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纠缠十年 , 我死后前夫才放手 》是一本现代言情类型书籍,主要讲述了 唐书瑶 、 虞书瑶 、 孟辞晏 的故事,它的内容文情并茂,文采斐然,推荐给大家。小说精彩试读:第1章“我生病了,脑癌晚期。咱俩结婚的时候没办婚宴,能不能趁我还有精力的时候补办一场?”在我确诊脑癌的第一天,我给丈夫关子辰打了电话。没有所谓的“身患绝症而隐瞒爱人”的狗血戏码,我只想在我所剩无几的时光里弥补遗憾。电话那端很嘈杂,有人在说什么“对齐颗粒度”等一系列我听不懂的行业黑话。
《纠缠十年,我死后前夫才放手》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我生病了,脑癌晚期。咱俩结婚的时候没办婚宴,能不能趁我还有精力的时候补办一场?”
在我确诊脑癌的第一天,我给丈夫关子辰打了电话。
没有所谓的“身患绝症而隐瞒爱人”的狗血戏码,我只想在我所剩无几的时光里弥补遗憾。
电话那端很嘈杂,有人在说什么“对齐颗粒度”等一系列我听不懂的行业黑话。
但关子辰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又耍这些幼稚的把戏,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么?唐书瑶,别忘了我之前是干嘛的。”
关子辰是京港市最大的医疗器械供应商,但在这之前,他被世人奉为神医。
神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他看一眼你的脸,就知道你生了什么病。
所以我忍不住笑了:“我不就是在你眼皮子底下生的病吗?怎么,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所以等你死后我会收尸,在这之前别找我,很烦。”
他挂了电话,我还未出口的话哽在咽喉。
想了想,我掏出病历拍照发过去。
他回了个:【1】
今天天气不好,京港市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场暴风雪。
我站在医院门口,差点儿被风吹跑。
其实关子辰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我父母的房子是他买的,在他还没有发达的时候,就走关系将我的孪生姐姐送进医院当医生。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他不爱我,也不爱我给他生的小孩。
无数个午夜梦回,他喝得醉醺醺回家,掐着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讲:
“别以为我不知道,乐乐是你跟别人生的!你让我当了便宜爸爸,这辈子也别想好过!”
我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从没给他戴绿帽,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
我让他带着儿子去做亲子鉴定,他不去;
我说离婚,他也不离。
四年恋爱,六年婚姻,我们就这样纠缠了整整十年。
可现在我累了。
这关太太,我不想当了。
......
我回到关家,烧了照片,扔掉衣服,抹除我的所有痕迹。
然后我去了医院,让姐姐唐书惠找最好的脑科医生给我治疗。
我说我有钱,只要能保住我这条命,让我去泰山十步一叩首求菩萨,我都愿意。
我不想死,我的求生欲望很强。
倘若真有奇迹发生,我一定从头再来,绝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上。
可世上没有奥特曼,自然不会有奇迹再现。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喘气都费劲,直到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我忽然觉得死了也挺好。
那天我做完术前的最后一项检查,我发现唐书惠拿着我的手机在给谁发消息。
我赶紧抢过来,还骂了她两句。
因为我害怕她跟爸妈讲,我现在的模样简直太糟糕了。
可我看见第一句话,情绪就有些绷不住了。
她以我的口吻给关子辰发了一条微信:
“我马上要做手术了,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我不想别的患者有亲人陪伴的时候,我没有。”
她只发了一条,可关子辰回了很多条。
“离家出走的时候不是挺绝情的?现在知道回来找我了?”
“闹这么一出不就是因为今天是你生日,看我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着急了?”
“你要想回来就自己滚回来,非要膈应我两下你才满意?不作会死是吗?”
“还是那句话,要死赶紧死,别耽误了投胎,等收尸的时候再叫我。”
隔着屏幕,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抬起头,唐书惠已泪流满面。
我伸手去擦她的眼泪,有气无力,“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唐书惠吸着鼻子,“他太过分了!”
嗯。
是挺过分的。
他可真会往人心窝子里扎啊!
我什么也没说,看了眼时间,距离手术还剩不到十分钟,于是我让唐书惠陪我去手术室。
她不是脑科医生,所以进不去手术室,我站在门口抓住她,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今天我下不了手术台,你让关子辰来给我收尸。”
主治医生其实并不建议我手术,因为我肿瘤的位置长得很奇葩,稍有不慎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可倘若不手术,就是等死。
因此在求生的同时,我也坦然面对手术带来的一切后果。
手术成功,我要为自己重活一场。
手术失败,我要关子辰来为我收尸,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
唐书惠听见这话,连忙说了三声“呸呸呸”,欲言又止地抓着我,不想让我进去。
我看着她这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故作轻松地逗她笑:
“如果我今天死这儿,你也不亏,至少咱妈再也不会叫错咱俩的名字了。”
她的肩膀抽了两下,捂着胸口泣不成声。
我拍拍她的肩膀,进入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
三个小时后,我成功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我灵魂脱壳的那一刻,医生宣布我的死亡。
我看了眼墙壁的钟表,2024年12月24日,我的生日,成为了我的祭日。
我不愿看到唐书惠崩溃的模样,所以我在手术室待了很久才出去。
这会儿,唐书惠已脱下白大褂,开车往我家跑。
她眼眶红红的,我想抱一抱她,可手臂穿过她的肩膀,根本触碰不到。
试了好几次都这样,我宣告放弃,她也抵达了关家。
这个时间点,我婆婆去接儿子放学了,关子辰还在公司,所以她进去的时候空无一人。
不过她并没有无期限地等下去,而是径直去了我和关子辰的房间,打开了衣柜。
我一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可我却骤然看见那些被我扔进垃圾站里的衣服,又重新挂进了衣柜。
是关子辰捡回来的吗?
为什么?
我忽然有点后悔,我不该让唐书惠找关子辰替我收尸。
我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痴痴地想,居然看见唐书惠脱下了衣服,穿上了我最常穿的那件真丝睡袍。
与此同时,前院的引擎声打断我的思考。
我跟在唐书惠的身后,见她开心地跑出去,停在二楼平台,俯瞰一身西装走进来的关子辰。
她说:“老公,你回来啦!”
第2章
我飘在空中,看见关子辰剪裁得体的西装沾着一些从室外带进来的雪花。
半个月不见,他瘦了一些,两颊微微凹陷,衬得他的五官愈发立体。
可能是唐书惠那声“老公”让我大脑有些短路,直到关子辰让唐书惠下楼,我才看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生日蛋糕。
那一定是给我买的!
可唐书惠却轻快地跑下楼,与刚刚在医院时判若两人。
我跟在她的身后,她抱起关子辰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关子辰单臂搂着她的纤腰,忽然问:“你换香水了?”
唐书惠不知道的是,我有调香的爱好,我最常用的那款香水,市面上是买不到的。
但唐书惠并没有因露出破绽而慌张,她点点头:“你喜欢吗?”
关子辰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顺势将她搂进怀,吻着她的脖颈辗转反侧。
他说:“我好想你。”
我知道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可我却莫名想笑。
我和他青梅竹马,从高中开始,暗恋了他整整四年。
大一的时候我想表白,却担心失败后没脸见他。
唐书惠就给我出主意:“我装作你的样子跟他表白,反正他也看不出来。就算被拒绝,难堪的也不是你。”
我自尊心强,尤其惧怕当众的难堪。
于是我接受了唐书惠的建议,不出意外,他果然拒绝了。
我避免了一场社死,可还是觉得尴尬,就把关子辰的微信删掉了。
可刚删没多久,就接到了关子辰的电话:
“下楼,我在你宿舍楼下。”
我听着忙音,大脑一片空白,抬头盯着唐书惠:
“你不是说他拒绝了吗?他给我打电话干嘛?他看出表白的人不是我了?”
“不可能!我穿着你的衣服,喷着你的香水,咱妈都经常认错,他能看出来才怪!”
我顾不得多想,赶紧跑下楼去。
他带着我在寒风中围着操场走了两圈,就是不说正事。
我憋得慌,用故作轻松的态度虚张声势:“你找我什么事?”
他脱下羽绒服披在我肩上:“我创立了‘中医社团’,你要不要当助手?”
他的羽绒服有一股清冷的草药香,我僵在原地,忘记了吭声。
“不说话?”他低低一笑,“那你听我说好了。”
“我不喜欢动不动就删微信,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讲,我也不喜欢误会,所以你不能骗我。”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图:“这是当你助手的条件?”
“不是。”他用手背掐我脸蛋,“是女朋友。”
诡异的寂静里,时间好像停滞了。
迟了几秒,我反应过来,“你不是拒绝我了吗?”
“我拒绝的是唐书惠。”
啊?
我抬起头,关子辰揪着我的羽绒服,将我拽进他怀里,“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你瞧。
十年前他都能轻易分辨出我和唐书惠,现在却不能了。
他打开蛋糕的时候,我的婆婆领着儿子乐乐走了进来。
这老巫婆一看见唐书惠,连鞋都来不及换,气咻咻地冲过来:
“哟!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回来干嘛?我家不欢迎你!”
嗯。
如你所愿。
我确实死外面了。
关子辰皱了皱眉,“你少说几句,今天瑶瑶生日。”
我叹了口气。
死前关子辰向来不在老巫婆面前替我撑腰。
所以我不知道我做手术这三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变了性子。
我看老巫婆的表情挺不情愿,但还是没再说难听的话。
乐乐始终盯着蛋糕,我知道他想吃,却小心翼翼地关注着老巫婆的表情,入座后也没敢吭声。
倒是唐书惠张罗着切蛋糕。
关子辰忽然来了句:“给你拍张照吧。你之前的照片不见了,补一张。”
呵。
我又笑了。
那些照片被我烧掉了。
就算补一百次,照片上的人也不会是我。
唐书惠受宠若惊,赶紧点头,那迫切的模样,好像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关子辰不仅拍了照,还发了朋友圈。
我怔了怔。
他以前从不会对我这样。
他始终觉得乐乐不是他的孩子,固执且偏执地认为我给他戴了绿帽。
所以将我养在深闺中,从不对外承认我的身份。
可眼下,唐书惠不过是扮成我的模样,就轻而易举得到我不曾拥有的偏爱。
她很满意关子辰发朋友圈的行为,开心到将最大的一块蛋糕给了我儿子。
“这是你爸给我买的,妈妈将最大的一块蛋糕给你。”
是的。
关子辰给我买的蛋糕,我却吃不了一口。
其实我很饿,手术前医生让空腹,所以整个早上,我的肚子一直在叫。
医生给我注射麻药的时候我还在想,等我醒来,一定要买个蛋糕。
一来庆祝我生日,二来祝贺我大难不死。
接着我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到死也没能吃上我想吃的东西。
乐乐三下五除二,将蛋糕一扫而空,唐书惠想再切一块给他,他拒绝了。
“奶奶不让我多吃,要换牙。”
唐书惠摸着他的头问:“那你想不想妈妈?”
乐乐看着老巫婆,将头摇成拨浪鼓,“不想!奶奶陪着我挺好的。”
我沉了口气,觉得寒心。
儿子对我向来冷漠,我不清楚老巫婆私下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
唐书惠却不以为意,她听乐乐说“不想”,脸上的表情还挺得意。
随即她又问:“那你喜欢之前的妈妈,还是现在的妈妈?”
她吃着我生前最想吃的东西,穿着我的衣服,霸占我的丈夫和儿子。
可她还嫌不够!
于是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因为我怀疑她是不是能够看见我,不然为什么净问些戳我心窝的话!
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儿子又瞥了眼老巫婆,支支吾吾没敢吭声。
老巫婆用纸擦了下乐乐的嘴,让乐乐上楼,随后翘起二郎腿,惯有的刁钻刻薄。
“说到底,你一个外姓的也不是我们关家人,你以为乐乐看不出来?”
她冷冷一笑,继续道:“我听子辰说,你得癌症了是吧?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
“非要撒谎拉着全家人不开心你才满意?消失这么久,我真以为要给你收尸。这不屁颠颠跑回来了?”
“还好意思问乐乐,‘是喜欢之前的妈妈还是现在妈妈’!之前和现在有什么差别?都是同一个人,再怎么变也狗改不了吃屎!”
唐书惠似乎没料到老巫婆说话这么脏,尽管她知道老巫婆是在骂我,可她依旧委屈巴巴地看着关子辰。
关子辰同样也看着她,却意外地没帮她撑腰。
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一副审视的模样,好像知道了什么。
唐书惠又拽了拽他的衣角,关子辰却蓦地笑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装什么装?”
随后他抽出香烟夹在手上,点燃后吸了一大口,启齿道:“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又不是唐书瑶。”
第3章
我不清楚关子辰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唐书惠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慌张。
我佩服她心理强大。
这事儿若是放我身上,关子辰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我的心理防线会立即塌方。
老巫婆的表情有点儿发懵:“什么意思?”
关子辰往吃了一半的蛋糕里弹烟灰,“唐书瑶烧了照片,扔了衣服,她不愿当关太太,有大把人愿意。”
等等!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不是唐书惠扮成我的模样,而是关子辰特意让她来顶替我?!
还是说他看出了唐书惠的破绽,却选择默认这种行为?
“你觉得像她这种女人,得知自己的亲姐姐登堂入室,还能没心没肺地在外面潇洒?”
我明白了。
他想用唐书惠逼迫我现身,所以又是买蛋糕,又是发朋友圈。
可我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出现?
唐书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告诉他?
“你疯了?”老巫婆傻了,“也就是说唐书瑶到现在都没回来?那她去哪儿了?”
“她的事你问我?爱去哪儿去哪儿。”
老巫婆追问:“她就没给你打过电话?”
跟婆婆生活这么久,我很清楚她并不在意我的死活。
眼下这么着急,是担心我遭遇不测,日后会将关家推入舆论的漩涡。
接着我看见唐书惠握住老巫婆的手,“阿姨,我妹妹一没生病二没灾,肯定去哪儿躲起来了。等她气消,自然会回来。”
“她从小就这样,经常用一些手段引起父母的关注,我们都见惯不怪了。”
老巫婆一听,心中的不安瞬间消失,表情也恢复了惯有的剑拔弩张:
“我们供她吃供她喝,连子辰的工资卡也给了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居然还要让我等她气消?好大的脸面!我老关家不欠她的!”
她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又道:
“子辰,你看眼消费短信!唐书瑶是不是拿你的钱去挥霍了!她跟野男人鬼混的毛病改不掉了是吧?你得赶紧把卡给她停掉!”
关子辰的确给过我一张卡,不过不是工资卡,是一张不限额度的副卡。
我只用过一次,是住院后第一次缴费。
我知道消费信息会发到关子辰的手机上,我想告诉他我没骗他,我真的生病了。
没想到关子辰却发了火,第一次在我消失后主动打来电话:“唐书瑶,跟我玩苦肉计,你觉得我会信?”
“你怎么不直接去火葬场刷卡?是不想死么?”
他还想骂,我先他一步挂了电话。
我得治疗,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不心疼我,我得心疼我自己。
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用过这张卡。
关子辰掏出手机,滑动页面,表情讷讷的,“只有一条消费短信......”
“是不是在KTV?!”老巫婆差点儿跳起来,好像只要我的消费地点在娱乐场所,她就能立马给我定罪!
关子辰摇头,片刻后的停顿,忽然拨通了我的号码。
我寻思他应该注意到了我唯一的一笔消费在医院,且数额不小,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真是这样,我庆幸他不算太傻。
因为此刻我的尸体就在停尸房,如果没人收尸,我就算身体腐烂也入不了土。
加上我的手机在术前给了护士,一旦拨通,他便能立即得知我的死亡。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我清清楚楚看见关子辰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便控制不住地嚷:
“唐书瑶,你踏马赶紧给我滚回家!”
他没按免提,许是人死后的灵魂状态,五感会被放大,我居然听见电话的那端,是个男人在讲话。
“关先生是吧?我们正要给你打电话呢。这里是警察局,你妻子出事了,赶紧来一趟。”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的手机明明放在医院,为什么变成了警察局?
于是我跟在关子辰的身后,跟他出了门。
唐书惠和老巫婆没去,但我看见了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男人黑色的西服外,套着一件羊驼大衣,鼻梁高挺,抬眸的瞬间,睫毛又密又长。
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就是觉得眼熟,可关子辰却疾步上前,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脸上!
几名警察立马将两人分开,关子辰指着他就道:“唐书瑶是不是在你那儿?上次陪她去医院的人就是你!”
第4章
关子辰这样一说,我终于想起了男人的名字。
他叫孟辞晏,做什么的我不知道,跟他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
但那天的场景我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我都想用毕生的脏话骂关子辰。
那时我状态不好,头顶仅剩的几根毛特别像《天龙八部》里的裘千仞。
我不想活了,于是给自己买了块墓地,准备跳楼自杀。
可刚到天台,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孟辞晏自报家门,说看上了我的墓地,要我转让给他。
我先是一愣,接着连日来的委屈在此刻爆发,气血上涌地跟他嚷:
“那么多坟为什么偏要跟我抢?我急用!今天晚上就能下葬!”
都说女人长大后是没有家的,回不去的娘家,融不进的夫家。
现在我想死,居然连墓地都得让!
孟辞晏沉默片刻,应该是听出了我要自杀,说什么都不肯将墓地给我。
毕竟我最后一通电话是他打的,我要真死了,他十有八九会被警察抓去调查。
他很执着,我确实也没能抢过他,只好让他来医院找我签转让合同。
我们约在医院外的咖啡厅见面,刚签完字,就看见唐书惠和关子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唐书惠立即向我解释:“医院新到了一批器材,子辰哥是供应商,院长让我来接待......”
她还想说什么,关子辰打断她的话,“不是身患绝症要死了?穿戴齐整给谁看?”
我的确化了妆,戴了假发,还穿了我最喜欢的马面裙,因为我不想跳楼的时候死得太难看。
所以真的就差一点点,关子辰就能替我收尸了。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这么打扮过。”
他将我上下打量,又睨起眸子看向孟辞晏,笑了:
“故意找个男人恶心我?唐书瑶,你怎么那么贱呢?装死还有一点可信度,但这招儿,对我没用。”
他转身就走,唐书惠紧张兮兮地抓住他的手,“子辰哥,你误会了,瑶瑶她......”
“她演这么一出,也就只有你会信。”
说完,他又扭头看着我,“棺材我已经给你买好了,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到。”
他拽着唐书惠就走,晚上我还收到了他的微信。
“唐书瑶,你要是敢拿我的钱包养小白脸,不用你装死,我自己就会动手!我会杀了你,杀了他,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起下葬!”
我很累,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我视作放浪形骸的女人,连我十月怀胎为他生下的儿子,也被称为孽障。
所以他刚刚打孟辞晏那一拳,我并没有觉得很突然,因为就算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只要他曾和我一起出现过,就是错!
好在孟辞晏并没有还手,只是手指擦掉唇角的血,瞳孔透出猩红。
警察把关子辰拽到一旁,差点儿给他戴手铐:“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敢动手,你疯了?”
关子辰舌尖抵着后槽牙,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我特别讨厌他这幅表情,跟混混没什么两样。
“他能是谁?我老婆的奸夫?”
“孟先生是来配合我们调查的,我们在河边捡到了你妻子的包裹,我们怀疑她遇难了。”
警察将包裹打开,里面装着我的生活用品和衣服,还有一张身份证。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为何应该出现在医院的东西,被人扔到了河边?
就算我死了,也应该通知家属,而不是直接将我东西处理掉。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子辰冷静了一些,许久才开口:“找到她的尸体了?”
“没有。不过最近有一个贩卖器官的团伙很嚣张,专拿妇女和儿童下手。”
“不用查了,她不会有事。她到处撒谎,说自己得了癌症,哪个团伙看得上她的器官?”
事到如今,关子辰仍不相信我死了。
还意图阻挠警方调查真相。
只是他话音刚落,孟辞晏忽然死死地盯着我的方向。
我不由得心跳加快,他......能看见我?
不等我试探,他径直穿过我的身躯,抬手就给了关子辰一拳!
我没反应过来,几个警察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孟少,您别闹事。”
孟辞晏一双黑眸浸染了血色,“你知不知道她真的生病了!一周前她要自杀,是我将她拦下的!”
我不明白他在急什么,连呼吸都是紊乱的。
关子辰想还手,却被警察给按了回去。
“一周前,我买了块墓地,跟她撞上了,签转让协议的时候听她讲,今天做手术。”
警长当机立断:“去医院看看。”
随后他跟下属使眼色,估计是想让关子辰也去。
关子辰却往凳子上一坐:“她将你们骗得团团转,就别拉着我一起了。”
警长走到他跟前,一字一顿道:“你不去谁去?她是你妻子,你必须去。”
第5章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医院。
他们去了脑科,我左右环顾,没看见我的主治医生。
但我在办公室看见了唐书惠。
她一瞅见警察,立马起身,满是局促地盯着关子辰解释:
“我刚想休息,就被叫回来值班。你们......这是做什么?”
警长亮出证件,举在唐书惠眼前:“警察,请配合调查。有一位叫唐书瑶的患者今天手术,对吗?”
唐书惠一脸茫然:“什么手术?”
孟辞晏倾身往前,压迫感十足:“脑肿瘤切除,她患了脑癌。你是她姐,你能不知道?”
唐书惠一瞬不瞬地盯着孟辞晏,嗫嚅着开口:“我妹妹是来过医院,但我不是脑科医生,她手术的事情我不知道,也没跟我讲。”
她谎话说得面不改色,我真想大嘴巴抽她!
可我死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其实我和唐书惠的关系并不好,让她找人为我看病,是因为我查出癌症当天,有个女孩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
可医院没有肾源,这让身为医生的唐书惠居然急哭了。
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医者仁心,想着就算我们关系不好,她至少能把我当成患者尽心尽力帮忙。
唯独没想到她当着警察的面,还敢隐瞒我死亡的真相!
我很清楚唐书惠在琢磨什么,她在关家的意义,就是逼迫我现身。
一旦查出我的下落,她十有八九被赶出关家。
因此无论怎样,她都不会承认我因脑癌死在了手术台上。
“连她亲姐都不知道她做手术的事,你们还不承认被她骗了?我是他丈夫,我很了解她!她根本一点事情也没有!”
关子辰说的风凉话让警长眉头紧皱。
警长瞪了他一眼,继续问唐书惠:“她来医院做什么?”
唐书惠仍是摇头,“我不知道......”
警长敲了两下桌子:“把她病历调出来。”
我一下来了精神,原本还瘫在沙发上看唐书惠演戏的我,腾地一下走过去!
医院的病历可造不了假,关子辰当初觉得我给他拍照的病历是P的,现在总算能真相大白了。
系统详细记录着我生了什么病,住了几天院,打了多少针,又是在什么时候手术的。
包括我的死亡信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唐书惠一下就蔫了,抬手间居然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她连忙去擦,像是在隐藏内心的慌张。
警长抓住她的手,“我说,把她的病历调出来给我看!”
唐书惠摇摇头:“我......我不是脑科的,没有权限查别人的患者......”
“我这证件够不够给你权限?!”警长再次掏出工作证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唐书惠肩膀抖了一下,关子辰立马将她拽到身后:“你会不会好好说话?这件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呵!
我活着的时候,他也未曾这般袒护我。
就像我每次跟他妈吵架,他都选择性眼瞎。
“所以,你们现在是不打算配合了?”警长咄咄逼人,“那跟我回警局吧,你们现在的态度很可疑,我得深入调查。”
唐书惠到底没见过这种阵仗,警长一说她就急了,“我......我给你们调出来就是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居然在她脸上看到了视死如归。
然后我就和警长一起凑到电脑跟前,唐书惠磨磨唧唧地登录系统,输入我的名字,将屏幕往我的方向一推。
我左看右看,居然在症状那一栏看到了“偏头痛”这三个字!
神他么的偏头痛!
我是脑癌啊!
关子辰原本的眼神还能让我看出一丝不安,此刻却笑出声:
“偏头痛能说成脑癌,真有她的。再这样闹下去,她可真就没法收场了。”
孟辞晏揉了揉眉心,下意识掏出香烟,似乎又觉得不妥,便又重新放了回去。
他矢口否认,“不可能,我确定她生病了!”
“可......这病历压根儿没提她患癌的事!”警长也犹豫起来。
难道是误诊了?
不可能!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是能感觉到的!
我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于是我本能地看向唐书惠,她却垂着头,一副屈辱的模样,“现在你们满意了?”
警长抽了口气,不死心地问:“她既然没患癌,你紧张什么?”
“她俩是亲姐妹,肯定是唐书瑶私下伙同她一起撒谎!她答应隐瞒,可你却一直逼问她,让她不知道要不要说出真相!”
关子辰打断警长的话,又道:“先是脑癌,后是自杀,现在居然直接消失了。”
“病历你们也都看到了,不是我不配合调查,是她的行为就像她的作风一样脏,我太了解她了。”
关子辰说完,转身就走。
孟辞晏侧身挡住他的路:“就算她身体是健康的,可她消失这么久,你就不怕她被贩卖器官的团伙盯上?”
“这种事只在新闻上出现过,虽然很寻常,但一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关子辰撞开他的肩膀,末了,又止住脚步,转回头来:
“孟先生还真是怜香惜玉,但你记住,唐书瑶结婚了。你再多管闲事,可就越界了。”
其实我也想不通。
我发誓我和孟辞晏只有一面之缘,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
可他却比我的丈夫还要关心我的下落。
所以我想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关子辰一离开,我的灵魂就被迫跟他走。
我想应该是他虐我十年,让我执念太深,死了也不得解脱。
他站在医院的台阶上抽烟,风雪掠过,竟让他的身影有些许落寞。
我一时竟有些看不懂,他的情绪怎么就宕下来了?
刚刚不是还挺笃定的?
直到唐书惠一路小跑地出现,他才开口:“这几天唐书瑶跟你联系过吗?”
唐书惠笑颜凝固,顿了一下,摇摇头。
他夹起香烟猛吸一口,“今早她倒是给我发了消息,说她要做手术。”
唐书惠抓住他的手,“瑶瑶真没跟我讲过,如果她要做手术,我一定会陪她!”
嗯!
陪得好!
陪着陪着,我的丈夫就变成了她的老公。
烟毕,关子辰将烟头扔到地上,路面的积雪瞬间陷下一个小窟窿。
“看来我真是将她惯坏了。”
他掏出手机,忽然拨通我的号码,可响了两声就被人挂掉了。
有人从身后走来。
孟辞晏擦着他的肩膀经过,“你不是说她装模作样么?还打什么电话?现在知道着急了?”
警长将我的手机放进密封袋,“电话你就别打了,她的所有东西都在我这儿,你要有消息,直接来警局跟我讲。”
两人迎着风雪离开,关子辰抿起浅薄的唇瓣,攥着手机的臂膀隐隐发抖。
我怀疑他没憋什么好屁,因为他每次虐我的时候都是这幅德行。
我太熟悉了!
果不其然,他盯着唐书惠忽然吐出一句话:“你要不要举行婚礼?”
唐书慧猛一抬头,“啊?”
“京港会展中心,世纪婚礼,唐书瑶最想要的东西我给你。我就不信她还能沉得住气!”
第6章
关子辰真的很懂如何拿捏我。
结婚六年,我们始终没办婚宴,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
不然我不会执着于临死前,还想着让他给我补办。
我以为是他不懂,但现在看来,他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选择性耳聋。
我站在风雪中,心脏像剜了条口子,寒风呼呼地往里灌,还有些站不住脚。
所以我单手扶着他的肩膀,另只手撑住自己的腰,“关子辰,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说我患癌,他不信。
我消失整整一个月,他也不去找。
但凡他来医院求证一次,也该知道我没有骗他。
当然,我的疑点也很多。
为什么明明死在手术台上的我,行李被扔到了河边,还被怀疑我被器官贩子盯上了。
不过既然能出动警察,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但无论出于哪种情况,都改变不了我已死亡的事实。
死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婚礼现场的。
可关子辰却固执地认为我一定会到,还跟唐书惠回了我娘家,通过交谈我得知他们想跟我爸妈商量婚礼的事。
我飘在他俩中间,进了家门,俩人换拖鞋的时候,我听见我妈在厨房里骂:
“唐书瑶在搞什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死外面算了!一天到晚净在外面瞎跑!”
“居然还玩上消失了!不就是因为今天过生日,我给慧慧买了海鲜,而她海鲜过敏,跟我记恨上了吗?”
今早手术前,我给我妈打了电话,毕竟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要找妈妈安抚。
所以只要我能下手术台,不管身体多虚弱我都要回家吃饭。
但我没跟她说做手术的事,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说今年生日,我不想再吃海鲜了。
每回生日都过敏,挺难受的。
那是唐书惠喜欢的东西,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妈苦口婆心,说唐书惠长这么大不容易,而我从小就亏欠她,所以必须紧着她。
“她和慧慧双生子,慧慧不过敏,就她过敏?要我说她就是没吃习惯,多吃点就好了,她还觉得咱们在害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惯她这个臭毛病!”
我妈嚷嚷着离开厨房,一抬头就看见唐书惠和关子辰从玄关处进来,脱口而出:
“唐书瑶?你不是......”
她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赶紧拍拍自己的嘴,“瞧我,又叫错了!是咱家慧慧!我跟你爸蒸海鲜呢,庆祝你生日!”
我爸赶紧把锅端出来,里面全是唐书惠爱吃的螃蟹和北极虾。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妈又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拧起眉头,“怎么是你俩一起来的?”
关子辰没解释,唐书惠乖巧地跑过去,挽着我妈坐上沙发:“我和子辰哥想跟你说件事,我俩要办婚礼了。”
我妈有点懵,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你俩办哪门子婚礼?”
唐书惠这才道:“瑶瑶一个月没回家,子辰哥的意思是,我替代她的身份,能逼迫她主动回家。”
“这不胡闹吗?”我妈觉得不妥,赶紧跟关子辰商量,“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上午刚跟她通过电话!”
“她从小就这样,觉得我偏心,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崴脚,其实啥事儿也没有,就是装的!”
“你跟慧慧举行什么婚礼?这传出去像什么话?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妈坚决否定他俩举行婚宴这件事,我却五味杂陈,心里没滋没味儿的。
我妈得知我一个月没回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找,而是她的面子更重要。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关子辰态度坚决,我妈一时不好反驳。
毕竟她住的房子是关子辰买的,所以他在我家很有威望。
他说完就去厨房帮忙,唐书惠抓着我妈的手,继续墨迹她,“妈~求你了!”
她隐隐往厨房看了一眼,压低音量,“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子辰哥......”
“可是他结婚了,我总不能当小三吧?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办个婚礼而已,又不是让他出轨。等瑶瑶回来我离开就是了......”
我妈的表情有些难看,却经不住唐书惠絮叨,她只好点头,也不管什么面不面子。
“行,过几天豪门太太的生活也不错,她本来就亏欠你,这次正好一并抵消。你们也不必找她,等婚礼官宣,她自然会到。”
我坐在茶几对面的板凳上发呆,亦如往常,看着沙发上耳鬓厮磨的唐书惠和妈妈,心里充满了羡慕。
我妈的偏爱一切源于六岁那年,我和唐书惠在放风筝的途中,双双被人贩子拐走。
可我力气大,会反抗,一口咬在人贩子的手臂上,挣脱桎梏,拔腿就跑!
回家后我第一时间告诉爸妈,但他们依旧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
很长一段时间,我妈总会看着我这张脸黯然失神,接着就会情绪崩溃地跟我嚷:
“你眼睁睁看着你姐被人贩子带走,你怎么可以逃跑?她是你姐啊!是你家人!”
“现在她丢了,我再也不会叫错你俩的名字了,你是不是很自豪?你是不是觉得以后我会把所有爱都倾注在你身上?休想!”
“唐书瑶啊唐书瑶,你才六岁,为什么心机这么重?你为什么要跑?你去!去把我慧慧找回来!她是你弄丢的!”
她哭我也哭,然后推搡着我的肩膀,巴掌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我的屁股上。
可是妈妈,我才六岁,不跑能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被人贩子拐走吗?
但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因为如果丢的人是我,她也一定会这样。
可现在消失的人终于变成我,她为什么却不找了?
我想不通。
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我爸很快将饭做好,关子辰和唐书惠上了桌,没有我在,他们四个更加其乐融融。
我无法自洽缺一个我,爸妈却幸福依旧,于是去了后院。
我之前养的小黄狗从狗房子里探出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看着它笑,坐上满是积雪的台阶,它又拐哒拐哒地颠过来,笔直地坐在我身旁。
我问它:“小黄,你最近过得开心吗?”
我把手掌摊出来,想跟它互动,它伸了伸爪,我却不能像以前那样握住它的手。
我只好收回手臂:“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小黄哼哼唧唧,身子一倒,抻着懒腰躺我脚边,好像在说:“还有我呢。”
我笑了。
笑着笑着就想哭。
抬手擦眼泪的时候,唐书惠跟关子辰来到后院。
小黄打了个癔症,又被唐书惠踹了一脚:“傻狗!滚远点,脏死了!”
小黄嗷一嗓子钻进狗屋,探出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抬头横了唐书惠一眼,正好看见她开口:“子辰哥,我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忙需要出来说?”
唐书惠继续道:“我们医院有一个自愿捐献器官的患者,今早刚去世,但取器官的医生出差了,你帮帮我。”
第7章
我感觉关子辰的表情不是很情愿。
因为摘器官不是什么美差,也赚不到几个钱。
他平常忙,每天都要开会,加上最近公司资金出现缺口,因此他整天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
但我也不清楚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还是接受了唐书惠的要求。
他俩离开时,我也得走。
恋恋不舍回头,我跟小黄摆手,“小黄再见,有机会妈妈再回来看你。”
小黄又开始哼哼唧唧,在狗屋子前来回踱步,好像连它都知道,日后我们很难再见面了。
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难过。
小黄为我死亡的第一天,带来了唯一的慰藉和光明,这大大减轻了我的痛苦。
翌日下午,关子辰开完会,特地抽出时间赶往医院。
给他打下手的人叫翻云,那是他公司的合伙人,也曾是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两人换了无菌服,在手术室门口跟唐书惠碰面。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开始莫名加速,不安与燥热紧紧地将我攫住。
直到翻云推开铁门,我看见手术台上躺着的那名患者,通体惨白,一动不动。
我慌张到快要把持不住,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具尸体的所属,是我。
但我的脑袋被盖上白布,好像在刻意掩饰什么。
“取器官要趁早,医生怎么挑在这个时候出差?”我听出关子辰的不悦,他到底是有些不愿帮这个忙的。
“其实也不算出差,摘器官的医生,是这名患者的主治大夫。当初他对这档手术势在必得,没想到会失败,所以出国散心了。”
难怪昨晚我没在医院看见主治医生。
可这也太诡异了!
他跑得太快了,我刚死,他就跑到了国外。
国际机票这么好买的吗?
我才不信唐书惠的鬼话,说什么医生是因为手术失败才去了国外散心。
死在医院的患者多了去了,没点心理承受根本就干不了这行!
我直觉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脑癌去世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儿,稀罕就稀罕在,我的病历被篡改,眼下还赤条条地躺在这儿,宛若待宰的羔羊。
我总感觉有什么阴谋。
翻云围着我的尸体走了一圈,检查一番:“怎么没有手术刀口?”
唐书惠一五一十,“刀口在头顶,脑癌死的。”
关子辰愣了一下,我不清楚他片刻的恍惚是不是想到了我。
“多大年纪?”
“28岁。”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
他满口叹息,那身天蓝色的无菌服为他清冷的脸蛋添了几分悲悯。
唐书惠观察着关子辰的表情,不动声色道:“是啊,她挺伟大的,刚确诊,就自愿签署了器官捐赠书。”
“等摘除所有器官,她的遗体将被塑化,成为大体老师供医学生学习。死了还能做贡献,也是不错的归宿。”
放TM的屁!
我什么时候签器官捐赠书了?
我没那么伟大,死了还想着造福人类捐献器官,当什么大体老师!
我爱美,不然不会跳楼的时候还想着化妆,我就是要漂漂亮亮的入土,以最美的姿态轮回!
可事实却是我的器官即将被摘除,而亲手摘除的人,居然还是我的丈夫!
我期待他能认出我来,毕竟我的身体他最清楚。
但他一听唐书惠提及的“大体老师”就来了兴致,仔仔细细地按压我身体各处的肌肉。
“大腿和小腿肌肉紧实,手臂线条优美,瘦而不柴,生前应该学过乐器,不是琵琶就是阮,或是吉他等弹拨类器乐。”
翻云一脸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左手指腹覆茧,是按弦所得,右手手指更加纤细,骨节也更为突出,是常年拨弦导致。”
他似乎很喜欢我的右手,仔细地摸了摸,最后捏住我的中指:
“除了乐器外,她应该还学过字画,中指的茧比较突出,一看就是握笔握的。”
关子辰真的很厉害,仅凭我手指的茧和局部肌肉,便分析出了我生前的爱好。
并且,一点差池也没有。
真不愧他当年神医的称号。
可就是这样一个厉害的神医,偏偏没能认出躺在他面前的人是我。
翻云却越想越不对劲,一惊一乍地问:“嫂子最近是不是没回家?!”
关子辰身边的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毕竟他从不对外承认我的身份。
但翻云作为合伙人,来家吃过几次饭,所以他记得我。
关子辰看着他若有所思:“你想说什么?”
“我记得,嫂子会弹琵琶,自幼学习字画,28岁,前段时间还声称患了脑癌......”
唐书惠脸色煞白,连忙摇头!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我妹生病,我会第一个知道,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大概率不会捐赠器官。”
“是。”
关子辰一瞬不瞬地盯着盖住我脑袋的白布,片刻后收回视线,言语笃定:
“她这么自私的女人,是不会想到捐赠器官的。何况她也没生病,已经证实那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他说着,又拍了拍我的腹部,“这才是癌症患者该有的状态,瘦骨嶙峋,我上次见她,她面若红光,甚至还有力气浓妆淡抹。”
我看着他的脸,胸口闷闷地痛。
关子辰,你不觉得自己很离谱吗?
你上周见到的,和现在躺你眼前的,都是我啊!
你但凡掀开我头上的白布,也会真相大白,这很难吗?
我气得开始用手扇风,“废物!”
“可是......”
“别提那晦气的女人,耽误我干活儿。”
关子辰打断翻云的欲言又止,放下我的右手,忽然触碰到了我无名指的素戒。
我骤然停止扇风的动作,紧张巴巴地注视他,因为我感觉这次他应该会发现我!
这枚素戒我戴了十年,是我俩的定情信物,虽没什么特殊标志,但内环刻着我和关子辰的名字。
结婚时我并没有要钻戒,因为没有任何一枚戒指能比得上这枚素圈意义重大。
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关子辰心中的地位。
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后拿起手术刀,开始对我开膛破肚。
他面无表情地取出我的肾脏,接着是肝,然后是心脏。
最后他扭头,让唐书惠擦他额头的汗,又对翻云说:“把布掀开,我要取她的眼角膜。”
第8章
拉扯了这么久,终于要发现了吗?
翻云朝我的遗体鞠躬,“冒昧了。”
随后掀我脑袋的白布。
唐书惠慌里慌张,伸手一拦,“眼角膜用不了!她脑瘤侵袭眼部血管,失明了。”
满口胡话!
老娘视力2.1,十米开外的景象都看得清清楚楚!
翻云闻言只好缩回手,关子辰瞥向我的尸体,眼底的淡漠一闪而过,“真惨。”
呵。
能不惨么?
倘若他知道亲手摘了我的器官,不知是否能共情我此刻的惨痛。
可灵魂与现实间,永远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没有任何办法告诉他,那就是我。
他干脆利落地取下医用手套,宣告收工,“没别的事了吧?后续遗体需要泡福尔马林加工,你另找人,我没时间。”
“加工就送工厂了,不会再麻烦你。”
关子辰颔首,叫上翻云要走,翻云却又瞥了眼我的尸体,突然开口:
“辰哥,你确定不给嫂子打通电话?她消失挺久了。要不你......服个软?”
关子辰再次拉下脸,眉头紧锁,“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服软这个词。”
他言语充满对我的不屑,唐书惠似乎也担心事情败露,毕竟让关子辰亲手摘我器官这事儿挺冒险。
一旦掀开那道白布,一切都将结束。
所以她竭力支走翻云:“翻云哥,麻烦你把器官送到标本室的冰柜里,我担心细胞失活。”
翻云没任何异议,提着装有我器官的小箱子率先离开。
而唐书惠跟关子辰刚走出手术室,就有一名患者被家属推着轮椅上前。
唐书惠恭维地弯下腰,言语温柔:“虞小姐,您运气很好,今晚就能手术。”
姓虞的患者脸上恢复一些神采:“谢谢唐医生为我忙前忙后。”
这名患者我应该在哪里见过。
搜索枯肠,终于想起确诊脑癌当天,唐书惠因为一个女孩患了尿毒症而哭泣。
就是她!
我有点想笑。
谁能想到一个月前的萍水相逢,我的肾脏会在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身上得以延续。
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光荣,捐赠这事儿本就并非我本人意愿。
虞小姐使唤她身后推轮椅的家属,“瑶瑶,你加下唐医生的微信,给她封个红包。”
我眼神一恍,差点儿以为她在叫我。
唐书惠吓坏了,赶紧摆手,“虞小姐,使不得,医院有规定,一分钱也不能收!”
虞小姐拽了一把身后的家属,“我让你封红包,你干嘛呢?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场面一度很尴尬,因为那个叫瑶瑶的女孩看起来傻乎乎的,一个劲儿地撕扯着手里的棒棒糖包装,可就是撕不动。
我一时对她俩的关系很好奇。
说是家属吧,可虞小姐过于颐指气使;
说是主仆呢,那女孩又穿着洛丽塔风的公主裙,戴着夸张的礼帽,脸上的妆厚到看不出她原本的相貌。
一看就是个二次元。
我对这个圈层不熟悉,但我知道混二次元的人都很有钱。
关子辰见状,泰然自若地解围:“你送面锦旗就好,钱确实不能收。”
虞小姐扭曲的五官有所缓和,眼神又在关子辰和唐书惠之间转一圈。
“唐医生,这位是......?”
“我丈夫。”唐书惠自如地挽起关子辰的手。
关子辰扭头盯着她,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
唐书惠抢先道:“过段时间我们会举行婚宴,到时邀请虞小姐参加。”
关子辰应该想到了要利用婚宴逼迫我现身这事儿,看了眼唐书惠挽他臂弯的手,终究是没有否定。
“真是才子配佳人!回头给我递请柬,我一定去!”虞小姐说完,就跟身后的女孩离开了。
关子辰这才将手臂从唐书惠怀里抽出来,“这位患者很眼熟。”
“她是虞杉柔,京港电视台的当家主播。一个月前,她在我们科室确诊尿毒症,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关子辰看向别处,似乎没什么交流的欲望。
“京港电视台被网友戏称明珠电视台,因为那是虞氏集团的总裁给掌上明珠开着玩玩的。虞杉柔,就是那位千金。”
接着她再次挽起关子辰的手,“我跟她打好关系,对你事业也有帮助,不是吗?”
关子辰不明所以:“虞氏集团是做贸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公司的资金出现缺口,我听翻云说,还有一批医疗器材被海关拦下来了。”
“而虞家千金的未婚夫,姓孟。孟父是官职人员,负责的......就是海关部。”
不得不说,唐书惠还真有点手段。
关子辰原本只将她当成逼我现身的工具,此刻的眼神却有些心动。
“子辰哥,我跟我妹妹不一样,她整天给你找事,而我只想你越来越好。”
“从我看见虞杉柔的第一眼起,就下定决心拿下她,因为我知道她对你有帮助。”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她用眼泪骗了虞杉柔,也骗了我。
她在医院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恰好跟虞杉柔配上了型,也恰好我患癌要死了。
因此她将错就错,把我的肾脏变成了讨好虞家千金的筹码!
可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跟任何人配过型,当然也不否定唐书惠隐瞒了我。
毕竟我住院期间,做过的检查多到我数不清。
很快,翻云送完我的器官与两人汇合,将他送走,两人一同回到关家。
今天的天气一如既往糟糕,风雪伴随着电闪雷鸣,在整座城市叫嚣。
我有点担心雷劈到我身上,会让我魂飞魄散。
所以我只好躲在关子辰身后,渴求他的背影能给我庇护。
很讽刺不是吗?
他伤了我,我恨他,此刻我却不得不寻求他的保护。
直到他进了房间,我才从他的背影里钻出来。
可一抬眼,就看见唐书惠的大衣顺着胳膊滑落,露出穿着吊带裙的身体。
这一幕对我挺有冲击力,我都不清楚她里面的裙子是什么时候换的!
“子辰哥,我想做你真正的女人。”
我笃定,关子辰一定会把持不住!
毕竟从我生下儿子,便再也没跟他同房。
可出人意料,他竟正人君子地避开视线,“咱俩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别当真。”
“你对我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关子辰一动不动,缄默不言。
唐书惠不死心靠近,“你昨天还亲了我脖子,说你想我!既然我是你叫来的,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唐书瑶。你为什么还那样做?”
关子辰片刻恍惚,捡起地上的大衣套在她身上,“别着凉。”
她似乎也没想到,都做到这份上了,我丈夫依旧不肯碰她。
可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哪有她刚帮关子辰拿下虞家千金,就心急地要跟他上床的啊?
目的性太强,关子辰能看不出来?
她想不明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连我都觉得她不该说:
“唐书瑶都回不来了,你还等她干嘛?你还不如把我娶回家,至少我对你的事业能有帮助!”
关子辰猛的回正脑袋:“什么叫回不来?她怎么就回不来了?”
第9章
唐书惠扣好大衣扣子,往床上一坐,抱着双臂,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她本来就没打算回来。”
关子辰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说清楚!”
“疼疼疼!”唐书惠吃痛地想把手臂抽出来,可试了两下都没用。
对视间,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电闪雷鸣格外清晰。
我就这样盘腿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拉扯、对峙、愤怒。
关子辰又将她往跟前拽了一把:“说话!”
他的表情挺吓人,唐书惠率先败下阵来,从大衣兜里掏出两张叠成方块的A4纸。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我满脸问号,心想唐书惠莫不是将我手术前签的“免责声明”给拿出来了?
她这就坦白了?
我以为她还要再隐瞒一段时间呢。
可我看关子辰的表情很不对,不像是看到“免责声明”后该有的震惊,甚至连愧疚都没有。
有的,只有愤怒!
于是我凑过去,赫然被“离婚协议”这四个字牢牢吸引。
这离婚协议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可真想问候唐书惠的十八代祖宗!
可想了想,不行!
我和唐书惠一个妈生的,骂她祖宗,就等于骂我自己。
不过在这种情况我还能想七想八,估计是真被气糊涂了。
“瑶瑶让我转交给你,字都已经签好了。”
A4纸被关子辰攥得满是褶皱:“她提离婚不下十次,哪次不是反悔又回过头来对我死心塌地?这种把戏她没腻,我都腻了!”
“那你这次就将计就计啊!”唐书惠见缝插针,“她选择净身出户,你也没有损失。”
他有些懵,像是被问住了,可表情又闪过不甘心。
我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唐书惠也没说错,倘若我真净身出户,他不会有任何损失。
可现在的问题是,以我的性子,根本不可能选择净身出户!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抢也得抢过来!
不要说我贪得无厌,我死了,连器官都被迫捐出去,我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至少要把儿子的抚养权抢过来!
可这一切不过是我作为灵魂的美好愿景,我一个死人,能抢回来什么?
也正因如此,从昨天到今天,我始终都特别淡定。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做什么都是徒劳,甚至连扇渣男贱女一巴掌,都是奢侈!
“唐书瑶能净身出户?放他娘的狗屁!”
我婆婆一脚踹开房门,我不清楚她趴墙角偷听到了多少,但她还算了解我。
“子辰,这种女人你能忍?你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你照样能娶到大姑娘!但你告诉她,乐乐她带不走!”
“乐乐姓关,那是我关家的种!跟她唐书瑶没有任何关系!她有什么用?不过就是多个子宫多个肚子!”
“当年生乐乐的时候,她连母乳都没有!是我把牛奶挤到胸上,让乐乐含着!孩子吃谁的奶就跟谁亲,乐乐是我养大的!”
电光火石间,我再也不能保持淡定!
我从来都不知道还发生过这种事,可我看关子辰的脸,他居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迥异的表情!
我越想越绝望,内心宛若被抢劫过的房间,只剩狼藉。
一家子奇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她一遍遍提离婚,那你这次就离,杀她个措手不及!”
“这么久不回来,不就是想让你着急?咱偏不顺她的心!等离了婚,你看是她着急,还是咱着急!”
老巫婆的音浪一阵比一阵大,关子辰有些不耐烦,“你就别跟着裹乱了。她不回来,这婚也离不了。”
“她是死人啊,怎么就离不了?”老巫婆杀疯了眼,张口就来,“唐书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明天就带她去民政局!”
“子辰,你记住,唐书瑶就是被你给惯坏的!只有书惠在真心实意对你好!”
“你跟书惠在一起,她能联系虞家千金,联系姓孟的大佬,助你平步青云,解除公司的危机!”
唐书惠乖乖地没吭声,却对老巫婆的赞美很满意。
我深吸一口气,血管里的血一瞬间全都堵在心口。
这一刻我竟开始痴心妄想。
如果我是虞家千金就好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日后等这一家子奇葩屁滚尿流地来求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巫婆撂下这话,抢走离婚协议,转身就走。
关子辰没由来一阵颓丧,拿出手机,下意识拨通我的号码。
许是想起我的东西都在警察局,又“砰”的一声把手机撂地上。
唐书惠温柔地抚着关子辰后背:
“瑶瑶不告而别,把你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她根本就是故意的。子辰哥,我很心疼你。”
关子辰揉着眉心,须臾摸出烟盒,一口一口抽着,“用不着你心疼,这不过唐书瑶的把戏,等她回来我自然会惩戒。回你自己房间去!”
唐书惠将大衣解开,下颌蹭着他的肩膀,“子辰哥......”
香烟的烟灰瞬间断掉一半,关子辰猛一转头,一字一顿警告:“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他义正严词的模样让我想笑。
唐书惠是他弄进家的,昨天抱着她亲吻脖颈的也是他,现在装出一副禁欲的模样给谁看?
故作深情,真够讽刺的。
唐书惠也没想到他这么油盐不进,不情不愿地撒手,转身的瞬间,我感觉她气得肺泡都要炸掉了。
我担心她一怒之下拿我儿子撒气,虽然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我还是跟她一起飘回了卧室。
回到房间,她气咻咻地将脱下的大衣往床上一砸,往梳妆台前一坐。
“唐书瑶这个贱人!一个死人还净给我添堵,我就不应该让关子辰摘你器官,我该让他亲手将你五马分尸!”
听见这话,我真想拿东西往她身上砸去,可浑身上下,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只能有气无力地飘过去,站在唐书惠的身后。
镜中看不见我,我也无法通过镜子看见我自己。
“等着吧唐书瑶,总有一天我会让关子辰离不开我!我也一定会向你证明,你苦心经营的婚姻,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我想起结婚前,我曾怀疑过唐书惠对关子辰的感情,于是我直接跑去问她。
她举起手指发誓,“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不可扶,如果我对关子辰心术不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刻的唐书惠似乎也想起了多年前的誓言,“我是跟你发过誓,可你为什么要信呢?雷又不会真的劈到我身上。”
话落,天边骤然炸开一道惊雷!
这雷确实没能劈到她身上,可雷电后的闪电却不偏不倚将我照亮。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下一秒,她爆发出阵阵哀鸣:“啊——”
第10章
雷声震耳欲聋,掩盖了唐书惠惊悚的尖叫。
我出现在镜前的倩影骤然消失,可又一道闪电落下,再次将我照亮。
镜中的我一头浓密的黑长直,一袭白的马面裙,裙袂飘飘。
美得跟仙女儿似的,唐书惠却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脸色,居然真的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这简直太有趣了!
于是,我一蹦一蹦地朝唐书惠跳去,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肩膀一缩,浑身都在发抖。
我看着镜中的她,露出满意的微笑。
然后指着我空洞洞的心脏,“这是我的心、肝,还有肾脏,可是现在......”
我俯在她的耳边,“它们因为你,都被摘除了呢。”
唐书惠还想叫,可不知为何却没能叫出声,还从凳子上翻了下去,我一个闪现趴在地上,阴森森地盯着她。
“为什么隐瞒我死亡的真相?真糟糕,你惹我不开心了,以后的生活可怎么过?我会一直缠着你呢~”
“啊——”
她终究是喊出了声,面容狰狞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开门逃跑。
可她手上的动作乱七八糟,门把手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我穿过门板,下半身留在门外,上半身留在室内,探头探脑地看着她。
“你在找我吗?”
唐书惠又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我从门板里走出来,步步紧逼。
她抬手胡乱地扫:“不是我!你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别找我!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我一愣,没想到装神弄鬼之余还有意外收获。
什么叫“不是我杀的你”?
难道我的死另有隐情?
我根本就不是脑癌死的?
想了想,我决定下点猛药,从唐书惠嘴里挖出真相。
正寻思怎么吓她,关子辰就推门闯了进来。
“你鬼叫什么?”他赤裸着上身,下巴的水滴顺着喉结,一路滑向腹腰,显然刚洗完澡。
我就知道唐书惠刚刚对他的勾引起了作用,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男主一旦动情,总会洗澡泻火。
他可真恶心!
唐书惠连滚带爬地跌进他怀里:“子辰哥,有鬼!我看见唐书瑶了!她......就在那儿!”
关子辰盯着我的方向,我和他四目相接,他却面色如常:“怎么说得她跟死了一样?”
他看不见我?
我飘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没什么特殊的情绪,连唐书惠也只是心有余悸地盯着我刚刚出现过的地方。
他们都看不见我了?
我这才发现,窗外雨声渐小,雷和闪电都消失了。
真是遗憾。
我还以为今晚能好好报复一把。
“我......做噩梦了。”
唐书惠在关子辰怀里结结巴巴解释,又试探他的态度:
“瑶瑶不会真有危险吧?我梦到她变成厉鬼,她是不是在给我托梦?”
“别再提她了行么?整天不是生病就是自杀,现在连鬼都冒出来了。她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连做梦都惦记着她?”
唐书惠惨兮兮地拽了拽他腰间的浴巾,“要不我们找一找?”
“找到她,然后呢?要我哭着求她原谅,说我错了,你别走?真是抱歉,我从小到大,满级的智商里唯独缺了这么一块基因,就是向她低头。”
唐书惠闻言如释重负,可到底被我吓了一道,说什么都不肯让关子辰回自己房间。
于是她又拽住关子辰的手,“你别走行吗?我一想到唐书瑶会出现,我就不寒而栗。”
“刚刚太吓人了,我都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她故意回来装神弄鬼,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关子辰正要开门离去,听见她的话反而停了下来。
“你认为她会来找你?”
“毕竟我是你叫来逼迫她现身的,你得保证我的安全不是吗?”
关子辰强硬的态度这才有所缓和,让唐书惠上床,自己却睡了沙发。
我无语到想笑。
他这幅架势就好像是因为我才勉为其难留下的。
要不是我经历过六年的婚姻,我还真就信了!
男人总是这样。
可以一边出轨,一边避嫌;
一边说此生此世唯爱你一人,一边转头就钻进他人的温柔乡。
所以我忍不住好奇。
关子辰会不会一边说着“你就算死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一边真的在得知我死亡的消息后痛哭流涕?
我开始拭目以待了。
......
翌日,唐书惠一夜都没睡好觉,所以她很早就醒了。
她给医院打电话请假,然后用手机检索着什么。
她的眼睛随着屏幕的滑动转了好几圈,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跑了出去,一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她遗留的手机并未锁屏,躺在枕头上散发着荧光。
我不明白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让她连手机都忘了带。
于是我飘过去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看见一张神婆杀狗放血的锁魂照片。
场面一度很血腥,看得我心跳陡然加快。
哦~
我恍然大悟。
她被我吓得开始搞玄学了。
我笃定她在网上学的这些三脚猫功夫伤不到我分毫,因此我根本没在意。
可是她要去哪儿找一只狗杀掉?
该不会......
“汪汪!”后院传来尖锐的狗叫,叫声惨烈而熟悉。
有个念头控制不住地往我心头钻,我几乎难以自持,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楼下冲!
唐书惠果然回娘家把我的小黄抓回来了,此刻她手里拎着菜刀,刀扬起,落下,血瞬间溅到她脸上。
她想砍小黄的脖子,可一刀砍偏划破它的大腿。
她却没有眨眼,一刀刀落下,好似对她而言,杀一只狗就像宰一只鸡那么容易!
“唐书惠!你住手!”
小黄浑身是血,哀嚎着满院子乱窜,我疯了一样冲过去,妄想撕扯唐书惠的手!
却径直穿过她的身躯,灵魂还被四溅的狗血灼烧,疼到刺骨。
我一时根本不敢靠近,拼尽全力地大喊:“跑!小黄跑啊!”
小黄像是听见了我的呐喊,却止住脚步,歪着脑袋分辨声源。
它瘸着腿转了一圈,终于看见了我,不顾一切的朝我奔来,仿若我能保护它一样!
可在最后时刻奔向我求助的小黄,却被唐书惠一把抓住脖颈拎起来!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畜生!”小黄被她拎到眼前,四肢悬空无奈地摆动,宛若待宰的羔羊。
可它依旧龇牙咧嘴,勇敢地冲唐书惠叫!
“你和你主人一样,贱命一条,还敢在我面前哇哇叫!马上我就让你永远也叫不出来!”
“唐书惠!你放开它!放开它!”我歇斯底里,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有史以来我第一次想重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发出无能的咆哮。
就在我绝望之时,客厅突然出现一声尖叫:“啊——”
我闻声回头,看见我儿子魂飞魄散地后退两步,“妈妈!你在干什么?!”
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下一秒小黄开始剧烈挣扎,一口咬在唐书惠的胳膊上!
唐书惠吃痛地松开手,小黄摔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往门口跑,再也没有回头。
我总算放下心来,双腿一软,瞬间瘫在后院冰凉的木地板上。
跑了就好,跑远一点,千万别再回来!
我儿子目送小黄远去,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后院的狼藉,最后猛地朝楼上跑去,边跑边喊:
“爸爸!妈妈把哥哥杀掉了!妈妈把哥哥杀掉了!”
第11章
唐书惠看着乐乐的背影,表情狰狞而自责。
但我知道她自责的不是杀了小黄,而是自责这件事怎么就被乐乐告诉了他爸。
如果说我儿子是老巫婆的心尖宠,那小黄就是关子辰的香饽饽。
小黄是他创业初期自己找上门来的流浪狗,都说狗来富,猫来财,收养小黄后,他的事业果然蒸蒸日上。
他觉得小黄旺他,对它比对我儿子都好。
但他的好只停留在口头上,小黄基本是我在养。
不然我不会住院后担心小黄没人照料,还拜托唐书惠把它带回娘家。
却万万没想到我再见到小黄,它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此刻的唐书惠也冷静下来,“啪”的一声将菜刀扔地上,刚想离开,我婆婆抱着我儿子,就和关子辰从楼上下来。
关子辰疾步穿过我的身躯走进后院时,我掉下一行泪。
我一时分不清那是喜悦还是悲伤,我只知道唐书惠要完蛋了。
“谁让你碰它的?”关子辰捡起地上小黄的项圈,“你tm给我滚出去!”
唐书惠攥住满是血的衣角,“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难不成我儿子会撒谎?还是我眼瞎,看不见你手上和衣服的血?”
唐书惠吸着鼻子,“有没有可能他看到的人不是我?”
四周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关子辰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咬牙切齿:“她回来过?”
“我不知道,刚刚乐乐尖叫时我跑了下来,看见小黄浑身是血地躺地上,我跑过去抱着它,它却冲我尖叫,还咬了我一口,挣扎着跑掉了。”
我一怔,真想给唐书惠一巴掌!
她想让我永堕地狱,可偏偏现在的我想回到人间!
重生也好,穿越也罢,像昨晚那样让她看见我都可以。
我要报复,要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关子辰仅剩不多的耐心被一点点耗尽,一把将项圈砸地上,骂了一句脏话:
“靠!”
老巫婆赶紧捂我儿子的耳朵,将他抱到一旁。
“乐乐,别害怕,奶奶会保护你。”
“奶奶,我怕,我不要妈妈了。”
他说着就看了唐书惠一眼,时至今日他仍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换了人,老巫婆和关子辰都瞒着他。
“不要就不要!你妈也不要你了!她根本就不爱你!乐乐你记住,你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姓关,只有我们关家人才爱你,知道吗?”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巫婆追问:“那你知道什么了?”
乐乐抽泣道:“妈妈不爱我,也不要我。”
老巫婆满意地摸他的头,抱着乐乐回房间,再出现时,她将昨晚的离婚协议拍在桌上。
“跟她离婚!马上离!消失这么久,一声不吭地回家,啥也没做,就把狗杀了!干嘛?给咱下马威呢?”
关子辰一口一口地抽烟,“离婚也得先把人给揪出来。”
“揪什么揪?把我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有意思吗?”
“现在是杀狗,日后是不是就要杀人了?关子辰,唐书瑶她没有心啊!你趁早跟她划清界限!”
我本来就没有心。
我的心被你儿子挖了!
老巫婆很强势,掏出一只签字笔,“离婚协议我手写加了一条,乐乐由你抚养,正好她签了字,你也把字签了。”
签字笔塞进关子辰手里,他却迟迟没有落笔。
老巫婆又抓着唐书惠:“你跟唐书瑶长得一模一样,一会儿就说你是她,等离完婚,你就是关太太!”
彼时的唐书惠已换了衣服、洗了澡,整个人干净得像朵白莲似的清纯可人:
“阿姨,这样做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现在唐书瑶肯定躲在某个地方,等你俩进了民政局,她就知道咱们没开玩笑!我家子辰就是要休了她!”
她说完,还不忘嘱咐关子辰一嘴:“一会儿唐书瑶出现,甭管她怎么求饶,你都别理她,知不知道?”
关子辰攥着笔若有所思,片刻后点头,力透纸背地在协议上签上了大名。
我叹了口气,不明白事情怎么总往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但我想唐书惠一定很开心,她步步为营,每走一步就更接近她的目标。
她不就想让我和关子辰离婚,成为关家唯一的富太太么?
我得承认她是有本事的,因此更想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于是一起去了民政局。
关子辰找了熟人,不用排队,还进了民政局的VIP接待室。
他将我俩的结婚证、户口本以及离婚协议拿出来,办事员拿起证件一翻,问:
“女士的身份证呢?”
唐书惠怎么可能有我的身份证?
我的身份证在警察局呢!
我特别想知道这婚今天离不离得掉!
她用一种求助的眼神盯着关子辰,可关子辰却盯着窗外,每一个经过的女孩都会看两眼。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在找我。
可是,有什么可找的?
我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啊。
“身份证!”唐书惠拽住他衣角。
关子辰上下一摸兜,哽住了:“身份证号行吗?她忘带了。”
办事员明显不答应,唐书惠便很有眼力见地拿出一个红包。
厚厚的一沓,惊得办事员用力咽下唾沫,他默不作声地用胳膊盖住红包,“身份证号多少?”
唐书惠又哽住了,关子辰却自如地吐出一串号码:“110108xxxxxxxxxxxx”
他准确无误地背出我的身份证号,熟练得让我晕头转向。
我确定他是不爱我的,而我也彻底死了心。
可尽管如此,我依旧可以找到一些自欺欺人的细节,证明他对我的在意。
思及于此,我便更想知道我俩到底产生了什么误会,才能让他十年如一日地讨厌我,却依旧不肯离婚。
哦。
说错了。
现在这婚离掉了。
唐书惠拿起那本属于我的离婚证亲了一下,牵起魂不守舍的关子辰的手,甜甜道:
“老公,我们走!”
办事员古怪地盯着她,许是没想到离婚还能离得这么幸福,老公老公的叫个不停。
但他还是起身,将两人送出VIP接待室。
谁料门一开,眼前骤然站着西装革履的孟辞晏和一名便衣警察。
“没有身份证也能离婚?你们民政局把婚姻当儿戏?”
警长举起证件表明身份,走到关子辰跟前:
“你昨天是不是为离世的患者摘了器官?那名患者是你妻子。”
第12章
这位警长不愧是人民的好警察,不过三天的时间,终于调查出了真相。
我开心到难以自持,余光偶然瞥见孟辞晏,然后我飘过去,正大光明地偷看他。
“你好像真的很关心我的下落啊!为什么每次出警你都在?”
孟辞晏自然听不到我说话,但关子辰的讥笑我却听得很清楚:“你在跟我开玩笑么?她今天早上刚回过家。”
警长下意识跟孟辞晏对视,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旁的办事员没搞清状况,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敲击键盘,慌不择路道:
“那个,你俩的离婚手续我取消了啊,红包放这儿了,你们别忘带走。”
他说完就开溜,还被警长踹了一脚。
孟辞晏上前,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愁:“带我去见她。”
“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关子辰很不屑。
孟辞晏修长的腿疾步上前,直勾勾朝关子辰走去。
我有点担心俩人会打起来,好在警长眼疾手快,将孟辞晏拦在身后。
“我查到唐书瑶曾签过一份‘器官捐赠协议’,目前已送往鉴定中心鉴定字迹,若是她的亲笔签名,我们会对那名患者进行DNA检查。”
关子辰笑了,“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根本不确定那名患者是不是唐书瑶,刚刚那般笃定,只是为了诈我。”
警长不置可否,“不瞒你,你是我们首要的怀疑对象。”
“有必要么?她的病历没有任何患癌记录,今早还回家把我的狗杀了。就算她签过器官协议又如何?也不能证明昨天的患者是她。”
“是不能证明。”孟辞晏的声音从警长身后传来,“但我们至少可以申请DNA鉴定。”
孟辞晏摆明了要跟关子辰叫板,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出事了。
但他们却切切实实把我给搞蒙了。
我很确定我没有签过手术以外的任何协议。
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如果我没签,他们是不可以忤逆我的意愿摘除我的器官的。
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唐书惠在我未知的情况下,将我签好的协议李代桃僵,包括那份离婚协议也用了相同的手法。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一旦那是我的字迹,鉴定完DNA,一切真相大白!
而唐书惠篡改我病历这件事,也将不攻自破。
可关子辰还在纠结小黄被杀这件事,“你是听不懂我讲话吗?我说了,她今天早上回过家,她还活着!”
“你确定今早回家的人是她?”孟辞晏幽幽地瞥向唐书惠,笔直的脊梁像座山一样,“你觉得我看不出来她俩长得一模一样?”
孟辞晏这话说得我热泪盈眶,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人的!
可很快我的热血就被熄灭。
因为此时此刻,在距离我不到一米的射程中,那个与我朝夕相处十年的丈夫,却未曾替我说过一句好话。
不仅如此,他还将唐书惠拽到身后,义正言辞地告诉我们所有人:“她比唐书瑶善良。”
好一个她比我善良。
我现在越来越期待真相大白的那天,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打脸关子辰让我感到舒爽!
撂下这话,他带着唐书惠就走,我也得被迫跟上。
出了大厅,人来人往。
他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想抽烟时,打火机却一直点不燃,他又气得将打火机扔地上。
唐书惠攥着那一沓离婚的证件,脸上一片凄风楚雨,小心翼翼地问:“子辰哥,这婚还离吗?”
“我怀疑那姓孟的就是唐书瑶找来演戏的,一个劲儿给我添堵,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唐书惠憋坏了,正想说什么,关子辰又问:“姓孟的都这么不好打交道吗?”
唐书惠赶紧道,“那肯定不是!虞家千金的未婚夫虽然也姓孟,但其实咱们并不用直接跟他交流。”
“他能不能帮你,取决于虞小姐的一句话。所以咱俩婚礼的时候,虞小姐一定得来!”
关子辰盯着远方:“你觉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合适?有没有什么日子对唐书瑶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哦,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没能放弃用婚礼让我现身。
唐书惠很认真地想了想,“五天后吧,12月31号,今年的最后一天,是个好兆头。希望新的一年,我妹妹能早点回家。”
我掐指一算,五天后?
嗯。
的确是个好兆头。
毕竟那天,可是我的头七。
第13章
跟关子辰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决定嫁给他。
那会儿年纪小,又浮夸,虽出生在江南水乡,性子却一点也不内敛。
我梦想中的婚礼,一定得是世纪婚礼,最好全世界的人都要来祝福我。
婚纱要从巴黎运过来,只要宾客能看见的地方,都得铺满鲜花。
玫瑰太俗气,我钟爱郁金香。
地点必须选在京港会展中心,原因是当年有个男明星迎娶女艺人,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去了,豪华程度令人咂舌。
那晚从会展中心发射的礼花照亮了整个京港市。
据说那场世纪婚礼,耗资两亿!
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关子辰有能力给我这一切,可站在他身边的人却变成了唐书惠这个恶毒的婆娘。
我不确定他俩的婚礼有没有我想象中的豪华,毕竟五天的时间实在太赶。
他定完会场,找了婚介,一直到晚上才匆匆赶往婚纱店。
VeraWang的婚纱是每个少女的梦想,包括我。
唐书惠试了一件又一件,每一件都好看到爆。
关子辰却兴致不高,一直拿着手机,开屏又锁屏,最后都会停留在我和他的微信界面上。
他明明知道我的手机在警察局,还有什么可看的?
难不成他以为我会买一部新手机联系他?
许是注意到他魂不守舍,唐书惠穿着婚纱站在小圆台上叫他:
“子辰哥,这些婚纱我都不满意,怎么办嘛!”
其实现在的婚纱很适合她,连我看了都觉得漂亮,可关子辰抬头,只是淡淡一扫。
“随便拿一件得了。”
“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怎么可以随便?我想穿巴黎的秀场款。”
她提及巴黎的时候,我察觉关子辰顿了一下,随后打了个漂亮的手势叫来店员:
“六年前我买过一套婚纱,没取,你们店里还有吗?”
“六年前?”店员挺意外,“您是会员吗?方便说一下您的手机号吗?”
关子辰报出手机号,紧接着唐书惠就被店员叫走,再出现,她身着一袭鱼尾裙,头纱长得能上吊。
我注意到头纱的刺绣,是蕾丝边的郁金香。
“子辰哥,你看!”唐书惠站上小圆台,温温柔柔地叫他。
关子辰转身,只一瞬,我便看见他瞳孔的惊艳,迟了好久才吐出两个字:“像她。”
随后又摇头,“不,一模一样。”
店员托着唐书惠的头纱,整理一番后笑道:
“原来您就是关先生,当年您在我们这儿定完婚纱,就联系不上了。我们也一直不敢处理,毕竟这套婚纱挺贵的,一度成为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关子辰的眼睛一瞬不瞬,略略讽刺道:“当年这套婚纱,花光了我的所有积蓄。”
我怔在原地感到莫名其妙,甚至不清楚关子辰的话是真是假。
六年前我们根本就没办婚宴,他却给我定了婚纱?
我坚信这套婚纱一定是我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喜欢郁金香。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搜索枯肠,唯一能想到我俩之间的误会,就是他笃定乐乐不是他的小孩。
然而我不并认为这是误会,这根本就是他在无理取闹!
唐书惠袅袅娜娜地从小圆台上走下来,停在关子辰跟前,“这是你给唐书瑶买的婚纱?”
关子辰直白回应:“是的。”
唐书惠笑得很招摇:“那我要了,虽然现在穿着不是很合适,但磨合磨合,总能撑大的。”
我听出她的一语双关,忍不住回应她,“唐书惠,你真的很喜欢我的东西啊。”
这套婚纱关子辰没付钱,直接拎回了家。
唐书惠照样钻进了我和关子辰的房间,睡觉时一个劲儿拽他上床,关子辰不肯,她也没再坚持。
只是长夜漫漫,我实在闲得无聊,就蹲在沙发旁盯着关子辰睡觉。
沙发并不长,他一米八的身高还得蜷缩着。
我忽然想起上大学那会儿,他成立的“中医社团”每天都很忙,好几次没赶上宿舍门禁,我俩就在实验室睡觉。
我睡沙发他睡地上,那地儿阴森,我几次噩梦惊醒,都看见他像一头猪似的呼呼大睡。
我气得一脚将他踹醒,他一个癔症坐起来,“怎么了?”
我朝他伸出手,“关子辰,抱。”
一张不大的沙发,因为他显得格外狭小,我被挤得喘不上气,却甘之如饴地奢望,如果每天都这样那该有多好。
想起曾经我就痴痴地笑,可笑着笑着就觉得内心特别荒凉,那是一种明知曾经回不去,却依旧放不下的无力。
不仅仅是我和关子辰的感情,还有我的生命。
28年以来,我第一次明确地知道,不会有人再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
那个人也永远不会朝我张开手臂,一脸不耐烦地对我说:“过来,我抱。”
今天,明天,以后,永远,都不会了。
变成灵魂的第三天,我第一次对我的死亡有了真切的实感。
然后关子辰就抓住了我的手:“唐书瑶......唐书瑶!”
他梦中惊醒,看样子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有些惨白,额头的汗像水珠一样往下淌。
我一时诧异。
他刚刚,是抓住了我吗?
于是我伸手摸向他的脸庞,他也伸出了手,好似抚摸,可我们同时穿过彼此的身体,依旧触碰不到。
他看着万籁俱寂的房间,定了定神,拔高音量:“唐书惠!”
唐书惠迷迷糊糊醒来:“......怎么了?”
“过来。”关子辰喉结翻动,嗓音哑得不成样子,“我抱。”
我彻底颓了,甚至还想骂他,可终究理智占据上风。
他用行动告诉我,他曾和我做过的事,也可以和唐书惠一起做。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覆盖我们之间的回忆。
他根本就不爱我。
这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
第二天一早。
关子辰是被电话给吵醒的,我听见翻云对他说:
“医学院新到了一名大体老师,刚从工厂运过去,要举行开课仪式。院长想让你给学生上堂课,这名大体老师的遗体还挺典型。”
第14章
关子辰抱着唐书惠在沙发上睡了一晚上,所以我看到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手臂明显有些僵硬。
但翻云的话让他感到很兴奋,悄无声息地将胳膊从唐书惠的头下抽出,快速洗漱后便匆匆出门。
从上大学开始,他就对大体老师很感兴趣,尤其热衷解剖学。
我陪他上过几次课,每种类型的大体老师我都见过。
有塑化后只剩骨架的,也有刚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捞出来,肌肤带有弹性的新鲜尸体。
我对所有大体老师表示尊敬,可到底不是医学生,心理承受没那么强,每次上课都想吐。
可就是因为关子辰喜欢,我总会忍下所有不适,风雨无阻地陪他。
“我再告诉你一件更兴奋的事,今天的大体老师,就是你前天摘器官的那名患者!”
关子辰开着车在马路上风驰电掣,一直没挂电话,还开了免提。
“你怎么知道?”关子辰问。
“院长找我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名患者,把基本情况说了一下,就对上了。”
“我听说那名患者长得特别漂亮,虽然已经做成标本,但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一会儿你一定得帮我好好瞧瞧!”
关子辰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什么,冷冷一笑:
“昨天有个警察怀疑我摘器官的患者是唐书瑶,还吵吵着要做DNA鉴定。”
“既然情况紧急,为何不把遗体送往警察局,而是大张旗鼓地给大体老师举行开课仪式?唐书瑶果然跟他们果然是一伙的!一群骗子!”
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我坐在副驾驶,身旁的关子辰单手打着方向盘,身板说不出的挺拔周正。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今天很有可能是我在他身边的最后一天。
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一切都要结束了。
车子抵达京港大学的医学院,关子辰径直去往解剖室。
他和众多学生一起换上白大褂,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十年前。
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而我是陪他上课的小仙女。
但不同的是,曾经一看见大体老师就呕吐的我,此刻变成了真正的大体老师。
遗体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等待着最后的开封仪式。
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哪种类型的标本,是骨架,还是新鲜的尸体,亦或是其他?
我都不清楚。
不断有人上前向我鞠躬,最后大家默哀一分钟,向我宣誓。
流程很快就结束。
院长和关子辰一起将包裹我的白布一层层揭开,福尔马林的味道散发出来,不断有学生发出干呕的声音。
院长停止动作,表情严肃而认真,“刚刚宣誓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们是医学生,请对大体老师保持尊敬!”
几名学生被说得面红耳赤,垂着脑袋不敢吭声,但依旧捂住口鼻,表现出极大的不适。
院长还想发火,但被关子辰给劝住了。
他拎了把板凳坐在我的遗体前,平易近人地开口:
“比起上课,你们是不是更愿意听八卦?要不我讲讲我和我女朋友的故事,你们正好可以缓一缓。”
几名女生立马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关子辰一直都是京港大学的风云人物,大二就被医院破格录取,还被世人奉为神医。
那时他在学校的粉丝很疯狂,出于对我的保护,始终没说女友是谁,但难免会留下一些八卦。
没想到十年过去,依旧有人对关子辰的情感生活感兴趣。
于是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倒要好好听听他会如何讲我。
“我女朋友是学乐器的,弹得一手好琵琶,专业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却天天陪我来上解剖课。”
“她当时跟你们一样,一上解剖课就吐。但有一件事情发生后,她就再也没吐过。”
学生们大眼瞪小眼,每个人的眼睛都充满着强烈的求知欲,等待着关子辰的后文。
“因为她偶然发现,我们解剖课上的大体老师,是我们解剖学教授的爱人。”
瞬间,教室静得落针可闻,片刻后只有学生们抽气的声音。
有个女孩说了个“好刀”,接着就低头,掉下了两行眼泪。
其实更刀还在后面。
那名教授当时已经七十多岁,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可他依旧佝偻着身子,坚持来学院上课。
每次下课,他都会悉心擦拭爱人的骨架,随后拿出一瓶二锅头,一坐就是一下午,牵着爱人的手唠家常。
那一刻,我瞬间感觉我的怯懦与软弱变得十分肮脏可笑。
我所畏惧的东西,居然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关老师,你女朋友是怎么发现的?”
关子辰下意识转动无名指的素圈:“大体老师戴的戒指,跟我们教授的戒指一模一样。”
我很好奇我在被制成标本时,戒指是不是也留了下来?
那他们会不会也觉得,在我身上,也曾有过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
这样一想。
我突然觉得好讽刺。
但显然还未经过爱情毒打的学生们被代入了进去,有人问:“关老师,您和您女朋友还在一起吗?”
关子辰转动戒圈的手一顿,笑而不答,就是不正面回应。
你瞧。
他在外面依旧会讲述我和他的爱情故事,却唯独不会承认我是谁,甚至婚姻六年,他对我的称呼依旧是女朋友,而非妻子。
“该不会分了吧?”有人小声嘀咕,“那关老师,您还爱她么?”
关子辰喉结翻转,眼神定格在某处。
院长也越听越好奇,“你说那丫头我有印象,当时哭得稀里哗啦,我还逗她,既然这么感动,以后就来我们学院当大体老师做贡献。”
关子辰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她要有当大体老师的觉悟,又怎会......”
他还想贬低我,可话未说完,“砰”的一声轻响,似有金属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低头去找。
我看见前排的一名男生捡起一枚素戒,仔仔细细一看,“关老师,这戒指的内圈怎么刻着你的名字?”
关子辰一脸错愕,神情一下紧绷起来,他抢过素戒的时候,我飘了过去。
内圈刻着一行字:唐书瑶&关子辰。
哦,是我的戒指。
可能是从遗体身上掉下来了。
关子辰却想到了什么:“你在哪里捡到的?”
“就在脚边。奇怪,进教室前我还打扫过,没有戒指啊,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关子辰扭头,出于本能地看向已然变成大体老师的我,伸过去的手摇摇欲坠,止不住战栗。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把撩开裹住我遗体的白布。
第15章
一时间,所有学生都凑上前去。
我的皮肤和脂肪都被移除,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一整根脊梁被固定在架子上,院长便顺势将我的遗体立起来。
我看着另一种形态的我自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因为连我本人都看不出来那是我自己。
关子辰面色紧绷,我的素戒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看看戒指,又看看我的白骨,似乎在确认这位大体老师到底是不是我。
与此同时,教室的门被人打开。
警长穿着警服,带着几名警员阔步而来,他一如往常亮出证件,义正言辞地通知关子辰。
“字迹鉴定报告已出,跟我们去趟警局。”
随后他吩咐手下将我的遗体带走,众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敢多问。
关子辰上警车的时候,我的遗体也被警员抬了出来。
他回头看向我的骨架,竟一时有些站不住,摇摇欲坠地扶着警车,几乎就要倒下。
警长压根儿没立即告诉他结果,但我知道,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在我去世的第四天,他终于相信我没有骗他。
警车开得很快,抵达警察局的时候,我看见我妈被人拦在门口。
我妈声泪俱下:“把我家慧慧放出来!她还那么年轻,你们就把她给抓进去,你们还是不是人呐?”
人高马大的保安挡在我妈身前,居然还有点拦不住。
她对着保安又是踹又是打,“唐书瑶死了跟我家慧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认为唐书瑶是慧慧杀的?不可能!她们是双胞胎姐妹花,从小到大关系好得不得了!”
妈妈,怎么能没关系呢?
我的器官,就是唐书惠让关子辰摘掉的。
我死了,对你而言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她嚎啕大哭的声音尖锐且极具穿透力,一名胖胖的光头警察表情肃穆地走出来,我妈连忙扑过去。
“你是不是局长?我家慧慧没有杀唐书瑶!唐书瑶的死跟慧慧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啊!”
“谁说唐书瑶死了?”
我一怔,怎么个情况?
若不是真相大白,唐书惠跟关子辰又怎会被带进警察局?
光头局长朝大厅的人招手,“把人放了。”
话落,唐书惠委屈巴巴地从大厅走出来。
我妈心疼坏了,赶紧将她上下检查,一把鼻涕一把泪:“宝儿,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唐书惠摇摇头,刚要说话,关子辰就和警长下了车。
警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怒不可遏:“周局,你怎么把人放了?她是嫌疑人啊!我把遗体都带来了!”
光头局长瞪着他,将一份报告砸到警长身上:“你自己看!”
我也感到很离谱,于是凑了上去。
警长翻的那份报告是我的字迹鉴定,“怎......怎么可能?”
“你也不是小孩了,接手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怎么不按规矩办事?”
“唐书瑶的字迹鉴定还没出来,你凭什么提前把人抓进来?现在好了,那捐赠器官的协议不是她签的,你现在怎么收场?”
什么?
那份协议不是我签的?
那医院为什么摘除我的器官,还让我变成了大体老师?
我始终认为那是唐书惠在我未知的情况下让我签的,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关子辰原本浑浑噩噩,此刻却嗤笑一声撇过头去,嘴角一勾,一脸不屑,宛若打了胜仗的将军蔑视着手下败将:
“唐书瑶到底给你了多少好处,让你这么为她卖命?”
“捉弄人很好玩是吗?”
他这句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带着怒吼和咆哮,像突然爆炸的煤气罐,没有任何征兆。
在来的路上,他一声不吭,浑身像脱了力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担心我的吧?
可眼下闹出这档子乌龙,我感觉他更恨我了。
局长给他递了根烟,“抱歉,是我们监管不力。”
关子辰接过后没抽,攥在掌心用力,烟丝像雪花一样从指缝中漏出来。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因为唐书瑶的事情找我了?你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感到非常离谱。”
警长一声不吭,但我看出了他的不服气。
“我可以走了吗?”关子辰咄咄逼人地伸出双臂,“需不需要把我铐起来审问?”
光头局长生怕他跟警长打起来,说了几句好话,又连声抱歉。
关子辰这才作罢,带着唐书惠和我妈就走。
在门口打车的时候,关子辰摊开手掌,我的素戒仍旧在他掌心,他越想越气。
“唐书瑶的胆子越来越肥了,装神弄鬼闹到人尽皆知。这枚戒指,肯定是她昨天回家,故意揣进了我兜里!”
唐书惠鬼戚戚地问:“是不是因为瑶瑶知道咱俩要办婚礼,所以才用这种手段表达她的不满?”
“她不让我办,我非要办!我要让她知道,在这场战争里,到底谁输谁赢!”
唐书惠拽住他,“还是别办了。因为这件事瑶瑶好几次让我们进了警局,我怕再这样闹下去,日后就没办法收场了。”
关子辰眉一挑,“为什么不办?就算不是为了她,为了我自己也得办!”
“请柬已经派出去,只要虞家千金能来,只要她能帮我,让我比以前更厉害,你觉得唐书瑶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关太太的位置抢去?”
我妈连忙帮腔,“对,对!这婚礼不仅要办,而且要大办!对你事业有帮助的事,为什么不做?等瑶瑶想明白,她自然会回来。”
我看着我妈,大脑一片空白。
四天前,她还坚决反对关子辰与唐书惠的婚礼,眼下却轻而易举地改了口。
其实我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整个唐家都仰仗关子辰生活,我又这么长时间没回家,她担心关子辰一气之下不要我,唐家再也无法锦衣玉食。
所以,迫不及待地让唐书惠替代我的位置。
而我气就气在,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看透了我的把戏”的模样,觉得我一定会因为“关太太”的位置着急?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因为癌症死的,如果不是,那是谁杀了我?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因为我的灵魂已渐渐变得透明。
直到关子辰带着唐书惠和我妈上了出租车,我却没有被迫跟上去,我知道我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我去了我的遗体旁,想做最后的告别。
那具成为大体老师的森森白骨被人放在角落,孤零零地等待着医学院的人带回。
但我没想到还能看见孟辞晏。
他抱着一束郁金香,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子,站在我的遗体旁问警长:
“如果我要你偷偷做DNA鉴定,你会有什么处分?”
警长瞪大了眼睛,如丧考妣的表情精彩纷呈:
“我说孟少,你就放过我吧!周局都生气了!要不是你说给我兜底,我怎么可能冒险偷偷跟你做这么多事?”
“好几次出警,我连警服都不敢穿!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你跟唐书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她死了?”
警长连珠炮的声音像机关枪一样传来,孟辞晏却没有回应。
他将那束郁金香放在我脚边,小黄忽然从草丛里一瘸一拐地钻出来,右后腿还带着伤。
它一边走一边闻,最后看向变成大体老师的我的骨架。
它“嗷呜”一声,仿若哀鸣,孟辞晏想忽略都难,于是抚摸着它的毛发,开口问:
“你是......小黄?”
孟辞晏竟然认识我家的狗,他应该是发现了小黄腿上的伤,检查一番后皱起了眉头。
摸了摸小黄的脑袋。
“看来她走了,你也过的不好。”
“以后,我来帮她照顾你。”
或许是感受到了他对我的善意,又或者是我的骨架在这里,小黄温顺的一动不动,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
他说着,就从纸袋里拿出一顶假发戴在我光秃秃的头骨上,还为我穿上了我最爱的马面裙。
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但我感谢他给了我最后的体面。
于是我飘过去想感谢他,还未出口,小黄却先一步看见了我。
我的身体越发透明了,小黄好像也看出来了。
它想立马扑过来,可腿上有伤,估计找我又找了好久,这会儿怎么站也站不起来。
它只能不停的咬孟辞晏裤脚,示意他看向我的方向。
孟辞晏自然不明白它的意思,但还是循着小黄的目光转过头。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时间静止,人来人往宛若虚幻的影像,生与死的对视让我顷刻间掉下眼泪。
这泪流得真的很莫名其妙。
另外我得承认,我是一个很肤浅的人,此刻他挺拔的身躯和俊俏的外貌,竟让我一瞬间心跳加速,甚至还有些动心。
但是,来不及啦。
等下辈子吧。
下辈子如果还能与他相遇,我一定给他当老婆!
这辈子的唐书瑶,要走啦!
我以为接下来,我该去奈何桥了,可太阳穴却传来剧烈的疼痛。
我抱着头,好像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争先恐后涌现。
“虞书瑶!你就是个傻子!为什么虞家千金是你不是我?你以为帮我找了肾源,我就会感谢你吗?休想!”
“虞书瑶!你家破产了!你爸跳楼,你妈入狱,你再也没有漂亮的公主裙,也不会再有人爱你!”
“如果想挽救虞家,你去勾引你的未婚夫啊!虽然他很讨厌你,但你有什么办法?只有他才能救你!去吧,放下你的千金身段,去勾引他。”
“......”
无数块记忆碎片宛若氢气充入气球,我感觉我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刺痛加轰鸣。
接着耳畔响起“砰”的一声,我的意识回到现实。
四周静悄悄的,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尽管思绪很乱,但我清楚的知道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一切都是很真实的触感。
所以。
我这是重生了?
不仅如此,我......还变成了虞家千金?
第16章
这巨大的信息量差点儿没把我的CPU烧干。
我仍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下床抹黑开灯,一转身竟看见孟辞晏躺在双人床的另一侧。
他闭着眼,生死未卜。
我鬼戚戚地伸手试探他的鼻息,哦,还活着。
可是不对啊,我脑海里有关原主的记忆还算丰满,她小时候吃了几根棒棒糖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原主的目的是要勾引他,下的药理应是春药,怎么把他给迷晕了?
我继续调动脑海里有关原主的记忆,门口鬼鬼祟祟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进去的时候动作轻点,赶紧把她抬走!”
“抬走放哪儿啊?”
“哎呀,随你的便,总之别影响我就好。”
我上前,直接将门打开,门口的女人也正要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我,手臂登时悬在空中。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记忆瞬间回到关子辰摘我器官那天,来向唐书惠表达谢意、坐在轮椅上的尿毒症患者。
用我肾的人,是她。
虞杉柔。
她并不是唐书惠所说的虞家千金,她的父亲是司机,母亲是保姆,真正的千金是我这副身体的原主,也就是现在的我。
我盯着她,直叙胸臆:“你喜欢孟辞晏?”
虞杉柔脸一红:“你瞎说什么?他是你未婚夫,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将我上下打量,似乎很奇怪我为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出口质问:
“我给你的药吃了吗?”
她似乎并不避讳我,我的回答也还算真诚,瞥了眼孟辞晏,又回头。
“他吃了,我没吃。”
“你为什么不吃?难道你不想救虞家了?现在能帮你的只有孟辞晏!”
“我知道啊,可他吃完药就晕过去了,我没办法对着一个不会反应的人下手。我对迷药过敏,吃完会暴毙身亡。所以你的药是不是给错了?”
虞杉柔被我问得哑口无言,我也理清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真正想勾引孟辞晏的人其实是虞杉柔!
所以她将春药换成了迷药,等原主和孟辞晏都昏迷后,再将原主带走,自己则跟孟辞晏共度良宵。
只可惜原主太傻,信了虞杉柔的鬼话,吃下迷药后就全身过敏,暴毙身亡,让我重生到了她的身上。
她平常肯定有吃其他药物,因为我的记忆里有她定期去精神科复查的记录。
人比较痴傻,就是不知道傻到什么程度。
反正她的记忆大多都是美好的,连利用她的虞杉柔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否则不会轻易被虞杉柔拿捏,说什么便做什么。
虞杉柔蹙起眉头,将我打量打量再打量,“虞书瑶,你没事吧?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被人夺舍了?”
我还算镇定,一时也没想好要不要自爆身份,只能不动声色:
“没有呀,我能有什么事,这不好好的?”
我说完,又看向她原本带来要将我抬走的男人,“麻烦你把孟辞晏送去医院洗胃,我不睡他了。”
我侧身离开,虞杉柔从身后一把将我揪住:
“什么叫你不睡他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我这儿还有药,要不你再吃一颗?”
虞杉柔铁了心要将我迷倒,这样她才能李代桃僵,好对孟辞晏下手。
我轻轻甩开她的手,微微一笑,“孟辞晏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夫,我干嘛要在结婚前用这种手段得到他?”
说完,我转身就走,出了酒店大堂,赫然看见门口停着虞家的迈巴赫。
我开门上车,一屁股坐进去:“开车,回家。”
司机回过头来,一副没料到“出现的人竟是我”的眼神,“小......小姐,小柔还没出来呢。”
好啊好,他知道虞杉柔在酒店,自然清楚他女儿对我做了什么!
真是天崩开局!
一家子都在算计我。
“开车!”我加重了语气,“以后你女儿不许坐我的车!”
司机往酒店大堂一指,“出来了!她出来了!”
随后他朝窗外招手,“小柔!这儿呢!这儿!快上车!”
我隐忍着怒气,看向窗外。
虞杉柔的表情如丧考妣,身后的男人搀扶着半梦半醒的孟辞晏,上了我身后的出租车。
应该是去医院洗胃了。
说来也是有缘。
灵魂消散的前一秒,我还发誓下辈子要当孟辞晏的老婆。
眼下我变成虞家千金,这何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可现在这件事情得放一放,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虞杉柔上了车,一路没跟我交流,等回到虞家,她也率先下车,车门“砰”的一声合拢,差点儿夹到我。
我沉了口气,在心里怒骂,虞杉柔最好救过原主的命!
不然司机的女儿耀武扬威成这样,居然还能不被开除?
但我也没心思管这小卡拉米,因为比起这个,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
我重生了,还变成了关子辰跪舔的虞家千金!
我得借这个身份做点什么!
进入客厅,正好看见管家王妈忧心忡忡地挂了电话,我开口询问:
“最近有没有结婚请柬寄回家?有一位姓关的先生要举行婚礼,应该会邀请我参加。”
王妈瞬间换上一副“你没事儿吧”的古怪表情:
“小姐,您怎么还有心思参加婚礼呐?老爷跳楼,夫人入狱,咱家马上就要破产了!”
我一愣,“我爸怎么跳楼了?”
“咱也不知道得罪了谁,有人举报夫人老爷犯了经济罪,在警察封锁公司前,老爷遭受不了打击,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只剩夫人被抓进监狱,虽然还没判刑,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沉默了。
情绪其实没有太大波动,但这具身体,以及我现在的身份都是原主的。
后面我还要继续用着这具身体,弄清楚我的死亡真相,让关子辰和唐书惠付出代价。
不为原主做点什么,是说不过去的。
王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又自行惭愧地嘀咕:
“算了,我跟她说这个干嘛?小姐本来就傻乎乎的,也没能力管公司的事。只是可惜了,明明是第一继承人,却继承了一大笔债务。”
我有点无语。
当着我的面说我傻,是真不把我当正常人啊!
于是我开口问:“现在是什么情况?虞家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还在调查阶段,虽然破产的事还没宣布,但圈内人多多少少知道点内幕。”
“公司的人差不多已经被辞退了,保姆和厨师也都走了,就留下了我,还有小柔的父母。”
“虞家所剩不多的资金,顶多再撑半个月。”
想了想,我转身就往外面走。
王妈一路小跑地追出来,赶紧拦住我,“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想想一会儿我要做什么,我就控制不住想笑。
我告诉她:“咱家不是没钱了?我去给咱搞点钱花。”
顺便,再让关子辰和唐书惠,付出点惨痛的代价!
第17章
我走出别墅区,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关家地址。
司机发动引擎,重新带我踏上那片熟悉的故土。
京港又下雪了,四处张灯结彩,弥漫着元旦的气息。
我习惯性将头抵上玻璃窗,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恍惚间让我回到无数个下班的日夜。
我在出租车上给关子辰打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会不会加班,如果加班是否需要打包饭菜送去公司。
如果他比我早到家,我一定会期盼司机将车开得再快一点,因为只要一想到家里有人在等我,我就归心似箭。
只是这样的日子,渐渐由他等我回家,演变成我做了一桌子菜却被婆婆挑剔。
好几次我委屈地给他打去电话:“晚上还回来吃吗?你都很久没回家吃饭了。”
“今晚要加班。”
“那我打包送到你公司?”
“不用!”关子辰的态度逐渐烦躁,“你做的饭还没到让我非吃不可的地步,秘书点了外卖,先挂了,忙。”
我听着忙音,内心一片凄然。
想起曾经我就想笑,恨自己记吃不记打,哪怕是特定场景下的回忆,率先想到的也一定是美好的,值得留恋的事件。
随之而来才会想到他对我的伤害。
可能是真的爱过吧。
车子抵达关家别墅门口,我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司机拽了我一把:
“女士,到了,总共98,现金还是扫码?”
“哦,扫码。”
我回神,掏出手机,扫向司机递过来的二维码,输完密码才发现原主的银行卡被冻结了。
我摸遍全身,总算找到一张100元现金。
司机找钱时随口问:“这是你家?蛮气派的。”
我看向大门紧闭的别墅,没有一盏灯为我亮起,整栋房子黑漆漆的,他们肯定都没有回来。
“以前是我家。”我冲司机笑了笑,“但现在不是了。”
下了车,我轻车熟路地推开前院的铁栅栏,停在防盗门前,密码没改,所以我很顺利地进了家门。
我没时间伤春悲秋,直奔后院的监控装置。
之前小黄就养在后院,我为了监控它的动态,就在隐秘的角落装了一个摄像头。
不过只有我知道摄像头在哪儿。
找到后我直接将内存卡拔出来,里面记录了我和小黄的所有回忆,也记录着唐书惠杀狗放血的全过程。
我要把这部分影像整理出来,在关子辰和唐书惠的婚礼上循环播放!
接着我又进入我和关子辰的房间,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几张我的银行卡和我娘家的房产证。
我父母住的房子是关子辰买的,但写的却是我的名,如果将那套房子卖掉,以现在的房价肯定能赚不少钱。
做完这一切,我打算离开,可想着来都来了,不如留下一点见面礼,作为我复仇的开端?
于是我用口红在梳妆台前的化妆镜上写下一句话,刚落笔,门外传来嬉笑声。
我一惊,有人回来了!
我听见关子辰和我儿子的声音,下意识就想下楼看看几人的反应,可刚走没两步又后知后觉,我早已不是灵魂状态。
我决不能让关子辰知道我在!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翻窗离开不现实,摔不死也得断条腿!
慌乱中,我连忙钻到床底下躲起来,心跳加速,几乎就要蹦出嗓子眼!
接着门开,下一秒唐书惠便尖叫起来:“啊——”
她肯定看见了我化妆镜上的留言!
“子辰哥!你快来看!咱家闹鬼!”
我趴在床底快要将脸挤成一张肉饼,看见一双穿米色拖鞋的脚疾步而来,停在我的梳妆台前。
“我死了,你们焉有命可活?”关子辰将我在镜子上的留言念出来。
须臾像是抓住了我的小辫子,音量止不住拔高,“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唐书瑶回来过!她根本就没死!”
奇怪。
我怎么感觉他的语气有些兴奋,还夹杂着一抹释然。
“那警长真不是东西,毫无理论依据,就说今天的大体老师是唐书瑶!”
“我怎么不知道唐书瑶这么有本事,居然能伙同公职人员陪她演戏!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唐书惠战战兢兢:“子辰哥,我觉得这字儿写得很邪乎。咱家肯定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找个大师避避邪吧......”
“你别告诉我你也觉得唐书瑶死了!”
关子辰的语气阴恻恻的,“还是说,你也被唐书瑶收买,故意在我跟前灌输这些有的没的。”
唐书惠吓坏了,哪敢承认我不仅死了,还在她的策划下被关子辰摘了器官?
“怎么可能?如果我被她收买,又怎会同意跟你举办婚礼逼她现身?我直接告诉你她在哪儿不就好了?”
她缓了缓,继续道:“不过,咱俩的婚礼可能得延后一个月。”
“为什么?”
“虞小姐刚换完肾,身子还没好利索,咱俩这么快举行婚礼,她未必能到。”
呵。
唐书惠一提及这个我就想笑。
她跪舔虞家千金,所以在我死后把我的肾给了她,可兜了这么一圈,虞杉柔不过是司机和保姆的女儿。
真正的千金,是现在的我呀!
想想我也是够倒霉的,死了被双胞胎姐姐顶替身份登堂入室,重生后又被好闺蜜替代千金身份。
但是没关系,等我大闹完婚礼,他们跪舔谁也没有用!
我会让唐书惠受到世俗的审判,让关子辰引以为傲的事业一落千丈!
这样一想,我重生而来的身份,真的蛮带感。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兴奋过后,满脑子想着唐书惠什么时候离开。
如果今晚她还执着于缠着关子辰不肯睡觉,那我可就惨了。
好在她今天没什么兴致,两人交谈完她便回了自己房间,我趁着关子辰洗漱的功夫,连忙从床底下钻出来。
悄无声息地离开主卧,我鬼鬼祟祟下楼,出了别墅撒丫子猛跑,生怕关子辰听见什么动静儿,后知后觉地追出来。
直到我跑出别墅区,站在路口,才喘着粗气停下,看向那栋灯火通明的房子。
其实我特别想看看我儿子,可情况紧迫,我不敢冒险。
再等等吧。
等我解决完关子辰,一定要想办法夺回儿子的抚养权。
我没有停留,上了出租车,又开始检查从关家带出来的东西。
一本房产证,一枚内存卡,和几张属于我的银行卡。
若说解决燃眉之急,银行卡和房产证倒是够了;
可若想在婚礼上打脸关子辰和唐书惠,一段影像远远不够。
我得再想想办法。
回到虞家已近凌晨,我一下车就看见孟辞宴的专属坐骑。
他不是在医院洗胃吗?
这么晚来虞家做什么?
该不会是原主给他下药让他生气了,所以马不停蹄地跑来找她算账?
想到这儿我下意识就想开溜,毕竟我占用了原主的身体,理应替她承担一切后果。
所以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避一避风头。
可转念一想。
不对啊!
关子辰和唐书惠虽说跪舔的是虞家千金,可他们真正仰仗的是孟姓大佬!
孟辞宴作为我的未婚夫,他不就是孟姓大佬么?
嗯!
我得说服他跟我联手,一起参加婚礼才行!
思及此,我又转身,赶紧进入别墅。
第18章
王妈站在前院的栅栏处,一看见我,眼神骤然一亮,马不停蹄地往客厅跑。
“小姐回来了!孟少,我家小姐回来了!”
我走进家门,好家伙,孟辞宴一到,直接把虞家所有人都折腾出来在客厅候着。
其实人也不算太多,算上王妈和虞杉柔的父母,总共也才四名下人。
但我仍有些发懵,毕竟外人在,我不好说联手的事。
孟辞宴就坐在沙发上,衣服没换,还是酒店那套白衬衣黑西裤,只是外面套了一件立挺的羊绒大衣,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
一副刚从医院洗完胃的模样。
我的心不由得发紧,不清楚是心疼还是愧疚,上前问:“这么晚了,怎么不明天来找我?”
他手边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却没喝,我又看向白梅,也就是虞杉柔的妈,虞家目前唯一的保姆。
“谁告诉你要用白水招待客人?我家穷到连茶叶都没有了?”
“小姐说的是。”
白梅正要去泡茶,虞杉柔赶紧拽住她妈不让她动,“你家明天就被查封了,你也不再是千金,凭什么使唤我?”
啊?
查封?
怎么这么快?
我这虞家千金还没当过瘾呢,不说破产,怎么连房子也没了?
孟辞宴起身,嗓音沙哑,“查封抵债。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孟家避避风头。”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觉得自己这颗容易感动的心泛滥得有点严重。
重生前,他是唯一一个给我体面的男人;
重生后我破产,也只有他对我施以援手。
我点点头,身后忽然有人拽住我胳膊:
“瑶瑶,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咱俩从小到大一起生活,跟孪生姐妹似的,你就忍心抛下我?”
我扭头盯着虞杉柔冷笑,她刚刚可不是这种态度!
我不清楚原主和她的感情到底好到哪种程度,但知晓我经历的都清楚,孪生姐妹也不过如此。
越是亲近的人,捅的刀子越狠。
深思熟虑后,我告诉孟辞宴:“我得带她一起走。”
孟辞宴蹙起眉头,我又接着补充,“她刚换完肾,做完手术,需要家人照顾。所以她爸妈也得跟着一起走。”
我并非圣母心泛滥,主要是虞杉柔用了我的肾,她又与唐书惠交好。
所以她必须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查清我死亡的真相。
孟辞宴顿了一下,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我提及换肾这件事让他想到了我。
不过既然他之前在调查这件事,那么十有八九已经知道虞杉柔用了我的肾,所以那句话我是故意讲给他听的。
片刻后,他果然松口应允,却指着王妈摇头,“她不行。”
“为什么?”
“孟家不做慈善,没义务帮你养这么多人。”
我看向王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她不仅仅是虞家的管家,还是原主的奶妈。
在原主的记忆里,除了虞父虞母,对她最好的就是王妈。
所以我婆婆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孩子喝谁的奶就跟谁亲。
但我没办法要求孟辞宴继续为我做什么,我本来就寄人篱下,日后还得拜托他跟我联手,求他的地方还很多。
想了想,我将王妈拽到一旁,拿出一张我刚从关家带走的银行卡塞给她。
“没密码,你尽管花,有事给我打电话。”
王妈泪眼婆娑,“谢谢小姐,这钱我不该要的,可我儿子一声不吭去了国外,问我要了好多钱......”
我拍拍她的肩,希望这笔钱助她渡过难关。
不过虞家没什么东西值得我带走,揣着从关家带出来的东西,我上了孟辞宴的车。
虞杉柔开着虞家的迈巴赫跟在我们身后,我坐在副驾驶,孟辞宴闷头开车。
事发到现在,我终于跟孟辞宴有了独处的时间。
想搞清楚的事情有很多,可我来不及开口,他便率先打破沉默。
“带你回孟家,是我妈的主意,但我警告你不要对我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你再给我下药,我会让你滚蛋。”
我想说的话一瞬间堵在心口,觉得他好凶,调动原主的记忆时,才发现原主与他的联系少得可怜。
真不知道他俩是怎么联姻的。
我眨眨眼,机械地吞咽一口唾沫,碍于他气场过于强大,我想说的话居然全都忘光了。
我点点头,“哦,好,我知道了。”
一路无言,车子开进孟家的四合院。
青砖红瓦,屋檐覆盖积雪,墙边的柿子树垂着金灿灿的果子,一派国泰民安的祥和之气。
我有些傻眼,十进十出的四合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下车的一瞬间我想到一种说法。
世家三代为门第,五代为财阀,九代为家族,十二代往上才被称为世家。
而从第五代开始,就不会轻易抛头露面。
孟辞宴妥妥的世家子弟,难怪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孟夫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家居服,外头套着一件同色系的毛绒长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她从回廊款款而来,孟辞宴打了声招呼:“妈。”
孟夫人却牵起我的手,和蔼地拍了拍,“看你精神状态不错,我就放心了。”
我对她有点印象,她去过几次原主家,每次都大包小包,跟原主的关系特别好,是原主的干妈。
理清人物关系,我乖乖应答:“干妈,好久不见。”
她相当满意,推着我的后背往屋里走,“今天太晚了,我先不跟你叙旧。你爸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别太伤心,好好休息。”
孟夫人带我去了房间,嘱咐了两句就让我睡觉。
我不困,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将内存卡和房产证放进抽屉里,随后也出了房间,想找找小黄的下落。
四合院很大,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我猜测它应该被孟辞宴送进宠物医院了,正准备打道回府,竟莫名其妙来到了孟辞宴的房间门口。
我还是想跟他说联手的事,上前两步正要敲门,就听见交谈的声音从他房里传出。
“虞家这件事确实棘手,证据确凿,瑶瑶的妈妈就算判不了死刑,无期也跑不掉。所以你爷爷的意思是,你俩的婚约取消。”
“不怪你爷爷现实,咱们这种家庭,婚姻很难自己做主,眼下虞家破产,对孟家确实没什么加持。”
“但我喜欢瑶瑶这丫头,所以我跟你爸商量,我收养她,认她当女儿。”
“当然,如果你不乐意,我倒是可以跟你爷爷求情。”
我心下一咯噔。
坏了。
虞家破产,我跟孟辞宴的婚约还取消了,我这虞家千金当的有什么用?
我的耳朵贴着门缝,孟辞宴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我对虞书瑶没感情,圈内人谁不知道虞家的千金是傻子?”
“你讲话不要太难听。”孟夫人反驳,“瑶瑶只是智商不高,生活还是能自理的,就算嫁不出去,我也能养她一辈子。”
“只要别让她嫁给我,你的任何决定我都没意见。”
“可以呀!既然如此,三个月后等你爸回来,我可就要办收养手续了。到时候你别后悔!”
孟夫人说完这话,屋内传出脚步声。
我赶紧躲到墙后,站了一会儿,想确认孟夫人是不是走远了,于是将头探出去。
一抬眸,孟辞宴赫然站在墙角的另一侧,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你还有趴墙角的爱好?”
他说完就撂给我一记不悦的眼神,转身就走。
我也不清楚他为何如此讨厌我,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到我跟前,“我有话要说!”
他垂眸,视线落在我抓他手腕的动作上:
“既然趴了墙角,那么也该清楚咱俩婚约取消了,你现在是我妹妹,你确定你还要抓着我不放手?”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如果我说我不是虞书瑶,而是唐书瑶,你是不是能好好听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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