对女人道了声“你且等等”,转身走出柴房。
江家众人都在忙着收拾院子,只有不良于行的江韫玉相对清闲。
江颂宜叮嘱他为自己守门,她则取出铜镜进了一间房间,将门反锁后,抹开铜镜。
盛徐行不在铜镜前,江颂宜轻声唤了几句,他才顶着一头睡得东倒西歪的头发,打着哈欠出现。
一看江颂宜所处的房间背景,盛徐行问:“你们到庭州了?”
江颂宜只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盛徐行赤裸着上身,没穿上衣。
“对,已经到了,盛、盛公子,我在路上救、救下一个异邦人,他被狼咬伤脚踝,性命危在旦夕,您能否帮忙买一些处理伤口的药来?”
“被狼咬伤?”盛徐行被叫醒,强行开机的脑子有些迟钝,“那得打破伤风和狂犬疫苗。”
他说着看向江颂宜,正琢磨着没有医学基础知识的自己该怎么教江颂宜给伤者注射疫苗,却见她目光躲闪,不敢正眼看自己。
盛徐行低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光着膀子。
他立刻跳起来,双手抱住胸口,一迭声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转头抓过一旁的毛衣套上。
有了这么一遭,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盛徐行转移话题:“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药。”
两刻钟后,盛徐行去而复返,把手上的东西投递过来,并教江颂宜怎么处理伤口。
“这个是肥皂水,先把伤口里的污血挤出来,用肥皂水冲洗一刻钟,再用医用酒精涂抹伤口,伤口不可以包扎,操作全程都要戴上医用手套。”
盛徐行说着,拿起狂犬疫苗和破伤风,想了想,掏出手机在网上找了一个教人怎么在家注射针剂的视频,然后把手机投进铜镜:“你按着视频教程操作。”
江颂宜接住手机,好奇地看着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物件,随即被里面发出的人声吓了一跳。
她震惊地看着屏幕上会说话会动的小人,不明白是怎么把他们装进这个小小的盒子里的。
但随即,她被视频里的内容吸引了,看得入神。
五分钟的教学视频结束,江颂宜心里有底了。
她将手机还回去,拿起药匆匆走出房间。
在回柴房前,江颂宜让白令容支开异邦女人,免得被她看见这些药品,暴露铜镜和狐仙的秘密。
按照盛徐行的吩咐和视频教学,江颂宜给陷入昏迷的异邦男人清理伤口注射狂犬疫苗和破伤风。
因为是第一次操作,难免紧张,等注射完毕,大冬天她出了一身薄汗。
收拾掉药品包装,江颂宜呼出一口气。
能做的她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这个男人的造化了。
处理好异邦男人的伤口,江颂宜回到房间,反栓门打开铜镜。
先前男人的情况容不得耽误,她拿了药就走,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盛公子道谢。
然而这次打开铜镜,盛徐行不在,铜镜前挂了一张印着繁体字的白纸——
“我出去买些东西,两个时辰后见。”
第9章
看着纸上的字,江颂宜脸上漾起浅笑。
这是怕她在铜镜前干等?
盛公子好贴心。
两个时辰后,江颂宜如约打开铜镜,盛徐行果然回来了,正在整理满屋的箱子。
听见江颂宜的声音,盛徐行走到铜镜前:“异邦人的伤口处理好了?”
江颂宜点头,说起异邦男人的伤,顺带提了几句在路上用电击器杀了三只雪狼的事。
盛徐行听完惊讶道:“你跟你三叔两个人,杀了三只雪狼?”
江颂宜:“多亏了您给的电击器。”
“不,这不全是电击器的功劳,是你够勇敢。”
换他遇上三头狼,就算手上有电击器,他也未必有勇气冲上去与之搏斗。
江颂宜看着年纪小,却出乎他意料的大胆勇敢。
“庭州情况如何?看你身后那屋子,怎么什么家具都没有?”
说到这个,江颂宜难掩惆怅,把庭州这边的情况如实告知。
盛徐行宽慰道:“一家人平平安安到了,比什么都重要。”
江颂宜想起一件事,问:“盛公子,那你的‘游戏’算‘通关’了吗?”
盛徐行一愣,没想到她还记着这茬,笑道:“通关了,不过我发现一个更有意思的玩法。”
“什么?”
“我要助你在庭州站稳脚跟。”盛徐行眼里闪着兴致勃勃的光,“难得遇上一个有脑子有胆识的游戏主角,稍加投喂就能顽强生存茁壮成长,这种成就感可不是普通养成类手游能提供的......”
江颂宜听不懂什么是“游戏主角”“投喂”“手游”,但从盛徐行的只言片语中,她隐约知道对方打算一直为自己提供帮助。
“谢谢您!盛公子,您对江家的恩情,颂宜没齿难忘!”
江颂宜满心感激,同时暗暗下定决心,等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盛公子。
盛徐行摆摆手:“不客气,你们赶了一个多月的路辛苦了,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他说着,提起一旁打包好的东西,一一投递过来。
江颂宜挨个接过,十几盒热腾腾的白米饭,一大袋白馒头和葱香花卷,一整盆小鸡炖蘑菇,酸甜排骨,红烧猪蹄,牛腩炖土豆,可乐鸡翅,孜然羊排,梅菜扣肉,啤酒鸭,糖醋鱼,蒜薹炒腊肉,酸菜猪肉炖白菜粉条......
足足二十多道浓香四溢的下饭硬菜,加上两只烧鸡两只烤鸭,江颂宜一边接一边放,旁边很快堆了满满一堆吃食。
刚接完吃食,盛徐行比划了一下铜镜大小,突然对江颂宜道:“你站远一点。”
江颂宜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后退好几步。
下一刻,比铜镜要大得多的物资接连穿过来,跟下冰雹似的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从古玩市场淘的做旧锅碗盆瓢,野外保暖睡袋,花色暗沉老旧的厚棉被,十袋一百斤的大米,十袋面粉,十桶食用油,各种食盐白糖老抽生抽香醋等调味料。
大米,面粉和食用油都掺了少量食用色素,伪装成发霉米面和过期的油。
几十只拔毛去掉内脏的生鸡生鸭,半扇生猪肉,五十斤生牛肉,五十斤生羊肉,十多箱面条粉条,成袋耐储存红薯土豆萝卜大白菜,还有两大箱苹果。
不消片刻,东西堆满了大半个房间。
江颂宜被盛徐行这简单粗暴的投喂手法惊呆了。
盛徐行很受用她目瞪口呆的小表情:“谢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民以食为天,吃饱饭才有力气搞事业。”
江颂宜从震惊中回过神,心情复杂到无以言表,只能对着盛徐行盈盈一拜。
千恩万谢,尽在不言中。
“好了,去吃饭吧,我也要去休息了。”
从傍晚起床忙到现在,盛徐行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采购了几千斤东西运回来,差点累趴他这个宅男。
“好。”
收起铜镜,江颂宜将吃食拎出去,叮嘱众人关上大门。
确保外头柴房里的异邦人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江颂宜招呼众人在偏厅席地而坐,吃了一个月以来最满足的一顿饭。
“太好吃了!二姐姐,狐仙公子所在的地方是不是话本里的仙境,不然送过来的东西怎么会这么好吃!”
“是啊,这烧鸡和烤鸭,就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金满楼也做不出这般美妙的味道!”
“颂宜,能不能帮忙问问狐仙公子,这猪蹄是怎么做的呀,为何能如此软糯?”
......
将所有吃食一扫而空,众人的低落情绪也随之消失,稍作休息后,大家很自觉地开始收拾包装盒。
三叔母花想容是个下厨的好手,见一次性餐盒能代替碗碟,本来想洗洗留下来用。
江颂宜制止道:“不可,咱们初来乍到,万一有官差来检查,看到这东西,咱们没法解释来源。”
流放之身本就处处受制,必须慎之又慎,任何会给江家惹来麻烦的因素都要杜绝。
花想容一想也是,于是作罢,点起一堆火,把餐盒、一次性筷子、包装袋都投入火堆烧了。
江颂宜从包袱中拿出两个粗糠馍馍,放在火上烤热了,就着一碗热水,让江景臣给柴房里的异邦人送去,然后招呼众人开始分发处理物资。
一人一床被子和一个睡袋,江颂宜叮嘱女眷们这两日赶赶工,在被面上缝几个补丁。
虽然盛公子细心地买了颜色暗沉的款式,但这些东西在北境还是太过打眼,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二叔在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所有肉类用盐腌制好,和米面油蔬菜水果一起搬入地窖藏起来,平时吃多少取多少。
庭州天气冷,这些东西也不怕放坏。
有了这批物资,温饱有了基础的保障,原本焦虑惶恐的江家人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二叔甚至有心情跟三叔开起玩笑。
“老三,你以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从戎上阵杀敌吗,现在机会来了,你明日就去参军吧,要是能做个守城将士,以后咱家出入庭州就方便多了。”
三叔不以为然:“我要做就做大将军,守城将士算什么?跟看门狗似的,我才看不上。”
其他人纷纷调侃三叔,一时间厅内欢声笑语,气氛快活。
江颂宜看着吃饱喝足后懒态尽显的众人,眉头微皱。
第10章
勋贵子弟就是这样,危难时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但只要安逸了,平日里娇生惯养出来的毛病就藏不住了。
江颂宜道:“二叔话说的没错,大家要开始想办法做些能挣钱的活计,白日入城时我观察过,城门口立了棚子在聘人挖沟渠,城中的酒肆也在招跑堂。
今晚大家好好歇息,从明日开始,除去大哥和景臣,其他男丁都出去挣营生,我会去四周探一探有没有绣坊染坊,为女眷寻些织布缝纫绣花的活儿,想在庭州活下去,得先学会挣钱。”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久,二叔道:“颂宜,你让我们去挖沟渠,做店小二?”
三叔紧接着道:“我不去,这不是给江家先祖丢人吗?”
白令容也道:“是啊,颂宜,狐公子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咱们能吃上好些日子呢,又不是揭不开锅,不至于让家中男丁去做苦力。”
江颂宜面色不虞:“东西总有吃完的时候,不能因为狐仙心善,咱们就厚着脸皮赖上他。
更何况,就算狐仙愿意一直给咱们送吃食,家中什么营生都不做,却一直有吃有喝,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江家藏着秘密吗?”
庭州物质匮乏,城中穷苦些的人家几乎个个面黄肌瘦,江家人以流放之身来到这里,却养得珠圆玉润满面红光。
十天半个月还说得过去,长此以往,势必会引人怀疑。
想要打消这些怀疑,要么有力气的年轻人出去做活,让家中的吃食在外人看来有正当来路。
要么尽快强大起来,让那些人即使心里有疑惑,也不敢贸然上门来搜查。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是不知道江颂宜的话在理,但要他们放下身段,像个最低贱的平民一样四处看人脸色讨生活,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这时冯玉珠开口了:“此事听颂宜的,明日所有男丁都不许躲懒,全部出去找活做。”
祖母都发话了,大家不敢不从,一脸菜色地应下,转头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冯玉珠将江颂宜留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颂宜,还好有你,否则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还不知道该怎么撑起来。”
江颂宜笑了笑:“祖母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让祖母失望。”
冯玉珠看着这个以往最疼爱的孙女,眼角眉梢带着欣慰:“你接下来有什么盘算?”
江颂宜迟疑了一下,道:“我想做些小生意。”
在这之前,她要去见一位江家的故人。
第二日,江颂宜在城中打听后,寻到了庭州守城副将王贺将军的府上。
王贺是祖父江靖的旧部,承过江家的恩,江颂宜此番前来,是想向对方求一份庇佑。
以流放之身在庭州做生意困难重重,若能借一点王贺的势,旁的不说,至少没人敢在明面上为难江家。
敲开王家的门,江颂宜道明身份,王贺很快出来见了她。
但听她道明来意,满脸疲惫的王贺为难道:“江二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我这九品芝麻官在庭州说不上话,实在是无能为力——这样吧。”
王贺让人取来两个十两的银锭:“江家遭此变故,我也很心痛,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收下,回去吧。”
江颂宜:“......”
她还没表态,王家后院奔出来一个眼眶通红的女人,顾不得有客人在,崩溃地哭喊道:“老爷,元儿又咳血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贺面色一凛,顿时顾不上理会江颂宜,转身往后院跑去。
不一会儿,后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时间整个王家的仆妇都进进出出忙碌起来。
江颂宜站在前厅,听着里面一声比一声剧烈,几乎要把肺都咳穿的动静,稍作迟疑,走了进去。
后院房门敞着,江颂宜进门就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被女人抱在怀里,咳得脸憋成了青紫色。
王贺和几个仆从站在旁边,满脸焦急,却束手无策。
江颂宜观察了一会儿那个孩子,见他的症状跟祖母在流放路上的病症相似,她开口道:“王大人,我略懂几分医术,若是不嫌弃,让我给令郎把把脉可好?”
王贺回头看向她,也许是走投无路,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请。”
江颂宜上前为那孩子把脉,脉象果然跟祖母之前的病症一样,也就是盛公子所说的“肺炎”。
江颂宜收回手,问妇人:“令郎的咳症是不是半月有余了?”
妇人连忙点头:“对!”
“一开始只是干咳,低热不退,后逐渐出现咳痰,浑身酸痛乏力,食欲不振?”
“没错,就是这样!”妇人眼中浮起一丝希望,“姑娘,我儿这是怎么了?”
“是肺痨。”
闻言,一屋子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肺痨,在这个时代等同不治之症,致死率极高。
王夫人抱紧孩子,绝望地哭了起来。
江颂宜没有安慰她,转身对仆妇道:“倒杯温水过来。”
仆妇很快送上温水,江颂宜掏出瓷瓶,里面装着祖母用剩的肺炎药。
消炎的,退烧止咳的,抗病毒的药丸各倒出两颗。
但考虑到病人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江颂宜将药量减半,就着温水要给孩子喂下。
王贺看着她手中从未见过的各色丸子,立刻制止道:“这是何物?”
江颂宜面不改色:“我师从京城四诊堂,这是四诊堂老大夫研制的药,对肺痨有奇效。”
王贺面露纠结。
显然,他并不信任江颂宜。
江颂宜也不勉强,她拉过王夫人的手,将药放在她手心:“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一次三颗,一天两次给令郎服下,若是信不过我,便将药丢了吧。”
她说完,退后两步对王贺和王夫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房间里,王贺和夫人面面相觑。
王夫人看着手中的药,咬咬牙下定决心:“整个庭州城的大夫都治不好元儿的病,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那姑娘是从京城来的,光诊脉就能说出元儿的病况,瞧着是有几分本事的,咱们试试她给的药?”
王贺踌躇过后,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夫妇俩将药丸分作两份,喂王元吃下。
不多时,王贺走出后院,前厅已经不见江颂宜的身影,他送的那两锭银子还放在茶几上。
江颂宜并没有带走。
王贺微微一怔。
第11章
江颂宜离开王家后,并没有马上回家。
她顶着严寒在城中转了一圈。
庭州苦寒,经济也不发达,像他们这种戴罪流放过来的人只能做些粗使活计挣钱。
而且粗使活计多数只聘用力气更大的男人,女人能做的活儿少之又少。
看来想挣钱,只能想办法做些小生意了。
回到家,江颂宜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两层麻布缝制,中间塞着木屑和芦苇花的年轻女子。
女子骨瘦如柴,脸颊冻得发红,满是冻疮的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正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往里边看。
江颂宜问:“你找谁?”
女子立刻转身,上下打量着江颂宜,随即笑道:“你们也是流放过来的吧?”
一个“也”字,江颂宜顿时明白对方同样是被流放到庭州的犯人。
她没有隐瞒身份:“对。”
女子道:“我叫沈芸,晋州人,三年前来庭州的,就住你家对面。”
和沈芸互通姓名后,她道:“以后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到对面知会一声,流放过来的人在城中日子不好过,更应该互帮互助。”
江颂宜轻声道了谢。
沈芸很快就带着男童走了。
江颂宜目送她走进对面用黄土垒起来的院子,这才收回目光。
沈芸来了三年,在这样严寒的冬日只用塞着木屑和芦苇花的麻衣御寒,看来在庭州讨生活,比自己想象中更艰难。
想到这里,江颂宜捏了捏眉心,收起纷乱的思绪走进院子。
坐在门槛上的江景臣立刻迎了上来:“二姐姐,那个绿眼睛大叔醒了。”
江颂宜一怔,这么快?
“去看看。”
到了柴房,本来奄奄一息的异邦男人果然醒了,他脸色依然苍白虚弱,但神智是清醒的。
这会儿勉强坐起来,就着女人手里的碗喝热水。
见江颂宜进来,异邦女人立刻放下碗,扶着男人就要下跪道谢。
江颂宜制止了他们:“不用客气,养好伤比什么都重要。”
跟异邦人简单交涉过后,江颂宜得知女人叫阿娜尔汗,男人叫努尔满,是从乌犁到银州做生意的商人。
路过庭州时遇到极端天气,商队被暴风雪冲散了,两人才会遇险。
江颂宜给努尔满检查了一下伤口。
乌犁人常年生活在马背上,体质强悍,高热一退,他的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了。
江颂宜又给了他一颗消炎药,叮嘱他好好养伤,然后走出柴房,叫来江景臣。
嘱咐江景臣看好异邦人,别让他们进院子,江颂宜回到房间,反拴上门,取出铜镜打开。
关于做生意,她目前没有头绪,所以想跟狐仙商量一下,也许他能给自己一些意见和启发。
铜镜一抹开,盛徐行的脸立刻出现在铜镜后。
他显然只是时刻开着铜镜,注意力并不在铜镜上,这会儿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玩手机。
“盛公子。”
盛徐行听见喊声立刻抬头,跟江颂宜四目相对,他放下手机:“来了——你干嘛去了?脸都冻红了。”
江颂宜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笑:“去城中转了转,想找些事情做。”
她把自己想做生意,但又不知道做什么生意的苦恼跟盛徐行说了一遍。
盛徐行问:“你想做哪方面的生意?”
“吃食方面。”江颂宜道,“庭州是交通要道,路过的商旅不少,我想在城门口摆个摊子,卖一些简易吃食给过路的商人。”
“简易吃食......”盛徐行思忖起来,目光落在柜台一角放着的奶茶上。
那是一家港式外卖商家附赠的丝袜奶茶,他不爱喝甜的,就放着没动。
盛徐行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卖奶茶怎么样?”
“奶茶?”江颂宜不解道,“那是何物?”
盛徐行拆开奶茶包装袋,取出吸管扎进封口,然后将奶茶投递过铜镜:“就是这东西,你尝尝。”
江颂宜接过奶茶,入手的感觉温温的,她在盛徐行的注视下就着吸管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味道顿时席卷了她的味蕾。
她眼睛一亮。
盛徐行问:“怎么样?好喝吗?”
“好喝!”江颂宜用力点头,又喝了一口,细细咂摸味道,“甜的,还有茶香味儿。”
盛徐行道:“没错,这东西是用煮开的牛奶加上茶水制成,再加些糖浆之类的东西......牛奶和茶叶庭州有吧?”
“有。”
庭州当地有牧民饲养牛羊骆驼,牛奶并不是稀罕物,茶叶更是大晟销往外邦的主要商品之一。
当地能买到原材料,那就不用费心解释奶茶的来源。
就算有人问起,他们大可以说此物是京城的时兴饮品。
试想一下,天寒地冻,赶路的商旅一路风尘仆仆又冷又疲。
路过摊子,想必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花几文钱买一碗又香又甜,喝了能暖腹的奶茶。
这门生意可做。
想到这里,江颂宜当机立断:“好,就做奶茶生意。”
盛徐行用手机下载了奶茶制作教程,投送过来给江颂宜看。
煮奶,泡茶,熬糖,再到奶和茶水,糖浆的比例,江颂宜看得很认真。
为了避免出纰漏,她反复看了三遍,确定记下每一道流程后才将手机送回去。
“我等会儿去打听何处有牛奶卖。”江颂宜脑子飞快运转起来,“方才在城中转悠,城西有两家茶行,茶叶不难买,但糖不好买,莫说庭州,在京城我也没见过白糖,我试试能不能用石蜜代替......”
盛徐行看着她认真盘算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抿出一点笑意。
他很欣赏江颂宜的执行力,说做就做,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
“原材料你不用操心,我来买。”盛徐行说,“你让家人多准备一些柴火和碗就行了。”
江颂宜一怔,以为盛徐行担心她没钱购买原材料,连忙道:“盛公子,祖母那处有两件首饰,拿去当铺当了还能换些银钱......”
“别,首饰留着应急,牛奶茶叶和糖在我这里价格低廉。”
盛徐行道,“而且制作奶茶的牛奶需要经过杀菌处理,不然喝了容易拉肚子,你在城中购买的牛奶不一定能用。”
第12章
要是客人吃坏肚子,那可是砸招牌的事。
听他这么一说,江颂宜打消了坚持的念头:“那就麻烦盛公子了。”
“不麻烦。”盛徐行见她神色讪然,笑道,“别忘了,我说过要助你在庭州站稳脚跟,等你挣钱了再报答我。”
江颂宜心头一宽:“好!”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约定两个时辰后再见,盛徐行关了铜镜,购买原料去了。
两个时辰后,江颂宜打开铜镜,盛徐行已经回来了。
他打了个招呼,开始投送物品。
成箱的牛奶,几袋红茶茶叶,大包红糖,还有五斤红糖珍珠,以及两个烧柴的土炉子。
江颂宜费了一些功夫将东西搬出房间,召集江家人,把准备摆摊的事说了。
得知江颂宜想在城门口摆摊卖“奶茶”给路过的商旅,江家大部分人第一反应就是反对。
但花想容在江颂宜的指导下煮开第一锅奶茶,每个人都尝了一碗后,纷纷沉默了。
刚结束流放的他们比谁都清楚,在天寒地冻中长途跋涉,一份温热香甜的饮品能带给他们多大的慰藉和动力。
二叔江元柏问:“颂宜,你打算卖多少钱一碗?”
“不加珍珠四文钱一碗,加了珍珠六文钱。”
江颂宜下了决定,“明日三叔母和大姐姐,三妹妹跟我一块去城门口摆摊,其他人照旧出去找活儿干。”
-
次日,江颂宜早早起床,忙活起来。
红糖在庭州不常见,让人看见容易招来麻烦,她索性让花想容在家熬煮好糖浆。
瓶装的牛奶拆去包装,倒入洗净的陶罐,茶叶也煮成茶水,再把摆摊要用的土炉子,煮奶的锅,柴火,碗碟和两大桶清水搬上一辆独轮小推车,四人便出发了。
到了城门口,此处已经有人摆起摊子,卖包子的,卖馄饨的,卖本地山货的,林林总总十多家。
四人寻了一处背风的位置,把独轮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见来了新鲜面孔摆摊,邻近的摊主们纷纷往这边看。
奶茶摊子很快支了起来,江元柏写的“江记奶茶”招牌挂在摊子旁边,迎风飘扬。
一开始,简陋的奶茶摊子无人问津。
但随着奶茶在锅里沸腾,腾升的水蒸气中飘散开红糖的甜,牛奶的香,很快吸引来第一位客人。
那是个挎着篮子到早市买菜的妇人,嗅着空气中的甜香,问道:“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江颂宜立刻道:“这叫奶茶,是京城的时兴养生饮品,又香又甜,婶子,来一碗尝尝?”
妇人咽了口口水:“多少钱一碗?”
“不加红糖小料四文钱一碗,加小料六文钱一碗。”
妇人显然是觉得有些贵,面露犹豫。
江颂宜趁机道:“婶子,我这奶茶里加了石蜜,石蜜可是稀罕物,对咱们女人有好处的,喝了气色好。”
妇人闻言道:“那给我来一碗四文钱的。”
江颂宜高兴起来:“好,您稍等。”
一碗热乎乎的奶茶很快送到妇人手中,她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浅尝了一口,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好甜!看来真放了石蜜。”
江颂宜笑道:“小本买卖,做的是回头客生意,不敢骗您。”
妇人喝完奶茶,痛快地付了钱。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客人光顾,喝过之后都说味道不错。
到了晌午,有队几十人的商队进城,领队看见热气腾腾的奶茶摊子,尝过之后大手一挥,给商队中每人都要了一碗。
江颂宜心头一喜,连忙和花想容几人忙碌起来。
奶茶一碗一碗送到商队手中,很快就卖完了一锅。
忙忙碌碌一整天,到了傍晚,一共卖了三锅奶茶。
江颂宜粗略一算账,今天连本带利一共挣了三百八十六文钱。
放在过去的安阳侯府,女眷们买一条手帕都不止这个数。
但在苦寒的庭州,一个青壮年男子辛辛苦苦挖上一整天沟渠,也只得六十文钱。
流放过来的犯人更少,只有三十五文。
虽然吹了一整天寒风,冻得手脚发麻,但首战告捷给了四人极大的鼓舞和信心。
收摊时几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推着独轮车回家,路过一家书肆,江颂宜脚步一顿。
她想起盛徐行说过的话,若是想报答他,就为他收集一些庭州当地的书或者画作。
今日挣的钱虽然不多,但买本书足够了。
想到这里,她叮嘱花想容和两个姐妹先行回家,她则进了书肆。
在书肆挑挑拣拣,江颂宜花二百文钱买了一本手抄的《民间杂谈》。
走出书肆,天快黑了,城中很快就要宵禁,江颂宜一路小跑回了家。
进门后,她让江景臣代为放风,反锁房间门点燃油灯,打开铜镜。
盛徐行似乎在等她,她一出现,盛徐行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凑到铜镜前:“回来了?”
江颂宜点点头,主动跟他说起今日摆摊卖奶茶的事。
从客人反馈到收支明细,事无巨细跟他说了一遍。
盛徐行静静地听完,给予高度肯定:“这是个好兆头,客人反馈不错,后面回头客应该不少。”
江颂宜也很开心:“奶茶在庭州比我想象中更受欢迎。”
盛徐行提醒道:“庭州是流放地,人心复杂情况特殊,这种小生意盈亏是瞒不住的,生意好了可能会惹人嫉妒,你要多加小心。”
江颂宜笑容敛了敛,郑重其事地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两人聊了一些经营细节问题,盛徐行给她传授了不少经验,江颂宜一一记下来。
眼看江颂宜旁边的油灯快燃尽了,盛徐行道:“忙了一天,你累坏了吧,快去休息吧。”
江颂宜正要点头,想起怀中的书,连忙掏出来递进铜镜:“盛公子,这个给您。”
盛徐行接过,翻了翻,眉梢微微一挑。
江颂宜观察着他的神色,忐忑道:“印刷本卖得贵,一本要七百文,这是手抄本,只要二百文,不过内容是一样的,您先将就着看。”
“不,不一样。”盛徐行说,“手抄本可比印刷本珍贵多了。”
来自只存在于野史上的大晟王朝的手抄本,内容还是关于民间风俗杂谈。
如果有朝一日能证实这个王朝存在过,那么这本杂谈的意义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江颂宜一愣。
盛徐行没有多做解释,只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江颂宜闻言,松了口气。
恩人不嫌弃就好。
第13章
跟盛徐行道别后,江颂宜收起铜镜走出房间。
客厅隐隐飘着饭菜的香味,通往院子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江家众人都候在偏厅餐桌旁,等着江颂宜过来一块用饭。
江颂宜走过去,扫了一眼餐桌。
主食是白米饭和精面馒头,七八道荤菜,三道素菜,一咸一淡两个汤,一道冷盘,还有一道饭后甜点,摆了满满一桌。
这伙食比起京城里的小富之家也不遑多让。
她一落座,众人纷纷提起筷子夹菜吃饭。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江颂宜在屋中燃起炉子取暖,将所有人叫到一起,问起今天出去找活计的进展。
说到这个,族中几个青壮年男子面面相觑。
半晌,三叔江元盛先开口:“城东一家打铁铺子缺打铁匠,我今日去问过了。”
江颂宜问:“如何?”
“没谈妥,那铺子掌柜欺人太甚,一听我是流放来的,每日只给我开三十文工钱!”江元盛愤愤不平道,“三十文,连副鞋垫都买不了。”
他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诉苦。
“就是,城南的来福客栈招跑堂,一天工钱只有二十五文,包的那顿饭是两个粗糠馍馍,连碗热粥都不舍得给,可不就是欺负人。”
“城外挖沟渠我也去问过了,卯时上工,要干到酉时才下工,一天工钱只有三十五文,这压根就是把咱们当畜生使......反正我不去。”
“我也不去。”
江颂宜听完,并不生气,而是问:“既然做不来这些粗活,你们可有别的想法?”
二叔江元柏立刻道:“有,我可以作画卖,在京城时我画的雪梅图一副能卖到八百两银子,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我的丹青功底还在,一副卖上一百两银子不在话下。”
江颂宜沉默了一瞬,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看向江元盛:“三叔,你呢?”
江元盛挺起胸膛:“我听说守城副将想给家里的哥儿招武夫子,每月束脩三两银子,明日我去试试,假以时日,说不准能教出个大将军来。”
江颂宜点头,把目光投向一母同胞的二哥江怀川。
江怀川今年二十岁,在京城时花天酒地,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侯府一朝倾覆,他大受打击,流放路上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什么存在感。
但到了庭州吃喝不愁后,他心思活络开了,今天早上江颂宜出门时隐约听到他在向母亲白令容要钱,说想出去转转。
此时面对江颂宜的询问,江怀川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心虚。
还没等他回答,江景臣指着他大声道:“二姐姐,川哥哥今天压根就没出门,在房中睡了一天懒觉。”
江怀川:“......”
他立刻扑过去捂江景臣的嘴。
江颂宜没有斥责他。
一圈询问下来,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想在庭州施展拳脚,让全家过上在京城一样的日子。
江颂宜听完后,垂下眼睛思索了半晌。
等再次抬头,她已然做出决定:“既然各有想法,那从明日起,我给大家半年时间谋生路,半年后,无论盈亏,三房各自分家,往后生死自负。”
这话一出,厅内哗然。
连作为生母的白令容都没想到江颂宜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江颂宜却没理会那些反对和责怪的声音,搀起祖母送她回房。
祖孙俩进了房间,江颂宜点燃油灯,在灯下看着祖母沧桑的脸。
“祖母,别怪我狠心。”江颂宜低声道。
冯玉珠轻叹了口气:“哪能啊,我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若是不逼着他们自立,在庭州这种地方,没人能护住他们。”
见祖母理解自己的用心良苦,江颂宜心头一松:“祖母,你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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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宁城。
盛徐行收起铜镜,将那本《民间杂谈》装进包里,关了古董店,踏着夜色出门。
晚上八点半,盛徐行开车抵达别墅区,进了一栋古香古色的老宅子。
“老爷子,有好东西,看不看?”
宅子主人是个年过七十,白发苍苍的老头。
这个时间本来已经睡下了,被盛徐行叫起来,他满脸不高兴,哼道:“就你那破古董店,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盛徐行被他嘲讽了也不生气,掏出包得严严实实的书放在他面前:“您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敷衍地打开那本书,随手翻了翻。
很快,他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让保姆取来老花镜戴上,仔细翻阅起来。
他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分钟才问盛徐行:“哪来的?”
盛徐行笑嘻嘻地说:“我那破古董店收的。”
老爷子抬手作势要揍他:“少油嘴滑舌!”
盛徐行虚虚挡了一下才说:“我朋友送过来的,我拿不准是哪个朝代的东西,您帮忙看看。”
老爷子叫顾时章,曾经在知名大学考古专业任教授,退休后被返聘到博物馆做馆长,去年才正式退下来,在考古界和古董界都有很高的声望。
顾家跟盛家是世交,盛徐行是顾老爷子看着长大的。
只不过老爷子看不惯盛徐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消极态度,每次看见他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反复鉴定后,顾时章摘下眼镜:“是古物,但纸张保存得这么好的很少见,而且它记录的这个大晟朝......我只在野史上看到过。”
“我也是。”盛徐行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这几天我查阅了不少资料,如果我没推算错,这个王朝应该真实存在过,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它有关的历史记载被全部抹掉。”
疑似被人为从历史记载上抹去的王朝,如果能证实它真实存在过,那在考古史上会是重大突破!
顾时章来了兴趣,问盛徐行:“这书卖吗?”
盛徐行逗他:“您出多少钱?”
顾时章琢磨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
“五千万?”
顾时章“啧”了一声:“小兔崽子,学狮子大开口也不怕硌着牙,五百万,我要了。”
盛徐行一把从他手里抢走书,塞进包里,转身就走:“您早点睡,我不打扰了。”
顾时章“哎”了一声,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有话好好说,急什么眼啊。”
第14章
盛徐行睨他一眼:“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您用忽悠外行人的态度来忽悠我,我能不急眼吗?”
顾时章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即理直气壮道:“你拿出去外头卖最多不会超过六百万,我开五百万不算忽悠你。”
盛徐行笑了:“我不卖。”
顾时章犹豫了一下,加价道:“六百万。”
盛徐行还是摇头。
“七百万!”顾时章咬牙,“这东西的历史意义远比它的商业价值要高,七百万是我能出的最高价格,再抬价我就亏了。”
盛徐行眼底露出几分狡黠:“你想买去做研究?”
顾时章一看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他憋着坏呢,板起脸说:“跟你没关系,你就说卖不卖吧,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让人给你转钱。”
盛徐行摇头。
眼看老爷子急眼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说:“东西不卖,但是可以借你,不仅是这本书,我还能拿到不少大晟王朝保存完好的文物,都可以借你做研究。”
顾时章眼睛一亮,随即上下打量着盛徐行:“你会这么好心?说吧,有什么要求。”
盛徐行微微一笑:“研究的时候带上我,所有资料我都要共享。”
顾时章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好。”
-
大晟王朝,庭州城。
天刚蒙蒙亮,江颂宜起床为今天的奶茶摊子营业做准备。
熬糖浆,煮红茶汤和红糖珍珠,忙忙碌碌两个时辰,总算把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四人推着独轮车前往城门口。
摊子刚支起来就陆陆续续有客人光顾,半天时间卖出去一锅奶茶。
生意肉眼可见地比昨天还要好。
就在江颂宜忙忙碌碌时,有两个身穿戎装,看模样是庭州当地守城将士的男人过来了。
其中一人大马金刀地往摊子上一坐,扬起下巴问:“这卖的什么东西?”
江颂宜第六感向来强烈,她直觉来者不善,谨慎地如实道:“回军爷的话,这是奶茶。”
“奶茶?”
“对,用牛奶和茶叶熬煮的饮品,我给您倒一碗尝尝。”
她转身倒了一碗送到男人手中,对方抿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色,随即将碗中的奶茶一饮而尽。
“味道不错。”男人上下打量着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
江颂宜道:“我们一家人前几日才到的庭州。”
男人眯起眼睛:“流放来的?”
江颂宜从对方这句话中听出了找茬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点头:“是......”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猛地将手中的瓷碗掷在地上,“哗啦”一声,瓷碗摔得四分五裂。
男人厉声道:“戴罪之身不能做生意,你们不知道吗?”
江玉窈和江玉桢被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得尖叫连连,和花想容挤作一团,白着一张脸惊疑不定地看着男人。
江颂宜也是脸色骤变。
摆摊之前她就预想过会遇到这种事。
城中有不少流放过来的犯人,平时会卖一些自己做的绣品和吃食。
这种事只要没人举报,城中巡逻的将士不会找麻烦。
毕竟犯人也要在城中活下去。
她们摆摊第二天就被盯上,大概率是摊子生意太好,她们又没有提前交“保护费”。
江颂宜反应过来,连忙将早上到现在挣到的所有铜板都拿出来,往男人手里塞,低声道:“官爷,是我们不懂规矩,这就收了摊子......”
男人掂了掂铜板的份量,不屑地嗤笑一声,反手将铜板拍落在地,轻蔑道:“打发叫花子呢?”
说完,他猛地把江颂宜拨到一旁,抬脚就把摊子给踹翻了。
在喝奶茶的客人见状,不想招惹麻烦,放下碗连钱都没给就跑了。
江颂宜看着这一幕,既害怕,又愤怒,袖子下的手在微微发抖。
难怪沈芸说流放来的犯人在庭州生存不易,生意稍微好一点就要被针对,这是完全不给她们半点盼头。
眼看男人踹完摊子,又去掀煮牛奶的土炉子,江颂宜咬咬牙,正要上前阻止。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江颂宜立刻回头,在看到王贺带着两个家丁走过来时,她连忙站了起来。
那两个将士见了王贺,一改嚣张的态度,连忙躬身作揖:“王将军。”
“见过王将军。”
王贺往摊子上一扫,一眼就知道这两人刚才干了什么,他冷声道:“谁允许你们欺压城中百姓,将这里收拾好,回军中领二十军棍去!”
其中一人不服气道:“王将军,这几个女子不是城中百姓,是流放来的犯人,庭州有律,戴罪之身不能做生意。”
王贺冷笑:“你是将军我是将军?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意识到王贺在护着这几个女子,那两个将士纵然满脸不服,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踹翻的摊子扶起来,灰溜溜地离开。
待那两人走后,江颂宜上前对王贺福了福身:“多谢将军。”
王贺连忙虚扶了她一下:“江二姑娘不必多礼,该道谢的人是我。”
江颂宜想到自己给出的那几颗药:“令郎的病......”
“见好了!”王贺说起这个,眉开眼笑,“退了热,咳症也缓解了许多,今早嚷嚷着说要喝肉粥......江二姑娘,多亏了你!若是没有你,我儿可能熬不过这道坎。”
江颂宜微微一笑:“令郎好转了就好。”
想起自己前日又是拒绝帮她,又是质疑她给的药,王贺讪讪道:“江二姑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王某的不是,王某在这里给江二姑娘道个歉。”
说完,他拱手作了一揖。
江颂宜深知自己已经不是安阳侯府的二小姐,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受不起这一礼,她连忙侧身避开半步:“将军言重了。”
王贺见她确实不介意,心中感慨果然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气度大。
他道:“江姑娘放心,我会吩咐下去,让手底下的人看着,以后你想在城中做些小生意就做吧,只要......”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只要不是太引人注目就好。”
江颂宜明白,他这是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给她开了后门。
“多谢王将军!”
“江姑娘,其实王某今日过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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