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九宸 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说,是佚名倾心所创,剧情主要随着 沈姝瑾 、 萧宸 发展,这本书条理清晰,结构层次分明,凤倾九宸主要介绍的是:第1章太和三十六年正月十六,长安又下了一场大雪。云夏今夜无宵禁,此时虽已是子时二刻,但城中的市坊内仍是一片喧嚣。临街的店铺门上还挂着些昨日上元佳节未来得及取下的花灯,喜气洋洋的映照着夜色中行色或急或缓的行人。朗朗宇内,浩瀚云夏。云夏的繁荣即便在深冬的寒夜中也依旧明晰。夜色渐浓。
《凤倾九宸》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太和三十六年正月十六,长安又下了一场大雪。云夏今夜无宵禁,此时虽已是子时二刻,但城中的市坊内仍是一片喧嚣。
临街的店铺门上还挂着些昨日上元佳节未来得及取下的花灯,喜气洋洋的映照着夜色中行色或急或缓的行人。
朗朗宇内,浩瀚云夏。
云夏的繁荣即便在深冬的寒夜中也依旧明晰。
夜色渐浓。
相较于市井的喧嚣,安兴坊内就显得格外静默。
一只野猫叼了只硕鼠落在不知是谁家的院墙上,正准备享用美食,眼前却突然间落下一只白皙的小手。
野猫身子一缩,抬眼便与一位少年脸对脸的打了个照面,吓得毛都炸起来,嗖的一下掉头就跑,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少年约莫十余岁的模样,肤色白皙,五官俊秀,目若朗星。虽年纪不大,却隐约已有潘安之貌。
月光柔和地笼罩着他身上那件纯黑色的披风,披风下的背部高高隆起,仿佛是正背着什么东西。
眼前的老鼠已经死透,正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少年眉间一蹙,眸中划过一丝嫌恶之色,但到底还是没挪地方,两手用力一撑,略有些吃力的翻过院墙,落在了地上。
少年不敢耽搁,伸手扶住背后的包裹,屏住呼吸谨慎地看了看四周,随后便快步隐入一条昏暗的小巷中,七拐八拐地走到一棵拴着马匹的老榆树前,将缰绳解开,翻身上马,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寒意越来越重,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缓缓飘起了雪花。
“太孙殿下这是去了何处,怎的还不回来?”昏暗的角门处,一高一矮,两个侍卫打扮的小少年正抻着脖子努力地向远处张望。
天寒地冻中,两人的鼻尖竟都冒出了汗珠,身上还隐隐散发着热气。
“谁说不是呢......”个子稍微矮一点的少年右手握拳,狠狠捶了左掌几下,眼中的焦虑越发明显,“这都三更天了,殿下还没回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俩可怎么交代啊!”
少年急得原地转了好几圈,突然眼中一凛,下定决心般咬牙道:“不成,你在这守着,我去禀告太子妃!”言罢,转身便要往门内跑。
“哎......你等等!”见情势不妙,高个少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回来,“不能去!殿下向来有分寸,又不是贪玩的性子,既是吩咐了此事不得禀告太子妃,那定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方便让人知道。你这般贸然去找太子妃,等殿下回来,还不扒了你的皮!”
矮个少年皱着眉头,一脸苦相,“我又何尝不知呢!可殿下还是头一回这般晚归......况且又是孤身一人,若是出了什么乱子,咱们便是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偷偷跟过去,就算被太孙发现,大不了也就是挨顿打,总比眼下这般提心吊胆的强。
高个少年闻言,伸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矮个少年的后颈处,嘴里还低声骂道:“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随即收回手,也不知是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的嘟囔着:“殿下功夫不弱,又福大命大,定然不会有事的!”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两个少年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阵子,随后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蔫巴巴的一块儿靠坐在了院墙边,任由大雪覆盖住他们的身躯。
若不是面上的神情过于凄苦,恐怕要让人以为是两尊冰雕童子。
雪越下越大,就在两人差点真被冻成了冰雕的时候,远处隐隐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静谧的夜色中愈发清晰。
两个少年一怔,对视一眼,四目中皆是欣喜,“是踏羽!”
长安皆知,皇太孙有一匹汗血宝马,因速度奇崛,能日行千里,故被太子赐名“踏羽”。
两个少年此时也顾不上被冻的僵硬的四肢了,连滚带爬的跑到宫街上,循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正策马朝着他们奔来。
纯黑的骏马几个呼吸间便跑到了角门前。
感受到背上的少年突然收紧了缰绳,踏羽一时刹不住蹄子,被勒得前蹄离地,长长地嘶鸣了一声才缓缓停下,温驯地任由小主人翻身下马,然后将它的缰绳扔给一旁的矮个少年。
角门前的两个少年此时总算是将一颗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差一点就要声泪俱下。
高个少年眼尖,瞅见自家太孙背后有异,不由得小声问道:“殿下,您这是......?”
刚回来的少年一身霜雪,面色也是一贯的清冷,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双手向后扶了扶背上的“大包”,径直往院内走去。
寝屋里烧了地龙,又点了炭盆,甫一进屋,便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墨阳,去打些水来,放在外室便可。另外,吩咐下去,今日毋需值夜,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幽竹轩。”少年站在门边,侧脸对着方才的高个少年吩咐道。
墨阳眼中划过疑惑,但还是躬身应道:“诺。”
墨阳走后,少年将房门关好,绕过屏风,解下披风,急步走到匡床边,小心地将背上的大包袱取下,缓缓打开。
——里面,竟是一个熟睡的小女娘!
那小女娘看起来大概只有六七岁。浓密的黑发随意披散着,白嫩的面颊上一张樱红的小嘴微微嘟起,如蝶翼般长而浓密的睫毛覆荫在眼帘上,遮掩了一双大大的眼眸。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瞧出漂亮的五官与轮廓。
屋外又传来依稀的脚步声,少年警觉地将被子抖开,盖在那小女娘的身上,还顺手将床帘也放了下来。
“殿下,水已备好。”
门开了,是去而复返的墨阳。
“嗯,退下罢。”少年隔着屏风轻声道。
“......诺。”墨阳略犹疑,但终究不敢违命,只得退下。
少年待墨阳走后,起身净了手,随后又返回床榻边,静静坐下,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那小女娘。
半晌,终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眼中缓缓划过一丝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脖颈微微有些僵硬,少年才不得不抬起头来。
四更天了。
少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终是支撑不住,轻手轻脚地爬到匡床上,将小女娘带着奶香味的小小身子搂进怀里,沉沉睡去。
可与此同时,安兴坊内的平阳侯府中,却被一声巨响蓦地划破了长空。
“哐当——”
铜盆在地上滚了一圈,最终安静的躺了下去,热水泼洒在地上,还冒着浓密的热气。
但打翻了热水的婢子此刻却已经完全顾不得自己被打湿的裙摆,她面色青白地看着屋内空荡荡的床榻,在确认自己真的没有眼花之后,反应极快地转身就跑。
“不好了——来人啊!快来人啊!女公子不见了!”
第2章
晨光微熹时,东宫宜秋宫内的婢仆们便早早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劳作了。
幽竹轩门前,一个身着宦侍服、面白无须的青年恭恭敬敬地候在廊中,等候主子的差遣。
只是今日却与以往很是不同,夏玄抬头望了望天,眼瞅着都快辰时了,太孙直到现在都未曾唤人。
虽说今日不必去崇文馆,可之前太孙休沐的时候也没见起得这般迟过。
或许是屋外人的焦灼感染到了屋内,宽大的黄花梨木匡床上,小女娘的睫毛突然间不安地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青色的幔帐,玄色的锦被,还有身边闭着眼睛的阿兄......小小的脑袋懵了一瞬,这、这好像不是她的房间呀!
小女娘茫然地坐起来,揉揉眼睛。
嗯,果然不是她的房间!
“醒了?”身旁的少年在她刚起身的时候就醒了过来,声音中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小女娘还有些迷糊,歪了歪小脑袋,面上虽有些疑惑,但却并无惊惧之色,“宸阿兄?”
这个阿兄她很熟悉,是太子妃姨姨的儿子。
萧宸坐起身,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脸,满意地点点头,“饿吗?”
小女娘没回答,面上还是愣愣的,“我阿娘呢?”
她记得昨晚睡觉的时候阿娘还在自己的寝屋里呢,阿娘还亲了她的脸。
萧宸微垂了眼睫,不去看她清亮的眸子,漫不经心地回道:“你阿娘有些急事,不能带着你,让你在我这里住几天。”
小女娘听说阿娘不在,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眉心一蹙,嘴巴微微抿起,虽未大吵大闹,可眼眶里到底是蓄起了泪水,语气满是失望,“......阿娘骗了我,她说好今日会带我去品香斋买巨胜奴的......”
萧宸见她满脸委屈,眼瞅着就要掉出眼泪,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哄道:“皎皎别哭,你阿娘只是有些要紧事,你乖一点,阿兄带你去买巨胜奴,可好?”
被唤作“皎皎”的小娘子闻言,抿着嘴巴想了想,勉强忍下哭意,小声问道:“......那、那阿兄可知我阿娘何时会来接我?”
萧宸唇角微抿,显然有些不想回答,但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还是无奈道:“这个问题阿兄也不知,但是等你阿娘回来,阿兄就送你回去,可好?”
皎皎抽了抽鼻子,刚想回答,却听得门口传来“哐啷”一声物品落地的声响。
两个孩子闻声齐齐扭头望去。六目相对间,只见夏玄站在内室门口,两只眼睛瞪得跟蛙眼一般,嘴唇乌青,本就白皙的面容此时更像是扑了层白粉似的,白得吓人。
地上还躺着一碗泼洒出来的粳米粥。
萧宸眉目一沉,一双冷眸直直地射向夏玄。
然而素日里一向会察言观色的夏玄此时早已被吓丢了魂,丝毫没有注意到太孙不悦的脸色,只觉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若他没看错的话......太孙身旁的那小女娘......是、是平阳侯府上的四娘子沈姝瑾罢?
呜呼哀哉!他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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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这品香斋到底是没能去成。
在东宫一阵鸡飞狗跳中,沈姝瑾晕晕乎乎地便被闻讯赶来的太子妃亲自送回了平阳侯府,下了马车又被等在门口的沈夫人一把搂进怀中。
沈姝瑾被捂得险些透不过气,又担心奋力挣扎会弄伤阿娘肚子里的阿弟阿妹,只好艰难地出声道:“阿娘,皎皎要呼吸不了了......”
沈夫人一惊,连忙将她放开,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直至此时,沈姝瑾才发现自家阿娘的一双美目竟又红又肿,活像两个大核桃。
沈姝瑾吓了一跳,赶忙伸出小手摸摸沈夫人的眼皮,皱着小眉毛担忧道:“阿娘怎的哭了?阿爹说阿娘怀着阿弟阿妹,不能哭的!”
沈夫人见自家女儿依旧是一副乖乖巧巧小大人的模样,丝毫不见惊惧之色,那颗从晨起时便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勉强归位,轻轻拉过沈姝瑾的小手握住,扬起一抹笑容,半真半假地讨饶道:“好,阿娘不哭,阿娘只是晨起时没见到皎皎,太想皎皎了。”
沈姝瑾闻言微微瞪大了眼睛,“唔,可是宸阿兄说阿娘有事要做呀!”
沈夫人闻言一懵,她今早发现皎皎失踪后便出动了整个侯府的部曲去寻,虽没有向谁明说,却也惊动了不少长安的世家。
直至方才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沈四娘子已找到,眼下正在东宫,她这才将部曲都撤了回来。
沈夫人原本只当是她阵仗过大,惊动了太子妃,使得太子妃也着人帮忙寻找,碰巧找到了皎皎......可眼下听着女儿话里的意思......
“阿檀。”
沈夫人还未来得及细问,便听得有人唤她,抬头望去,果然见太子妃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方才她念女心切,居然丝毫都没有注意到。
沈夫人与太子妃年少时便是闺中密友,私下说话素来不讲什么规矩,只是此时立在侯府门口,沈夫人多少要顾及些身份之别,正打算亡羊补牢地见个礼,却被太子妃上前拉住了手臂。
太子妃轻拍沈夫人的手,佯装怒道:“不过半月未见,阿檀岂是与我生疏了?”
沈夫人闻言,状似无奈地笑道:“这不是要谢你帮我寻到皎皎嘛!”
“......”
太子妃笑容一滞。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
太子妃看了一眼跟在沈夫人身后的几个婢子,拉着沈夫人低声道:“阿檀,咱们进去聊罢,我有些话要单独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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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瑾并不知道太子妃与自家阿娘说了什么,但太子妃走后,沈夫人却给了沈姝瑾一块玉佩,还叮嘱她,不可将它随意佩戴出去。
沈姝瑾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随后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玉佩。
那是一枚白玉为底的半圆形凤佩,可在凤头的位置,却恰到好处地沁染了一抹血红色。
——竟是由一块价值连城的血玉雕刻而成的!
可惜此时的沈姝瑾并不识货,只觉得这玉佩雕刻得栩栩如生,很是好看,于是欣然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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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瑾再次见到太孙时,已是七日后了。
“阿娘,慢些走。”沈姝瑾看着沈夫人大得吓人的肚子,脑中谨记阿爹出征前的嘱托,尽职尽责地看着孕中的沈夫人,半点不敢马虎。
若不是宫中禁马车,她都恨不得让沈夫人一直待在车上。
沈夫人看着女儿紧张的小脸,心中满是爱怜,但又想到今日的场合,不由得握住沈姝瑾的小手,轻声问道:“皎皎,待会儿便要面见陛下了,阿娘教你的规矩你可还记得?”
今日是陛下千秋之宴,宫中权贵云集,除了素日长安城中耳熟能详的世家之外,不少分封在外的王侯也都赶了回来。沈姝瑾虽常随她出入宫闱,但大多只去东宫,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
沈姝瑾被沈夫人耳提面命了半个月,再繁琐的礼仪也背得滚瓜烂熟了。眼下见沈夫人又提起规矩,生怕阿娘又开始念叨,赶忙点头,露出两颗小虎牙,讨饶似的一笑,小声回道:“阿娘放心,皎皎都记得。”
一旁的女婢秋荷闻言也低声宽慰道:“夫人不必忧心过甚,女公子一向乖巧伶俐,宫规礼仪早已熟记,奴婢也已检验过数次了。”
沈夫人心中稍安,点点头,不再多言。
今日是男女同席,沈姝瑾一入殿便瞧见了左侧上首的太子一家和右侧上首的恭王一家。
见宸阿兄在看自己,沈姝瑾对他笑了笑,但很快便被沈夫人拉着行礼。
因着自家阿娘与太子妃交好,沈姝瑾确实常常会见到太子妃与太孙,但对太子殿下的印象倒真是不多,只记得是一位面容俊秀、温润端方的长辈。
今日再见......嗯,还是温润端方的长辈。
至于恭王与恭王妃......沈姝瑾更是不常面见,只在东宫中遇见过两次。
在沈姝瑾的记忆中,恭王与恭王妃都是性子沉闷、话很少的人,话少到......几乎都没什么存在感。
沈夫人因有身孕,脚程慢些,来的并不算早,行礼入席后没多久,圣人与皇后便到了,众人遂齐齐跪拜相迎。
云夏开朝已有六十余年,当今圣人帝号德安,是云夏的第二任皇帝。
沈姝瑾牢牢记着入宫前沈夫人叮嘱她的话,行礼、开宴的时候半点都不敢乱看,除了吃饭,便只盯着眼前的歌舞瞧。可没过多久,圣人却偏偏就点了她去御前觐见。
第3章
“沈夫人,陛下想请沈四娘子去御座前一叙,不知可否允奴婢带四娘子过去?”
前来传召的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宦者周景,他端着一张笑脸,和蔼可亲,听起来像是询问,但谁也不敢真的拒绝。
沈夫人坐在席上微微一福,礼貌笑道:“周少监言重,能去御前觐见,是小女的福气。只是小女顽劣,还有劳周少监费心了。”
周景自是不敢承这个礼,赶忙身子微侧着避开,随后躬身还礼道:“奴婢不敢当,沈夫人可是折煞奴婢了。”
沈夫人本也是客套,见此便不再多言,转而对着沈姝瑾轻声道:“皎皎,随周少监过去罢,切记,不可御前失仪。”
沈姝瑾有些懵,但还是点点头,“嗯,皎皎记得了。”
其实沈姝瑾并不惧怕德安帝。
在她的印象里,德安帝一直是个很温和、会给她吃好吃的透花糍的长辈。况且阿爹也说过,德安帝是个很好的皇帝,仁善且谦。
但今日确实是沈姝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帝后,想起自家阿娘的耳提面命,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忐忑的。
不过这份忐忑也仅仅只维持了半刻钟,沈姝瑾礼都没行完,便听得德安帝笑着说道:“免礼罢。皎皎,上前来。”
沈姝瑾听话地走过去,见德安帝笑得慈祥,心里踏实了许多。
德安帝将她揽至身前,摸摸她的小脑袋,温和地问道:“皎皎可还记得朕?”
沈姝瑾甜甜一笑,“记得,您是陛下,给我吃过透花糍,可好吃了。”
“哈哈......”德安帝被沈姝瑾的贪吃模样逗笑,不禁将席案上的透花糍端近了些,放在沈姝瑾的面前,“既是喜欢,便多吃些。”
皎皎眼睛一亮,从善如流地拿了块透花糍,笑眯眯道:“谢谢陛下。”
德安帝也笑笑,一边看着她吃,一边继续温声问道:“皎皎,可想你阿爹?”
沈姝瑾一顿,点点头,“想。”语气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又明媚起来,“但阿娘说,阿爹是去边疆卫国的,是国之英杰,皎皎要为他高兴!”
德安帝闻言,又摸了摸沈姝瑾的小脑袋,肯定道:“是,你阿娘说的没错,你阿爹确实担得起‘国之英杰’这四个字。”
说完,德安帝便扭过头,笑着对身旁的皇后道:“沈夫人果真淑慧,皎皎小小年纪便被她教得这样好,将来定是个不凡的女娘!”
沈姝瑾见状,也看向了一旁的皇后,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沈夫人同她说过:当今皇后并非德安帝原来的妻子,而是第二任妻子。而她之所以能在前任元贞皇后死后成为继后,便是因为她“温婉贤良”。
想到这里,沈姝瑾不由得又悄悄抬头,多看了许皇后两眼,只觉得她果真漂亮又温柔。
“那是自然。陛下可是忘了?沈夫人可是靖安侯的胞妹。”许皇后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方才陛下说平阳侯乃国之英杰,妾深以为然。但妾以为,以靖安侯之才,同样也担得起‘国之英杰’这四个字。”
朝中文侯有双,一为靖安,二为瑞安。
许皇后口中的“靖安侯”,便是这双文侯之一、沈夫人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温季衡。
德安帝闻言,赞同地点点头,“皇后所言极是。能得此等贤能之卿辅佐,乃朕之幸也。”
沈姝瑾在旁听着帝后二人的对话,眼神亮晶晶的。她素来与温季衡亲近,听到自家舅父被夸,心中自是欢喜的,于是冲着帝后二人都甜甜地笑了笑。
许皇后见状也回以一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沈姝瑾的脸颊,“皎皎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又有这样的阿爹与舅父,日后定然会是个顶好的孩子。”
“谢谢皇后夸奖!”沈姝瑾笑得见牙不见眼,“您也好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似的!”
一番话,逗得在场的贵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德安帝见状,目光装作不经意地扫了萧宸一眼,恰好撞见他那宝贝孙子正微抿着嘴角、直直地盯着沈姝瑾,一副想笑却又极力克制的模样。
德安帝眼中笑意更深。在学士们整日“为君者,喜怒皆不形于色”的教导下,宸儿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出对什么人或事有喜爱之情了......所以德安帝特意嘱咐太子妃,今日宫宴,一定要让沈夫人将那令宸儿心心念念的沈家小娘子给带过来,让他好好瞧瞧。
啧,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眼下瞧着宸儿如此在意这小娘子,连表情都生动了许多,德安帝心中倒是颇有些隐秘的兴奋。饶是平日里再如何稳重懂事,终归也只是个孩子。
德安帝也没留沈姝瑾多久,只是简单又聊了几句,很快便吩咐周少监送皎皎回席位。
不过送回之前,倒是特赐了一碟透花糍,叮嘱周少监一并端送到沈夫人案上。
沈家在长安虽是排的上名号的世家,但在那些根基百年的一流高门眼中,也只不过是个新贵。
毕竟沈家是靠着沈老将军与沈将军二人的功业才挤进世家之列的,根基浅,家中其他子弟又并无太多建树,因此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士族。
世家高门大多眼高于顶,沈家这样的门第,他们虽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也绝不会来往过密。
可德安帝传召沈姝瑾的这一举动,却让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宫宴上人多眼杂,但德安帝宣召沈姝瑾时并没有特意避开,甚至还让身边最得力的周少监亲自去请,送回时还特赐了御用的透花糍。这般明晃晃的抬举之意,谁要是还看不懂,那可当真不配为世家之族了。
于是,沈家的席位沦陷了。
来敬酒结交的世家换了一波又一波,沈夫人自己疲于应对不说,沈姝瑾的小包子脸也惨遭蹂躏。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夫人来过了,只觉得自己被揉搓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连夜奔逃。
正当母女二人苦不堪言时,一个宫婢走了过来,俯首揖礼道:“沈夫人,太子妃今日吃醉了酒,眼下正在清晖阁中醒酒,想请您与沈四娘子前去一叙。”
宛如天籁。
沈夫人当即便带着沈姝瑾离开了大殿,步子快的都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个孕期已有六月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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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离殿门远了一些后,沈夫人便捏了捏沈姝瑾的小手,低声问道:“皎皎,方才陛下都同你说了些什么?你又答了些什么呢?”
沈姝瑾眨眨眼睛,冲着沈夫人笑了笑,随后捂着小嘴,轻声道:“阿娘放心,皎皎一直都记得阿娘同我说过的话,陛下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所以皎皎没有乱说话的。”
“而且陛下与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夸了夸阿爹和舅父而已,哦,还夸了阿娘你呢!”
“夸我?”沈夫人眉梢微挑,“夸我什么?”
沈姝瑾又是一笑,“夸阿娘淑慧,才能教出我这么乖巧的女儿!”
沈夫人闻言,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随后用手指点点沈姝瑾的小鼻子,“自卖自夸,真是不害臊!”
虽是责备的话,可语气却满是宠溺。
沈姝瑾俏皮地眨眨眼,“皎皎说的可是实话呀!”
旁边的秋荷见状,也忍不住轻笑着贴近沈夫人耳边劝慰道:“夫人便莫要忧心了,女公子自小便聪慧识礼,便是日后真的入了......陛下与皇后也定会喜爱女公子的!”
中间的话,秋荷没有说全,但沈夫人听懂了。
她点点头,轻叹一声,“如此......便是最好了。”
第4章
离清晖阁还有些距离时,沈姝瑾忽的又笑了,沈夫人正疑惑,便见她指着殿门处,小声提醒道:“阿娘你看,是宸阿兄。”
她一眼就瞧见阿兄身后的贴身侍卫墨阳和墨风了,因为他们两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食盒,那上头是品香斋的标记。
沈夫人闻声抬头,那少年却已至眼前。
“沈夫人。”少年挺拔的身姿立在清晖阁门前,待见到沈氏母女后,远远地便迎了上来,率先行了一礼。
“见过太孙殿下。”沈夫人赶忙带着沈姝瑾还礼。
“沈夫人不必多礼。”萧宸伸手虚扶了一把,“方才席间喧杂,夫人定是没用多少餐食,我让人从宫外带了些胡饼,夫人可尝尝味道。母妃已在殿内等候,我便不叨扰您了。只是皎皎妹妹不常入宫,我想带她在这周围走走,不知可否?”
沈夫人一边听着,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两个食盒上,但她此刻的心情却颇为复杂。
面前的少年只有十岁,可礼教极佳,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仪容也已隐隐现出龙章凤姿、清风霁月之貌。
皎皎素来爱吃品香斋的糕饼,这食盒里的东西是给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还不及志学之年,行事便能如此周到的少年,放眼整个长安城都挑不出第二个了。
沈夫人既喜又忧。喜的是,这样的少年竟独独偏爱皎皎;而忧的是,年少时的偏爱,在充满变数的帝王之家又能维系多久呢......
沈夫人不敢再深想,低头看了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女儿,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那就劳烦太孙殿下照看皎皎了。只是天色已晚,妾也不便在宫中久留,待宫宴散后,妾便该带着皎皎归家了。”
萧宸自然听得出沈夫人话中的时限之意,利落地应承下来,随后告辞,将沈姝瑾也一并顺走。
沈姝瑾对于萧宸光明正大“拐带”她的行为倒是没有反抗,从善如流地任凭萧宸拉着她往前走。也不知是因为方才听懂了自己暂且被阿娘托付给了眼前的阿兄,还是为了墨阳手里那两个食盒,只眨着眼睛问了一句:“阿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萧宸握着沈姝瑾被冻的有些冰冷的小手,眉心蹙了蹙,温声哄道:“皎皎乖,外头太冷了,阿兄带你去一个暖和点的地方。”
萧宸带着沈姝瑾一路走到了蓬莱殿,夏玄和墨风正站在殿门处候着。殿内不知何时已燃起了炭盆,暖融融的,沈姝瑾一进殿便舒服的眯了眯眼。
“阿兄上次答应过要带皎皎去买巨胜奴,只是这几日阿兄不得空,便耽搁了,今日给皎皎补上,可好?”萧宸将沈姝瑾抱起来,放到殿中的榻上,自己也随之坐了下来,示意跟着进殿的夏玄将糕饼拿出来。
案几上在沈姝瑾来之前便已放了两碟透花糍,想来应该是出自宫中尚食局的。
待夏玄又将食盒内的饵饼取出来摆好后,沈姝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阿兄,你买了好多呀。”
她吃不完呀!
“嗯。”萧宸瞧着有一种梅花形状的糕饼,觉得小娘子们可能都会比较喜欢,就拿了一块,递到沈姝瑾面前,“都是皎皎的,吃不完也无碍,待会儿你出宫时都可以带回府去。”
其实萧宸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今日宫宴,萧宸不便出宫,除了透花糍是吩咐尚食局做的,余下的糕饼都是让墨阳去买回来的。
萧宸不喜甜食,素日里自然也不常吃这些,便让墨阳问问店家近来长安城中的娘子们都爱吃些什么,捡着好的挑一些,但墨阳是个怕麻烦的,对着店家报的一堆五花八门的糕饼名字头都大了,干脆也不挑了,直接一道全买了回来。
“都可以带回府吗?”沈姝瑾接过萧宸递来的糕饼,笑的露出了两颗小虎牙,“谢谢阿兄,你真好!”
萧宸看着眼前笑的甜甜的小女娘,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耳根有些绯红:“皎皎喜欢就好,快吃罢。”
趁着沈姝瑾窸窸窣窣吃糕饼的时候,萧宸悄悄瞥了一眼她的腰间,发现除了一只藕粉色的荷囊和一块青绿的兔子玉坠之外,就再无其他配饰了。
萧宸抿抿唇,状似不经意地出声问道:“皎皎,前几日......你阿娘可曾给过你一块凤佩?”
沈姝瑾听到萧宸的问话,轻轻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给过的!不过阿娘说那块玉佩很贵重,有特别的意义,不让我随便戴出来......阿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萧宸闻言,并未回答,只是笑笑,继而又略带犹豫地转问道:“那......皎皎可喜欢那玉佩?”
“喜欢的呀!那玉佩是用血玉雕的,可精致,可好看了!”沈姝瑾毫不犹豫地答道。
萧宸看着沈姝瑾小脸上毫不掩饰的欢喜,耳尖又微微染上了些许绯红。他不自然地垂了垂眼睫,轻声道:“喜欢便好......日后皎皎若是有事寻我,只要拿着那块玉佩,便可以自由出入东宫了。”
沈姝瑾闻言一懵,“自由出入?就是不需要拿鱼符了吗?唔,原来那块玉佩是阿兄送给我的呀......”
萧宸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嗯。有玉佩便可,无需鱼符。”
“好,皎皎记得了,谢谢阿兄!”沈姝瑾笑眯眯地点点头,怪不得阿娘不让她随意佩戴,原来那玉佩是能够自由出入东宫的凭证呀!
“唔,对了阿兄......”
沈姝瑾继续吃了会儿糕饼,忽然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看向萧宸,“你今日见过曦华吗?今日是陛下的千秋宴,曦华跟嘉阳公主不是都应该来吗?为什么我没见到她们呀?”
沈姝瑾口中的“嘉阳公主”便是大公主萧祈蕴,而这“曦华”,便是萧祈蕴的独女——长宁县主,殷曦华。
说起这位县主,那长安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不过与寻常的世家贵女不同,这长宁县主的名声,是“打”出来的。
第5章
彼时的嘉阳公主由圣人赐婚,嫁与了当时陈郡长平殷氏的六郎——殷敬之。
嘉阳公主与驸马婚后感情一直很好,但由于嘉阳公主天生体弱,因此成婚多年,夫妇二人膝下却只育有一女,便是这长宁县主。
长宁县主身份尊贵,天性活泼,嘉阳公主与驸马又对她极为宠爱,所以这长宁县主自打会走路时起,便是“长安一霸”。
同辈的世家子弟中,几乎就没有没挨过她打的。就连沈姝瑾,也是与她“不打不相识”的。
别看沈姝瑾现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平日里上树、下河那可都是家常便饭。
两年前,沈姝瑾正在她舅父靖安侯的府上小住,一日,嘉阳公主带着长宁县主来访。
于是,偷偷爬到树上摘枣子的沈姝瑾便恰好捡到了长宁县主断了线的风筝。
沈姝瑾本想把风筝还回去,可却在下树的时候不小心将风筝给扯坏了,这下可将长宁县主这个小霸王给惹恼了,二话不说便动了手。沈姝瑾也不是吃素的,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长宁县主身边的婢女见劝架不成,吓得赶忙去寻嘉阳公主,谁知这婢女刚一走开,长宁便脚下一滑,直接跌滚到了池塘边,多亏沈姝瑾伸手拉了一把,才让长宁幸免于难。
毕竟还是小孩子,长宁被这一吓,也无心打架了,“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
沈姝瑾见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好将自己方才摘的枣子捡起来擦了擦,递给长宁,“喏,给你吃,你别哭了。”
长宁虽被宠的跋扈了些,但却是个懂善恶的。
待几个大人闻讯赶来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正和和气气地靠坐在树底下吃枣子呢。
尤其长宁脸上还挂着泪珠,一边抽噎一边啃枣,竟然还有空夸一句:“真甜!”
自那之后,这小霸王便上赶着当了沈姝瑾的小姊妹,时不时的便去平阳侯府寻她一起玩耍。
沈姝瑾嘴里吃着糕饼,说话有些含糊,但萧宸还是听懂了她的问题,不紧不慢地答道:“长宁这几日生病了,不能出门,姑母为了照顾她,也是有几日没出过门了。怎么,皎皎想见长宁了?”
“啊?”沈姝瑾闻言一愣,“曦华病了?严重吗?怪不得她好些日子都没来找我玩呢......”
她都不知道这事儿呢。
“风寒而已,倒是不怎么严重,只是身子有些畏冷,不便出门。风寒易传染,皎皎若是想去看她,还是再等几天罢。况且她这几日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同你玩,整日在府上驯养郑九送她的那只胡鹰呢!”
沈姝瑾闻言,不由得眨眨眼睛,疑惑道:“胡鹰?我听说胡鹰可凶猛难驯得很,宫里头都没有几只,郑九郎是从何处寻来的呀?”
“郑九前些日子回了趟荥阳祖宅,回来的时候便带了这只胡鹰。听说是他们族中一个善猎的子弟在山中打猎时恰好猎到的,还给它取了名字,叫‘重霄’,见长宁喜欢,便送给她了。”
沈姝瑾闻言一顿,脸上满是狐疑,“阿兄,你确定......这胡鹰是郑九郎自愿‘送’给长宁的?”
萧宸口中的“郑九”名为郑渝,是安西都护郑良翰之子。因在家中行九,故被相熟的同辈称作“郑九”。
郑都护出身荥阳郑氏嫡脉,家世显赫又德才兼备,自入仕以来,便可谓是平步青云,备受圣人恩宠。
为表圣眷,圣人还特意赐了郑家一座宅邸,恰巧就在嘉阳公主府隔壁。也正因如此,郑渝这个小倒霉蛋才与“长安一霸”长宁县主做了邻居。两人居所相邻,仅一墙之隔。
殷曦华是个活泼爱动的,向来不太能坐得住。自打会爬树之后,平日里闲来无事便顺着院中的枫树翻到廊屋顶上偷钓郑渝院池中的锦鲤,就连郑渝院中那几棵梨树所结的果子,也大多都进了殷曦华的肚子。
不过作为同样吃过那梨子的“从犯”,这件事情沈姝瑾肯定是不会去找郑渝告密的。
但也正是由于殷曦华有这么多“前科”,所以沈姝瑾十分有理由怀疑,这只胡鹰很可能也是殷曦华从郑渝那里“顺”回来的。
萧宸被沈姝瑾怀疑的语气逗笑,又见她吃的嘴边都是糕饼渣滓,便从袖中掏出一方汗巾,一边仔仔细细地将她的小嘴巴擦干净,一边轻笑道:“这我便不知了,反正长宁说是郑九‘自愿’送给她的,欢喜得很呢。皎皎呢?可也喜欢胡鹰?”
沈姝瑾闻言一边乖乖地仰头,任由萧宸给她擦着嘴,一边眨着眼睛,歪头道:“谈不上很喜欢,但是白羽的胡鹰还是很好看的。”
萧宸闻言,没再言语,只是微微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玄立在一旁,看着萧宸如此周到地照顾着沈姝瑾,心里一阵唏嘘。
前些日子在崇文馆,就因为中书省柳阁老家的十一郎不小心在吃胡饼的时候蹭到了太孙的衣袖,太孙当即便黑了脸,回来就把那衣裳给扔了。
再看看现在......啧啧,可真是鲜明的对比。
萧宸倒是不知夏玄的腹诽,只是看着沈姝瑾白嫩嫩的小脸和吃得鼓鼓的双颊,怎么看怎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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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旧例,宫宴通常会在二更左右结束,但如今德安帝年岁已高,精神大不如前,所以早早地便在皇后的陪伴下离席了。
圣人一走,宫宴便也渐渐散了。
但太子妃有心想让自家儿子与沈姝瑾多待些时辰,因此愣是拉着沈夫人一直待到了子时二刻,才让宫侍去请沈姝瑾。
“殿下,太子妃遣了人来,说是时辰差不多了。”墨阳隔着门,在外头低声提醒道。
萧宸闻言,脸上原本的笑意微敛,沉声应道:“知道了。”
“是阿娘要带我回去了吗?”沈姝瑾听到声音也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亮的。
萧宸见状,唇角微抿,没有回答沈姝瑾的问题,转而问道:“皎皎不喜欢跟阿兄待在一起吗?”
一旁的夏玄听出了萧宸话中的不悦,微微侧目,恰好瞧见了萧宸眼中一闪而逝的黯然。但即便心中不悦,在见到沈姝瑾嘴角又沾上了些许碎屑时,萧宸还是轻柔地为她擦了嘴巴。
沈姝瑾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呀!只是现在时间很晚了,皎皎该回府了。阿娘的安胎药还没喝,阿娘素来怕苦,但有我陪着,就会好受许多呢!”
沈姝瑾一边说着,一边又露出了两颗小虎牙,“皎皎很喜欢跟阿兄待在一起的,阿兄若是还想跟我玩,日后可以常来府上找我呀!”
宸阿兄人这么温和,又给她买这么多好吃的糕饼,她怎么会不喜欢跟他玩呢!
夏玄闻言,又大着胆子偷偷觑了一眼萧宸,果真见他面色再次缓和起来,眼中也重新透出了笑意。
夏玄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之前还真是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太孙啊......
事实证明,嘴甜确实是有好处的。
等沈姝瑾被捋顺了毛的皇太孙小心翼翼地护送出来时,身上不仅多披了件黑色狐裘,甚至连夏玄都被连带着暂时送给沈姝瑾,帮她拎食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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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宫宴之后的第二日,就在长安各世家还沉浸在昨夜的笙歌之中时,长安上空的宁静,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道军报划破了。
——军中急报:江南道节度使罗维通敌叛国,已勾结琉球军队,共计五万兵马,攻下了泉州、福州和温州等地,如今叛军持续北上,江南道战况严峻,多州刺史联名上书,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长安上下皆人心惶惶,因为这场叛乱爆发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眼下正值冬季,北方兀涂国与悉丹国常祸乱云夏边境,抢掠粮草;西部的吐羌国和兰诏国也一直对云夏虎视眈眈......朝中大将大多都被派往了边疆,朝堂之中,眼下不仅兵力短缺,甚至根本无将可用......
德安帝大怒,连夜召集朝中重臣入宫商议。
具体商议过程世人无从得知,但当夜德安帝便下了一道敕令,命皇太子萧祈渊为元帅,率六万长平军,翌日便启程前往江南道增援。
于是翌日寅时四刻,太子萧祈渊在圣人的亲送下,率领六万长平军浩浩荡荡地出征了。
太子出征后,长安城上下任谁都捏着一把汗,日日祈盼着太子顺利平叛的战报。
可这一等,就等了近两个月。
莫说太子的军报,就连叛军的动向,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了。
第6章
“桃杏宴?”沈姝瑾坐在沈夫人身边,歪头看向沈夫人手里的帖子,“是皇后与太子妃姨姨要举办桃杏宴吗?”
“嗯。”沈夫人摸摸沈姝瑾的小脸,“皎皎陪阿娘同去,可好?”
“好是好......”沈姝瑾点点头,但想了想,面上突然带了一丝疑惑,“可是阿娘,太子殿下不是还没有消息吗?现在大家都很紧张地在等太子殿下的消息,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举办集宴呢?”
“正是因为如此,宫内才更需要这一场集宴。”沈夫人笑了笑,语气依旧轻柔,“皎皎,你要记住,越是在着急的时候,便越是要做到冷静、坦然;即便做不到从容自若,但也至少不能让别人看出你的心急,明白吗?”
沈姝瑾眼中虽有些懵懂,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皎皎明白了。皇后坐位中宫,太子妃姨姨又镇领东宫,只有她们做到从容、坦然了,长安城内的其他人才会放松一些。这便是所谓的‘上行下效’,对吗?”
“皎皎真聪明!”沈夫人亲了亲沈姝瑾的小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与赞许。
沈姝瑾露出两颗小虎牙,乖巧地笑了笑,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道:“对了,阿娘,这次集宴,能把二阿姊和三阿姊也带上吗?”
沈夫人闻言微愣,眼中暗暗闪过一丝探究,“皎皎何出此言?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吗?”
“不曾。”沈姝瑾摇摇头,“只是我前两日去给曾祖母请安出来的时候,看见二阿姊坐在寿安堂外的廊下发呆,手上还都是做女红弄出的伤......我觉得二阿姊好可怜,一直被拘着做女红,也没什么机会出门......三阿姊也是......反正五叔母如今不在府上,咱们又刚好要去宫中参加集宴,我就想着问问阿娘,能不能带上她们同去......”
沈姝瑾口中的“二阿姊”和“三阿姊”,便是五房的两名庶女——二娘子沈婵和三娘子沈琼。
平阳侯府这几房虽皆未分府而居,但向来都是各房关起门来管自己的。因此五房的事情,沈夫人虽然一向看不惯,但也一直是不太好插手的。
不过眼下既然沈姝瑾特意提起了,五夫人罗氏又随着老夫人回了汝南老家......
沈夫人想了想,再次笑着道:“嗯......既然是皎皎自己想邀请两位阿姊同去,那明日去同曾祖母请安时,皎皎便可以问问曾祖母的意思,若是曾祖母应允了,两位阿姊也愿意同去,那咱们后日便带上她们,如何?”
沈姝瑾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说是询问一下太夫人的意见,但沈夫人心中早已有了准备。
皎皎是个懂事的,轻易不会对太夫人开口央求什么,可是但凡她开了口,太夫人就没有不应的。
于是桃杏宴这日,沈夫人果然带着沈姝瑾与沈婵、沈琼三人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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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桃杏宴”,便是众官眷聚在一起,聊聊天、赏赏桃花与杏花,等到了用膳的时候,再吃一些用桃花与杏花做成的菜肴或糕饼......整体氛围还是比较放松的。
沈家自从上次圣人的千秋宴之后,便一跃成为了长安世家眼中的“红人”,因此一进园子,便吸引了所有世家夫人的注意。不少夫人都主动上前,与沈夫人见礼、搭话。
眼下已将近宴会开始的时间,世家夫人们都陆陆续续地进了园子,沈夫人身边围着的命妇也越来越多,好在皇后和太子妃、嘉阳公主没多久便过来了,这才勉强将母女二人“解救”出来。
在众命妇的跪拜中,皇后带着太子妃在上首落了座。
沈姝瑾在行礼起身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许皇后和太子妃都清瘦了一些。尤其是太子妃,瞧着似乎连衣服都宽大了许多。
待众夫人也落座入席之后,许皇后便照惯例与命妇们寒暄了几句,随后看向沈夫人的席位,微笑着开口道:“今日除了皎皎,沈夫人身边还多了两位小娘子,本宫瞧着倒是有些眼生。”
沈夫人闻言,赶忙告知皇后这是府内五房的两个小女娘,随后示意沈婵和沈琼起身行礼。
沈婵与沈琼本就是五房不受宠的庶女,今日入宫的礼仪还是前两日沈夫人特意派人训导的。不过这礼虽没行错,但胆气着实不足,怎么看都是一副小家子气。
况且沈家五郎沈修良在长安的风评一向不佳,因此在得知是平阳侯府五房的女娘后,许皇后便不再多问,只扭头又点了几位世家夫人说了会儿话,随后便不再拘着大家,左右还未到用膳的时间,许皇后便让大家随意活动,自由赏花。
此话一出,世家夫人们还没来得及动,小女娘们便都先一步离开了席位,三三两两地结伴到院子里去玩耍了。尤其是殷曦华,拉着沈姝瑾跑得比兔子还快。
端坐在那里听着命妇们说话,对于好动的殷曦华来说,根本与受刑无异。
直到跑得稍远了一些,殷曦华才松开沈姝瑾的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扭头看向一路跟着她们一起跑过来的沈婵和沈琼,微蹙着眉头打量道:“你们是皎皎的阿姊,怎的这般胆小如鼠?方才在席间我离得远,皇后问你们的时候,我都没听见你们回话的声音。”
沈婵被殷曦华说的面色微红,讷讷地低下头,不敢吱声。
沈琼倒是回了句嘴,但声音也是小的可怜,“我们回话了的......是、是亭子太大了......”
“你看,这般小的声音,谁能听得到呀!净扯些没用的借口!”殷曦华蹙着眉头,恨铁不成钢,“你大声些喊出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这般唯唯诺诺,哪还像个侯府女娘?便是连普通人家的女娘都比不上!今日那些夫人们,还指不定在背后如何笑话你们、笑话平阳侯府呢!你们可真是......”
“长宁——”
殷曦华还没说完,远处却突然间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殷曦华与沈姝瑾闻声齐齐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湖蓝漩涡纹纱襦裙的小女娘和一名身着淡紫梅花纹纱襦裙的小女娘并排而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贵女。
沈婵见状,立刻凑近沈姝瑾耳边,低声问道:“皎皎,这几位是谁呀?”
第7章
沈姝瑾闻言,反应也快,迅速轻声介绍道:“紫色衣服的那位是嘉懿公主之女,长乐县主;蓝色衣服的那位是嘉慧公主之女,长芳县主,两位阿姊记得请安。她们身后的两位分别是魏国公府的七娘子周宜霏和成肃伯府的五娘子阮书筠。”
沈婵与沈琼闻言点点头,待那四名女娘走到跟前时,便与沈姝瑾一同对着前头的两位女娘福身行礼道:“见过长乐县主、长芳县主。”
长乐县主点点头,抬手示意她们起身,正准备说话,却听得身旁的长芳县主抢先一步开口道:“沈四,这便是你家的阿姊么?”
随后不等沈姝瑾回答,她又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今日皇后设宴,我倒是该谢谢平阳侯夫人与皎皎妹妹,让我认识了两位之前从未见过、也根本没机会见到的姊妹呢!”
沈婵与沈琼两人听了这话,面上皆是一白,双双低下头,不敢言语。她们虽没见过世面,但是好赖话还是听得出来的。长芳县主方才这话,分明就是在暗讽她们是庶女,大伯母与皎皎不该带着她们来参加宫宴......
沈姝瑾闻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后有些生气地小嘴一抿,正准备出言反驳,却听得一旁的殷曦华率先冷哼道:“长芳你平日不常出门,自然是没机会认识的!不过听我阿娘说,以前秦淑妃冒犯外祖母被禁足,嘉慧姨母被外祖母带到身边养的时候,她也是不太爱出门的......所以我想,你这性子可能也是随了你阿娘罢?”
殷曦华是个护短的,沈姝瑾带来的人,她自己骂倒罢了,旁人若是想欺负,门都没有!
长芳县主听了殷曦华的暗讽,喉间一哽,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长宁这话,就是在提醒她,即便她外祖母贵为妃位,但妃也是妾,她阿娘也同样是庶出、被皇后拿捏!
长芳县主心中郁结,不明白长宁为什么总是如此维护沈姝瑾!可偏偏她又不敢在明面上与长宁闹得不愉快,只能默默闭上了嘴。
长乐县主见气氛有些微妙,不由得暗地里拉了拉长芳县主的衣袖,随后对着殷曦华和沈姝瑾柔柔地笑了笑,打圆场道:“长宁,皎皎,我们正准备去东宫呢!听说前几日西域那边进贡了几匹汗血宝马,东宫得了两匹,我们方才禀了皇后殿下和太子妃,准备过去瞧个新鲜呢,你们可要同去?”
沈姝瑾见殷曦华帮她们说了话,怼得长芳县主哑口无言,心中气已消了大半,眼下听她们说要去东宫,便不由得扭头看向了殷曦华。
旁人不知,但她却是晓得的,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安小霸王”,偏偏就怕这皇太孙,萧宸。
殷曦华本来也在犹豫,可一听是汗血宝马,登时便来了精神,拉起沈姝瑾就要往东宫的方向走,“那还等什么!走走走,皎皎,咱们一块去!”
“诶——曦华,等等!”沈姝瑾却是没急着着走,她拉住殷曦华,朝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名宫婢招了招手,一边吩咐她去知会沈夫人与嘉阳公主一声,一边让她顺便回去将秋荷手中的盒子拿一个来给她。
待那宫婢走后,殷曦华才眨眨眼睛,好奇地问道:“皎皎,你叫她去拿什么了?”
“是秋梨膏。”沈姝瑾笑笑,“去年秋季摘的雪梨可甜啦!我和阿娘一起把府里吃剩下的梨子都做成了梨膏,又好喝又润肺,上回宸阿兄给我糕饼吃了,这回我也要给阿兄回礼!”
待宫婢带回了沈夫人的允准后,沈姝瑾才抱着盒子,与殷曦华几人一起往东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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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马场与校场同在一处,沈姝瑾几人过去的时候,本以为东宫今日无人,谁知几人刚进马场,远远地,就看见了守在此处的夏玄与几个宫侍。
殷曦华见状,蓦地脸色一变,“宸阿兄这个时辰怎么会在宫中呢?他今日不去崇文馆吗?”
殷曦华话音刚落,远处的夏玄便眼尖地瞧见了这一群小女娘,随后赶忙领着两名宫侍往这边跑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沈婵和沈琼见状皆是一阵受宠若惊。
夏玄,太孙身边宦官总管的大名,恐怕整个长安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沈婵和沈琼正暗暗激动着,前头的殷曦华却满脑子都是惊悚,她凑近夏玄,轻声问道:“夏公公,阿兄今日......没去崇文馆吗?”
“回县主,今日崇文馆授课的学士们临时被圣人宣召,又恰逢恭王殿下今日得空,所以便来校场教导太孙剑术了。”夏玄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示意众人向远处校场的方向看去。
众人抬头望了一眼,果然见到远处那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萧宸一身月白色常服,正聚精会神地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剑,动作又快又有力,翻手抬腿间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极了。
而白衣翩翩的恭王,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密切注意着他的动作。
几位世家贵女一时间都看得有些入了神,只有殷曦华,暗地里撇了撇嘴,默默在心中纠结要不要直接跑路。
可惜还没等她开溜,远处的恭王就注意到了她们,于是恭王很快便带着萧宸朝这边走了过来。
“臣女见过太孙、恭王殿下。”众贵女齐齐福身。
“免礼。”萧宸微微点头,示意女娘们起身,随后走到沈姝瑾面前,温和地笑了笑,“今日不是皇后设宴吗?皎皎怎么有空来东宫了?”
沈姝瑾见萧宸问她话,露出两颗小虎牙,粲然一笑,“我是听长乐县主说东宫又新得了两匹汗血宝马,所以跟过来瞧个热闹,顺便把这个给你。”
沈姝瑾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怀里抱着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来,递给了萧宸。
萧宸接过那瓷罐,看见上头贴着一张洒金红纸,纸上写着“秋梨膏”三个大字。
“秋梨膏?”
“嗯。”沈姝瑾笑眯眯地点点头,“我阿爹同我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阿兄上回给我买了那么多糕饼,这便是回礼。阿兄可莫要嫌弃,虽说这梨膏不多,也不是很贵重,但这是我与阿娘亲手做的,里头还添了几味滋补的药材,很是养人的!”
萧宸闻言,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瓷罐的瓶身,面上的笑意更深,“皎皎送我的,自然是极好的东西,阿兄又怎么会嫌弃呢?”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殊不知,此刻除了殷曦华和萧祈泽之外,周围的几位旁观者心中,皆已是一片惊愕。
原来太孙私下......是这般好相处的吗?
尤其是长乐与长芳县主,此刻看向萧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沈姝瑾冲着萧宸笑了笑,不经意间瞥眼,却恰好对上了周七娘子周宜霏的眼睛。周宜霏见沈姝瑾看向她,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第8章
萧宸倒是并未在意其他人,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萧祈泽看着萧宸眼底的欢喜,嘴角也随之不自觉地微微牵起。
不过听闻几位小娘子是来东宫看马的,萧祈泽也不想扰了他们的兴致,于是拍了拍萧宸的肩膀,温声道:“宸儿,几位小娘子是来看汗血宝马的,来者是客,你便与她们同去罢。今日我先回府,改日再来陪你练剑。”
“诺。”萧宸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王叔慢走。”
“恭送恭王殿下。”
萧祈泽离开后,萧宸便带着众贵女往马场走,准备带她们去看马。
殷曦华心下虽百般不愿,如今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沈姝瑾见殷曦华走得又急又快,手上不由得微微用力,将她往后扯了扯,刚想开口提醒她要注意礼数,不能走在太孙前面,却忽然察觉到自己身旁又多了个人影,沈姝瑾微微侧头,一抬眼便对上了萧宸含笑的双眸。
见萧宸眼中并无怪罪之意,又一直与她们二人并排而走,沈姝瑾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又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犯起了嘀咕:宸阿兄如此宽和温润,曦华究竟为何如此惧怕于他?
其余几位贵女见三人离开,也赶忙抬脚跟了上去,但心中亦是惊骇不已。
长宁与沈姝瑾如此不知礼数地与太孙并排而行,太孙居然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看来,他们私下的关系可真不是一般的亲近啊......
众人心思各异,但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就这么一路安静地向着马场边的马厩走去。
可还没等众人走近,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慌张的叫喊:“太孙殿下——殿下不好了——”
“放肆!”夏玄走在最后,是最先回头的,他眉心一凛,低声斥责道:“胡说什么呢!殿下在此好好的,何事如此慌张?”
萧宸此时也闻声转身,只见一名宫侍飞快地跑到眼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急声道:“殿下恕罪!启禀殿下、几位县主,方才宫外传回军报——长平军遇袭,太子与六万长平军被困光州,请求朝廷速速派兵增援!陛下震怒,现已紧急召集众位大臣前往立政殿中议事了。太子妃听闻消息后,一时受不住,晕了过去,眼下已被送回东宫承恩殿......”
“你说什么?!”
在场的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萧宸更是面色大变,抬腿就要往回跑,但跑了两步,却又突然回头,对着准备跟上来的夏玄吩咐道:“夏玄,将皎皎与几位娘子送回千步廊,务必亲自将皎皎护送至沈夫人身边。”
“诺。”
夏玄应声后,萧宸又扭头看了一眼沈姝瑾,随后才快速往马场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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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长平军被困的消息便犹如晴空霹雳,令长安上下都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京中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德安帝也心急如焚。他救子心切,若不是众大臣极力反对,他几乎就要御驾亲征光州,救出太子。
在历经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商讨之后,最终打破这场困局的,是恭王萧祈泽。
萧祈泽跪在立政殿中,叩首十二次,请求德安帝允他带兵前往光州,增援太子与长平军。
德安帝本不想答允,可眼下朝中根本无将可用,否则当初派兵平叛时,又怎会让太子亲征?
时间紧迫,太子危在旦夕。万般无奈之下,德安帝最终还是下了敕令。命恭王萧祈泽率领三千金吾卫连夜出城,先前往河东调兵,之后便直往光州,以救援太子与长平军。
恭王出征后,长安明面上虽看似一切如旧,可众臣民心中的紧张与担忧,却如拉满的弓弦一般,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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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瑾再次来到东宫时,是随着沈夫人一起,被太子妃的贴身女官素月请来的。
“太子出事后,太子妃心急如焚,不仅茶饭不思,就连夜间也无法安睡。起先情况还好一些,奴婢便也没做他想,可前几日太子妃竟然严重到了吃什么便吐什么的地步,奴婢觉得有些不对,便召了冯掌医来过诊,这才知晓太子妃已有孕两月有余了。”
素月在回东宫的路上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进了东宫大门,才低声在沈夫人耳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沈夫人闻言,步子微微一顿,也压低声音问道:“此事可有其他人知晓?”
素月摇摇头,“沈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轻重,自然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
沈夫人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随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便继续追问道:“那阁老呢?此事长孙阁老可知情?”
素月依旧摇头,“也不知。”
“阁老近来日日被圣人宣召,为着太子与恭王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太子妃不愿再让他烦忧,因此并未告知。”
“况且眼下长安城内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东宫与长孙一族,太子妃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母族递消息,所以才想着请沈夫人您来此商议一番......”
沈夫人抿抿唇。她不傻,自然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圣人膝下共有五位皇子,除太子萧祈渊与恭王萧祈泽外,还有魏贤妃所出的顺王萧祈生、赵德妃所出的襄王萧祈睿,以及许皇后所出的十二皇子萧祈琅。
在皇五子中,除十二皇子萧祈琅年仅五岁外,其余皇子均已成年封王。
德安帝的年岁渐老,对朝政之事早已力不从心。如今的朝堂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就是因为太子贤能,又有恭王辅佐,国本稳固。
可正所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人心之贪婪,亦是如此。
如今太子殿下与恭王双双出征,倘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太子妃、皇太孙以及太子妃肚子里这个孩子将会面对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沈夫人不敢再细想下去。她默默低头看了看一旁目不斜视、乖乖巧巧走在她身侧的沈姝瑾,不由得微微用力,紧了紧握着沈姝瑾的手,眼神也逐渐沉了下来。
且不说她与恒欢阿姊自幼一同长大,二十几载的情谊,便是为了皎皎,她也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保住东宫,保住太子妃母子三人。
第9章
虽说沈夫人与沈姝瑾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当见到太子妃那张消瘦的面容时,母女二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短短几日未见,太子妃竟会憔悴至这般田地!
她的身形瘦削,面颊苍白凹陷,没有一丝血色,恹恹的靠在榻上,恍若大病了一场。
萧宸坐在榻边,眉心微蹙,面带忧色,看起来同样清减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浓重的很。
“阿檀,皎皎,你们来了......”
太子妃一见沈夫人带着沈姝瑾入殿,还没等二人行礼,便冲着她们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去。
“沈夫人。”萧宸站起身,对沈夫人微微行了一礼,随后亲自伸手扶着沈夫人坐在了他原先坐的位置上。
抬眼见沈姝瑾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于是牵起嘴角,冲着沈姝瑾微微笑了笑。
沈姝瑾见状也冲他笑了笑,随后趴到榻边,关切地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姨姨,你瘦了好多,是不是最近都没有好好用饭呀?”
太子妃将沈姝瑾揽入怀中,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沈姝瑾的额头,“皎皎真乖,不过不用担心,姨姨没事,姨姨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无碍的。”
太子妃抱了沈姝瑾一会儿,脸色突然微微一变,但她还是强忍着腹中的翻腾没有表现出来,转而对沈姝瑾继续道:“皎皎,姨姨与你阿娘有事要商议,你跟阿兄先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好。”沈姝瑾点点头,很快便从榻上爬了起来。
萧宸闻言,眉心又是微微一蹙,“阿娘......”
太子妃轻笑着摇摇头,“为娘无碍。宸儿你听话,先带皎皎出去罢......”
萧宸闻言,抿抿唇,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拉着沈姝瑾的小手,沉默地走了出去。
二人刚走出殿门,便迎面碰上了一名宫侍。
“拜见太孙。”
“嗯。”萧宸微微颔首,见他手上拿了张帖子,似乎是要往殿内去,不由得蹙了蹙眉,“眼下沈夫人正在殿内与母妃谈心,不是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吗?这是谁送来的帖子?是有何要紧事吗?”
那宫侍闻言,将手中的拜帖双手递到萧宸面前,低声道:“禀太孙,是顺王府送来的拜帖。说是顺王妃听闻太子妃身子不爽,想来东宫探望一番。这已经是顺王府送来的第三张拜帖了,奴婢们拿不准主意,便斗胆想来问问太子妃的意思......”
“顺王妃?”萧宸眉心蹙得更紧了些,思索片刻后,他摆摆手,“不必递给母妃看了,眼下母妃卧病,任何人无诏皆不可入东宫。你们直接回绝便是。”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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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送拜帖的宫侍后,沈姝瑾便跟着萧宸出了殿门,一路走到后花园中。见萧宸始终神色郁郁,一言不发,沈姝瑾想了想,将手从萧宸手中抽回来,随后取下腰间的荷嚢,从里面掏出了一颗石蜜。
“宸阿兄,给你吃。”
萧宸从沈姝瑾收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此时见她仰着小脸,白嫩的小手上举着石蜜凑近他,只觉得心中多日以来的沉郁仿佛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将他整个人都照得暖暖的。
“石蜜,很甜的。我每回不开心的时候都吃一颗,会好很多的,阿兄,你试试。”沈姝瑾一边说着,一边拈着石蜜,微微踮起脚,将手凑到了萧宸嘴边。
身后的夏玄见状,正准备委婉地提醒一下沈姝瑾,萧宸不喜甜食,可刚喊了句“四娘子”,下一瞬,便看见萧宸低头将那石蜜抿进了嘴里。
“嗯?”沈姝瑾见萧宸吃了石蜜,才回头看向夏玄,眼中带着询问,似乎在问他:刚刚喊我有什么事情?
“......”夏玄喉间一哽,随后露出了个讪讪的笑,“四娘子可真是个贴心的小女娘!”
沈姝瑾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笑笑,随后又看向了萧宸,“阿兄,有好些吗?”
萧宸看着沈姝瑾水汪汪的大眼睛,勉强勾起唇角,点了点头,“嗯,果然好多了。”
沈姝瑾听到萧宸这般说,面上笑得更加灿烂,一把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小荷嚢塞进了萧宸手中,“那这些就都送给阿兄,我府上还有许多,阿兄若吃完了,就再跟我要,我希望阿兄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
“哦,对了,还有太子妃姨姨,我方才看她的面色实在憔悴,本来是也想拿给她吃的,可是又怕她吃了不好......宸阿兄你回头问问侍医,若是太子妃能吃,那你也分些给她......”
“我知道阿兄和太子妃姨姨是担心太子殿下,可越是这样,你们才越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若是都熬坏了身子,那太子殿下会更担心的......”
沈姝瑾还在喋喋不休,可萧宸的思绪却早已不在她说的话上了。他微微低头,看向了手中那只胖鼓鼓的荷嚢。
——浅粉的配色,带着淡淡的香气,上头还绣着几朵针脚十分粗糙的白梅。一看便知是练习之作。
萧宸没再说话,垂下眼睫,用宽大的袍袖将那荷嚢掩住,随后努力用手将它整个包裹起来,紧紧地握在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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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与沈姝瑾从东宫出来时,已将近未时末了。
由于午饭用的多了些,沈姝瑾此时靠在马车壁上,便有些昏昏欲睡。
沈夫人怕沈姝瑾这样睡着会不舒服,于是便让秋荷将她放平躺下来,枕着她的膝头。
沈夫人轻柔地抚摸着沈姝瑾的睡颜,眼中隐约带着些淡淡的愁绪。
秋荷见状,与冬芜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也都闪过一丝了然与无奈。
如今靖安侯与夫人不在京中,郎主也远在边关,夫人挺着大肚子独自操持府中事务本就已经够辛苦了,眼下东宫又出了事......
夫人已经许久都没有睡好觉了,今日与太子妃谈过之后,只怕是更睡不着了。
秋荷略思索一番,打算出声劝慰几句,可口中一声“夫人”刚喊出口,却突然听到车外的马匹蓦地长啸一声,随后马车便开始猛烈的晃动,速度也越来越快。
沈夫人在马车开始晃动的第一时间就将沈姝瑾紧紧搂进怀中,困在自己与车壁角落之间,努力用身体护住沈姝瑾与自己的腹部。
秋荷与冬芜也在反应过来之后,一左一右地将沈夫人与沈姝瑾保护起来,随后冲着车外赶车的车夫厉声问道:“怎么回事?长安城内怎能纵马!何况夫人与女公子还在车中,还不快停下!”
车外的马儿还在长啸,但很快便听到车夫略显慌张的回复:“秋荷娘子,并非奴婢纵马,是惊马......马惊了!”
那车夫话音刚落,车内的主仆四人便又感受到了一阵剧烈的颠簸。
车外依稀传来百姓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但车内的沈夫人与沈姝瑾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了。
“阿娘......”
沈姝瑾在被沈夫人拉入怀中的时候便醒了过来,她紧紧依靠在沈夫人身边,努力伸手揽住沈夫人的腰身,想要护住沈夫人的肚子。
可即便她们竭力维持平衡,车厢依旧在四匹骏马毫无章法的带动下,逐渐开始出现倾斜之势。
眼看着马儿失控越发严重,逼不得已之下,车夫只好将缰绳一解,直接便断开了车厢与马匹的连接。
如此一来,车厢虽然停了下来,但却在翻滚了一圈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瞬的静默后,车内很快便传出了沈姝瑾与秋荷、冬芜的惊叫——
“阿娘——”
“夫人!”
第10章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沈姝瑾直挺挺地站在宜秋宫廊下,一双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殿门,不吵也不闹。
一盆盆血水接连从殿内端出,沈姝瑾每看一眼,脸色便白上一分。
“皎皎,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我让人做了些羹汤,你吃些再等可好?”萧宸端着一个玉碗站在沈姝瑾身边,轻声哄道。
沈姝瑾没看他,只是依旧盯着殿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鼻音也很重。话刚出口,眼中便再次滑下了两行清泪。
萧宸见状,眼中划过一丝疼惜,将玉碗递给一旁的夏玄后,便拿出一方汗巾,轻柔地拭去了沈姝瑾脸上那两颗晶莹的泪滴。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沈夫人痛苦的喊叫,但那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惊马、早产、胎位不正。
当这些因素重合在一起,任谁都知道沈夫人如今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
并且对于今日的惊马事件,萧宸始终觉得疑点重重。
通常来讲,能作为世家高门出行马匹的马儿大多都是性情温顺,且受过严格训练的,安全性很高,一般不会轻易受惊。
且萧宸在事情发生之后就专门派人仔细问过车夫,据车夫说,当时周围情况并无异常,马惊得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他也觉得马惊得很奇怪。
车夫的话让萧宸愈发生疑。
平阳侯府处在安兴坊内,与东宫相距并不远,途中只经过永昌、来庭、大宁与永兴四坊。这一片区域素来都是高门世家出入的多,自然不似闹市那般喧闹,又如何会莫名惊马呢?
因此萧宸觉得,此事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只是这幕后之人......又会是谁呢?
“阿檀......阿檀!”
就在萧宸垂眸深思时,殿内却突然传出了太子妃略显惊慌的叫喊声。
太子妃在得知沈夫人与沈姝瑾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即便因为害喜,闻到血腥气味会时不时地呕吐,她也始终待在殿内陪产,寸步不离。
“阿娘......阿娘怎么了?阿娘——”
沈姝瑾听到太子妃的声音之后,立刻就趴到了殿门上,一边焦急地拍打着殿门,一边大声喊问着。
萧宸见状,也没有阻止,正准备抓一个换水的宫婢问问,下一瞬却见太子妃身边的素月快步从殿内跑出来,神色焦急地低首道:“启禀太孙,沈夫人脱力难产,方才吐出一口黑血后便昏迷不醒。冯掌医瞧着那黑血不似寻常,认为极可能是中毒所致,可先前诊脉时并未诊出沈夫人有中毒之象,且冯掌医虽善妇症,但并不精于毒理,眼下时间紧迫,冯掌医无法确诊沈夫人究竟所中何毒,不敢轻易用药,因而太子妃特命奴婢出来寻您,请您即刻派人入宫,将尚药局的赵、李两位司医请来,一定要快!”
中毒?!
萧宸闻言大惊,立刻扯下腰间的鱼袋,扭头便对着身后的阴影处快速说道:“夏纪,拿着我的鱼符去尚药局即刻把人带过来,快!”
“诺!”萧宸话音刚落,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阴影处便瞬间现出一道黑影。名为夏纪的黑衣人拿了鱼袋,脚尖轻点,几个呼吸间便已窜出数丈远,把素月都看得一愣。
夏纪。
东宫之中,夏字辈的宫侍明面上仅夏玄一人。
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夏字辈除夏玄外,其余四十二人皆为东宫暗卫,是太子殿下秘密培养的死士。
可如今,他们竟已然被交于皇太孙手上了吗?那太子身边......可还有人暗中保护?
素月还在怔愣间,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她回过神来,入目的是沈姝瑾满是泪痕的脸。
“中毒?我阿娘......我阿娘怎么会中毒呢?”
沈姝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还是努力逼迫自己忍住,想要将事情问清楚。
素月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蹲下身,轻声安慰道:“四娘子莫要着急,具体的原因奴婢现在也不清楚,但是司医很快便会赶来,赵司医与李司医都是医术高明之人,又极善毒理,相信有他们二位在,沈夫人此番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那我、我能进去看看我阿娘吗?”
素月闻言,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四娘子,殿内血腥气太重,实在不宜......”
素月话还未说完,沈姝瑾便已经放开了抓她的手,转而抓住了萧宸的衣袖,哽咽着哀求道:“阿兄,皎皎不怕、不怕的......求你让我进去看看我阿娘罢......阿兄......”
萧宸见状,眼中的疼惜更甚,只略思索了一番,便直接应了下来:“好,皎皎莫哭,阿兄让素月带你进去。”
“素月,带皎皎进殿罢,若是母妃问起,你便说是我的意思。”
素月闻言,只得无奈应下,微微福身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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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瑾一进殿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她跌跌撞撞跑到榻边,一眼就看到了面色惨白、已然陷入昏迷之中的沈夫人。
“阿娘......阿娘......”
沈姝瑾哭着想要上前,但却被一旁的秋荷一把抱住,“女公子,不可,不可啊......沈夫人中了毒,又产中脱力,此时已十分虚弱,你刚从殿外进来,身上寒气太重,可千万莫要上前了。”
沈姝瑾闻言,立刻点头,退后几步,“好,我不上前,我不上前......”她扭头,泪眼滂沱地伸手抓住冯掌医的袍袖,眼底满是哀求,“冯掌医,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救救我阿娘罢......”
“皎皎?你怎么进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虚弱的女声传来,沈姝瑾应声回头,便看见太子妃被两名宫婢扶着,缓缓向她走来。
太子妃本是一直守在沈夫人身边的,只是方才又有了孕吐反应,这才不得不去了更衣室。
她的双眼此时也已经红肿,看得出来也是哭了挺久的。
素月见太子妃回来,微微垂首,“禀太子妃,是太孙殿下命奴婢将沈四娘子带进来的。”
沈姝瑾跑到太子妃身边,努力压制住哭意,小声道:“太子妃姨姨......我阿娘......我阿娘她......”
太子妃轻叹一口气,带着沈姝瑾在一旁的胡床上坐下,随后将沈姝瑾揽进怀中,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看着冯掌医为沈夫人施针,口中低声道:“皎皎莫怕,姨姨在这里,你阿娘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她的眼中没有丝毫焦距,只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究竟是在安慰沈姝瑾,还是在安慰着她自己......
第11章
夏纪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赵、李两位司医给带了过来。
此时沈夫人的血已经暂且被冯掌医止住,两位司医趁此机会,一齐上阵,为沈夫人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可检查得越是细致,两人的神色便越是沉重起来。
待诊断完毕,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后才转身面向太子妃,叩首跪拜。
赵司医眉心微蹙,率先直起上身,低声道:“禀太子妃,沈夫人她......确是身中剧毒。”
太子妃闻言,脸色又白了几分,“剧毒?是何毒?沈夫人尚在产中,还请二位司医救救她们母子,若此番沈夫人能够得救,我可许你们黄金百两!”
“妾等不敢。”赵司医又再次俯身拜了下去,“请太子妃恕妾等无能,以沈夫人目前的情况来看,此毒只怕是......解不了了。”
“你说什么?!”
一旁的沈姝瑾听了这话,更是直接大哭着奔向了榻边,“阿娘——不会的......我阿娘不会有事的......阿娘——”
沈姝瑾的哭声撕心裂肺,但眼下太子妃已无暇顾及,她强忍住泪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司医,急声道:“怎么会解不了?!你们可是尚药局最善毒理的司医!若是需要什么名贵药材,你们尽管开口,我一定想办法找来!”
“太子妃,实在不是妾等不救......太子妃有所不知,沈夫人所中之毒乃是西域奇毒‘百日尽’。此毒为慢性毒,善隐蔽,在毒发之前,中毒之人不会有任何不适,就连脉象上也只会呈现普通的虚热之象。可实际上,此毒的毒性极为霸道,它会随着血液流动,逐渐渗入中毒之人的五脏六腑之中。百日之内,若无解药,中毒者必死无疑......此毒之名便是由此而来的。”
“百日?那这不是还有百日之限吗?难道你们百日之内还做不出解药吗?”
赵司医闻言,微微摇头,“太子妃,妾方才所说的百日,是指从中毒至毒发,最多只需百日。此毒一旦毒发,中毒之人的脏腑便会迅速衰竭。若是寻常康健之人,中毒尚浅,妾等还可以银针封穴,再配合药物,暂时压制住毒性的蔓延,拖延些时间。可沈夫人如今身怀六甲,又因惊马以致早产,身子本就比寻常人虚弱许多。且以沈夫人目前的症状来看,至少已中毒两月有余,毒性早已蔓延至全身......”
“此外,百日尽之毒几乎无人能解。无论是太医署还是尚药局,皆无百日尽解药的药方记载。听说只在二十余年前,有一位医术高明的神医曾配出过此毒的解药,只是......”
赵司医说到此处,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丝为难之色。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太子妃心急如焚,如今只要有一丝救人的希望,她都要尽力一试。
赵司医两眼一闭,俯身又叩拜在地,快速道:“只是......那位神医乃是昔年威云骑的随行军医,楚熠。在二十年前的威云骑一案中,早已身殒......且妾等未曾听闻楚医师有后人,故而此毒如今......可称得上为无解。”
太子妃闻言,双手倏地紧握起来,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一旁已经晕迷过去的沈夫人又蓦地吐出了一口黑血。但眼睫微动,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沈姝瑾见状还以为是自己的喊声对阿娘有效,本想继续再喊几声,可话还没出口,她便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下一瞬,她便一头栽倒在了沈夫人身旁。
“女公子......女公子!”冬芜大惊,赶忙将沈姝瑾抱了起来。
“皎皎——”
太子妃听到声音,也吓了一跳,慌忙命冬芜将沈姝瑾抱到一旁的小榻上,让赵司医与李司医上前诊脉。
又是一番诊断之后,这一次开口的,是神色大变的李司医。
“禀太子妃,沈小娘子......也中了百日尽之毒。”
太子妃闻言,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轰鸣,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身旁有宫婢搀扶,怕是当即便要瘫坐在地上。
赵司医吓了一跳,慌忙道:“太子妃......太子妃您可要保住贵体啊......”
太子妃双目赤红,泪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滑落,她颤抖着唇,低声问道:“那皎皎她......可还有救?”
赵司医面上的为难之色更甚,“太子妃,虽说沈小娘子中毒不深,但妾方才便说过,这百日尽的解药如今......”
赵司医话还未说完,太子妃便直接打断,“你只需告诉我,你们如今可能为皎皎再拖延些时日?”
赵司医与李司医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但很快便垂首答道:“回太子妃,眼下若铤而走险,封住小娘子的各处大穴,降低身体消耗,让小娘子陷入昏睡之中,确实可以延缓毒发时间,只是届时,小娘子虽能在意识清醒时,对外界有些许感知,但却完全无法做出言语或动作反应。而且,若要维持性命,每日还需多次喂食羹汤......”
“无碍。”太子妃听到此处,再次打断,“你们只需告诉我,若你二人拼尽全力,至多还能为皎皎拖延多少时日?”
“回太子妃,若妾等拼尽全力,至多......可保小娘子三个月内无性命之忧。”
太子妃眼睫微微一颤,“至多......只有三个月吗?”
“是。”赵司医头垂得更低,“妾等无能。太子妃有所不知,此法虽可延缓毒发时间,但也同样十分危险。身体各处大穴强行被封,会导致体内阳气与气血受阻,无法正常运转。长此以往,小娘子的清醒时间会越来越短,至多三月,若无解药,必定会危及性命的!”
太子妃闻言,双手紧攥,沉默片刻后,她双手蓦地一松,低声道:“我知道了。无妨,你们速速施针,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
“诺。”
赵司医与李司医得了令,立刻便开始准备为沈姝瑾施针。
而太子妃则趁机贴在素月耳边,低声道:“速去给羽公子传信,将此事告知于他,并请他速回九溪书院。”
“诺。”
素月转身离开后,太子妃腹中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可此时,一直守在沈夫人榻前的秋荷却突然扭头,大声呼喊道:“太子妃,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太子妃闻言,强忍住不适,撑着婢女的手,踉踉跄跄地快步走到榻边坐下,拉过沈夫人的手,泣不成声,“阿檀......阿檀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阿姊......皎、皎皎呢......”
沈夫人的瞳孔呆滞、眼神黯淡,说话声音更是微弱的让太子妃不得不贴近,才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太子妃不忍告诉沈夫人详情,顿了顿,才低声对沈夫人说道:“......阿檀放心,皎皎先前一直守在你身边,只是方才过于疲累,有些困了,我便让人带她先去休息了......”
沈夫人闻言,便没再多问。
她全身都在颤抖,下身与口鼻都在流血,每一寸皮肤与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拼尽全力,反握住了太子妃覆在她手上的手,强忍着疼痛,继续缓缓地轻声道:“阿......姊,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请阿姊命人......尽快剖腹取子罢......皎皎和这孩子以后......就都拜托阿姊了......”
“我的私印......就在我随身的......荷囊中......你拿着它,平阳侯府与靖安侯府......中的部曲皆可、皆可任你调遣......如今是多事......之秋,阿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与太孙......”
“还有......皎皎的表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昭晏......‘烂昭昭兮未央’的昭......‘言笑晏晏’的......晏。”
“皎皎的笄礼......我怕是看不到了......就请阿姊......代我为皎皎笄字罢......惟愿我儿日后......光明灿烂......日......日......皆安......”
“阿檀......阿檀!阿檀啊——”
太子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刺耳,可这一次,沈夫人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凤倾九宸沈姝瑾、萧宸精彩又独特的魅力故事情节,深深的吸引着读者的眼球,小说很精彩,值得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