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姝 楚琰 是一本非常火的短篇小说风格小说,它的书名是 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本书意味悠长,行云流水,犹是春闺梦里人主要讲述了:第一章行宫的雪梅开了又谢,不知不觉,阮玉姝已离开京城半年了。她来行宫养病的半年里,楚琰几乎日日遣使者送信。“东宫一切都好,愿我妻身体康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唯有在梦中思念姝儿。”“京城大雪,孤只愿与你一起赏景。”久而久之,不知累死了御马司多少匹快马,阮玉姝书案上的信件也越摞越高。
《犹是春闺梦里人》精彩章节试读
第一章
行宫的雪梅开了又谢,不知不觉,阮玉姝已离开京城半年了。
她来行宫养病的半年里,楚琰几乎日日遣使者送信。
“东宫一切都好,愿我妻身体康健。”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唯有在梦中思念姝儿。”
“京城大雪,孤只愿与你一起赏景。”
久而久之,不知累死了御马司多少匹快马,阮玉姝书案上的信件也越摞越高。
阮玉姝坐在书案前,一封封整理着楚琰送来的信。
嘎吱。
侍女青儿推开木门,又将今日的信和一篮岭南荔枝送了进来。
“太子妃,太子殿下今日遣人送了荔枝来,新鲜的很呢。”
阮玉姝垂眸浅笑,拿起一颗剥开尝了尝,果真清甜。
但她向来身子不好,吃了一口冷食,便忍不住咳嗽。
青儿连忙来替阮玉姝拍背。
“真是奇怪,您都养了大半年,神医也说脉象无碍,怎就一直不见好呢?”
阮玉姝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眼神平静。
她知道其中缘由,却无法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是她选择留在这个世界的惩罚。
八年前,阮玉姝被系统带来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目标是攻略大周朝不受宠的九皇子楚琰。
八年时间,她陪楚琰从身份卑微的落魄皇子走到一人之下的当朝太子。
楚琰爱她至极,力排众议立她为太子妃,并立誓绝不再娶。
阮玉姝亦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明明是攻略者,明明是现代人,在攻略完成后,却拒绝脱离世界,选择留在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成为他的太子妃。
而代价,便是这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体,日渐虚弱。
她拆开楚琰今日送来的信,里面写着他最近又做了些什么。
目光下移,阮玉姝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宁嫣。
「宁嫣昨日跳下莲塘,我斥她不知分寸,她竟说只是想摘莲蓬,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宁嫣做了叫花鸡,做法奇特,吃法也奇特。」
「姝儿,她真是与众不同。」
阮玉姝知道,宁嫣是楚琰找的那个……像极了自己的替身。
刚离开皇宫时,楚琰思她发狂,在行宫安排画师每天画她的画像快马送至皇城,但久而久之,又觉不够传神,就举国搜集长得像她的女子放在身边以解相思之苦。
一开始,他对这些人全无兴趣,还在信中写:姝儿,此女虽眼睛与你肖似,但远不如你……
可自从找到宁嫣,不知从何时起,他送来的信里越来越频繁的提起这个女子。
据他所说,宁嫣是个江湖女子,古灵精怪。
自从宁嫣出现后,他再没问过自己何时回宫。
“这个宁嫣,当真这样好吗……”
青儿听出她话语中的黯然,道:“听说她行为奔放大胆,殿下的确挺宠她的,但您不用担心,再宠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等您回宫她也就没用了,全皇宫都知道您才是殿下最珍爱的女子啊。”
阮玉姝默默听着青儿的话,心中却想,当真如此吗?
从前,楚琰十封信有十封都在诉说对自己的思念。
而如今,却封封都写着宁嫣。
曾经最爱她的少年,却再也没问过,她在行宫身体如何,她过得欢乐与否……
她心中升起一阵难言的情绪。
一个念头忽然无比强烈。
她想要见到楚琰。
青儿听说她想回东宫,忙劝道:“太子妃,您的身子还未好,太医说过,您须得在行宫将养一年……”
阮玉姝虚白着脸起身:“不要紧,我已经好多了。”
“收拾一下,咱们明日就回。”
她并没有张扬回宫的消息,想着给楚琰一个惊喜。
第二日,行宫的马车便安静的往京城行驶去。
东宫。
下马车后,看着东宫朱红的大门,她一阵恍惚。
半年未归,不知一切是否如故。
阮玉姝挽着裙摆走进去,到了楚琰的庆安殿门口。
刚踏入一步,便听到里面清脆的笑声传来。
阮玉姝抬眸望去。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从背后环抱着楚琰,两人姿态亲密无比。
第二章
她停住脚步,僵在原地,手里的玉佩也顷刻摔碎在地。
楚琰听到声响转过头,抬眸看见阮玉姝,神色一变,立刻推开了身后的女子,快步朝阮玉姝走去。
他眸中有着欣喜,“姝儿?你怎么回来了?”
他一动,阮玉姝便也看清了他身后的红衣女子,那是一副与她极其相似的眉眼。
她神色有些恍然。
这就是……
那位宁嫣么?
见她一直盯着宁嫣看,楚琰连忙解释:“姝儿,你别误会,方才宁嫣在帮我裁量衣围,她平日最喜欢自己设计些稀奇古怪的衣裳。”
阮玉姝垂眸望去,宁嫣手中的确有量尺。
下一瞬,楚琰又握住她的手,俊朗的眉眼含着几分急切。
“怎的就回宫了,上回来信不是还说要在行宫将养半年?如今身子好了吗?”
阮玉姝掩去苍白的神色,“好多了,想回来见你。”
宁嫣见状,也连忙走过来向她行礼:“宁嫣见过太子妃,殿下老是提起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阮玉姝静静打量她半晌,“宁嫣姑娘,也的确如阿琰所说,与众不同。”
宁嫣身上自有一股江湖意气,是寻常宫闱女子比不上的。
听阮玉姝这么说,楚琰眉眼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
“宁嫣不拘小节,自由如燕,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还素爱自制衣裙与木簪,的确与平常女子不同。”
听出他语气里的欣赏,阮玉姝却笑不出来了。
他好像忘了,他说的这些,她曾经也都会。
阮玉姝是现代人,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亦是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有过深宫之外的见闻。
她讨厌繁文缛节,讨厌封建礼法。
她见过大漠长月,见过江海山川。
也喜欢自己动手做衣裙、做发簪,总是有很多在他看来古灵精怪的想法。
可她也是为了他才学着去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太子妃,每日送他出宫,等他下朝用膳,同朝中大臣夫人看花饮茶,替他顾全后院。
她为他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寻常女子。
如今他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人。
赞她自由如燕。
阮玉姝维持不住笑意,借口舟车劳顿,回到自己的沁芳斋休息。
楚琰或许是终于看出她情绪不佳,赶忙追了过来。
殿内,他将她抱在怀里,小声询问:“姝儿,你不喜欢宁嫣吗?”
阮玉姝凝出一抹苦笑。
难道他觉得,自己该喜欢他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吗?
哪怕,那名女子是他因过度思念她,而找来的替身。
这目光太淡,淡到楚琰心慌了几分,他将她抱紧了些,“姝儿莫恼,她不会留在东宫的,宁嫣喜欢行侠仗义,浪迹江湖,嫁人生子,终生困在宅院本就不是她的追求。”
“只是前阵子有刺客刺杀,她为我挡了一箭,身子还没好,需要留在宫中将养,等她身子养好,便会离开。”
阮玉姝静静开口:“那你呢?”
“你一直在说宁嫣不想留下,却没说你想不想让她留下。”
楚琰蓦的怔住,忍不住在她唇边落下宠溺一吻。
“胡想些什么,她本就是你的替身,如今既然我的姝儿回宫了,那她自然不必再留,我又如何会想她留下?”
“好了,莫说旁人了,快跟夫君说说,近半年在行宫身体养得如何了?你可知,这半年孤真是念得你发狂了?”
阮玉姝被他揽在怀中,听他诉说着无尽的思念,却不知为何欣喜不起来。
而过了几日,她才明白自己这种忧虑到底因何而来。
楚琰……
撒谎了。
他说,他思她发狂。
他说,宁嫣只不过是她的替身。
可自她回宫之后,她这个正主反而无人问津,那位替身反而受尽盛宠。
每日里,楚琰有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宁嫣身边。
下朝后,他会陪宁嫣去扑蝶、骑马,抓萤火虫。
休沐日,他会派人遍寻九州,将各地进献的宝物和好吃的如流水一般送进宁嫣的房间。
已经数不清他有多少日未曾踏入她的宫殿了。
阮玉姝每日坐在殿前发呆,瞧着竟比身在行宫时还要孤独。
“太子妃,太子……对那江湖女子兴许只是一时兴趣,您要是觉得无趣,奴婢陪您出去逛逛可好?”
青儿走上前,心疼的将披风披至她身上。
阮玉姝不语,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许久才道:“他今日下朝,又去陪她了?”
青儿沉默不语,刚想着要如何遮掩之际,阮玉姝已起身,“随我去看看罢。”
刚走进殿门口,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楚琰竟在殿里陪宁嫣踢毽子。
宁嫣力气太大,一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阮玉姝身前。
毽子砸到她的额角,她额头一痛。
痛呼声惊醒了正在玩乐的二人,楚琰看见阮玉姝突然出现,神色亦是一变,可第一反应却不是连忙上前看她伤哪儿了,而是下意识将宁嫣护在身后。
就像是……生怕她迁怒宁嫣。
“姝儿,你怎么来了?”
阮玉姝强忍住痛意,扯出一抹笑,笑意却怎样也到达不了眼底,“殿下不想见我吗?”
她从不叫楚琰殿下,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楚琰脸色一变,立马有些慌了。
他忙走到阮玉姝面前,仔细查看着她额前的伤口,“孤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外面风大,你身体本就不好……”
“方才是不是踢到额头了,还痛不痛,孤宣太医来看看可好?”
宁嫣见两人生了嫌隙,也连忙上前致歉,一副十分歉疚的模样。
“是我不好,是我吵着要玩毽子,太子儿时没有玩过便也同我一起胡闹了,太子妃切莫因我生太子的气,再过几日,我养好伤便会自行离开。”
话音刚落,楚琰的脸色却立刻变了。
他连忙松开阮玉姝,迫切的看向宁嫣:“你箭伤还未养好,怎能这么快离宫?”
第三章
宁嫣却是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殿下,我本就向往纵马江湖,肆意张扬的生活,如今太子妃回了东宫,我于太子便毫无用处了,在东宫这些时日我很是开心,如今,还望太子放我离开,我亦祝愿太子和太子妃一如往昔,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说罢,她告辞退出了庆安殿。
楚琰看着她潇洒至极的背影,那目光里的情绪,与之前说的不想让宁嫣留下,实在相去甚远。
他看宁嫣,看得几乎有些失神了。
直到阮玉姝再次开口,“殿下是不想让她离开吗?”
闻言,楚琰仿佛才如梦初醒。
“姝儿,孤只是……”
阮玉姝却不想听他的解释了,她今日过来,本就不是来兴师问罪。
她心中苦涩,岔开话题。
“鹤山的杏花开了,我们去年埋下的杏花酒也能喝了,你还记得吗?”
当年,他们就是在杏花树下定的情。
那年,杏花飞舞之下……
他缱绻吻她,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如珍似宝抱她,许诺年年都会带她来鹤山看杏花,同饮杏花酒。
成婚多年,他无一次食言。
唯有今年,他一门心思都在宁嫣心上,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
楚琰神色微僵,脸上立刻闪过愧疚:“是孤不好,近日公务繁多,竟忘了这样重要的事。”
真的是因为公务吗?
阮玉姝心中苦涩蔓延。
翌日,楚琰便休沐陪她去鹤山。
马车上。
楚琰好似终于察觉到这段时间他的确做得过分至极,曾经她在行宫养病,他无一日不盼着她回来,如今她终于回来,他却为了旁人冷落了她。
他坐得离阮玉姝近了几分,顺手将人揽入怀中,接着,从袖袍中拿出一根玉簪。
“姝儿,这是孤亲手给你做的,喜不喜欢?”
见她看着那簪子垂眸不语,楚琰叹了口气,语气愈发轻,“生孤的气了?这些日子没陪你是孤不好,左右现在四下无人,你打孤出出气好不好?”
能让当今储君这样低三下四哄人的,大抵也只有她了。
阮玉姝凝视着他俊美的面庞,到底不忍再苛责,静静地靠在楚琰怀里。
到了鹤山后,好在虽然来得迟,这满山的杏花也还没败。
阮玉姝赏着花,忽然想起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姝儿,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饮,无论孤是太子还是皇上,我的后宫,只你一人。”
那年,杏花疏影,她拥有最爱她的少年。
阮玉姝心中微动,转眸看向旁边的人,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
他眼中根本没有这满山的杏花。
阮玉姝怔了一瞬,刚要开口,一个侍卫突然急匆匆跑上前来。
侍卫附在楚琰耳边说了句什么,楚琰面色忽然一变。
他眸含歉意的看向她,“姝儿,我有公务要下山一趟,迟些再来陪你。”
“可……”
说完,还不等她回答,他便已经骑上马匆忙离开。
阮玉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可今天是最后的花期了。”
过了今天,杏花就要谢了。
他走了,并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鹤山上。
阮玉姝一个人站在杏花树下,从白天等到黑夜,等到阵阵晚风吹过,将那些本就垂败的杏花吹落。
须臾之间,满山的杏花都谢了。
楚琰还是没回来。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此次出门她没带任何随从,夜色寒凉,她只能一个人摸黑下了山。
走到宫门时,她已手脚酸痛,一身狼狈。
却还是在看到宫门口那一幕时,怔在了原地。
说有公务的人,此刻居然正在宫门口和宁嫣拉扯着。
宁嫣手上提着包袱,俨然是要离开,但楚琰不准她走。
阮玉姝如坠冰窟,此刻方知他匆匆忙忙的下山究竟是为何。
原来,竟是去找了宁嫣么?
她停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远处纠缠的两人。
“殿下,您本就是把我当作替身,如今太子妃回宫,我已经没有理由留在东宫,求殿下放我自由,让我回到山野江湖!”
宁嫣的情绪拿捏的相当好。
带着六七分恣意潇洒,微红的眼眶又表明了那三四分欲说还休。
而楚琰一听到她要自由,当即便慌了。
他眉眼一沉,直接将她攥入怀中。
而后,似是再也控制不住一般,低头吻住了她。
两相厮磨间,他眼眶血红,压抑着的情绪汹涌,“这个理由够了吗!”
“孤心悦你,算孤求你,留在孤身边,可好?”
第四章
轰!
耳边似有惊雷炸响,
她眼睁睁看着楚琰缠绵悱恻的吻着宁嫣,一下又一下,似是怎么都不够。
她眼睁睁看着两人抱在一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似是一对眷侣佳人。
她眼睁睁看着楚琰将宁嫣拦腰抱起,宁嫣脸颊有着羞红,随后两人一起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而她还陷在方才那一幕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他是当朝太子,他会有很多的女人,总有一天,他会有三宫六院,会将整个东宫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女人。
心也会分成一瓣,两瓣,三瓣,这里留一点,那里扔一块。
可他们定情那日,是他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许诺。
“姝儿,成婚之后,只有你我,再无旁人。”
楚琰,难道这就是你许我的,只有你我,再无旁人吗?
她失魂落魄的回了东宫,至今不敢相信在宫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而当晚,楚琰便来找她了。
却不是如往日一样带新鲜玩意儿哄她开心,而是,要纳侧妃。
“姝儿,宁嫣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放任她流落江湖,可她也不能无名无分的留在东宫……”
他居然想让宁嫣进东宫。
也许是太痛了,她竟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是红着眼平静无波的看着她。
那眼神却比任何质问都有力,仿佛狠狠的扇了楚琰一耳光。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姝儿,你也知道,父皇母后一向不满东宫只有你一个,若立了侧妃也算给他们交差。”
交差……
痛意蔓延全身,阮玉姝看着他,只觉得快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这还是当初那个亲口允诺,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少年吗。
当初,为了娶她做太子妃,他在父皇母后面前立下誓言,说此生绝不会再娶。
天子震怒,罚了他整整99鞭。
又罚他在乾坤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他却仍然不肯松口,满身鲜血的跪在殿门口,执意后宫只她一人。
这是楚琰许给阮玉姝的诺言。
可如今,他好像全部忘了。
阮玉姝压下心里的涩痛,半晌,才终于一字一句道:“楚琰,东宫,只能有一个人,有她,便无我。”
若她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或许就真的认命了。
可她不是。
她来自现代,她接受不了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在楚琰僵滞的目光下,她又缓缓开口:“若你心意已决,我可以让位。”
说罢,她眼泪汹涌而下,绕过他去收拾行李。
楚琰未曾料到她会如此坚决。
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他想过阮玉姝会难过,却没想过会有女子因为夫君纳妾而如此决绝。
他立刻慌了,连忙抱住她,又见她居然满面泪水,更是慌得不知所措。
握住她的手就往他脸上打。
“姝儿,我错了,是我糊涂。”
“不纳了,孤谁都不纳了。”
“求你,别走,你要走了,孤连命都会没了。”
他此刻颤抖的样子,就像那年终于拿到了赐婚圣旨,他跪了三天三夜,连站都站不住,却激动地抱住她说:“终于能娶你了!”
物是人非,阮玉姝只觉眼眶一酸。
当晚,楚琰留在沁芳斋,像是生怕她真的走了一般,整晚都紧紧地抱着她。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跟她说起他们的过往。
而后不停在她耳边说:“姝儿,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阮玉姝轻笑了两声,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楚琰,你是爱我,可你如今,还爱着另一个人。
在这个陌生世界,你是我的唯一啊。
可你,如今为何做不到我是你的唯一了呢?
第五章
楚琰再也没提过纳侧妃的事。
但宁嫣也始终没有离开。
过了几日,皇宫又阖宫宫宴,楚琰带着阮玉姝去参加。
宁嫣竟然也跟着。
他的解释是,宁嫣本就受了伤,又日日闷在东宫,想让她出来透透气。
何况她从未参加过这种宫宴,十分好奇,就当带她来逛逛吧。
说起这个时,他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似宠溺一般。
阮玉姝心中一痛,一句话也没说。
宫宴上,她与宁嫣一左一右坐在楚琰身旁。
楚琰像往常一样,体贴的给阮玉姝夹菜,其他女眷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宁嫣。
见她不会吃蟹,对着玉碗中那只金黄肥蟹无可奈何的模样,楚琰无奈一笑。
亲手帮她剥了蟹,将蟹肉倒进她碗中。
还敲了敲她的额头:“这下可学会了?”
宁嫣俏皮的眨眼:“没有,不如殿下再帮我剥一只吧?”
楚琰笑着说她贪得无厌,可却当真又剥了一只蟹。
阮玉姝如坐针毡,只觉得吃什么都食之无味。
高位之上,皇后显然也注意到了宁嫣一个平民女子与太子妃平起平坐。
她虽不满东宫只有阮玉姝一人,但皇后向来是最苛求礼法的,当即问道:“阿琰,你身旁是何人?”
楚琰起身,“母后,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皇后蹙眉,见她一副江湖作风,冷声道:“一个平民女子,怎么能与储君同座?来人,把她请出去。”
楚琰的脸色变了,但这终究是宫宴,不少王宫大臣都在。
何况皇后的做法并无不妥,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宁嫣红着眼离开。
而自宁嫣走后,楚琰就心不在焉了起来。
面前堆满了盛满美食的琉璃盏,可他却一口都没吃。
阮玉姝忽然便想起了从前,每次进宫参加宫宴之时,楚琰总是要她陪在身边才吃得下饭。
有一次,她不过被皇后娘娘叫去说了几句话,回来后他便委屈的抱着她:“姝儿,你不在,我胃口都没有了。”
如今,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已不再是她了。
阮玉姝只觉得胸闷的厉害,再也坐不下去。
她索性寻了个理由出去透透气。
今晚夜景很美,她一个人走上瞭星台,上去才发现,宁嫣也在这儿。
此处只有她们二人,宁嫣看着她,挑衅似的笑笑。
“太子妃近日,心里当是很难受吧?”
没有外人,宁嫣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说起来还要多亏太子妃你,我只不过是模仿着当年你的模样,模仿着当年那个还没入东宫的阮玉姝,太子便觉得我特别,对我越发喜爱了。”
“他如今被我勾的魂不守舍,过不了多久,就连你这个正妻都要忘了。”
“你信不信,不出半年,我就会彻底取代你的位置。”
或许是楚琰近日对她的宠爱给了宁嫣底气,让她连装都不想装了。
阮玉姝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涌上一阵失望。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奇女子。
第六章
若宁嫣当真是楚琰眼中那个自由恣意的性情女子,她或许还会敬佩三分。
可原来,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玩弄心计的女人。
阮玉姝根本无意配合她玩什么宫斗,只觉得无趣。
她转身想走。
偏偏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惹怒了宁嫣,看着不远处的玄色身影,她忽然唇角勾起一抹笑,而后猛地抓住阮玉姝,拉着她朝高高的瞭星台下一起跳了下去!
“你干什么?!”
阮玉姝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一旁的栏杆。
而下一瞬,宁嫣也抓住了。
这时,过来寻人的楚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阮玉姝和宁嫣纷纷悬挂在瞭星台外,眼看着栏杆早已承受不住她们两人的力量,很快就要断裂。
楚琰飞奔着跑到瞭星台下,此刻,他只能接住一个人。
眼看着两人就要坠落,电光火石之间,他选择了阮玉姝。
“姝儿!”
就在他接住阮玉姝的那一瞬间,宁嫣则重重的掉了下去。
“砰!”
宁嫣从高处坠落在地,顷刻间便流了一地的血,但她没有昏过去,那双眼睛看着楚琰,令他心中一震。
她在满地血泊中颤抖着伸出手,惨然一笑,语气里隐有哭腔,“殿下……原来,您还是最爱太子妃,那您当初,为何要将我留下啊……”
说完,她便彻底晕了过去。
这夜,东宫的灯火彻夜未熄。
据说楚琰抱着浑身是血的宁嫣发了狂,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找了过去。
但所有人都被宁嫣赶出了房间。
她不准任何人进来帮自己诊治,亦不肯见楚琰。
等到第二日,楚琰进入她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满室的血腥味。
宁嫣走了。
给他留了一封信。
阮玉姝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楚琰在宁嫣的房间坐了一天一夜。
翌日清晨,他才从红着眼从宁嫣的房间里走出来,径直去上朝。
下朝回到东宫后,他便恢复了正常。
回宫第一件事,便是来到沁芳斋,陪阮玉姝用膳。
用完膳后,又陪着阮玉姝在院子里赏花漫步。
从此,楚琰再也没有提起过宁嫣这个人,他好像突然又回到只爱阮玉姝的时候。
沁芳斋的下人都很高兴,尤其是青儿。
“奴婢就知道太子只是一时被迷惑,他最喜欢的还是您。”
阮玉姝近日跟他的关系修复了很多,看着如流水一般的赏赐被抬进来,也恍惚了。
她和他,仿佛真的彻底回到了从前。
每天下朝后,他又开始日日留宿沁芳斋。
每日陪她赏花陪她看书,为她挑选九州最好的厨娘,为她送来江南最精致的绸缎。
第七章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
他不再送她从前她最喜爱的白衣,而是让她穿上红衣;
他不再让她佩戴杏花簪,而是送她桃木簪;
他不再让她吃爱吃的枣泥糕,而是让她吃桃花酥……
他甚至明明知道她身子不好,还主动带她出去骑马射箭。
皇家猎场。
阮玉姝极不适应的穿着骑射服,骑得摇摇晃晃。
她不会骑马,身下这匹马又恰好性烈。
刚跑了两步,便突然发狂。
阮玉姝大惊失色,慌忙喊:“楚琰,救我!”
然而楚琰终究来迟了一步,阮玉姝还是摔下了马。
脚疼得仿佛快要断掉,楚琰慌忙将她抱回了东宫。
太医为她诊治之后,说骨头折了,至少要休养一个月。
楚琰愧疚的抱住她,却在离开前说:“姝儿,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骑马。”
阮玉姝一怔,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让她骑马。
直到这天,她的腿渐好,而楚琰得知后,又立马送来骑具,邀她一起去打猎。
抚摸着那些骑具,阮玉姝只觉得一种莫名的诡异感油然而生。
可她不知这种诡异感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她转身欲离开,却听到外侧侍女们一边收拾着殿内的红色衣裳,一边小声讨论。
“你们觉不觉得,太子妃越来越像宁姑娘了?”
“是啊,无论是穿的衣裳,还是吃的糕点,都是宁姑娘喜欢的,上次太子殿下带太子妃去骑马,我还险些以为马上的是宁姑娘,宁姑娘最爱骑马了。”
阮玉姝僵在原地。
耳边嗡鸣,似乎崩裂的声音传来。
红衣、桃木簪、桃花酥、骑马……
那一瞬,她如遭雷击,透体冰凉!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些都是宁嫣喜欢的!
入夜。
楚琰很晚才回。
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睡着的阮玉姝,他看上去有些疲惫,连外衣都没褪便急切的去吻她,情动之时,他哑声开口:“嫣儿……”
霎那间,阮玉姝猛地睁开眼。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在他怀里浑身发抖,眼里亦盈满泪水。
这一刻,过往所有的恩爱都成了笑话。
哪怕阮玉姝再自欺欺人,也骗不过自己了。
荒唐!
何其荒唐!
这些时日,楚琰竟真把她当成了宁嫣的替身!
楚琰看到她满眼是泪的眼眶,这才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睡着。
如果是以往,看到她满面泪水,他早心疼的将人抱在怀里哄。
可如今,他只是漠然的看着,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或许他也知道,怎样的解释都已经无济于事。
过了几秒后,他沉默的起身离开。
接下来好几日,楚琰都没有再过来。
阮玉姝也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般,整日坐在殿里走神,泪水总是不自觉地流下来。
她吃不下也睡不着,青儿都快急哭了,可阮玉姝谁也不理。
她只是坐在那儿,泪流满面,就像彻底失了魂。
直到青儿再次为她端来鸡汤,哭着哀求道:
“太子妃,求您了,就吃一口吧。”
阮玉姝仍然没有表情,直到鸡汤凑近了,她忽的从胃里涌出一阵恶心的不适感。
她开始不停地干呕,而后猛地吐出一口血,在下人的惊恐声中,彻底晕了过去。
醒来时,太医正在悬丝问诊。
白发老者脸上露出欣喜之态:“恭喜太子妃,您有身孕了!”
第八章
殿内的宫人纷纷跪下行礼。
“恭喜太子妃。”
阮玉姝却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她怀孕了?!
青儿是最高兴的,她总以为,有了孩子,太子妃和太子就能和好如初了。
而楚琰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果真再次踏足了沁芳斋。
还记得,两人刚成亲时,皆对未来满是憧憬。
她是第一次嫁人,他亦是第一次娶妻。
他曾无比渴望孩子的到来,连夜抱着她规划过生男该如何教养,生女如何宠爱。
他说,“姝儿,你身体不好,我们有两个孩儿便够了,倘若生的是男儿,我便教他骑马,射箭,文韬武略,待来日继位大统;倘若生的是女儿,你便教她吃喝玩乐,我们将她一辈子娇养在身边……
那时的憧憬,有多真心实意。
此刻走进沁芳斋的楚琰,就有多冷漠。
他静静地看向她的小腹,却丝毫没有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她喜爱自由,不会喜欢生孩子的。”
刹那,一股寒气直冲阮玉姝的天灵盖。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
她似是终于有了反应,看向他,几乎每个字都在颤抖,“楚琰,这是我和你的孩子。”
她试图唤醒他的理智,可如今的楚琰就像入了魔。
他抱住她,用深情的话语,说出最残忍的话。
“姝儿,我太想她了。”
“所以,你要像她,你要永远像她……”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颤巍巍的端来了一碗药。
那是……
红花!
青儿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哭求着跪了下来。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太子妃有孕,您不能这么对她啊!”
“她是您最爱的女子,您说过要爱她一生一世的。”
“这是您和太子妃的第一个孩子,您会后悔的,您会后悔的啊……”
青儿拼了命的磕头,求情,鲜血染红了大理石板,可楚琰却像是疯魔一般,一摆手,侍卫就立马遣退了殿里所有的下人,将磕得满头是血的青儿拖了下去。
门外传来青儿尖锐的哭喊惨叫声,而阮玉姝亦神色惨白,看着眼前的人。
她浑身发抖,一步步的往后退。
他曾经是说过要爱她一生一世的人。
可如今,她不认识他了,她不认识他了。
退至墙壁处,她退无可退,而楚琰也如地狱修罗般朝她走了过来,而后,捏着她的下巴,拿着药碗,将苦涩的药汤一口接一口地朝她灌了下去。
“姝儿,是你将她推下瞭星台的,这是你欠她的!”
阮玉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是我……我没有……”
可话刚出口,就被强灌入口的药水淹没。
“忍一忍,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像她了。”
楚琰将整整一碗药,尽数灌入她口中。
灌完后,阮玉姝失力般倒在地上,下身很快传来剧烈的痛意。
“啊!”
痛。
钻心一般的痛。
她清晰的感受到那个生命正在自己身体里流失。
“楚琰……楚琰……”
好痛啊,好痛啊……
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楚琰仿佛终于如梦初醒,猛地扔掉碗,想要去扶她。
可此刻,殿外忽然有人通报。
“殿下,找到宁姑娘了!”
“你说什么?!”
楚琰神色一喜,再也顾不得阮玉姝,立刻扔下药碗离开。
殿里只剩阮玉姝一个人,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罗裙。
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也不知是不是疼得出现了幻觉,阮玉姝竟觉得眼前人影憧憧。
她仿佛看到了八年前的楚琰。
他朝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说:姝儿,我此生不会负你。
不会负你……
哈哈哈哈哈。
楚琰,这可就是你说的,永不负我。
她疯狂的大笑,而后凄厉的吐出一口血。
“太子妃!!!”
她隐约看见青儿冲了过来,而后哭着扶住她。
可浑身痛楚撕裂百骸,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从心脏透出来的冷弥四肢百骸……
阮玉姝攥住她衣衫,痛极攻心,一边抽搐一边大口大口的吐着血。
她好疼。
她好疼啊。
她悔了,她想回家,她想回家了……
楚琰,我当初怎么会为了你留下来啊……
寂静昏暗的殿内仿若坟场,埋葬着她死去的孩子和爱情。
接下来的几天,阮玉姝像被彻底抽了魂。
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青儿急得直哭。
“太子妃,您这样不吃不喝,身体能撑到几时啊,我求求您,就吃一点东西吧。”
阮玉姝眼神麻木而又空洞的望着前方,仿佛彻底失去活下去的信心。
每天拿着手帕,一遍遍的读着上面的诗句。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阮玉姝啊,你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终于也变成了这里面的悲情女子。
她读着读着,捂住手帕,眼泪流了下来。
直到这天,她眼里终于有了波动。
第九章
她赶走所有屋子里伺候的人,木然的望着前方出现的金黄色亮光。
休眠许久的系统再次出现,看到她如今的惨况,沉默良久。
「他是爱你的,但是,失去的总是最好的。」
好一句失去的总是最好的。
她笑出泪来,攻略者爱上攻略对象,是她活该啊。
系统再次道:「你还有最后一次脱离世界的机会,这次还是拒绝脱离吗?」
阮玉姝指尖微颤。
她,真的还能离开吗?
「脱离之后,我的身体会怎么样?」
「这具身体会长睡不醒,你的灵魂会回到原世界。」
她沉默许久,一字一句道:「我不要长睡不醒,我要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当初,楚琰说没有她,他会死。
因为这句话,她拒绝脱离世界,留在了他身边。
可如今,她却想知道。
如果她死了,他会不会后悔今时今日,对她的所作所为。
脱离世界前三天。
阮玉姝独自去了一趟青山寺。
山脚下,三千长阶一眼看不见尽头。
她虔诚的跪在地上,一步一叩首的跪了上去。
一叩,愿我所爱之人,无病无忧。
二叩,愿我所爱之人,长命百岁。
三叩,愿我所爱之人,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
她从白天跪到黑夜,一步一叩,斩断与他的所有联系。
“佛祖在上,信女阮玉姝今日撕毁与楚琰从前盟誓,从此岁岁年年,永不相见。”
脱离世界前两天。
她伏在桌案前写了一封信。
是写给楚琰的。
寥寥几字,却足矣。
将信封好后,她将青儿叫进来。
记得青儿刚跟着她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儿,如今也已亭亭玉立。
阮玉姝眼眶微红,笑意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头顶。
“这些年跟着我辛苦了,等我走后,你离开皇宫,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我在城东的木屋放了盘缠,足够你此生衣食无忧。”
青儿早就察觉到阮玉姝的不对劲,此刻听她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立马扯着她的袖子,哭得稀里哗啦。
“太子妃,您在说什么,您要去哪儿啊?”
阮玉姝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顶,“傻孩子,别哭了,我是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啊。”
青儿当真以为她是要回家,虽然哭得更凶了,却跪在她身前道:“太子妃您回家吧,我帮您回家,在这东宫您太苦了,这辈子再也不要回来了。”
阮玉姝轻轻一笑,眼中有了几分泪,伸手将信封交给青儿。
“记住,在我走后,将这封信亲手交给太子。”
那是她的,绝笔。
脱离世界最后一天。
入夜。
宫门寂静,四下无人。
阮玉姝穿上当年嫁给楚琰那日穿的嫁衣,一步一步,走到京城最高的城墙。
今日,她要送给楚琰一件大礼。
一件,以血色作染的大礼。
城墙下有千梯台阶,阮玉姝冒着大雪,赤足一步步走上去。
雪花落在她身上,这些年与楚琰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循环播放。
从竹马青梅之意,到并肩不离不弃。
那年,杏花开得正好,是她与他初次相遇。
那年,漫天大雪下,他跪在殿下只为求一道娶她的旨意。
那年,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他将他最爱的姑娘娶回了宫。
成婚第一年,他为她遣散东宫,扬言此生永不纳妃,只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成婚第二年,他将她捧在手心,外邦新鲜玩意皆如流水般送入她手里,她一皱眉,他甘愿花上整整一日哄她欢颜。
成婚第三年,他为她在上元佳节燃放上万盏孔明灯,许她百岁无忧;
成婚第四年,他和她在姻缘树许下诺言,此生白头,不离不弃。
成婚第五年,他爱上了她的替身。
楚琰。
是你说永不负我,是你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你骗了我……
把我骗得好惨啊。
不知不觉,阮玉姝便走上了城楼最高处。
狂风夹杂着风雪,吹起她的裙摆、墨发。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嫁衣似血。
“楚琰,我要回家了,你我,永不再见。”
她闭上眼,脑海中所有的回忆都在瞬间消散。
纷飞的大雪中,阮玉姝一跃而下。
血色溅开在夜幕中,错位的人回归正道。
第十章
翌日。
楚琰带着十多辆马车,将宁嫣接回了东宫。
为首的那辆马车上,宁嫣躺在他怀中,神色有些忧心:“殿下,若是太子妃还像上次一般,想置我于死地怎么办?”
楚琰神色微暗,似是也想起了瞭星台的事。
他宠溺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发丝,“有孤在,莫怕,你尽管恣意做自己。”
“这次,孤一定护你周全。”
宁嫣笑了,躺在他怀里恃宠而骄道:“那殿下如今是喜欢太子妃一些,还是更喜欢我一些?”
楚琰神色淡了几分,“她如今,有些无趣了。”
虽未言明,却隐晦的表明了自己的喜恶。
比起无趣的太子妃,自是恣意潇洒的宁嫣,如今更得他心意。
他不愿每日下朝,对着一张端庄得体的脸。
宁嫣自然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着抱住他,两人耳鬓厮磨。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旁边的车帘。
一列车队经过集市,楚琰目光不经意定在某处……
那是一个卖木雕的小摊。
他盯着那些木雕,忽然一阵失神,恍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也有人给他亲手雕过木雕。
那时,他弄坏了母妃要送给太后的寿礼,急得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是阮玉姝握住他的手,俏皮的眨眼。
“别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她帮他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灵鹿木雕,太后果真很喜欢。
那时的她,大胆而鲜活,连给太后的寿礼都敢掉包。
但成亲之后,阮玉姝就像变了个人。
越发循规蹈矩,再没了从前肆意自由的模样。
是从何时开始呢?
还记得,刚定亲时,阮玉姝还会偷偷逃出宫玩,有一次被皇后抓了正着。
皇后不仅罚了她,还罚自己跪了一天一夜。
当时阮玉姝看到他受罚的样子,抱着他哭了很久。
“阿琰,以后我会做一个贤良端庄的太子妃,再不会拖累你了。”
好像,就是这次之后,从前恣意张扬的阮玉姝就被她亲手扼杀了。
楚琰想起曾经,忽然心头巨震。
他看着怀里的宁嫣,忽然觉得,她这副样子,不就是在模仿当年的阮玉姝?!
他神色顷刻变了,忽然,前方有人拦住了他的马车。
“殿下!”
楚琰掀开车帘,见东宫一众人居然乌泱泱跪在他的马车前。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眉心发跳,“你们不在东宫照顾太子妃,跑来城门口作甚!”
忽然,他目光落在城门口,只见不远处居然一片血红。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眉心都在发跳,“说话!太子妃呢?!”
众人吓得一震,一边磕头一边哭:
“奴才该死,太子妃昨夜跳城楼自尽,人……已经没了……”
第十一章
楚琰闻言,心口剧痛。
他猛地下了马车。
随手掀起一个人,“你们胡说什么?!”
那奴才吓个半死,忙哭道:“殿下,奴才们就是特地赶来城楼为太子妃收拾的。”
说完,他目光看向远处。
紧接着一道白布映入眼帘,楚琰忽地停滞在了原地,他想要冲上去掀开那块白布,亲眼看到那个人不是阮玉姝。
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无法上前一步。
侍卫见状,随即便走近紧握着白布的一角,面色沉重:“殿下,确是太子妃无疑,您请节哀。”
他的手将白布掀开。
那个熟悉的眉眼,和染血的身体最终还是直直刺入了楚琰的胸口。
楚琰的唇瓣在颤抖,瞧着眼前的可人,早已忘记了该怎么去呼吸。
等意识到这个人就是阮玉姝时,楚琰急促地在呼吸着,一脸的难以置信,口中还说着一定是假的。
“这定是姝儿气本王而想的鬼点子是不是?”
周边的暗卫和奴才没一人敢接话。
说不是,会掉脑袋;说是,那也是欺主之罪,同样也是要带脑袋的。
楚琰充血的眼睛直视着面上毫无血色,周身染血的阮玉姝,毫无半分躲避。
他像一个不知肉体疼痛的木头人,猛地就栽在了地上,狼狈地朝着阮玉姝爬过去。
暗卫下意识地就要去扶,见此,才缓缓地收回了手。
楚琰看着阮玉姝,阮玉姝现在的样子很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他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喊着阮玉姝的名字。
身上染了阮玉姝的血。
这会的楚琰倏地笑了,而眼神却是毫无神光,宛如没有灵魂一般麻木,他反问她,声音也是被沙磨过般暗哑:“姝儿,你当真如此狠心。”
回想起当时的那一封绝笔信,楚琰的眼角终是流下了眼泪。
那滴泪掺杂了血,滴在了阮玉姝带血的衣衫上。
今夜东宫注定无眠。
自太子妃阮玉姝自尽于城楼之下,东宫之中便无一人敢在太子楚琰面前提及半句有关阮玉姝之事。
也未曾给太子妃办丧礼,楚琰一直闭门于东宫之中,无论来人是谁,概不见客。
楚琰也只是在寝宫一直守着阮玉姝的尸身,奇怪的是,阮玉姝的尸身已有一月之余,却迟迟不见腐烂的迹象。
但这却正和楚琰之意,可一国太子如此行事,最终还是惹了群臣不满。
楚琰在榻上抱着阮玉姝,回想起了从前之事。
再没有遇到阮玉姝之前,楚琰在自己的宫中也无所事事,就跟现在一般无二。
那时的楚琰便认为自己大概是这天底下最不受宠的皇子。
自幼时母妃病逝之后,楚琰便再也无所依靠。
虽说皇后也不偏袒自己的皇子,却也是瞧不上他这种不思进取的皇子。
但在楚琰本以为自己就会这么糊涂度过一生之时,他遇见了阮玉姝。
阮玉姝是唯一一个看到他不受宠,却还凑到他跟前的人,也是在楚琰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她忽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及冠之后楚琰终于有了自己的宅邸,但因为不受宠的原因,身边的仆从实在少得可怜。
楚琰没有很多钱财,这么多年来,只有阮玉姝愿意跟着他。
明明和他一般大的年纪,一个女子却比他周到得多。
第十二章
仿佛阮玉姝很希望他能够登上那皇帝的龙座。
楚琰的衣食住行几乎都被阮玉姝一手包办,人情往来、天冷添衣、冬日炭火、夏日冰块,事无巨细。
从今往后,变强、夺权、争位、变成了楚琰经常要做的事。
他在苦海里沉浮,遇上阮玉姝之后,才上了岸边。
最后,楚琰登上了太子之位。
但不知为何阮玉姝的身子却越来越差。
如今,却变成了此般模样。
楚琰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把宁嫣留在身边,其实他只是太想念当时的阮玉姝。
那个从不按规矩来的阮玉姝,阮玉姝很有自己的个性和看法,也就是这一点,也因为阮玉姝是救赎他的人。
阮玉姝才成为了楚琰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渐渐的,阮玉姝变了。
但楚琰也渐渐的忘记了阮玉姝变成这么知书达理的原因。
其实都是因为他,因为自己这一个不上不下的身份。
只要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人拉下泥潭。
楚琰仿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此刻楚琰的眼中染起了一抹冷冽的血色,虽有不舍,却还是将阮玉姝从怀中放在了床榻之上。
缓缓地打开了这寝宫的门。
外面的光刺眼的很,楚琰一时不适应的用手挡了挡。
那光透过肉色,就像是染上了血一样。
暗卫在屋顶之上守着,在楚琰打开门的那一瞬,暗卫便从屋顶之中跳下。
跪在地上轻唤了一声:“殿下。”
楚琰缓缓地放下了手,看着寝殿之外,皇宫之景。
一月不见竟觉得陌生。
他目光漠然地看向远方,声音清冷如水:“近日朝中可有的闲话?”
暗卫对此也不敢欺主,和楚琰实话实说:“朝中大臣今日还上书陛下,要废掉殿下重选太子。”
楚琰对这个结果并未感到意外,眼中却已弥漫一股冰冷的杀气,语气森然:“果然。”
但是现在的楚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受宠、任人宰割的楚琰了。
阮玉姝走了之后,楚琰再一次陷入了苦海之中。
楚琰走在了夺皇权的路上,即便这条路不好走,也遇险了好多次。
每一次受伤、每一次遇到艰难的时候,都会想起阮玉姝,也都会去密室去找阮玉姝诉苦。
虽然回答他的只是一片寂静,楚琰却觉得很安心。
楚琰也开始变得麻木不仁,满手血腥,他的那些皇兄皇弟一个一个接着死去。
最后,他终于踏上了那个不用受别人左右的位置。
但也因此,他身上担上了弑父、踩着兄弟的血肉登上皇帝之位的暴君。
暴君就暴君吧,楚琰根本不在乎。
在登上皇位的一月之前,暴君的称呼还只是一个名号。
但是在一月之后,楚琰的行为越来越像一个暴君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了。
第十三章
楚琰此时正在书房之中瞧着这些全是阳奉阴违的奏折,仅仅只是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
却根本不看里面的内容。
紧接着门外有人敲响了门。
“进。”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显然有些累了。
进来的人楚琰不需睁眼就能够猜到来着是谁。
一身浓郁的胭脂味,让楚琰不禁掩了掩鼻子。
“陛下。”女子可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很娇俏。
只是太过刻意,让楚琰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眉头,直到睁开眼睛看到这个女子的容颜之时,才渐渐地压住了心中的厌烦。
她的眉眼,和阮玉姝极为相似。
楚琰抿唇,“给我揉揉。”
女子闻言抬起了那双含情眼,见到楚琰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她便顺着楚琰的意思起身走到楚琰的画面,给他轻轻地揉着。
只是她身上的胭脂味实在是太重,脸上的妆容也太浓,一点也不像阮玉姝。
他面上表情却是半分不变,仍是不咸不淡地命令道:“丽妃,下次见朕不用涂这么重的胭脂。”
“好的陛下,臣妾记下了。”
正在享受着的楚琰听到了哨子的声音,就知道是暗卫有事要禀报。
楚琰没睁眼,“直接进来说。”
暗卫一身黑衣从屋顶处跳下,看到楚琰的画面还站着一个妃子,欲言又止。
楚琰没有说话,丽妃见到此番情况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然后给楚琰行告退礼:“陛下,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闻言的楚琰才抬起了眸,侧眸看了一眼要回避的丽妃,“就算是容貌再像,性子也模仿不来。”
他慢慢说着,眸中涌起一抹悲怆之色。
阮玉姝从来都不会拘泥小节,之前阮玉姝每一次遇到暗卫来找自己的时候,都不会选择回避。
毕竟她觉得反正自己也是他身边的人,没什么秘密是不能听的。
久而久之,楚琰也就习惯了阮玉姝在自己的身边跟着出谋划策。
丽妃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就朝着楚琰认错,还想要上前重新来给楚琰揉头。
他伸手抚额,一副不可耐烦的样子,“滚。”
这一声直接让丽妃浑身吓得一直在颤,然后仓惶的离开了。
暗卫关上门,这才说着:“最近那些以忠臣自称的几个又不安分了,一直在拉帮结派,想着要抓住陛下您的把柄,甚至,把矛头指向了皇后娘娘的身上。”
楚琰的逆鳞就是一切有关阮玉姝的事,心中怒火几欲发作,又强压下来:“以何理由?”
“说皇后娘娘逝去已久,尸身却一直不腐,说皇后娘娘是……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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