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大作《娇养太子妃》,越追越上瘾

娇养太子妃 是著名作者佚名写的,它的内容笔下生花,结尾画龙点睛,这本书是古代言情风格,娇养太子妃的主角是 徐尽欢萧阙 ,本书主要描述的是:第1章正是一个桃花灼灼的春日,岁诸山草木繁盛,落日的余晖散落下来,更增添几分韵味。薄暮暝暝,半山腰的一处别院里,喧闹嬉笑声因为唯一的鸡毛毽子踢到了隔壁,而被迫中断。徐尽欢踩在丫鬟春花的肩头,抓着墙边一棵横斜的桃花树的树枝,艰难地往上爬。好一会儿,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才终于把脑袋探出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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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养太子妃》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正是一个桃花灼灼的春日,岁诸山草木繁盛,落日的余晖散落下来,更增添几分韵味。

薄暮暝暝,半山腰的一处别院里,喧闹嬉笑声因为唯一的鸡毛毽子踢到了隔壁,而被迫中断。

徐尽欢踩在丫鬟春花的肩头,抓着墙边一棵横斜的桃花树的树枝,艰难地往上爬。

好一会儿,在她的不懈努力之下,才终于把脑袋探出墙头。

少女长呼一口气,随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的天,这围墙可真高啊。”

她的视线落到隔壁院子里——

隔壁院子里正好有人,且人还不少,一群高大的男人围成一圈站在院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徐尽欢扫视一圈,看见了墙根底下的色彩斑斓的鸡毛毽子,神色一喜。

她抬起头,热情朝院子里的人挥手,“诶!那边的大哥们,可以帮忙捡一下毽子吗?”

一时间,隔壁院子里的人齐刷刷回过头来看着她。

但是,尴尬的是......没有人动。

没一个人帮她捡。

他们站在原地,以一种惊讶又怪异的眼神看向徐尽欢。

徐尽欢心里打鼓。

怎么?捡个毽子都不愿意吗?一群大老爷们这么小气?

好一会儿,那群人后面走出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着白衣的青年。

青年身姿如玉、鹤立鸡群。

徐尽欢看不见对方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遥遥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也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看身形就像是个帅哥。

随后,青年好听的声音从面具后如月光一般倾泻出来,“齐风,去给这位姑娘帮个忙。”

徐尽欢虽然觉得对方戴着面具有点奇怪,但她一向尊重个人癖好,趴在墙头上感激地朝青年笑笑。

青年话音刚落,人群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黑衣男子三两步跨到墙边,一弯腰捡起了彩色的鸡毛毽子递给徐尽欢。

徐尽欢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人,不由得露出惊讶和赞叹的目光。

他站在院子里,甚至都不需要垫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毽子举到她能够到的位置。

徐尽欢欢天喜地地说了句“谢谢。”

她正要伸手去拿,忽然注意到了男人手上的不明红色液体,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红色。

他黑色的袖口也有一块浸湿了的地方,颜色格外深一些。

这是什么?

一阵风刮过,空气中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徐尽欢愣住了。

她循着味道,下意识去看男人刚刚离开的位置,那个地方有一个小缺口,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一圈人围着的地方中间,似乎躺着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她还看见了被鲜血染透了的地面,刺目的血红一片。

天色已晚,刚刚她一心只有自己的鸡毛毽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徐尽欢傻了。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

杀人了?!

她咽了下口水,自己是不是不凑巧地撞上了杀人现场?

仓惶间再看对面这群人,黑压压一片,恰如地狱里的修罗。

一种后知后觉的毛骨悚然涌上心头,后背顿时被一股森冷的寒意包裹。

格外安静的环境里,空气似乎都凝滞住了。

举着毽子的男人见她一直没有伸手来接,不由得充满疑问地嗯一声。

这道声音就是压垮徐尽欢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尽欢猛地一个激灵。

她在干什么?她刚刚竟然让杀人凶手给她捡毽子?

她的手已经抖得抓不稳墙了,努力想退回自己的院子领域,嘴里不住地解释:“打、打扰了,我什么、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徐尽欢连毽子都不敢再看一眼,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连忙往回去退。

脚底下春花见徐尽欢的腿抖得站不住,还疑惑大声发问:“小姐,怎么了?你怎么腿直抖啊?”

徐尽欢:“......”闭嘴,傻春花!

她根本不敢说话。

她看见对面十几双盯着她的眼睛,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不小心脚底一滑,就带着春花一起,两个人“砰——”一声摔到了地上。

***

围墙另一边,

齐风听到隔壁摔得“砰——”的一声,就再没了声音。

他看着手上漂亮的彩羽毽子,颇有几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拿着鸡毛毽子不知如何收拾,拿着不是,扔了也不是,“公子,这......我要不然给送回去?”

谢筠的目光从围墙上收回来,眼中露出几分饶有兴味,“去吧,走正门。”

缺心眼的不少,像这姑娘这么缺心眼的,可不多见。

谢筠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故意让人从正门光明正大送回去,她一定会被吓到第二次吧?

他一想到她刚刚的反应,就觉得万分生动和好玩。

齐风正要把毽子从围墙上扔回去,听到公子的话,手一顿。

走正门送回去?

从这里扔回去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要专门从正门给送回去?一个鸡毛毽子而已,用得着如此正式?

齐风虽然不解,还是拿着毽子去了。

齐风离开,但是庭院里的事情显然还没有结束。

地上几具尸体已经渐渐凉了。

谢筠视线落回地上躺着的几个黑衣刺客身上,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拖去后山做花肥。”

侍卫们应声:“是。”

邢泽出来禀告道:“公子,这已经是一路上来的第五批了,这五批人武功都是一个路数。”

他们来江州岁诸山这一路上,遇到的刺客一批批垒起来,都快有一座小丘了。

青年的语气听不出半分感情,甚至隐隐有几分凉意,“我看他如今是越发倒退了,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派来的刺客也是一茬不如一茬。”

修长白皙的食指轻敲腰间玉珮,发出清脆的响声,“既然他这么闲,你去信给文昱礼,让他给我这个好弟弟找点事做。”

“是。”

邢泽领命去了。

谢筠负手立于庭中,抬起头,遥遥看了一眼围墙上方。

笑靥如花的少女已经消失了,但探过来的桃花树枝十分张扬,灼灼桃花开得正盛。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不经意间划过一点微弱的光亮。

***

第2章

春花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去扶徐尽欢。

“小姐,你没事吧?”

徐尽欢眼冒金星地从地上爬起来,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

春花看见徐尽欢胳膊上被沙子擦出来的血惊呼一声,“小姐!你受伤了!”

徐尽欢看见鲜红的血表情大变,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血以后,反而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紧紧抓住春花的衣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春花,你去打听一下,看看隔壁新搬来的是什么身份?”

“小姐,怎么了?”

徐尽欢紧张兮兮地低声与春花说:“我刚刚让他们捡毽子,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徐尽欢表情逐渐夸张起来,“他们竟然在杀人!地上不知道躺了几个人,一动不动,血流了满地。”

春花闻言,瞪大了眼睛。

“小姐没看错吗?”

徐尽欢惊魂未定,但语气万分肯定:“绝对没看错,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春花吓得脸色一白,“奴婢明日就去打听。”

“多调几个侍卫来这边站岗,我房间门口也多派些人手,还有,准备纸笔,我要给我爹写信,让他再多派些护卫过来。”

春花连连点头,“奴婢待会儿就去,小姐先进屋去上药。”

***

主仆二人正要离开,突然王嬷嬷过来了。

嬷嬷手中拿着徐尽欢踢到隔壁去的那个鸡毛毽子,面色严肃地走过来。

徐尽欢看见那个鸡毛毽子吓得一抖,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的可怕记忆。

看见了拿着鸡毛毽子的面色黑沉的王嬷嬷,整个人更不好了。

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果然,嬷嬷板着脸问:“姑娘不是说下午在做女红,怎么隔壁突然送回来了姑娘的毽子?”

徐尽欢:“......”

徐尽欢顿时像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底气不足地解释:“我、我下午做完了女红,就踢了一小会儿毽子。”

嬷嬷立刻看向春花,咄咄逼人:“真的?”

在一向严厉的王嬷嬷面前,春花躲在徐尽欢身后,根本不敢抬头。

王嬷嬷看主仆二人这副样子,哪里还有不清楚的。

“姑娘,”王嬷嬷长叹一声,又开始絮絮叨叨,“老奴说了多少回了,您将来是要回京师嫁人的,您琴棋书画女红一样都不肯学,将来可怎么办啊?到时候,京中那些世家贵女、高门贵妇因此排挤您......”

徐尽欢急中生智,立刻转移话题,哭唧唧地打断嬷嬷的话:“嬷嬷,我刚刚摔伤了,摔得可疼了。”

果然,王嬷嬷话一顿,立刻紧张起来,“摔哪了?快让我看看!”

徐尽欢把胳膊露出来,“这,就这,好疼啊。”

“嬷嬷给姑娘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嬷嬷一边温柔地安抚徐尽欢,一边着急地吩咐春花,“春花丫头,别傻站着了!快去把药拿过来。”

徐尽欢在嬷嬷看不见的地方,俏皮地冲春花眨眨眼睛。

春花一脸赞叹的表情,仿佛在说,小姐,还是你有办法。

***

翌日,

徐尽欢起了个大早,今日要下山查账。

她在江州城有好几间铺子,收益尚可。

这些店铺一部分是她爹徐将军当年把她一个人送来江州,给她的补偿,徐将军扣扣搜搜几十年,唯一就大方了这么一回。

还有一部分,是她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后来自己新开的。

昨日受了惊吓,今日正好多看看账上的银子,好好治愈一下自己。

徐尽欢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钱。

她原本是住在江州城里,但是江州徐家祖宅那群长辈太喜欢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了,为求清净,她就干脆搬到了城外岁诸山上的别院里独自居住。

下午,徐尽欢坐着马车满载而归,除了银子,还有几箱子衣裳首饰以及各类吃食。

丫鬟侍卫们陪着她住在岁诸山上日子过得颇为无聊,徐尽欢每次下山都会带些东西回去分一分。

走到半路,马车骤然停住了。

徐尽欢正和春花说话呢,马车猛地一晃,晃得徐尽欢险些撞了脑袋。

春花探出脑袋问:“怎么回事?马车怎么突然停了?”

随行的侍卫回答:“马车坏了。”

徐尽欢闻言,只得从马车上下来。

下来才知道,这马车一时半会儿恐怕修不好,她们得走回去了。

主仆二人走了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

徐尽欢忽然蹲下不走了,“不行,我走不动了。”

“歇会儿歇会儿。”

徐尽欢看着面前蜿蜒而上绵绵不绝的山路,面露绝望,这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她的视线瞄准了身后跟着的侍卫,搓了搓手,“你们有谁能背我一下子?这个月加五两月钱。”

春花听见徐尽欢说了什么,顿时表情大变,“小姐,使不得使不得!”

她尖叫:“如此逾越礼数,让嬷嬷知道了,非得活剥了我们不可!”

几个护卫原本听到五两银子有点儿心动,再听到春花的话瞬间恢复了理智。

护卫满脸为难:“小姐,这......这恐怕不妥。”

徐尽欢试图再挣扎一下,“快到别院时,给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回去,我不说你们不说,嬷嬷不会发现的。”

几个护卫还是摇头。

五两银子看着多,但是因此丢了饭碗,挨一顿打再被逐出府去可就太不划算了。

小姐不懂事,他们做下人的,可不能不懂事。

见他们真的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徐尽欢不由得深深叹一口气。

她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算了,我再歇会儿。”

***

徐尽欢坐了没一会儿,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出来了,晒得她满头大汗。

下午的太阳最是毒辣。

坐着就已经很热了,还得顶着这样的大太阳往回走,徐尽欢想想就觉得痛苦。

难道她就非得自己走回去吗?就不能这个时候正好有上山的好心人捎带她一程吗?

想什么来什么,身后的春花突然激动起来,“小姐,有马车过来了!”

徐尽欢抬头一看,果然,一辆阔气的马车正悠悠往山上去。

徐尽欢“唰——”地站起身来。

她理了理衣襟,面露微笑,“春花,走咱们去交涉一下。”

春花有点犹豫,那边马车的主人家不知是男是女,若是男子,小姐与外男同乘马车,嬷嬷一定会生气的。

“小姐,可是......”

徐尽欢早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往过去拖,“别可是了,我真走不回去。”

***

第3章

马车里,

闭目养神的白衣青年听到马车外福安说是昨日那个爬墙头的姑娘时,睁开了眼睛。

昨日爬墙头让人帮她捡毽子,今日马车坏了要蹭马车,在清寂的岁诸山,这姑娘过得还真是精彩。

短短两天,就与他碰见了两次。

从小长大的环境人心复杂,他从不相信接近他的任何一个人不怀有自己的私心和目的。

不知徐家的这位大小姐是真的过得如此精彩,还是提前打听到了他要来岁诸山的消息,有意为之?

听闻徐屹山并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养在江州老家数十年不管不问。

如果这个徐家大小姐不满意待在寒苦的江州,想回繁华的京师,那么——

攀上他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脸晒得通红的主仆二人,吩咐道:“让她们上来吧。”

且看看对方是真的碰巧,还是别有用心。

***

徐尽欢爬上马车,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马车里一身白衣恍若谪仙的男子。

男子白衣乌发,剑眉星目,面色略有苍白,但更为其增添了几分文弱和高不可攀的气质。

江州竟能养出这样风华绝代的公子,这浑身的气度,倒比京师那些世家公子还要更胜一筹。

徐尽欢心想。

谢筠看了一眼热得满脸通红的徐尽欢,微笑开口提醒:“桌上的茶水是凉的,姑娘自便。”

徐尽欢闻言,便拿起茶壶给自己和春花各倒了一杯茶水。

谢筠在看见徐尽欢竟然给身后的丫鬟倒茶时,眼中不由得诧异了一瞬。

不过他向来深沉,那一丁点讶然,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徐尽欢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感觉才缓解了闷热。

即便徐尽欢行为举止有些失礼,但青年从始至终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一直都是一副修养和脾气都极好的模样。

徐尽欢心底里生了几分好感。

她从前在京师见到的贵公子们仗着自己出身高贵,言语间对女子的礼数颇为苛刻,她向来不喜欢。

徐尽欢回想起对方刚刚说话的声音,好奇问:“公子是外地人?”

谢筠含笑颔首,“的确是刚从外地过来。”

岁诸山的山顶有一座桃花寺,听说求姻缘有几分灵验。

恰逢此时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常常有外地的游人慕名而来,尤其是年轻的公子小姐们,最喜欢这个时节去拜访山上的桃花寺。

徐尽欢下意识以为青年也是上山去桃花寺的游人,心道:长得如此模样,竟也要上山去求什么姻缘么?

人们对模样出尘的郎君,大概总是多几分宽容和爱护,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愿意捎她一程的好心人。

徐尽欢犹豫再三,还是出声提醒道:“你上山以后,一定注意远离半山腰东边的第一座别院,就是最宽敞最气派的那座别院。”

谢筠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他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那别院有何不妥?”

徐尽欢一脸严肃,再次强调:“反正你最好离那儿远点,那别院附近不太安全,不对,是太不安全了!”

徐尽欢见他表情似乎还懵着,并没有重视她的话,心里着急起来。

她还是不忍见帅哥香消玉殒,咬牙说出了真相:“那别院最近刚搬来了一群......江湖亡命之徒,我亲眼看见他们杀了人,血流得到处都是,老可怕了。”

谢筠挑眉,“江湖亡命之徒?”

徐尽欢点头如捣蒜,压根没注意到对方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

她以为对方不信,还竭力补充道:“对啊,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其中有一个长得比围墙都高。”

“他们的头头儿穿一身白衣、带着银色面具,遮遮掩掩藏头露尾的,不是话本子里从不露真实面目、随时亡命天涯的江湖人是什么?”

“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你一定得小心了!”

谢筠不由得笑出了声。

倒是生平头一次有人如此形容他。

谢筠问道:“那姑娘住在山上岂不是很不安全,怎么不搬去山下住?”

“我......我倒是想。”徐尽欢嘀嘀咕咕骂道,“但是回了江州恐怕比住在江湖人隔壁还可怕,老宅里那群没安好心的,老的少的天天就知道凑在一起想法子算计我!”

徐尽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青年似乎没听清她说什么,便问:“姑娘说什么?”

徐尽欢摇摇头,“没什么,你上山后多小心就是了。”

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我知道了,多谢姑娘提醒。”

***

马车将徐尽欢一路送回了别院门口。

徐尽欢高高兴兴地跳下马车,笑着冲谢筠挥手,“今日多谢公子了!”

谢筠也跟着下了马车,徐尽欢连忙道:“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公子不必下车送我,还是赶紧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徐尽欢心中警铃大作,他下车要是让嬷嬷看见了,知道她坐外男的马车回来,又得唠叨她了。

徐尽欢加快了脚步,想要离他远点,好撇开嫌疑。

谢筠还没来得及说话。

徐尽欢走了两步,忽然自己发觉了不对。

她扭过头来,疑惑不解:“公子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谢筠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脸上仍然是浅浅的笑意。

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么?

果然脑子不太灵光啊。

怪不得堂堂一个嫡长女,被徐屹山扔在岁诸山这么多年不管不问。

谢筠回想起自己刚刚还疑心对方是故意接近。

现在看来,自己对她的提防之心和诸多揣测,简直是浪费心神。

好一会儿,他才微笑着解开了她的疑惑。

“因为我就住在姑娘隔壁。”

“隔壁?”徐尽欢懵懵然扭头去看,自己隔壁不就只有一座别院?哪有这样新来的邻居......

青年好听的声音继续——

“在下,恰好是姑娘口中那群江湖亡命之徒藏头露尾的头头儿。”

徐尽欢后退一步,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惊恐万分:“你、你说什么?”

她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当场倒下去,僵着脸挤出一丝笑意,“公子与我开玩笑的吧?”

谢筠恰好目睹了她全程的表情变化,不自觉勾起唇角。

真有意思。

他从前见过的人,都戴着厚厚的面具,这样生动鲜活的倒是独一个。

就像......一只活泼好动又胆小怕事的笨兔子。

忽然,隔壁院子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的仍然是昨日那个个子格外高的黑衣壮汉。

他走到白衣青年的面前停下了脚步,躬身行礼,唤他“公子。”

徐尽欢如遭雷击,最后一点希冀也被击得粉碎。

天爷啊,她刚刚在马车上都说了些什么。

她当着杀人犯的面蛐蛐杀人犯?

吾命休矣!

***

第4章

在那个魁梧如一堵墙的黑衣人转身看她的时候,徐尽欢终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徐尽欢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看着骤然惊喜的春花,一翻身坐了起来,抓住春花的胳膊一直抖个不停,说出的第一句话是:“准备礼品,我们上门道歉。”

春花也知道小姐闯了祸,迅速收拾了几样值钱的有诚意的礼物。

徐尽欢带着春花出了门。

临出门前,她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转身叮嘱门口守着的侍卫,“我们要是一个时辰还没回来,就立刻派人下山去报官。”

“你们随时注意着隔壁的动静,要是听见有人喊救命,就立刻冲进来。”

主仆二人来到了隔壁门口,在下人通传后,才跟着进去。

进去才发现,隔壁别院比她住的别院大了足足一倍。如果没有人领着,她一定走不了多远就迷路了。一路上遇到的下人也都仪态端方,气度非凡。

徐尽欢心道,这伙人怎么这么有钱?比她这个官家小姐阔气多了。

她越走越郁闷。

谁能想到,长那么好看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小郎君竟然是混江湖的亡命之徒?

徐尽欢气死了。

她扬手就给了自己嘴巴一下,让自己多嘴,在人家面前说那么多。

***

她到的时候,白衣公子正坐在庭院中喝茶,悠悠茶香飘得很远。

面对如此森严雅正的环境,徐尽欢心里的压力更大了。

她向来能屈能伸,快步走到白衣青年面前,深深揖了一礼,“昨日我胡言乱语,对公子及诸位好汉多有冒犯,还望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女。”

徐尽欢双手呈上礼物,“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子笑纳。”

谢筠见她这么快就来了,有些惊讶,“姑娘这是刚醒就过来了?”

“心中实在愧疚难安,所以一醒就立刻过来了。”徐尽欢笑着点头,心中却忍不住骂。

可不得一醒就赶紧过来赔不是了么,要是来晚了,你们一个不高兴,把她像昨日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一样解决了怎么办?

谢筠微微一笑,“姑娘不必在意,那日吓着了姑娘我的人也有不是。”

徐尽欢岂敢让这群杀人犯给自己道歉,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道:“不不不,怎么会是你们的不是,是我来的太不凑巧了。”

谢筠一看徐尽欢这表情,就知道,她还是把他们的身份想岔了。

他轻笑一声,“姑娘不必如此害怕,我们并非江湖亡命之徒,不会对姑娘如何的,那日死的那些人都是刺客。”

徐尽欢大吃一惊:“刺客?”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刺客,除了听说她爹徐将军曾经遭遇过一次敌国刺客以外,就只在话本子里见过。

徐尽欢脑子飞速运转,对方到底什么身份?竟还有刺客。

谢筠目光暗沉一瞬,“对,家中颇有家资,所以容易遭人惦记。”

徐尽欢表面恍然大悟地点头,心底里却不相信他的鬼话。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富豪,怎么会招来那么多刺客?又怎么会养出这么大一群身手非凡的高手?

他到底什么来头?

***

从隔壁回来以后,徐尽欢询问春花有没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但是隔壁那户人家很神秘,春花什么也没有打听到。

徐尽欢越发觉得隔壁可疑。

春花查不出来,她就换个厉害一点的人打听一下。

岁诸山的事情,自然得找岁诸山的“地头蛇。”

翌日一早,

徐尽欢坐了马车,去了山顶的桃花寺。

她算是桃花寺的常客,与寺中方丈关系颇好。

她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派人从寺庙后山摘桃花,再酿成桃花酒运到江州城中自己的酒楼去卖,挣了钱以后,再给寺里捐一大笔香油钱。

和尚们坐拥大半座山的桃花,却做不了酿酒卖酒的生意,这笔有利可图的生意自然就落在了她头上。

长年累月下来,她和寺里的关系自然就越来越好了。

徐尽欢进去以后,直奔方丈的禅房。

“老和尚老和尚,你快帮我查查我隔壁新搬来的那个,到底什么来头?”

“他骗我说是富商,他那一看就不像是商贾出身。”

徐尽欢从外面风风火火过来,一边推门,就一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吱呀——”

门被推开,徐尽欢却顿在了原地。

一开门,禅房里一站一坐两个人都同时回过头来看向她。

其中一个是老和尚,另一个也是昨日刚见过的熟人。

徐尽欢一看见那小半张出尘绝色的脸,立刻就认出来了对方。

她瞳孔地震,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徐尽欢这才注意到,那青年褪下了白衣,正衣衫不整地背对她坐着,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一大片雪白宽阔的脊背展露在她眼前,仿若上好的细腻的白瓷。

徐尽欢自以为隐蔽地咽了下口水。

老和尚猛烈地咳了一声。

她立刻回过神来,脸颊微微泛红。

她目光稍移,看见老和尚手里拿着银针,看样子是正在为青年施针。

徐尽欢:“......”

自己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她回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心虚起来。

她的心怦怦直跳,脸上尽量还维持着正常的神色,故作镇定道:“打扰了,我现在就出去。”

说罢,她立刻消失在门口,还拉上了门。

***

禅房里,

方丈也有些尴尬。

这莽莽撞撞的小丫头,说的话干的事把她自己暴露得一清二楚,他老头子想替她遮掩一二都无计可施。

方丈不说话,但谢筠主动问了。

“大师与徐小姐颇为熟悉?”

老和尚不能不答,只好坦言道:“徐小姐的确是桃花寺的熟客。”

谢筠挑眉,“她来求姻缘?”

方丈沉默一瞬,回答:“不敢隐瞒公子,徐小姐来寺中,大多是为了寺里的点心和素膳。”

谢筠笑出了声。

这倒像是她干出来的事情。

“我也听说过桃花寺的点心和素膳味道不错,如今看来,果然名副其实。”

他随口调侃了一句。

方丈谦虚过后,趁势邀请谢筠留下来用午膳,谢筠自然欣然应允。

施针结束,老方丈慢慢收了银针。

谢筠站起身来,揖了一礼,“今日多谢方丈了。”

老方丈侧身避开,慢吞吞念了声阿弥陀佛,“老衲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担不起公子的礼。”

谢筠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

第5章

谢筠出来时,没看见徐尽欢。

他绕了一圈,才在一处不起眼的花坛后找到了她。

像个鹌鹑似的躲起来了。

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一点不怕生也不怕人,今日倒是如此轻易就害羞起来了。

徐尽欢坐在花坛后面,白嫩的小手揪着一枝翠绿树枝上的树叶,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脸上的表情颇为郁闷。

谢筠放轻了脚步。

徐尽欢正揪着绿叶,想着什么时候再重新回去找老和尚打听一下消息,也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

忽然,眼前一暗。

她一抬头,看见一双含笑的眼。

“啊——”

她吓了一跳,差点一头栽进花坛里。

千钧一发之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胳膊拽了回来,这才免于倒进花坛里。

见徐尽欢重新坐稳了,谢筠才松开。

徐尽欢一脸尴尬,“多谢公子了。”

谢筠摩挲了一下藏在袖中的手指,对方才那柔软的触感有几分意犹未尽。

他没给她当缩头乌龟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徐小姐今日上山,是想要来问我的事情?”

徐尽欢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都怪她这张破嘴,刚刚说话声音那么大,说得那么清楚,现在遮掩都无从遮掩。

偏谢筠还步步紧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徐小姐不信我昨日所说?”

徐尽欢往后缩了缩。

她现在恨不得跪下给他磕两个头,说我信我信行了吧。

“我......我就是闲着没事儿,多打听打听。”

“那看来,徐姑娘是对在下很有兴趣了。”

徐尽欢连连点头,“对对对,公子玉树临风,惊为天人,我自然想要多了解了解。”

谢筠嘴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哦?那徐姑娘打听到在下姓什么了吗?”

徐尽欢的笑容僵住。

隔壁那些侍卫的嘴一个比一个严实,春花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她昨日一心想着道完歉就赶紧逃,也没多问。

如今才发现,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

谢筠见她表情,眸光深沉一瞬。

口是心非、惯会甜言蜜语的小东西。不逼到无路可逃,是不会老实的。

徐尽欢从花坛上跳下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硬着头皮说:“实在是对不住公子,是在下行事鬼祟,不够坦荡,还望公子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谢筠微微一笑,故作大度:“无妨,徐姑娘如果对在下感兴趣,可以直接来问在下,不必千方百计从他处打听。”

“在下谢筠,云州人士,来岁诸山养病,大概会长住一段时日。”

姓谢,云州人?

徐尽欢捕捉到关键词,表情骤变,站直了身子,“你不会出自那个天下巨富的云州谢氏吧?”

谢筠但笑不语。

徐尽欢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到岁诸山就被刺杀,怪不得能养得起这么多高手呢?原来是云州谢家的子弟。

这就说得通了。

她前几年想搭上谢家的大船做一批生意,还特意找了富商方家牵线搭桥都没用。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没一点儿收获。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若是能结识谢家子弟,那她岂不是就能搭上谢家的生意?

徐尽欢登时狗腿道:“谢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桃花寺,我对桃花寺可熟了,让我带公子好好转转。”

“公子来岁诸山养病,真是选对了地方!”

谢筠感受到她忽然热情起来的态度,眉梢一挑,但还是笑着受用了。

***

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半山腰别院,

马车径直驶进了别院里,一身白衣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从马车上缓步下来。

邢泽从别院里出来迎接,关切地看着他,“公子今日施针效果如何?”

婢女端了洗手的铜盆和擦手的帕子过来。

谢筠洗过了手,一边擦手,一边道:“尚可。”

邢泽见公子今日气色不错,放了心,“李太医这次推荐的人,总算是靠谱了一回。”

说罢,邢泽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公子,京师有信传来。”

谢筠接过,打开信封慢慢看了起来。

谢筠一向深沉,轻易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窥见什么。

见公子迟迟没什么反应,邢泽有点着急,“公子,京师发生了何事?”

谢筠把信递给他。

邢泽匆匆扫过,“唰——”地抬起头,面容有几分惊惶无措,“公子,这、这......”

他迟疑道:“要不要吩咐京师的人搅黄此事?”

谢筠在心中几经权衡和思量,还是道:“算了,这个位置迟早有人来坐。”

他转过头,目光遥遥看向围墙上那一树灼灼的桃花,“徐家么,也不错。”

***

另一边,

徐尽欢拍案而起,“什么?你说什么?”

她冲上前一把揪住信使的领子,“老徐头不是跟我说,我的婚事将来我自己做主么?”

“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他堂堂一个将军,难道要反悔?”

信使一脸苦相,“这,大小姐,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徐尽欢暴怒:“出尔反尔,说话不如放屁,你问问他,他平日里难道就是这样治军的吗?”

信使心里直默念,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哟!

他尽力安抚徐尽欢,“大小姐先别激动,将军只是让我提前跟小姐说一声,并不一定会这样啊!”

“宫里目前有此传闻,说是太后有这个意思,但还没有确定,太子的婚事仍然在各方势力博弈之中。”

信使压低了声音,对徐尽欢悄悄说道:“将军说了,咱们徐家是掌兵权的武将之家,太子向来不得圣心,陛下未必会同意将您赐婚给太子殿下。”

这些道理徐尽欢都懂,她的情绪稍微安定了一点儿。

她转头看向信使,“那我爹派你来跟我说这个,想让我干些什么?”

信使见徐尽欢这么快上道,嘿嘿笑了两声。

“将军说,如果小姐能在宫里正式确定之前定下自己的婚事,那么就可高枕无忧了。”

徐尽欢:“???”

这么短的日子里,她上哪儿去订下自己的婚事?

***

第6章

徐尽欢趴在桌子上,对着纸上的一串名字勾勾画画。

她在江州做生意这些年,认识的人也不算少,但看来看去,竟找不出几个合适的成婚对象。

徐尽欢的视线划过这一串名字。

李家四公子么,家境殷实且长得不错,但为人太过轻浮,身边狂蜂浪蝶一大堆。

王家九公子倒是不近女色,但他断袖的传闻不是一天两天了,和身边那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厮举止过分亲密,准有问题。

陈家三公子就不考虑了,长得太丑。

卫家二公子倒是不错,相貌中上,且在江州书院读书,刚及弱冠身上就已经有举人功名,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她之前在书肆与这卫二见过数次,的确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

至于家境么——

卫家虽然贫寒,但胜在人口简单,这便够了。

徐尽欢将笔尖落在卫丛的名字上,轻轻勾了一个圈。

就他了。

***

第二日天一亮,

徐尽欢就下山了。

下山以后,直奔北街的望月书肆。

望月书肆是徐尽欢的铺子,地段不错,开在江州书院附近,江州书院的学子时常过来买书,卫丛就是其中一个。

每逢休沐日回家之时,他就会过来。

今日正好是书院的休沐日。

徐尽欢一进门,柜台的掌柜的立刻笑脸迎了出来,“东家。”

徐尽欢问他,“上次帮咱们选书的那个卫二今日来过么?”

掌柜未曾想徐尽欢会突然问卫二公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还没有。”

徐尽欢压低声音,“待会他要是来了,你悄悄派人知会我一声。”

掌柜的应道:“是。”

徐尽欢摆摆手,“好,你忙去吧。”

说罢,她也转身上楼找个地方休息。

徐尽欢吃着书肆里的茶点,在二楼的包厢里没坐一会儿,一个小厮就上来唤她下去,说是卫二公子来了。

她起身下楼了。

走了几步,隔着书架间的缝隙,她看见了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站在书架前,低着头神色专注地看着手上的书。

徐尽欢悄悄走近了。

忽然,她伸出手,重重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卫丛果然吓得一抖,差点儿连手里的书都掉在了地上。

他满脸惊慌地转过头来看向背后的人。

当看清背后的人是徐尽欢时,他的脸“唰——”地红了,一大片红得连到耳朵根。

“徐、徐小姐。”

徐尽欢目睹他先是惊惶然后又是害羞,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人迅速红得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她有些忍俊不禁。

她忍着笑说:“对不住,吓到你了。”

少女虽然口口声声道歉,但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道歉的意思,神色间颇为戏谑。

卫丛脸红红地说:“哪里,是卫某胆子太小了,怨不得小姐。”

徐尽欢这回倒是没调侃他,摇摇头道:“我看啊,不是你胆子太小,而是你看书看得太入神了,卫大举人。”

卫丛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脸色顿时又红了起来,“徐、徐小姐不要取笑卫某了。”

“我可没取笑你,我是说真心的。”徐尽欢目光认真地看着他。

卫丛愣住了。

看着这双漂亮的、亮晶晶的眼睛,他有些沉醉、有些心驰神往了。

徐尽欢见他呆呆愣愣,久久没有反应,不由得唤道:“卫二公子?”

卫丛这才回过神来,羞愧于自己方才的失礼,拱手道:“多谢姑娘抬爱。”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徐尽欢终于开始了正题。

“上次你帮我挑的那些书卖得都可好了,我一直想好好谢谢你,今日正好遇到了,不知卫举人可否赏光,让我答谢公子一顿午饭?”

卫丛有些犹豫。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的,这有违他一贯的君子之风。

可是还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说出拒绝的话,在心底里不断引诱他,去吧,答应吧,这机会多难得啊。

在艰难的挣扎之后,最终,他还是臣服了。

徐尽欢见他答应,唇边绽开笑意。

***

徐尽欢挑了附近一家味道不错的酒楼。

她好久没吃这家了,下山本来也是准备过来大快朵颐的,正好就把两件事情一起办了。

徐尽欢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二人席间又提到了书肆的事情,徐尽欢还问了许多卫丛关于望月书肆的意见。

见气氛差不多了,卫丛也越来越放松,她才慢慢引入正题。

徐尽欢笑着问:“卫公子今年二十有一了吧?家中长辈可给你订下婚事了么?”

卫丛满脸惊愕地抬头看她,脸又控制不住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尚、尚未。”

徐尽欢见他紧张,忙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卫公子家中长辈不催促你的婚事吗?”

紧接着,她就一脸苦恼地说:“我爹催我催得可紧了,我之前找的各种借口如今都不好使了。”

“天下父母心都是如此,”卫丛坦然道,“我家长辈也催的,只是我想要以学业为重,因而才让他们暂时搁置此事。”

徐尽欢一脸感兴趣地样子问:“公子如何应付的?也与我传授传授经验呗。”

“我的经验恐怕对徐小姐行不通,”卫丛顿了下,“我说我要专心准备科举。”

徐尽欢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那确实是行不通。”

卫丛见徐尽欢苦恼,心底里隐秘的心思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试探地说:“或许姑娘可以与令尊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将此事后延?”

他如今家境贫寒,与徐小姐门户悬殊,贸然表露自己的心思,只怕会唐突了徐小姐。等到日后,若他能榜上有名,或许......真的能有幸圆梦。

因此,他其实希望徐小姐能迟一点再议亲。

卫丛从见到徐尽欢的第一眼,就心动了。

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是个胆小鬼,也不敢将这份不可言说的喜欢表露出来,一丝一毫都不敢。

他只敢恪守着自己的君子之风,不敢越雷池半步。

徐尽欢听了他的主意,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用的,我爹才不会听进去我的话。”

“那......”卫丛也没法子了,“那要如何是好?”

徐尽欢一脸苦恼,似乎在沉思。

不一会儿,

“卫公子你......”她突然看向他,却又顿住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徐小姐有话直言便是。”

“你有......喜欢的人吗?”徐尽欢小声问。

卫丛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

第7章

他的耳朵又红了。

“我?”他不可思议道。

他迅速反应过来了,慌乱地回答说:“我、我没有的。”

怦怦怦——

房间里安静得卫丛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他紧张得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他现在有任何举动影响到自己的形象。

好一会儿,徐尽欢才小声问:“那公子看我如何?”

卫丛的脸更红了,像一朵火烧云,快要把自己烧着了似的。

在徐尽欢的注视下,他似乎格外紧张,说话都结巴了,“徐、徐小姐很好。”

徐尽欢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说:“那......那你愿意......”

“笃笃笃——”

徐尽欢正要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只好暂停了眼下的话题,“请进——”

“吱呀——”外面的人推开门。

首先露出一片雪白的纤尘不染的衣角,白得像雪,白得晃眼。

接着,那个挺拔伟岸如芝兰玉树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这个小小的包厢顿时蓬荜生辉起来。

徐尽欢抬头看去。

来人乌发白衣,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好似山巅皑皑白雪,好似高空皎皎明月。

无论看了多少次,她好像还是会被那张俊美无俦、世无其二的脸惊艳到。

谢筠的目光悄无声息扫过屋子里坐着的二人。

见二人相向而坐,隔得很远,神态也十分自然,没有任何不妥,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他缓声解释道:“刚刚在对面的茶楼看见徐姑娘进了这家酒楼,我正好也要用午膳,想着徐姑娘久居江州,跟着姑娘选酒楼定然出不了错,所以就跟过来了。”

“没有打扰到姑娘吧?”

徐尽欢虽然惊诧他的突然出现,但是在未来的财神爷和自己的婚事面前抉择,果断地抛弃了后者。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热情,“哪里哪里,不打扰,人多吃饭正好热闹。”

谢筠微微一笑,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卫丛的身上,“这位是?”

徐尽欢介绍道:“噢噢,这位是江州书院的卫举人。”

然后,又向卫丛介绍谢筠:“这是我的邻居,谢公子。”

二位见礼后,这才落座。

卫丛一听到徐尽欢说是她的邻居,对谢筠还有几分惶恐,大概是想要在谢筠这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反观谢筠就自如得多。

卫丛坐在了徐尽欢的对面,而谢筠坐在了徐尽欢的右手边。

徐尽欢将食单递给他,“谢公子再点些喜欢的菜。”

谢筠接过食单,慢慢看了起来。

徐尽欢抽空拿起手边另一份食单,正要递给卫丛,“卫公子也看看,可还有什么想吃......”

她话还没说完,坐在旁边的谢筠看见她朝卫丛伸出的手,眸光闪了一下。

他忽然问:“不知这酸菜炒东坡是什么?”

徐尽欢闻言,转过头“噗嗤——”笑出声来,“就是酸菜炒肥肠啊。”

她有几分好奇,像谢筠这样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贵公子,会点这么接地气的菜吗?

“原是如此,倒是谢某孤陋寡闻了。”谢筠微微一笑。

说是自己孤陋寡闻,但他神色自如,不见半分窘迫和不好意思。

他将食单翻了页,举手投足间似乎总有一股子漫不经心,自在得像他才是东道主一般。

徐尽欢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贵公子果然不吃酸菜炒肥肠。

她收回了饶有兴味的目光,真心实意推荐道:“谢公子是云州人,想必应该吃不惯江州的菜,不如点几道口味清淡的,这家酒楼的鱼头豆腐汤就很不错。”

“好。”他应了。

随即,他勾了徐尽欢说的菜,又勾了别的两道,这才将食单交给随从。

徐尽欢被谢筠一打岔,彻底忘记了刚刚要让卫丛点菜的事情。

谢筠也没给她想起来的机会,接着问:“徐姑娘今日与卫公子是在这里谈生意?”

徐尽欢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谈生意?

应该不算吧?虽然她的婚事......的确很像一笔你情我愿的生意。

她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回答:“不是生意,是感谢上次卫公子给我的书肆帮忙选书。”

说着,她转头看向卫丛,眼睛亮晶晶的,“我的书斋之前进的那些书都卖得不大好,多亏了卫公子帮忙,如今挑的这些书,卖得可好了,卫公子还时常带着江州书院的同窗们来照顾我的生意。”

卫丛被徐尽欢炙热的目光看得耳朵尖又红了,腼腆地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坐在二人之间的谢筠垂下了眼皮,遮住了眸中的幽深。

***

从酒楼出来,

徐尽欢笑眯眯与卫丛道别。

临别前,卫丛似乎有话要说,但是顾忌谢筠也在场,所以最后还是没说。

卫丛离开以后,

徐尽欢转头看向谢筠,“谢公子现在回去吗?还是另有事情要做?”

谢筠瞥她一眼,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头一次觉得有点儿碍眼。

她刚刚就是这样笑着送那个小白脸离开的。

他垂下眼睑,语气淡淡的,“正要回。”

徐尽欢高兴地一拍掌,“那咱们正好可以一起!”

谢筠没说话。

“公子不高兴?”她敏锐的察觉到谢筠的情绪。

谢筠面无表情否认:“没有。”

“哦,好吧。”徐尽欢低低应了一声。

她表面上乖巧应了,毫不反驳,实则在心里嘀咕,都不像往日里那样笑了,这还不是心情不好?

刚刚那会儿这财神爷好像也没不高兴啊,为什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她正要再偷偷观察他的脸色时。

远处,被徐尽欢派去街对面糕点铺子买糕点的春花突然从糕点铺子跑出来,站在斜对面大声唤她,“小姐,你要的板栗糕没了,买红豆糕行不行?”

“不行,我不要红豆糕,我要荷花酥。”徐尽欢大声回答。

话音刚落,她又反悔了,“等等——我要一半荷花酥,一半绿豆糕和红豆糕!”

徐尽欢改变主意的时候春花已经重新进了铺子,她生怕春花没听见,连忙跟着朝对面的糕点铺子追去。

至于站在原地目睹全程的谢筠:“......”

他看着那道欢快的背影,气笑了。

算了。

同这种人置气,气着的只有他自己。

谢筠转身,毫无留恋地上了马车。

***

第8章

徐尽欢买了糕饼点心回来时,谢筠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太阳快要落山时,人们似乎格外地繁忙,有的忙着出夜市摊子,有的忙着回家看媳妇孩子。

徐尽欢非但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她还一边挤过人群,一边自顾自地与春花乐呵着,“现在人这么多,正好他走前面开道,省得咱们的马车再从人堆里挤半天,还要被骂。”

春花嘴里塞着糕饼,听到徐尽欢的话,满脸赞同地点点头,“是呢是呢!”

以往马车在人多的时候行驶出去总难免挨骂的,有马车顶在她们前面也好些。

徐尽欢从谢筠马车旁边走过去的时候,说话一点也不避着人,以为人多就听不见她们主仆二人说话了。

主仆俩大大咧咧,简直浑身上下凑不出一个心眼子。

坐在马车里听完了全程,知道自己用于开道的谢筠:“......”

福安站在马车旁伺候着,就在徐尽欢主仆二人几步外,听到徐尽欢的话,蓦地瞪大了眼睛。

福安眸光钦佩且复杂地目送徐尽欢走远,然后,他才小心翼翼转头看向了马车。

徐小姐不知公子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公子是富商谢家的公子,言语行为间放纵了一点,也情有可原。

不过,他能这么想,公子未必会这样想。

福安看着被人群堵着走走停停、缓缓行驶的马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能隔着马车的外壁看见里面凝成实质的冷气。

果然,

没一会儿,福安就听到了马车里传出来的一声淡淡的冷笑声。

接着,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送出一句话来:“去查查今天酒楼那个卫举人。”

“是。”

福安心里清楚,这卫举人无关紧要,查清楚卫举人和徐小姐之间的关系才是重中之重。

他躬身应了,正要去传达谢筠的命令。

突然,马车旁边一个被人群挤到的大娘不高兴地高声说:“这些马车能不能绕路,走那些人少路宽的路?非得跟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挤!”

“就是!”旁边的老大爷把拐杖砸得咚咚响,“有钱买这么阔气的马车,却不舍得多绕点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的谢筠:“......”

福安心道,还真叫徐小姐说中了,真被路人骂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离开马车旁边传达谢筠的命令去了。

***

月上柳梢头,清风朗朗,蝉鸣声不绝于耳。

岁诸山别院,

暗探正在讲述他打听回来的结果。

福安站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擦了一把又一把。

我的个姑奶奶哟!

这徐小姐胆子也太大了!

竟然想要在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先一步订下自己的婚事。

你说,做就做了,可她偏偏是在公子的眼皮子底下做的这事儿。

这不是撞刀口上了么?

他这会儿都不敢去看公子的脸色。

谢筠坐在凉亭里,听完暗探的话,“啪——”一声将手中乌黑的棋子重重放在棋盘上。

一阵风吹来,角落里一只蜡烛倏忽灭了。

谢筠俊美的脸上晦暗不明,低声道:“徐尽欢,你好大的胆子。”

福安吓得腿一软。

好一会儿,他才硬着头皮上前,“公子,可要派人提醒徐小姐一下?也许......也许徐小姐只是年纪太小,一时想岔了。”

“提醒她?”谢筠轻笑一声,笑声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凉意。

“不必,我看她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福安退了回去,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了。

***

另一边,

绘着桃花山溪图的屏风后,

少女就静静地趴在挂着浅粉色纱帐的柔软大床上。

徐尽欢把脸埋在枕头里,思考自己今日做的事情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皇城那边随时都有可能博弈结束,然后决定她、或者是其他某一个贵女的一生命运。

她爹一向中立,不愿卷入皇子们的斗争,因此不想将女儿嫁给任何一位皇子。

而她在江州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回到京师嫁进那些规矩森严的高门大户里,更不想嫁进皇家。

在江州尽快定下婚事是一步险棋,也是一个充满未知的选择。

也许将来情形紧张时,订婚已经不足以解决问题,那她可能会直接和这个人成婚。

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她也不能确定。

她不知道卫丛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这似乎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春花轻快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姑娘,您要的红枣莲子银耳汤来了。”

徐尽欢忽然从枕头上抬起头,“春花,你觉得这卫丛怎么样?以后当你的姑爷如何?”

春花把汤盅放在桌子上,嘟嘟囔囔:“姑娘,您这计划都开始了,现在才来问我的意见是不是太晚了点儿啊?”

徐尽欢摇头晃脑地瞥了她一眼,“给你一个发言的机会,你不要就算了。”

“要要要。”春花忙道。

她首先对徐尽欢的眼光给予了充分肯定,“卫举人温文尔雅、有君子之风,是个好人。”

“还有呢?”徐尽欢问。

“还有就是......”春花犹犹豫豫地说,“小姐,这卫举人的性格会不会太软了一点?”

徐尽欢点点头,深以为然:“是有一点。”

春花把汤递到床边,一手端着盛着汤的碗,一手去拉徐尽欢起来,“小姐,快喝汤,待会儿放凉了。”

徐尽欢被她从床上拉起来,接过汤盅喝了一大口。

一口热汤下肚,她抬起头,满足地感慨:“好喝!甜度正正好!”

忽然,徐尽欢轻啧了一声。

春花回过头来,以为她是对红枣莲子银耳汤有什么不满。

结果,徐尽欢笑眯眯地说:“我仔细一想吧,性格软点也挺好的。”

春花不解,“哪里好?”

徐尽欢朝她扬了扬下巴,别有意味地说:“性格软好拿捏啊。”

春花觉得小姐这眼神不太对劲,她每次不做好事就是这眼神。

***

第9章

这句话一定不仅仅只是在说卫举人那么简单。

春花不太灵光的脑子转了又转。

忽然,她反应过来,“好啊,小姐你在说我是不是?”

她猛地扑上床,嚷嚷着:“我才不是性格软好拿捏,我只是听小姐你的话罢了!小姐你竟然这样想我?”

徐尽欢连忙护住怀里的碗,“别别别,汤撒了!轻点轻点——”

好一会儿,主仆俩嬉笑累了,气喘吁吁地并肩躺在床上。

春花突然说:“小姐,我知道了!”

她一翻身爬起来,“您是不是觉得,性格软点儿到时候就不会阻碍您继续做生意,而且您到时候过得不舒心了,和离起来也方便些?”

春花想了想,继续说:“而且,卫家门楣低,您要是嫁给卫举人,到时候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来与如今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

徐尽欢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春花哼哼两声,重新躺回徐尽欢身边,“那这样看,小姐嫁给卫举人也挺好的。”

徐尽欢觑她一眼,“嫁人有什么好的?”

“也是,还是现在的日子最好、最快活。”春花抱着徐尽欢的手臂说。

“我也觉得,”徐尽欢轻轻叹息一声,“要是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小姐,您是别想了,但奴婢倒是可以,”春花咯咯笑起来,“到时候啊,奴婢就一直一直陪在小姐身边。”

***

次日清晨,

徐尽欢正要出门,刚跨过门槛,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春花奇怪地从身后探头来问:“怎么了?小姐。”

徐尽欢扭头问:“春花,昨日刚制造过偶遇,今日我又巴巴地凑上去,是不是也太频繁了?”

春花慢慢点头,“是有点。”

“我昨日说得那么清楚了,他不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吧?”徐尽欢纳闷。

说着,她把跨过门槛的那一只脚又收了回来,“我先看看情况再说。”

徐尽欢等了一天,一点回应也没有。

从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一直等到了太阳落山,晚霞满天。

“春花,你说是不是我没有下山,他见不着我,又不知道我住哪儿,也不敢轻易将信交给书肆的老板,所以才一点儿回应都没有啊?”徐尽欢简直为卫丛找了一大堆借口。

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

但是总觉得自己头一次花那么大的心思,拉下脸面勾引一个人,总不能失败了吧?

毕竟要是失败了,还挺丢人的。

“也有这个可能,而且这才过了一天,小姐,以卫举人那个性子,也许是还没想好呢?”

徐尽欢点点头,“说的也是。”

主仆二人正坐在廊下说话,突然外面的侍卫进来送信,“小姐,这是望月书肆送来的信。”

春花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拿了过来,递给徐尽欢。

徐尽欢拆开信封,打开信纸。

果然,是卫丛的信。

信很简短,措辞也十分有礼貌,没越雷池半步,仿佛只是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

但是——

这封信是来约她明日在南华酒楼一见的。

都约她见面了,应该是差不多成了吧?

徐尽欢重燃了信心。

她合上信纸,扬起下巴道:“我就知道,本小姐一出手,就没人能不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春花在背后用帕子掩了唇,偷偷地笑。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忐忑不安的呢!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徐尽欢已经收拾整齐准备下山赴约了。

她信心满满、容光焕发地上了马车。

而在另一边的阁楼上,

谢筠站在微风习习的阁楼里,视野辽阔,尤其能将那辆远去的马车看得一清二楚。

自从那日在酒楼见过以后,卫丛身边就蛰伏着他的人了。

卫丛给望月书肆递信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谢筠。

福安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伺候着,公子这几日心情如乌云密布,他都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都布置好了?”谢筠问。

福安立刻道:“布置好了。”

谢筠临风而立,微风掀起他雪白的衣角,轻抚他乌黑的发丝,似乎连风都格外偏爱这样芝兰玉树的郎君。

许久,谢筠的声音顺着风吹过来。

“且去吧,让她看看自己选的什么货色。”

福安退下了。

那辆马车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谢筠极目远眺,山峰连绵不绝,云遮雾绕。

他一向清楚,很多人就是你越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要什么。但你一旦扯开那些东西的面纱,让她自己看清楚了,她自然就绝了念头。

虽然卫家那些事情她迟早会知道,但他助一把力,让她早些知道,不是更好吗?

省得那个姓卫的再来碍眼。

***

徐尽欢到达南华酒楼,卫丛已经在包厢中等着了。

卫丛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或许是一时激动再加上太过紧张,他下意识说:“没想到徐小姐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午时才来。”

说完,才发觉自己言语不妥,他连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尽欢本来还有点心虚,好像自己多么迫不及待见他一样。

不过,当她看见卫丛着急忙慌地解释,顿时又不心虚了。

她反而起了故意捉弄他的心思,笑着反问他:“说我早,你不是来得更早吗?”

卫丛脸瞬间就红了,好像被人看破了心底里的隐秘一样,顿时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了。

他想解释,又怕自己越描越黑,于是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

徐尽欢坐下,“公子用过早膳了吗?”

卫丛这才回过神来,“来的时候在家中用过。”

徐尽欢哦了一声,然后感叹:“你们家早膳真早。”

卫丛摸摸脑袋,“我习惯早起读书,所以早膳用得早。”

徐尽欢为了不吓到他,想表现得善解人意一点,于是故意问:“那今日和我见面,不会打扰到你读书吧?”

“不、不会,”卫丛立刻道,“今日的任务我昨日已经提前完成了。”

“噢,这样啊。”徐尽欢表情平静地应了。

她心神却忍不住有些放飞,他为了和我见面,昨天就把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了?

果然,本小姐一出手,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

第10章

提到读书,卫丛难得多说了两句。

徐尽欢口中一句不落地回应着卫丛的话,但是视线却没离开桌上的菜单。

卫丛原本约的时间在午时,大概是准备约她一起用午饭,谁料她提前来了,所以这才赶上这么个不尴不尬的时间点。

卫丛已经吃过了,她现在点早膳是不是不太好?用午膳吧,现在也没到时候啊,她怎么跟人提啊。

徐尽欢有点纠结。

徐尽欢眼神那么明显,卫丛再迟钝也感觉出来了,“徐小姐没用早膳?”

徐尽欢松一口气,点了点头。

卫丛连忙道:“那现在点吧!”

说完,他又怕徐尽欢碍于他用过早膳不好意思点,于是笨拙地补充道:“我早上走得着急,也没吃饱,正好一起了。”

徐尽欢展颜一笑,翻了一下桌上的菜单,“听说南华酒楼推出了新的山药老鸭汤和金丝春卷,一起尝尝?”

卫丛看向她的眼睛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好。”

***

菜上齐了,

徐尽欢先夹了一个炸的金黄酥脆的春卷,咬了一口,果然酥得掉渣。

她笑着对卫丛道:“你尝尝这个,挺好吃的。”

卫丛点了点头。

他坐在徐尽欢对面,从方才起,似乎就一直有些紧张。

自打前日里吃完那顿饭后,卫丛就满脑子都是望月书肆的徐小姐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习字、写文章。

可无论做什么,脑子里仍然全都是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的模样,全都是她笑意盈盈的脸,以及她说话的声音。

他根本静不下心去做任何事。

他虽然迟钝木讷,没有跟姑娘相处过,但徐小姐的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即便是块木头也听懂了。

卫丛抿了抿唇,似乎鼓起勇气在酝酿要说什么。

徐尽欢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所预感,她咬春卷的声音都放轻了一些。

卫丛深呼吸一口气,“徐小姐,卫某家境贫寒,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承蒙小姐抬爱,如果......”

卫丛顿了下。

他的脸越说越红,但是目光始终诚挚地看着徐尽欢,浑身充满了年轻书生的稚嫩与青涩。

“如果小姐真的愿意给卫某一个机会的话,那卫某一定会......”

卫丛的话还没说完,门口突然“砰——”一声巨响,包厢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徐尽欢放下筷子,蹙起眉头,这又是谁来坏她的好事?

她和卫丛双双看向门口。

一个衣着朴素、头发花白的妇人面色不虞地站在门口。

她凌厉的目光径直看向卫丛,紧接着又落到了徐尽欢身上,那目光中隐隐有厌恶之意。

徐尽欢还一头雾水。

这个长得凶凶的老夫人是谁?怎么感觉这人对她敌意很大?

旁边卫丛已经站起身来,“母亲?您怎么来了?”

说着,他连忙走了过去,准备要搀扶门口的夫人进来坐。

徐尽欢虽然惊讶,但是也赶忙站了起来,正要张口喊一声伯母。

猝不及防地,“啪——”一声脆响,

温柔腼腆的书生刚走到门口,就被那老夫人扇了一耳光。

惊呆了徐尽欢。

卫丛显然也完全没有预料到,神色间满是惊愕。

老夫人失望地看着他,狠狠地骂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你老师有意将他千金嫁给你,你婉拒了,转头却跟一个抛头露面做生意的狐媚子勾搭在一起!”

“我的儿!你对得起我满头青丝熬成白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

卫丛被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徐尽欢:“......”

生平第一次被骂狐媚子,而且是当面被骂,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草率了,还是调查得不够仔细,只看见卫家人口简单,没看见他母亲是这么个性子。

卫老夫人骂着骂着,将目光又投到了徐尽欢身上。

徐尽欢微微笑着。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心中已经疯狂响起了警报,如果待会儿这卫老夫人来骂她怎么办?自己要不要跟她吵?不会打起来吧?

那老夫人果然朝徐尽欢走了过来。

卫丛急得想要拉住她,“母亲,您有什么火冲儿子来,徐小姐是无辜的。”

可是这老夫人是个硬茬,一把推开了弱不禁风的卫丛。

非但如此,她见卫丛如此护着徐尽欢,愈发恼火了。

“徐姑娘,我儿一向乖巧懂事,上进好学,可自从认识你以后,先生都说他课业退步了。你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怎么好意思单独和男子在酒楼见面,到底是做生意的商户,一点规矩也没有!”卫老夫人厉声斥责。

“诶诶诶,谁说做生意的商户没规矩了?这话我可不同意啊!”门外一道响亮的声音反驳了卫老夫人的话。

紧接着,一个头戴金冠、身着红色圆领袍,唇红齿白、富贵逼人的小少爷出现在门口。

徐尽欢:“......”

怪不得刚刚那道声音她觉得有点耳熟,原来是这方家这搅屎棍。

方旭升进来目光别有兴味地扫了一圈,“哟!今儿这南华酒楼挺热闹的啊!”

方小少爷晃晃悠悠走到了徐尽欢身边,一身玉佩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他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凑到徐尽欢旁边,压低声音,笑嘻嘻问:“徐大小姐这是相亲失败了?”

暗处,

被派来保护徐小姐安全,躲在这儿时刻盯着的邢泽:“?”

他身为习武之人,耳力绝佳,自然听到了方旭升对徐尽欢的调侃。

邢泽心道,这又是谁?

看见那衣着华贵、痞里痞气的小少爷看向徐小姐的眼神,邢泽眼皮跳了下。

这不会......又是公子的情敌吧?

邢泽的心提起来,纠结要不要现在传个信给公子,让公子立刻赶过来。

算了,公子日理万机,他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万一这人和徐小姐只是单纯的生意伙伴呢?

***

第11章

包厢里,

徐尽欢瞥了方旭升一眼,没好气地小声说:“会不会说话?你才相亲失败呢!”

方旭升挑眉笑笑,没再反驳徐尽欢的话。

他转过头看向了卫丛,审视的目光将卫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公子今年贵庚啊?”

“去年已经加冠。”

方旭升长长哦了一声,“公子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十来岁的小儿呢!”

卫丛没听明白,下意识“啊”了一声。

方旭升笑着道:“毕竟,刚刚令堂训你与训十岁稚童也没有区别啊!”

卫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徐尽欢心道,好损的一张嘴。

***

方旭升战斗力的确强悍。

徐尽欢几乎没怎么说话,方小少爷已经骂得卫二公子脸色涨红,卫老夫人直掐人中了。

徐尽欢看得瞠目结舌。

“走吧!”方旭升用扇子拍了拍徐尽欢的肩膀。

他一边往出走,还一边高声说:“跟这种人吃饭简直是浪费时间,亏你还好心想感谢他帮你的书肆选书,结果却落得个被他母亲无缘无故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的下场!”

“不过就是一顿答谢宴而已,真是大惊小怪,而且我们这么多朋友都在呢!只不过我们来晚了点,你就被这老婆子这样编排!”方旭升故意当着众人大声抱怨道。

自从徐尽欢包厢里吵起来以后,酒楼的客人们纷纷围上来看热闹,周围已经挤得密密麻麻了。方旭升最后的话,与其说是给徐尽欢说的,不如说是给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说的。

徐尽欢惊愕抬头。

方旭升竟然在替她澄清。

人言可畏,如果就这么走了,一点也不解释的话,到时候真要坐实卫老夫人口中,徐尽欢勾引卫二出来私会的名声了。

徐尽欢没想到方旭升脑子转得这么快,而且竟然这么替她着想。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她更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她感谢卫二帮书肆选书,因此请卫二吃饭的事情。

徐尽欢压下心底的惊讶,跟在方旭升身后出去。

经过卫丛身边时,她余光中能看见卫丛眼睛红红地看着她,他脸上还顶着被他母亲打出来的巴掌印,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就像一只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徐尽欢垂下眼睫,幽幽叹息了一声。

她之前只想着他性子软好拿捏了,忘记了他性子软也容易被别人拿捏。

对卫丛,她心底里还是有点失望和可惜的,毕竟她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道,幸好现在早早发现,及时止损,现在抽身也不算太晚。

方旭升在前面不停喊:“劳烦让让啊!劳烦让一下——”

徐尽欢的神思被唤回来,眼里的悲伤和雾霭消散,目光坚定了许多。

有方旭升这个喇叭在前面开道,徐尽欢轻而易举地就穿过挤挤攘攘的人群下楼去了。

***

到了南华酒楼的楼下,

方旭升转过身来,满脸得意的小表情,风流倜傥地摇着纸扇,“说吧,徐大小姐,今天的事你该怎么感谢我?”

徐尽欢没有理他的话,反而皱眉问;“你怎么知道卫二替我的书肆选书的事情?”

方旭升脸上得意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然后底气不足地说:“我方大少爷手眼通天,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江州城里的事大大小小都瞒不过我!”

徐尽欢才不听他这些吹牛的话,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偷偷派人盯着我呢?”

方旭升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就跳起来了,毫不犹豫地反驳说:“少自恋了,谁派人盯着你啊,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徐尽欢看着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样子,挑眉问:“不承认啊?”

方旭升瞪大眼睛,色厉内荏地说:“本来就没这事,我承认什么?”

徐尽欢切了声,不太在乎地说:“不承认就算了。”

说着,徐尽欢看见仆从已经把马车驾过来了,便转身朝马车去。

方旭升在她背后,“诶——你......”

虽然说他不想承认,但是见到徐尽欢这么快就不问了,还转身就走,他又特别不得劲儿。

方旭升颇为怨念地看着那道潇洒离去的纤细背影。

再多问两句啊,再多问两句,他没准儿就承认了。

不行不行,他在想什么?方旭升回过神来,猛地给自己扇了几扇子风。

他真是欠得慌。

徐尽欢马车已经调过头出发了,方旭升才忽然想起来,对了,他不是要问她怎么感谢他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放她走了?

简直是吃力不太好,半点好处没捞着,对方连句感谢的话儿都没有。

这不是他方大少的作风啊!

方旭升烦躁地啧了声。

***

躲在暗处目睹一切的邢泽:“......”

他现在已经有九成的把握,这小少爷又是他家公子的新情敌。

好啊好啊,消灭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是吧?

邢泽摇了摇头,他家公子这情路多少有点儿坎坷。

邢泽一路跟着徐尽欢的马车回到了岁诸山的别院,见到了徐尽欢的马车安全驶进去,这才化作一道黑影飞身掠进了隔壁的院子里。

邢泽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去复命。

他将白日里在南华酒楼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

一身白衣的世家公子正站在书案后提笔练字。

他低垂着眼皮,面目表情,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当邢泽说到方家那小子目送徐尽欢的马车远去时,谢筠终于“啪嗒——”一声放下了手里握着的毛笔。

邢泽听出来,公子放笔时,明显比往日里大了几分力道。

邢泽心道:公子果然还是生气了。

而且,应该是气到一定程度,反而镇静冷静下来了。

公子在朝堂上有文臣的支持,但是公子武将方面的人脉确实要薄弱一些,若能与徐家联姻,其实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这徐大小姐委实太不安分了些。

这屡次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头上拔毛、公子到现在也没大发雷霆,已经算是奇迹了。

不知道公子现在对待徐小姐和徐家是什么态度?会不会另择一户人家?

***

第12章

阵阵清风从窗户钻进来,轻轻翻动墨迹未干的宣纸,搅得室内墨香盈盈。

“去信给文昱礼,问问他是死了吗?”谢筠说。

邢泽回过神来,听到谢筠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头雾水,下意识“啊”了一句。

谢筠面无表情地说:“距上次传信来已经快半个月了,他这半个月都在做什么?告诉他,他若再如此懈怠,就滚到北疆修长城。”

邢泽抖了下,立刻道:“是,属下这就去。”

邢泽连忙快步下去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

上次京师传信来只说了一件事,就是公子的婚事,公子刚刚的话,表面上是说文大人懈怠公务,实际上么,恐怕是生气文大人在公子和徐家的婚事上没出力,干活太慢了。

文大人这回,属实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不过,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看见同事被压榨,邢泽能做的只有如实传递上峰消息,然后在背后偷偷地幸灾乐祸。

***

夜里,凉风习习。

夜风掠过平静如镜子的湖面,穿过雕梁画栋彩绘精美的亭台水榭,迎面朝徐尽欢吹来。

徐尽欢坐在懒洋洋晃动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秋千架上缠绕的牵牛花叶子。

“唉——”

少女长长地叹息一声,叹息声轻得风一吹就散了,消失在空旷的庭院里。

徐尽欢摇头感叹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扑哧——”

一声笑声从徐尽欢背后传来。

徐尽欢转过头去,是王嬷嬷。

王嬷嬷端着汤盅过来,笑着说:“小姑娘家年纪轻轻有什么可愁的,我看啊,小姐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才不是!”徐尽欢孩子气地反驳。

“好好好,不是。”嬷嬷笑着说,“那小姐跟老奴说说您在忧愁什么?”

徐尽欢心底里是真愁,但她可不敢让王嬷嬷知道她在愁些什么。

要是让嬷嬷知道了,她在愁怎么立刻在江州把自己嫁出去,那今晚别院里的人都别想安生睡觉了。嬷嬷待她的确是一片真心,这些年替她管着下人,劳心劳力,但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总是在所难免会古板守旧一些。

于是,她心虚地岔开了这个话题,好奇地问:“嬷嬷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王嬷嬷笑着说:“小姐,汝阳王妃传信来,不日将前往京城为太后娘娘贺寿,到时候会绕路来看岁诸山看您。”

徐尽欢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语气十分冷淡地说:“不必了,你让她直接去京城吧,我这里不欢迎她。”

嬷嬷愣了一下,然后说:“小姐,她到底是您的母亲,您小时候不也总想见她吗?”

徐尽欢起身从秋千上离开,冷冷道:“嬷嬷也说了,那是小的时候了,我早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纪,以后她来信不必再告知于我。”

嬷嬷看着徐尽欢离开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小姐果然还是有心结在身上的。

总归是亲生母女、血脉相连,即便嘴上说着不需要、不欢迎,但心里多多少少总还是有个疙瘩在的。

当年的是非恩怨早已经飘散在时间的长河里,成为上一辈人压箱底的回忆,但是给孩子造成的伤口却仍然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

岁诸山的桃花落了。

天刚亮没多久,山野间还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雕梁画栋、气派恢宏的别院大门口,仆从们就已经提着扫帚打扫地上的落花了。

卫丛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不过一夜时间,昨日清秀文弱的青年今日发丝散乱、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卫丛昨晚一夜没睡,度过了十分煎熬的一晚。

母亲因为昨日的事情勃然大怒,气得直接把他锁在了屋子里,不给他吃,不给他喝,要他好好反省,直到认错为止、并保证绝不再犯为止,要他发誓再不同徐尽欢来往。

他看见母亲的眼泪和白发,看见母亲脸上失望与悲伤的表情,他也试图努力说服自己向母亲认错,再也不见徐小姐。

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他被关在屋子里,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无论是读书还是休息,他满脑子都是徐小姐的一颦一笑。

于是,他做了人生前二十多年来最叛逆的举动。

他撬开窗户,偷偷逃了出来,摸黑上了山。

卫丛问扫地的仆从:“请问你家主人是姓徐吗?”

仆从点头应是。

卫丛苍白的脸上浮现激动和惊喜,“我是你家小姐的......的朋友,能不能让你家小姐出来见我一面?”

仆从见他神色诚挚,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于是放下扫帚,说:“稍等,我去通传一声。”

卫丛拱手道:“多谢你了。”

不一会儿,仆从从里面出来了。

“公子,您请回吧,我们小姐还没醒。”

卫丛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着她醒过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仆从扫完了门前的落花,已经拿着扫帚进去了。

一身青衫的年轻书生仍然站在原地。

渐渐地,太阳升起了,温度也一点点攀升。

卫丛热得出了汗。

身后气派的大门大开着,但始终没有他想见的人从里面出来。

卫丛到守门的侍卫旁边去问:“我是你们小姐的朋友,我姓卫,能不能帮我问问你们小姐醒了吗?能不能见我一面?”

守门的侍卫见他在门口站了一早上了,又是一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的打扮,于是说:“我帮你问问。”

***

徐尽欢刚用过早膳,就听侍卫来禀告:“门口有一位姓卫的公子求见。”

徐尽欢惊讶。

她所认识的姓卫的,就只有卫丛。

卫丛竟然会来?她还以为,他最近会被他母亲关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来找她。

不过,他怎么会来?来道歉?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徐尽欢虽然对卫丛有点失望,但是失望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挑了半天,花了那么多心思,结果卫丛做不了她的未婚夫。

卫老夫人虽然态度蛮横、讲话难听了一些,但是她昨日也没吃什么亏。而且卫丛除了性子软点儿,人也不错,她不至于讨厌他,更不至于恨他。

所以,徐尽欢还是出去见了卫丛。

***

第13章

徐尽欢问侍卫:“他什么时候来的?”

侍卫回答:“今日天刚亮,他就在大门前等着了。”

“倒是诚心,可惜啊可惜。”徐尽欢摇了摇头。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未婚夫人选。

剩下的歪瓜裂枣里,真是挑不出来像卫丛这样的了。

所以,她昨晚才愁啊。

徐尽欢出来的时候,卫丛仍然笔直地站在那儿,像一竿挺拔的青竹,自有一派风骨。

看到徐尽欢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睛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见面那样,肉眼可见的,瞬间就亮了。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徐尽欢身上,片刻不曾移开,他饱含深情而又小心翼翼地唤她:“徐小姐。”

徐尽欢态度客气而疏离,“卫举人今日上门有什么事情?”

“我是来道歉的,昨日我母亲忽然闯进来,对徐小姐多有冒犯,我深感愧疚。”卫丛拱手诚心诚意地说。

徐尽欢颔首,“好,公子的歉意我收到了,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卫丛似乎有点儿紧张,语气顿了一下,“我知道我可能有些冒昧和厚颜无耻,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徐小姐能不能再给小生一次机会?”

他耳朵尖红红的,脸色却是苍白的,紧张地看着徐尽欢。

徐尽欢无奈地笑了一下,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卫公子,昨天回去以后,你母亲没有把你关起来吗?”

“关了的。”卫丛回答。

徐尽欢有点惊讶,“那你怎么来这儿的?”

卫丛声音小了些,“我撬开窗户偷偷跑了。”

徐尽欢笑得更无奈了。

卫丛的确是难得的赤子之心,他就像一张白纸,他的喜欢好像就纯净得像冬日的雪一般。

但是他家的情况的确和她不合适,她不可能会放弃做生意,然后安安分分在家中相夫教子,卫老夫人不会接受她的。

还有最大的一个不合适,她只是要找一个用来逃避赐婚的工具人未婚夫,以卫丛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合适了。

她原计划只是想让他因为一点点微薄的喜欢而同意和她定亲,没有料到,他竟然会在这段虚假的感情里陷得这么深。

他竟然为了她忤逆他的母亲。

她恐怕背负不起这样沉重的爱意。

“卫公子,你如今来见我一面都要撬开窗户,偷偷摸摸逃出来,又遑论是做其他的事呢?算了吧,卫公子。”徐尽欢说。

卫丛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反驳说:“不、怎么能算了呢?”

徐尽欢别开眼不去看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继续说道:“我完全能理解令堂养育你的含辛茹苦,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对大家都好。”

她抿了抿唇,很直接地说:“你早点下山吧,不然等令堂发现了,我怕她找上门来骂我。”

说着,徐尽欢转身朝上了台阶,朝大门里走去。

“徐小姐,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一定能说服我母亲的!”卫丛在她身后大声道,“或者等我高中有了官职,到时候就申请外放,和你一起去别的地方,总会有办法的。”

徐尽欢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绝情地说:“不能,卫公子还是另觅良人吧!”

说着,就消失在了卫丛眼前。

卫丛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仿佛也空了一个洞,站了好一会儿,才像行尸走肉一般慢慢朝山下走去。

徐尽欢得知卫丛走了,转头看了一眼刚漫过枝头的阳光,吩咐身边的侍卫,“悄悄跟在后面把他平安送回去,别让他出什么事。”

***

隔壁别院那座依山而建的阁楼里,恰好能将徐家别院门口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看见那姓卫的小白脸连门都没进去,而且徐尽欢和他说话之间,两人没有半点肢体接触,谢筠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团气才顺下去了一些。

还不算太过分。

已经传信去警告过文昱礼了,想必他最近办事尽心尽力得很,与徐家的婚事应该再过不久就能定下来了。

陛下顾忌徐家是武将之家,不愿意让他和徐家搭上关系,但这也并非毫无空子可钻。

徐尽欢这个徐家大小姐这么多年被养在江州,在徐家名存实亡,只要让陛下相信,他娶了徐家的小姐也不会影响朝廷格局的变化,不会影响陛下的权威。

如此,他和徐家的婚事也就能成了。

他根本不屑于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去做交易,岳家对他有无助力他根本不在乎,他看中的,无非是徐尽欢这个人罢了。

如果非要娶一个人,他希望是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

谢筠收回视线,翻看起手边的奏折。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

“前几日,齐风是不是说后山的溪涧里有鳜鱼?”

福安连忙应道:“回公子,是有这么一回事。”

福安还以为公子是想吃鱼了,笑着说:“春日正是吃鳜鱼的好时节,虽说春日将尽,但是这个时候的鳜鱼也是丰腴鲜美,肉质细嫩,无论是煲汤、还是清蒸、红烧都很适宜。”

谢筠嗯了一声,吩咐:“让人去捉几条,给隔壁送一条去。”

上次在酒楼吃饭,发现她似乎很喜欢吃鱼,那道松鼠鳜鱼她夹了好几筷子。

福安愣了一下,连忙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看来啊,公子对徐姑娘是真的上了心了。

***

第14章

阳光正好,

徐尽欢拿着一本诗集坐在软榻上,正巧读到书上那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她有点儿馋了。

“春花,去厨房看看有鳜鱼没?让她们中午做一道花椒鳜鱼。”

“好嘞。”春花应了声,脚步轻快地去了。

没过多久,春花回来了。

“姑娘,厨房没鳜鱼。”

徐尽欢回头,“别的鱼也没有吗?”

春花摇了摇头,“没有,厨娘说现在派人去买也是赶不上午饭了,不如小姐明日再用?”

徐尽欢有点儿失落,“好吧。”

她收了纷飞的遐思,继续看书去了。

不一会儿,春花高高兴兴跑进来,“姑娘,隔壁谢公子派人送了一条鳜鱼来,说是在后山溪涧里抓的。”

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方才还念叨着鳜鱼呢,这就有人送鳜鱼来了,这么巧!

徐尽欢惊讶,“后山溪涧里还有鳜鱼呢!”

“送鱼来的人走了吗?”她问。

春花摇头,“还没。”

徐尽欢吩咐:“替我谢谢他吧,辛苦他跑这一趟了,取五两银子请他喝茶。再跟他说,我待会儿亲自上门给他们公子道谢。”

财神爷派人送一条鱼过来,岂不是大好的拉近关系的机会?

她待会儿备上好礼上隔壁去一趟,这样长期你来我往之下,她肯定能和这谢公子混成好兄弟,到时候谢家的生意,她不就自然而然地加入进去了嘛!

徐尽欢稍微琢磨了一下,然后问:“春花,我记得地窖里是不是还有一坛珍藏的秋露白?”

春花回想了一下,点点头说:“好像是。”

“你去把它找出来。”徐尽欢道。

春花说:“好嘞。”

***

徐尽欢向来不会在吃的东西上苛待自己,请的厨娘们,都是江州城里个顶个的好手艺。

午膳时,她要的花椒鳜鱼就被端上了桌。

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鳜鱼就在离她约莫一尺的位置。徐尽欢嗅了嗅,简直被香得要流口水了。

她刚要大快朵颐,忽然,春花进来禀告说:“方家大少爷来了。”

徐尽欢皱眉,“方旭升?他来干什么?”

饭菜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她鼻腔里钻。

她实在抵不住食物的诱惑了,夹了一筷子鳜鱼喂进嘴里,随口道:“让他等着,我吃完饭再见他。”

“可是......”春花说,“方公子说您最好马上见他,您要是晚一刻,您肯定会后悔的。”

徐尽欢“啪——”地放下筷子,“岂有此理,他威胁我是不是?”

徐尽欢本来不想管他,想让他就在外面干等着算了。又想到,方家到底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大商,上次还帮她跟谢家牵线搭桥,虽然没成功。

万一,方旭升真的有什么生意跟她谈呢?而且,方家最近不是在和林家合作一笔大生意么?

可不能为了吃一顿饭就错过赚钱的机会。

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她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她磨了磨牙,“他打扰我吃饭,最好是真的有一笔大生意跟我谈,让他进来。”

春花诶了一声,出去传话去了。

***

片刻后,

方旭升摇着折扇走进来,看到满桌子的丰盛的佳肴,眼镜都直放光。

“我就知道,你这个时候肯定是在吃午膳!嘿,还真让我赶上了!”

他问丫鬟要了双筷子,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在徐尽欢的对面,随手放下了折扇。

他期待地搓了搓手,“让我看看,先吃哪一道好呢?”

“吃什么吃?是招待你的吗,你就吃?”徐尽欢的不耐烦直接已经写在了脸上,“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立刻见我?”

方旭升还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地说着,“噢,我看到了,满桌子菜只有这道鳜鱼率先动了一筷子,这个指定你最喜欢,让我尝尝。”

方旭升尝了一口,赞许地点点头,“果然鲜美,你家厨娘手艺不错。”

徐尽欢看他自在成这副样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诶——”方旭升看她一眼,“我这只不过是在重现你那天跟我说话罢了,我那天救了你问你怎么答谢我,你不是也不回答我?”

徐尽欢:“......”

她还是低估了方旭升的厚颜无耻。

***

徐尽欢点点头,“好,你是真的记仇。”

方旭升点点头,引以为荣地说:“没办法,本少爷记性太好了,今天这顿饭就当是你感谢我了。”

徐尽欢懒得理他,拿起筷子挑了两大块鱼进碗里。

以方旭升这厮厚颜无耻的程度,她怀疑,她要是夹慢了,他是真的好意思全吃咯!

徐尽欢不说话了,方旭升反而主动找话说了。

他终于舍得放下筷子了,一副好奇的样子看向徐尽欢。

“说起来,你怎么单独和卫家那个书呆子去酒楼吃饭了?我认识你这么久,你都没和我......”他稍微顿了一下,或许是觉得太明显,又改了说法,“没和我们这些生意伙伴去吃过?”

徐尽欢表情有些心虚,只顾自吃饭,没正面回答他,敷衍地说:“你管我呢。”

“你不会真是去相亲的吧?”他看向徐尽欢,表情有点惊讶,又像是有点审问的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管太多了你。”

“那卫家的书呆子有什么好的?你眼光忒差了!弱不禁风的浑身没二两肉,性子又软被他母亲训成那样,也就只有读书好点儿了。”

徐尽欢想反驳,但是又怕反驳了以后方旭升更来劲儿,于是便忍住了。

方旭升嘟嘟囔囔,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你找他还不如找我。”

徐尽欢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咳咳——”她一脸难以置信“找你?”

方旭升见到自己说漏嘴,心虚地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找我给你介绍更好的,我身边比这卫二好得多了去了。”

徐尽欢脸色一变,目光热切了一点儿,“真的?”

方旭升心里有点儿不爽。

他哼了一声,“假的!有也不介绍给你。”

徐尽欢切了一声,“没意思,就知道你不靠谱,估计又是吹牛的话。”

方旭升见她又是这个表情,气不过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什么吹牛?本公子不就比那卫二强多了!”

徐尽欢眼角抽了抽,“算了,你开心就好。”

“诶——你!”方旭升觉得自己受到了徐尽欢眼神的侮辱。

他气得要炸了,气徐尽欢这个眼盲心瞎的,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心意,也气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看见桌子上放着的一坛子酒,便想打开喝上一口,他刚抱住坛子要动手揭开,就立刻被徐尽欢制止了。

“不许动!”

徐尽欢把酒坛子抢回来,“这个不许喝,这是我珍藏了好几年要拿去送人的。”

方旭升敏锐地问:“送谁?”

***

第15章

徐尽欢神神秘秘道:“送隔壁财神爷。”

方旭升:“?”

徐尽欢灵机一动,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方旭升总觉得她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徐尽欢说:“你知道我隔壁住的谁吗?”

“谁?”

“谢家人。”

“哪个谢家?”

“还有哪个谢家,自然是云州谢家。”

方旭升一下就精神了,态度认真起来,“你说真的?”

徐尽欢点点头,“当然,而且我觉得他十有八九是谢家嫡系的公子,旁支养不出那样举世无双的风华气度。”

方旭升眼睛一下就亮了,搓着手,“看在咱俩的多年交情,给我引荐一下呗!”

徐尽欢明知故问,“你家不是认识谢家的人么?”

“多个朋友多条人脉嘛!而且我家又不认识谢家的嫡系。”

徐尽欢支着下巴,像是早有预谋,“你们家和林家是不是组了一个镖队要去北疆,把我也加上呗?”

方旭升大吃一惊,“大小姐你是真敢要啊!”

徐尽欢啧了一声,“你刚刚不是还说咱俩多年交情,我都帮你引荐谢家嫡系公子了,你这么点儿利益不肯让?”

“这......”方旭升拍拍扇子,有点为难,“那走镖的事情是我爹一手操办呢,而且我林叔也占一半,我怎么好贸然跳进去说要加人?”

徐尽欢循循诱导:“我又不白加,我会出人出力的,只不过刚去北疆不熟悉要你们的人把我的人带一下呗。而且,你这两年你爹交到你手里的生意你都干得不错,你努努力,再拿谢家给你爹画画饼,肯定能说服你爹的。”

方旭升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徐尽欢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又移开了目光。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好吧,我去说服我爹把你加上,你给我引荐那谢家公子。”

徐尽欢不吝夸赞:“爽快!不愧是方大少爷,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不过——”她又迟疑了,“万一你没办法说服你爹和林老爷怎么办?”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稳妥,“不行,你得给我立个字据,你要是没办法说服你爹的话,你就得赔我一万两银子!”

方旭升惊得嘴张得能含得下一颗鸡蛋,“大小姐,你抢钱啊?”

“谢家的嫡系公子在你心里不值一万两啊?你想想,你今天要是认识了谢公子,你日后能赚多少个一万两?”

方旭升气得饭都不吃了,“好好好,我写还不成嘛!”

徐尽欢喜滋滋地又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说话语气都温柔雀跃了许多,“春花,快给方公子拿纸笔来。”

“这钱你绝对花得值!”说着,徐尽欢还给方旭升夹了一筷子鳜鱼放在他碗里,“来尝尝,隔壁谢公子派人给送的鳜鱼。”

方旭升一脸肉痛地在纸上写下一万两的字据。

徐尽欢倒是眉开眼笑。

***

吃过饭,徐尽欢提着她珍藏多年的秋露白,带着方旭升敲响了隔壁别院的大门。

方旭升进来以后,和第一次进来的徐尽欢一模一样,走一路惊叹了一路。

不愧是天下巨富谢家,这别院都不一样,一步一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方旭升这下更信了几分徐尽欢的话。

有下人领着一路往里而去,他们被引到了莲池中央的水榭之中。

白衣公子正坐在石桌边,眉目温润。

虽然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但是在徐尽欢的眼里却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徐尽欢笑着道:“多谢谢公子派人送来的鳜鱼了,味道很鲜美,我没有别的什么好回赠公子的,就只有地窖里有一坛年份尚可的秋露白,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福安连忙接过来了。

谢筠心道,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拿东西亲自上门道谢。

就是不带个讨厌的尾巴过来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从徐尽欢身上移开,落在了方旭升身上,明知故问道:“这位是?”

青年的表情温润有礼,又带一点生疏和疑惑,仿佛真的不知道方旭升是谁。

“这是我一个朋友,”徐尽欢解释说,“他仰慕谢家家主已久,听我说谢家公子就在隔壁,所以特地来拜访,没有打扰到公子吧?”

谢筠微微一笑:“不会。”

苍蝇只是惹人厌烦而已,还不至于能够打扰到他。

方旭升见到谢筠如此相貌气度以后,更加坚信了徐尽欢的话。

如果不是谢家嫡系,普通的商户哪里能养得出这样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贵公子。

听说谢家和皇族有些关系,那么将族中子弟养得像京中世家子弟也无可厚非。

方旭升脑子里转了一圈,对待谢筠的态度更客气了。

对话间,方旭升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谢家公子果然了不得。

无论说什么,对方皆是轻松自如,对答如流。

且看神情对方不过是随便说了两句便大有见地,甚至隐隐透露出来,这年轻公子似乎对未来的商业贸易、边境互市的走向也有些自己的预测。

方旭升心道,这谢家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最后,谢筠早已经不耐烦了,若不是碍于徐尽欢坐在旁边,估计早就找由头把方旭升赶出去了。

福安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见谢筠隐隐不耐,便找借口提醒方旭升时间不早了,晚了怕是山路难行。

方旭升做生意这么多年,不会听不出来这点儿弦外之音。

他一看天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占用了人家太长时间了。

他连忙表示歉意,又笑着说:“今日方某也有幸尝到了谢公子送来的鳜鱼,不过我来得匆忙,没有准备谢礼,来日我带着谢礼再上门拜访。”

谢筠神色一顿。

他说什么?他也吃到了他派人送去的鳜鱼?

谢筠眯了眯眼睛。

徐尽欢,你真是好样的。

邀别人同吃他送去的鳜鱼?还大张旗鼓带着这个人到他面前来浪费他一下午时间?

徐尽欢正吃着糕点,忽然觉得有点冷。

她抬头一看,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谢筠不虞的目光落回了方旭升身上。

他现在觉得,面前这只花蝴蝶,比今天早上那个小白脸更讨厌。

***

第16章

方旭升准备走的时候,看向徐尽欢。

徐尽欢正要起身离开,谢筠忽然出声挽留:“徐姑娘不如晚些走?谢某还有事情想要与姑娘商议。”

于是,方旭升就先自行离去,徐尽欢坐回了原位。

徐尽欢兴致勃勃地问:“公子有什么事要同我商议?”

“不是什么大事,”谢筠微微一笑,“别院中新来了一个蜀地的厨娘,那天在酒楼用饭见姑娘似乎偏好辣口的菜肴,便想问问姑娘,愿不愿意留在这里用晚膳?”

徐尽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菜很快上齐了,各种各样的菜式摆了满满一桌。

身边伺候的下人不知何时都悉数退下去了。

“尝尝吧。”谢筠说。

徐尽欢夹了一筷子喂进嘴里,刚咽下去就被呛到了,“咳咳——”

谢筠递给她一杯茶水,“是太辣了?”

徐尽欢明显是被辣到了,但是她摇了摇头,说:“没有,就这个味道,挺好的。”

说着,她又夹了好几筷子别的菜,虽然很辣很香,但是总感觉缺点什么。

***

窗外明月高悬,皎洁月光洒落一地。

徐尽欢忽然想起来缺了什么。

“今日月色这样好,不如喝一点酒?“她提议道。

谢筠微微一笑,笑容中仿佛别有深意,“好啊。”

很快,丫鬟端来酒壶给谢筠和徐尽欢斟酒。

徐尽欢闻了一下,下意识道:“好香的竹叶青。”

谢筠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一声,“看来徐姑娘平日里没少喝。”

徐尽欢难得脸红了一下。

暴露了。

嬷嬷最近管得严,太久没闻到酒,她都激动了。

“偶尔喝一点点,也没多少。”她反驳说。

说着,她就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谢筠摇头失笑。

刚说完就喝这么大一口,那这样,她的话未免太不可信。

“我小时候跟我爹在北疆待过两年,那个时候府上有个蜀地的厨娘,我最喜欢吃她做的菜。”

谢筠惊讶,“你小时候就这么能吃辣?”

“不是,”徐尽欢摇头,“是因为北疆冷得要死,吃点儿辣的暖和,我一开始也吃不了辣,后来就习惯了。”

谢筠哑然失笑。

“府上下人很少,那个厨娘除了给我做饭,还得负责照顾我,她做饭好吃,照顾人就差劲得很。”

徐尽欢似乎有几分醉了。

“她做的菜辣得我直流鼻涕,我说我不吃这个了,再吃下去鼻涕反反复复流,鼻子都快要被擦烂了,她说那她给我整个不流鼻涕的法子。”

徐尽欢转过头来,脸颊微微泛红,笑着看他,“你猜她用的什么法子?”

谢筠看得微微有些怔愣,下意识跟随她的话说,“什么法子?”

“她给我喂烧酒。”徐尽欢皱着眉头,但是却是笑着说的,笑容中有惊讶和无奈,有纵容宠溺和对过往的追忆,但是唯独没有生气和愤怒。

谢筠也忍不住笑,“给小孩子喝烧酒,亏她能想得出来。”

“对啊,我喝了一口当场就睡过去了,给她吓个半死,”徐尽欢忍不住笑出声来,“幸好我那个时候身体挺不错,第二天早上就醒了。”

“你猜她后来改没改?”徐尽欢故意问他。

“既然你都这样问了,那我猜没有。”谢筠说。

“真聪明,猜对了,”徐尽欢醉醺醺地打了个响指,“她觉得我喝醉是因为酒量太小,多喝点就习惯了,后来还是偷偷给我喝酒。不过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北疆晚上实在太冷了,有的时候缺炭火,就只能喝酒缓解一下。”

谢筠不懂。

即便是在条件艰苦的北疆,可堂堂的将军府邸怎么可能会缺炭火?

但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知道徐尽欢是将军府小姐的事情,于是只好摁下了疑惑不提。

“那她这样照顾你,你爹不会骂她吗?

“我爹那个时候很忙,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即便知道了估计也没那闲工夫管,毕竟有句话说,老爹养孩子,不死就行。”徐尽欢笑着无奈摊手。

谢筠也笑了。

没想到,她小时候是这么长大的。

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

以她的身份,在北疆再怎么也不应该沦落到这个地步才是。

堂堂的将军府大小姐身边竟然只有一个厨娘伺候,而且竟然还是这么个伺候法。

怪不得,众人都说徐大小姐不受徐屹山喜欢了。

谢筠不在乎她受不受徐屹山宠爱,能不能给他带来助益,他只知道,她提及这些过往像是揪住了他的心脏,他很心疼。

与她一般年龄的小姑娘那个时候都在京师受尽家人宠爱,她却在北疆受了那么多苦。

她口中轻描淡写,仿佛都是可爱的、欢乐的童年回忆一般,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那不过是苦中作乐、是人对记忆的美化。

长大以后的徐尽欢只记得及美好和欢乐,忘记了当时的痛苦。

谢筠问:“后来呢?”

徐尽欢神情有点落寞,“后来我离开北疆,就再也没吃到了。”

他有点疑惑,“既然喜欢她做的菜,那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徐尽欢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霎。

谢筠以为她是那个时候年纪小,没考虑到那么多。

结果,徐尽欢呆了一会儿,然后摆摆手,醉醺醺地说:“带不回来了,她死在了北疆。”

“她和她男人私奔出来的,那个男人跟她说要建功立业带她过上好日子,然后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让她父母亲族承认他们的婚事。”

听到这里时,谢筠已经有一种悲剧的预感。

果然,徐尽欢接着说道——

“但是......”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仿佛一吹就散了,“那个男人后来死在了战场上,没过多久,她就自杀了。”

少女的声音有点哑,“她就比我大十岁,死的时候还没我现在年纪大,她男人也就比她大四五岁的样子,他们都那么年轻,就永远地留在了北疆阴冷潮湿的地下。”

“谢筠。”在静谧的夜色里,她忽然唤他的名字。

“嗯?”谢筠轻声应道。

“你说什么时候战争才能停止呢?”少女的声音哑得要与夜色融在一起。

“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在打仗,到现在十几年过去,还是在打仗,我这些年见我父亲的机会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战争,京师的贵族们仍然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受苦的只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她醉得晕晕乎乎,趴在桌上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着。

不知不觉地,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徐尽欢的眼角滚落下来。

谢筠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少女似乎睡了过去,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看起来颇为惹人怜爱。

谢筠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回京师的原因吗?

***

第17章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散落在地上。

徐尽欢迷迷糊糊睁开眼,头疼得快炸开一样。

忽然,她不太清醒的脑子里闪过昨晚的画面,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天哪,她昨晚喝了点酒,一股脑把心底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谢家和皇族有姻亲关系,在京中应该也有不少亲旧,她竟然当着谢筠的面指责京师贵族,这要传出去,她算是把京师的贵族得罪完了。

徐尽欢立刻坐起身来,要下床去找谢筠。

突然,她看见四周熟悉的布置反应过来,昨晚自己最后睡过了,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脸色一变,不能是谢筠把她送回来的吧?

她立刻大声喊:“春花!春花!”

春花连忙跑进来,“小姐,怎么了?”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小姐,当然是我扶着您回来的啊!”

徐尽欢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快,帮我更衣,我有事要去找谢筠一趟。”

“噢噢好。”春花见徐尽欢语气着急,料想是重要的事情,便连忙拿了衣服过来。

***

徐尽欢很快就收拾整齐,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昨晚刚从这儿离开,今早就又来敲门,想想还真是有点尴尬。

不过,徐尽欢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结果谢家的下人说谢筠不在别院里,去了山上的桃花寺。

她只好又坐马车朝山顶的桃花寺而去。

徐尽欢到的时候,方丈大师刚给谢筠施完针。

她见老和尚出来,便凑了过去。

她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禅房,然后轻轻碰了碰老和尚的胳膊,悄咪咪问道:“他这到底什么病?我看他平日里好像跟正常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啊?”

老和尚心道,因为根本就不是病啊。

但这话绝不能说。

于是,他摇了摇头,与徐尽欢道:“这乃谢施主的私事,贫僧不好与外人道也。”

“你悄悄跟我说啊,他不会知道的,而且我怎么能是外人?”徐尽欢厚着脸皮试图说服他。

要是能知道谢筠到底得了什么病,没准儿她就能在谢筠的病情上帮上忙,到时候谢家还不高高兴兴地奉她为座上宾?

方丈:“......”

老方丈瞥了徐尽欢一眼,还是摇头。

“诶你......”徐尽欢正要再劝说一番。

突然,“吱呀——”一声,禅房的门开了。

谢筠笑盈盈站在门口问:“不会知道什么?”

徐尽欢尴尬一瞬。

他耳力怎么这么好?在禅房里隔这么远也能听得到?

徐尽欢忽然反应过来,她问的似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到底她还不是一片好心关心他嘛。

“哦,”徐尽欢尽力圆回来,“我是说我不知道谢公子生了什么病,想帮忙也帮不上,我在江州呆了这么多年也认识不少大夫,公子若是方便告诉我的话,也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谢筠知道她没说实话,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笑了一下,说:“徐姑娘不必挂怀,不过是娘胎里带下来的顽疾,也算不上什么大病。”

说着,他转移了话题,“徐姑娘今日上山是来找我的?”

徐尽欢知道他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谁叫她今日上山的确是为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的。

她侧过头看看方丈,“方丈大师,今日正好初一,想必寺中事务繁忙,您要不先去忙一会儿?”

方丈大师长长的白眉毛抽了抽。

刚刚还跟他说,她不是外人,这会儿反倒嫌他老和尚是外人,要把他支走了。

这小丫头啊。

方丈朝谢筠行了个佛礼,“谢施主,那贫僧先去忙了。”

谢筠已经猜到徐尽欢支走方丈是为了说什么事情,他微笑回礼,“方丈且去。”

***

方丈离开以后,

徐尽欢先向谢筠道谢,谢他昨晚盛情款待。

稍作铺垫,然后才道:“我昨晚喝醉了说话狂妄了一些,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胡话,还请谢公子切莫往心里去,日后也莫要对旁人提,不然到时候惹得旁人笑话我。”

怕别人笑话她咸吃萝卜淡操心是一个原因,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怕得罪人,不过碍于面子徐尽欢不要说得太明显。

谢筠如何通透一个人,他自然知道徐尽欢专程上山来找他,是怕他把她昨晚的言论泄露出去招惹祸端。

谢筠微微一笑,“徐姑娘放心,昨晚的那些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有他这句保证,徐尽欢安心了一些。

“不过,我不认为徐姑娘说话狂妄,也不认为那些是乱七八糟的胡话,”谢筠看着她,目光难得如此认真,“徐姑娘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苍生这很好,徐姑娘是真正看见平民百姓苦难的人,这一点甚至让谢某也自愧不如。”

徐尽欢顿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

她的心怦怦地跳,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腔,脸霎时红了起来,隐隐发烫。

“你、你说认真的?”她不大好意思地问。

谢筠点头,肯定地说:“当然。”

“他们都说边疆打仗是男人们才应该操心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一个闺阁女子来想这些?”徐尽欢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

她第二次亲口叫他的名字,“谢筠,你是第一个这样肯定我的人。”

谢筠的心也在怦怦地跳。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叫他的名字,就会让他心动不已。

她叫谢筠两个字的时候,比生疏的谢公子好太多太多了。

谢筠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和煦,“不必困囿于性别,天下不如徐姑娘的男子多矣。”

徐尽欢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跳得更快了。

谢筠的话仿佛为她这么多年的迷惘与彷徨照进了一束光。

也许,心动就是这一刹那。

第18章

自那晚和徐尽欢说过汝阳来信的事情以后,王嬷嬷深思熟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暂且将徐尽欢的话按下来。

汝阳那边就先不回信了。

她还是想着,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到底是亲生母女,见上一面也好。

王嬷嬷考虑了后果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小姐怪罪下来,她自会去领罪。

小姐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行事难免只凭一时意气。

但她这个老东西不能不替小姐想着,若真按小姐说的与汝阳王妃闹得那么僵,将来在京师总不免要叫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可未曾让王嬷嬷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汝阳那边就又递了信来。

信中说,康乐郡主受不得路途颠簸,这回就先不来江州看大小姐了。

王嬷嬷看了,气得发抖,直接把信纸拍在了桌子上。

康乐郡主是她的女儿,他们家小姐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谁不知道康乐郡主是能骑马能射箭的女郎?不过就是绕一小段路来探望她家小姐一次,就说什么受不得路途颠簸了。

而且,即便是康乐郡主真的受不得路途颠簸,那汝阳王妃不能让康乐郡主先行进京,她自己来探望她家小姐吗?

若是真心想来,一千个、一万个办法也想出来了!

王嬷嬷真是替她们家小姐心冷。

老人家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悄悄捡起地上的信纸。

她得把这封信收好,省得小姐知道了,嘴上不说,心里恐怕又是要伤心的。

***

徐尽欢自然不知道王嬷嬷的这些事情。

汝阳的事情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早就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了,也许是小时候流的泪已经够多了,失望太久就不会有任何期望了。

从桃花寺出来的当天夜里,她罕见地失眠了。

她脑子里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白日的谢筠,以及他说的那些令她有点儿感动的话。

她大概......似乎......也许......有一点喜欢上谢筠了?

光是谢筠的这张脸就足够让人爱上他,更何况他顶着这张脸字字句句说在她心坎里的时候。

徐尽欢使劲晃了晃脑袋。

清醒点儿,怎么能因为几句话就轻易喜欢上一个男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闭上眼睛数起了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好多只羊......

***

第二天徐尽欢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来报信说城里南街酒楼的生意出事了。

又是祖宅徐家那边的人过来闹事了。

南街的那个酒楼是她手里最挣钱的铺子,这段时间桃花酒上新,又挣了不少银子,估计是徐家又眼馋了。

徐尽欢连忙让人驾车送她去江州城。

到了才知道,来的是徐家老五和老七,他们声称徐家老二病重,要从酒楼里支一笔银子看病,张口就要一万两银子。

掌柜的说支银子必须得先禀告东家,但徐老五和老七非赖着不走,不拿到银子誓不罢休,他们甚至耍泼皮无赖,直接在酒楼里闹了起来,搞得酒楼生意都没法做了。

酒楼小二苦着脸跟徐尽欢禀告刚刚发生的事情。

听罢,徐尽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进去看看。”

她进来的时候,徐老五和徐老七还在跟掌柜的扯皮。

徐老五揪着掌柜的衣领,徐老七甚至要动手打人了。

徐尽欢连忙大喝一声:“住手!”

“大侄女儿,你可算来了!”徐老五恶人倒是先告状,“你请的这什么人?这顽固不化的老东西,连自家人从账上支点儿银子都不答应!”

徐尽欢没理他,对老掌柜说:“田掌柜,辛苦了,您先歇着去吧。”

“你几个叔伯都闲着,你不请自家人当掌柜,倒花钱请这样的老东西!大侄女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不会算账,我看呐,这酒楼不如交到给我和你七叔,我们帮你看着,你到年末就光拿钱好了!”

徐尽欢笑了一下,“我是不会算账。”

徐老五见徐尽欢居然没反驳,还以为徐尽欢被他的话说动了。

结果很快就听到徐尽欢嘲讽地说:“我不比五堂叔账算得精明,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把侄女儿的这点家当偷进自己兜里。”

徐老五脸色一变,“诶——你!你怎么说话呢?”

徐老七也厉声指责道:“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没有一点儿礼数!果然还是你爹常年在外,没把你教好,才让你长歪了!你别住岁诸山那别院了,回府里住,让你几个伯母、叔母好好教一教你规矩!”

徐尽欢道:“我住哪儿五堂叔说了可不算。”

徐老五说:“我今天回去就给你爹写信,告诉他你如今都长成什么无法无天的样子了!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住在别院里偷懒。”

徐尽欢看见徐家这几个人就烦,烦躁地说:“写吧,写吧,两位堂叔现在就回去写吧,我等着我爹来信骂我。”

“你——”徐老五被她桀骜不驯的态度气得语塞,好一会儿才怒斥:“不得了了,真是不得了了,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真是反了天了!”

徐尽欢懒得听他们再在她面前像苍蝇似的嗡嗡嗡嗡,直接让侍卫把他们赶了出去。

徐老五和徐老七骂骂咧咧地被赶出去了。

最后气急败坏的二人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说徐尽欢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如此无礼地对待长辈。

早些年这些话还能伤害到徐尽欢,现在的她听了以后,心里完全没有一丝波澜。

徐尽欢给酒楼留了两个护卫,到时候徐家的人再来闹事,就直接赶出去,不必与他们废话,也不必留任何情面。

就是因为她之前给他们留了几分面子,才让他们如此得寸进尺。

今日他们干的事,和直接进酒楼抢钱有什么区别?

徐尽欢叫来掌柜的,“近日里警醒些,我怕徐老五和徐老七今日没拿到银子,怀恨在心,背地里对酒楼做什么手脚。”

老掌柜应道:是,东家放心,我一定多留意。

田掌柜干这一行大半辈子了,其间暗地里的脏手段也见过不少,徐尽欢对他的能力还算放心。

田掌柜问:“东家,入夏了,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了,您前段时间吩咐的棉衣可还要继续收吗?”

徐尽欢点点头,“继续收,有多少要多少,药材也收,请大夫制成治疗外伤的药。”

田掌柜应:“是。”

他之前以为这位年轻的女东家大量收棉衣和药材是要做生意,还劝东家不要投太多钱进去,但后来渐渐地发现,似乎并不是为了做生意。

但他实在是想不通,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买这么多棉衣和药材做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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