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关小姐完章版阅览_陈家娴、关晞、君子怡全新篇阅览

西关小姐 书中的两位主角是 陈家娴关晞君子怡 ,由网络大神佚名编写而成,这本书意味悠长,行云流水,陈家娴、关晞、君子怡主要讲述了:第1章欲望,是什么?模模糊糊的疑惑盘旋于幽微的梦境,直到被母亲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20岁的陈家娴睁开眼。窗帘还没拉开,次卧一片昏暗。床头柜摊开好几个狼藉的食物包装袋。陈家娴总是非常饥饿。好像无论多少食物都无法填满。她按了按自己的胃,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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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小姐》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欲望,是什么?

模模糊糊的疑惑盘旋于幽微的梦境,直到被母亲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

20岁的陈家娴睁开眼。

窗帘还没拉开,次卧一片昏暗。床头柜摊开好几个狼藉的食物包装袋。

陈家娴总是非常饥饿。

好像无论多少食物都无法填满。

她按了按自己的胃,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昨夜吞下与胃口并不相符的食物后,她的胃硬得像一块黑色石头。

痛苦中,她被迫把自己关进洗手间,用手指抠着喉咙,将食物悉数呕吐到马桶中。

只要按下小小的冲水键,这块黑色石头就会消失。

——或许不会。

此时此刻,没及时藏起来的包装袋正丑陋地暴露在空气中。

陈家娴的大脑猛然清醒,羞耻感如潮水般漫过心脏。她立刻坐起身,试图把包装袋扫到地上,但陈母的动作更快。

“吃吃吃,哪个女孩家家嘴这么馋。”陈母皱眉,捏了捏她细瘦的胳膊,“你正是相亲的年纪,吃胖了,谁能喜欢你?”

陈母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

颜色鲜艳的塑料包装袋挣扎着不愿意落下去,陈母重重又踩了几脚。包装袋脆响数声,泄了气。

陈母把黑色垃圾袋套起来,说:“厕所突然堵了,怎么回事?”

陈家娴感受着自己年轻身体里蓬勃汹涌的食欲。她想起胃里坚硬的黑色石头,和马桶上小小的冲水键。

“我不知道。”她用被子裹住自己。

欲望,是什么?

对于此刻的陈家娴而言,欲望是需要被死死掩饰住的东西。

陈母没察觉陈家娴小小的谎言。

她例行通知:“中午出去吃,和你赵叔叔的儿子。”

陈家娴咳了一声。昨晚呕吐后,她的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一遍:“我没空。我找了份工作,今天去报到。”

母亲沉下脸,用抹布摔摔打打:“不帮自家看店,非跑出去搵食。你没良心。”

自家确实有个糖水店,开了几十年,生意还不错。陈家娴从小在店里忙前忙后,中专毕业后更是帮爸妈在店里守了两年。

自家生意,陈家娴当然没有工资拿。

陈家娴提了几次,都被陈母用“给你攒着当嫁妆”挡了回去。

抹布一甩,陈母说:“都是一家人,你计较什么钱?就算爸妈不在了,糖水店以后是家豪的,家豪还能亏待你?他是你亲弟弟,你对他好点,以后他才给你撑腰。”

店是自己在看,但店由弟弟继承。

当然,家豪还能继承家里的房屋财产。

陈家娴想起自己卡上仅剩两位数的余额,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沉默。

她按住自己的胃,默默感受其中强烈的、烧灼的饥饿感。

“你不是总让我钓金龟婿吗?”陈家娴找了个理由,“我天天看店,怎么钓?”

陈母抱怨:“东山方圆村刘姨的仔,家里拆迁三栋楼哦!你都看不上?东山少爷,西关小姐,你们两个多般配的!”

陈家娴想起年轻男人染成黄色的头发和紧腿裤豆豆鞋。

刘姨倒是很喜欢自己:“看着就乖巧贤惠。”说着,眼睛在她的盆骨上打了个转。

陈母含笑:“家娴几个堂表姊妹,头胎都生儿子。”

刘姨听了,笑容更深:“现在政策好,可以生三个,儿女双全才好。”

两个母亲相谈甚欢,黄发男人垂头打手游,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对着陈家娴来了一句:“你还行,可我喜欢瘦的。你再减减肥,我就娶你。”

娶你。

一张结婚证就是莫大的恩赐。

陈家娴不想吵架,于是沉默。

黑色垃圾袋被食物包装袋的锯齿顶着,越戳越薄,终于噗呲破了,露出一角彩色。

陈家娴垂眼注视着这角彩色,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我想要有腹肌的男人。”

陈母一愣。

陈家娴也一愣。

这大概是陈家娴20年来在家里说过最大胆的话。

“什么你想要男人、你不想要男人——知不知羞耻!”陈母猛地掀开她的被子,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哪有女孩子这么讲话的,不要脸!”

又气又急,陈母一脚踩在垃圾袋上。

黑色的袋子终于破了,色彩斑斓的包装袋撒了满地。

“你小时候多听话的。”陈母露出看怪物一样的、心痛不已的眼神,“现在长大了,又和爸妈顶嘴,又自作主张,早知道你这么不孝,生块叉烧好过生你!”

在这样的眼神下,陈家娴被一股巨大的、强烈的羞耻感从头笼罩到脚,她的脸开始发烫。

陈家娴想起,上周,她向陈父要工资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上个月,她以为糖水店会留给自己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去年,她以为拆迁款会有自己一份的时候,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很小的时候,她说自己要考远方的大学,或者环游世界,陈母也是这个眼神。

欲望不慎暴露,陈家娴面孔发烫。

不知是羞惭。

还是愤怒。

有时候,陈家娴无缘无故地想尖叫。

她想骂人,想打架,又想砸烂眼前的墙壁。她也很想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就是坏,就是不要脸。但她不想伤母亲的心。

胃里的饥饿感渐渐消失了。

陈家娴默不作声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陈母这次反而不打了,她猛地抓住陈家娴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这种鬼话——什么要男人的,没说给过别人吧?”

陈家娴摇头:“没人。”

“你呀!乱讲话,当心名声坏了!”陈母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你还小,不懂得名声的重要。女人的青春很宝贵的,错过就错过了!就这几年,你装也得装成乖女人,不然谁敢娶你!”

在陈母的概念中,“没人娶”是女人最大的失败。这种失败,不仅是女儿的,更是母亲的。对失败的恐惧把母女紧紧缠绕在一起,成为血脉相连的同盟军。

“我装不了一辈子,那太难受了。”陈家娴注视着洒落满地的包装袋。

“难受,能比当打工仔难受?”陈母恨铁不成钢地拍陈家娴后背:“刘姨的仔收租几栋楼,你倒好,得出去上班受累!”

陈家娴红着脸嗫嚅:“他让我瘦到70斤,我说除非我烧成灰。”

她身高162。

“你何必理他!没人让你装一辈子。”陈母教育她,“嫁进去赶紧生儿子,给他生三个儿子,他的钱都是你和你儿子的,你抓紧男人的钱袋子,好日子就有了!”

陈家娴沉默地捡起彩色包装袋,用黯淡的黑色垃圾袋套住,扎紧袋口。

陈母拎起垃圾袋,撇撇嘴,“你看那个女人,一把年纪没人爱,肯定有点毛病。”

“那个女人”,陈家娴知道是谁。

是陈家的租客。

签合同的时候,陈家娴看过她的身份证。

她叫关晞,今年30岁。

陈家娴想着,帮陈母把早餐端上桌。

楼上金阿婆的小收音机开着,断断续续的粤剧飘进来:“......皇姐,礼部选来一个你唔岩,两个又唔岩,你独赏孤芳,恐怕终难寻偶。”

陈家豪坐在桌边,跟着唱了下去:“帝女花都不比宫墙柳,长平慧质殊少有。”

陈家娴也小声唱:“君王有事必与帝女谋,你叁生有幸得向裙前叩。”

陈家住在西关区长乐坊。长乐坊从前是粤剧名伶的聚居地,本地仔从小听着粤剧长大,耳熟能详。

陈父从餐桌边抬起头:“女孩子叫叫嚷嚷的,一点都不文静,像话吗?”

陈家娴闭紧嘴巴,把竹升面端上桌。

陈家的早餐十年如一日,一碗竹升面。陈家娴有时觉得素淡,陈母告诉她,早餐素淡更养生。

陈家豪边吃边感慨:“那个女人跑来长乐坊租我的破房子,她是不是有病?”

陈家娴听陈家豪无比自然地说出“我的房子”,没有说话。

陈家豪不会被陈母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这是他的特权。

如影随形的饥饿感又来了。

但陈家娴没什么胃口。

陈父赞同:“就是有病,长乐坊太旧了,十几年前就说要拆,现在也没拆掉。要我说,拆了挺好,咱们住新房子去。”

“不许拆!”陈母反应很激烈,“这是西关!以前大户人家才住这。你妈以前也是西关小姐。”

西关,曾经是越城的经济中心。晚清时期,西关的女孩们读学堂、念大学、留洋海外,穿着旗袍出门工作,思想开明,举止前卫。她们在那个年代惊世骇俗,同样也被人向往,被称为“西关小姐”。

不过,如今的西关今已垂垂老矣。

陈母愤愤不平:“我小时候还住过西关大屋呢!现在说不要就不要啦?光顾着年轻人,就没人在意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陈父喉咙嗤气:“你算什么西关小姐。”

他习惯否定妻子的每一句话,以显示自己的权威。

他指了指楼上:“金阿婆才是真正的西关小姐,以前住西关大屋的,讲英文,念洋学堂,写文章,拍电影,顶顶标致时髦的一个人。”

陈母撇撇嘴:“弄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一辈子没结婚,没人爱,做女人失败哦!”

粤剧远远飘进来。

陈母叹了口气:“金阿婆说她坚决不搬,她做惯了西关小姐,去不得别处。”

陈父呵斥:“就因为你们这种人反对,长乐坊才拆不掉!”

陈家娴插话:“现在卓秀集团已经从政府手里接过了拆迁工作,要拆的话,也就这两年。”

陈父瞪了她一眼:“女孩插什么嘴,吃你的饭去。”

陈家豪耳朵一动:“卓秀集团?姐,消息哪里来的?”

陈家娴就等着这句,她淡淡说:“我应聘到卓秀集团的地产项目工作。”带了点骄傲。

陈家豪停下筷子:“你?这么好的公司,怎么招你啊?而且——卓秀不是在裁员吗?今年校招都取消啦!”

裁员?

陈家娴心一沉:“是吗?”

陈家豪顿了顿:“哦,我说的是真正的卓秀员工,跟卓秀集团签合同的。你一个项目签的短工,无所谓了。”

确实。

卓秀地产的长乐坊项目招项目秘书,学历大专,限越城本地人。陈家娴读中专的时候报了个函授大专,拿到了大专证,如愿应聘到这个岗位。

月薪3000,合同跟项目签。

陈家豪脱口而出:“3000?这么点钱,你肯做?项目几年就结束,你还是回来看店!脑子有病?”

陈母对陈家娴不满:“脑子有病,花那么多钱供你读书,也不知道孝顺。你爸妈天天在糖水店都快累死了,你还跑去别处打工,你还不如你弟弟。”

是吗。

供她读什么了,中专吗。

陈家豪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做过家务,反而是她一直在帮忙。

但她做多少都看不见,反而陈家豪一个月做一回,就能被夸好多次。

陈家娴心累。

陈父毫不在意:“她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跟人家比,差不多就行,总归要嫁人的。”

陈母叹气:“好在离家近,也清闲,女孩子么,做行政安安稳稳的多好,能赚几个钱,赶紧结婚。”

陈家豪笑嘻嘻:“姐,卓秀集团里大把高收入,好好挑个姐夫回来。”

又来了。

陈家娴皱眉,但她不想吵架。于是沉默地拿起碗。

碗端进手里,她发现今天的碗变大了。

这是陈家豪的碗。

陈母和陈家娴的碗要小两圈。

陈家豪错拿了她的碗,已经在吃了。

陈家娴把筷子插进面里,听陈父感慨:“东山少爷,西关小姐。咱们西关拆了,越城还叫越城吗?从前多少名人住在咱们西关,李小龙在这长大的。红线女就住在长乐坊。唔,家豪,粤剧的八和会馆也在这,洪金宝知道吧?小时候就在八和学艺。”

陈家豪不在乎:“拆吧拆吧,反正粤剧也没人听。要我看,这里破破烂烂的,还不如拆了,建个商场。”

陈家娴用筷子把面挑开,看见底下有个荷包蛋。

可这是陈家豪的碗。

陈家豪不以为意:“有什么好惊讶的?每天早上的面里都个蛋啊。”

陈家娴说:“是吗?每天早上的面里都有个蛋吗?”她看向陈母,“妈,弟弟吃的面里都有个蛋吗?”

陈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身。

陈家娴以为会有人解释,可几个人面色如常。

陈家娴忍不住问:“妈,怎么我没有?”

陈家豪说:“你要吃,就给你吃呗。你跟妈计较什么。”

陈家娴深吸一口气,觉得眼圈有点热。她重复一遍:“妈,你不是说素面养生吗?咱家就差一个鸡蛋吗?”

“一家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计较?”陈母把碗重重搁下,“厨房里有鸡蛋,你想吃就去煮。没有手还是没有脚?”

陈家娴猛地起身,赌气去厨房里煮了一个鸡蛋。

现在,她的碗里有两个蛋了。

两个蛋明晃晃地躺在面上,好像这碗面长出乳房,也变成了女人。

莫大的嘲讽。

陈家娴把蛋放进嘴里,沉默地咬了一口,索然无味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好了,去上班。”

陈母扬声:“晚上给你做黑醋排骨,你最爱吃的。”

陈家娴走出狭窄的饭厅,站定。

她想说:“爱吃排骨的是爸和弟弟,我喜欢吃捞鸡。”

但她选择掩饰自己的欲望。

“好的,妈。”

第2章

陈家娴一家住在西关长乐坊的老骑楼里。

越城地处岭南,炎热潮湿,人们干脆造了几条“腿”把楼架高。长长的骑楼队伍连在一起,架空的地方给人通行,看上去像是“骑”在街道上的楼。

楼上住人,防潮防水;一楼借着人流做点小生意,翻风落雨不用愁。

陈家娴伸出手,搓搓眼睛,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走下去。

楼下就是陈家的糖水店,陈家娴看着“陈记糖水”几个字,别过脸去。

邻居江伯在骑楼下推车炒陈村粉,附近都是炒粉的香气。陈家娴挤进人群掏出手机扫码:“江伯,加蛋加肠。”

她看到微信余额里的两位数,顿了顿:“加肠。”

江伯笑眯眯:“去上班啊?”

“嗯。”

江伯用铲子划开火腿肠的红皮塑料包装挤进炒粉里,又动作麻利地敲了个蛋摊在热腾腾的煎台。金灿灿的煎蛋在铲子上翻了个面,拍在陈村粉上。

陈家娴意外:“我没加蛋。”

江伯摆摆手,意思是不收钱:“妹妹仔,第一日翻工,赚大钱。”

陈家娴按了按眼睛,点头。

她拆开一次性筷子,端着炒粉,站在一边。

再抬头,两米外站着一个女人。

是“那个女人”。

......

“那个女人”背对着糖水店,穿一件剪裁合体的灰色羊毛裙,正抓着杯咖啡打电话。

她的手指甲修成短短的方圆形,甲缘刷一条低调的白边,随着手势,指尖微微闪一点光。

她向前踱了一步,陈家娴眼睁睁看着她的鞋跟泡入泥泞,变得脏污。

在迟缓、破败、肮脏的环境里,那个女人格格不入。她在通话,语速很快,每句话都像折断的冰菱,气质干脆,整个人带着一股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电话对面正在说:“......关晞,你30岁了,我们会考虑到你即将结婚、生育的可能性,所以项目对您的岗位匹配有调整,希望您能理解......”

关晞垂眼。

刚刚下过雨,老骑楼的廊柱已经斑驳发黑,立面细细碎碎地剥落下来。老城区排水不好,雨水混着泥渣汇成洼。

关晞注视着地上连片的污水,打断对方:“我不理解。”

......

关晞是陈家的房客。

陈家娴早就偷偷看过她的身份证。她30岁,北方人。

她注视着关晞的背影。

精英啊。

人世间种种泥泞,似乎与这样的精英毫无关系。

陈家娴羡慕得心里发疼。面对关晞,20岁的陈家娴被自卑淹没,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根剥落的廊柱,需要尽快消失。

她的目光落在关晞手中的咖啡杯上。

下意识把手中的塑料盒子背在身后。

......

被陈家娴所羡慕的关晞结束了通话,收到了长乐坊项目的定岗通知。

关晞,总办—人事部—员工关系经理。

人事部?

关晞指尖顿了顿,略过“确认回复”,眉头紧皱。

她拨电话给长乐坊项目的人事专员周亦行:“周周,我之前在集团的岗位是GR,降职到长乐坊项目,我应该做公关经理。为什么安排我做人事岗?”(GR:政府公共关系)

周亦行很委婉地说:“关总,现在情况特殊,集团即将开启第二轮降本增效,郁总的意思是,您过来负责长乐坊项目的裁员工作。”

负责裁员?

是不是裁完所有该裁的人,就轮到她了?

关晞很平和地问:“我们周几开项目例会呢?或许我需要和郁总谈谈。”

人事周亦行的声音微妙地顿了顿:“一线项目涉密较多,所以只有核心部门才能参与项目例会。”

关晞抬眼:“不给我上会的资格,连开会时间都不告诉我?”

人事周亦行急忙告饶:“晞姐,不好意思,这是郁总的安排,我们只能服从安排。”

关晞点点头:“嗯,都是郁总的安排。”

她在手机上打开协同办公,在邮件列表里从下往上翻,终于翻出了长乐坊项目的负责人。

郁贲。

要怎样才能见到郁贲?

......

关晞去一边的推车上叫了个炒陈村粉,和炒粉的江伯聊了起来。

“拆迁?拆唔掉的啦。”江伯语气坚决,“住了一辈子,谁不想死自己家床上啊?”

旁边穿白衬衫的年轻男子笑着说:“老人家,拆迁以后住新房子,又干净又整齐,还有电梯。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您要转变思想,跟上时代。”

江伯的铲子磕在煎锅上当当作响:“我管他什么时代!时代发展经过我同意了吗?我都没答应,凭什么就要我转变思想啊?太霸道了!”

关晞的手机又响起来,她没理会,听着白衬衫调侃:“那怎么办,不转变,就会被时代抛弃喔。”

江伯勃然大怒:“扑街,这不是欺负老人家吗?不愿意就被抛弃?天下有这种道理?靓女,你说,对唔对?”

被称作“靓女”的关晞抬头。

她想了想,说:“这样是不对的。文化的先进性应该体现在‘包容’,而不是强迫人接受某一种文化,并将不接受的人打成‘异端’,或者无视他们的需求。”

“是啦!”江伯一拍大腿,“非逼我!毫无包容性!”

“我不跟您争,您就看吧,马上就得拆。”白衬衫笑笑,“现在拆迁方案定下来啦,大拆大建。”

大拆大建?

江伯挥舞锅铲:“全拆?!钉盖啦你!街坊不答应!”

白衬衫说:“老伯,我要是您,就接受现实。”

关晞看了白衬衫一眼。白衬衫礼貌地点点头,拎了自己的炒粉转身走开了。

江伯悻悻翻炒:“唉,他就是卓秀地产搞工程的,他说要拆,八九不离十。唉!”

关晞说:“您看人真准。”

江伯有江伯的智慧。最近卓秀地产的长乐坊项目团队入驻,他把炒粉车推过来,专做员工买卖,生意兴隆,几乎认得每个人。

“今天生意好吗?”关晞问。

“好得很!别看今天是周六,但今天开项目会——看到他们穿衬衫了吧——过来的员工反而比周内更多!”

关晞长长地“哦”了声。

“原来,项目会在周六开啊。”她笑道。

......

虽然知道了开会时间,但想上会,必须有所准备。

关晞继续和江伯聊天。

江伯摇头叹气:“西关毁啦。要是我还年轻,非把这衰仔的屎都打出来——唉!”

关晞说:“是,您从前跑长途货运,天不怕地不怕。”

江伯惊讶了:“你怎么知道?你会看相?”

关晞笑着摇头:“感觉。”

江伯指了指拎着对面的中年人:“他呢?”

关晞看了看,说:“体制内或者国企的中层,但不是事业单位。”

那人边打电话边买炒粉:“好的赵处,材料今天发您......王厅那边还请您......”

江伯惊讶地看了一眼关晞。

神了!

“你是做什么的?”

关晞避重就轻:“我是您的新邻居。江伯,聊聊?”

江伯对关晞产生了些兴趣:“我老头子有什么可聊的。”

关晞说:“聊聊您知道的西关,和您对拆迁的想法。”

她很快获得江伯的信任。

......

半个小时以后。

“江伯,该收摊啦。”一个年轻高挑的男孩子从江伯身后的骑楼中走下来,看见关晞,又对着她笑嘻嘻,“关小姐。”

关晞点头:“早上好,陈家豪。”

陈家豪长着一张生气勃勃的开朗面孔,肤色晒得偏深。他推开“陈记糖水”的门,关晞若有所思地盯着看。

陈记糖水的门很有特色。第一层是向左右推开的雕花木门,只有半人高。第二层看上去像个大的木框,中间横架着十几根圆木。第三层才是正常的木门。

陈家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等有钱了就换个推拉门,现在这破门,木头快烂了。”

关晞说:“这个门就很好。”

陈家豪搔头:“好吗?”明明很老土。

关晞问:“这个门叫什么?”

陈家豪指了指第一层半人高的雕花木门:“吊扇门。”又指了指第二层的大木框:“趟栊门。这两层门的作用跟栏杆门差不多,平时后面的木门不关,趟栊门通风透气,吊扇门可以防窥。嗨,老人家才会用的。”

“哦还有。”陈家豪拍了拍趟栊门,“这里的圆木必须是单数,老人家的规矩,别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关心。”

关晞点头:“我可以点一碗糖水吗?”

陈家豪想说他不管店,但看着关晞光洁的面孔,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半个小时以后,陈家豪带着关晞去拜访金阿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她只是点了一碗双皮奶,就拉着他聊西关,聊粤剧,聊房屋继承,聊他爸爸有几个兄弟,聊西关小姐,最后问他:“可以带我去拜访金阿婆吗?”

中了什么邪,直到关晞从金阿婆狭小的客厅出来,又请陈家豪带着拜访下一家,他都没想明白。

......

卓秀地产在长乐坊的项目办公楼距离陈家不远,陈家娴步行就到。

站在办公楼下面,朝阳冷冰冰地映在陈家娴的脸上。

她抬头。

这是卓秀地产,无数名校精英削尖了脑袋去争取的地方,只是为了短暂的项目办公,就可以大手笔装修一栋办公楼。

是陈家娴从未踏足的另一个世界。

比糖水店大得多。

几个白领模样的人边打电话边走进办公楼,神色匆匆,看起来专业而忙碌。陈家娴习惯性后退两步,让开。

脑中不期然浮现陈父的话:“你拿什么跟别人比。”

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自惭形秽的羞耻感笼罩着她,但内心深处,另一种雀跃却又悄悄地鼓胀起来。

如果陈父知道,肯定又是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可是,可是。

欲望,是什么?

是内心深处这股小小的雀跃吗?

陈家娴甩甩头,面孔绷得紧紧,抬起脚,重重地踏入其中。

她听从了自己的欲望——

她渴望这个世界,比糖水店更多。

西关小姐&佚名精品小说阅读,这本小说条理清晰,情节曲折,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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