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矿场北区新开辟的“富矿”巷道入口处,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了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
五十余名矿奴被驱赶至此,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眼神呆滞,只有少数人眼中还残留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张豪的心腹护卫手持利刃和特制的长鞭,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巷道入口幽深,黑暗像是活物般蠕动着,偶尔有潮湿的冷风从中吹出,夹杂着隐约的呜咽和石块滚落的回响,令人毛骨悚然。
林轩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低着头,如同周围麻木的同伴一样,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藏在阴影里。他粗糙的矿工服下,皮肤紧绷,肌肉微微贲张。清晨出发前,他敏锐地察觉到,原本暗中监视他的几道视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晦、更加冰冷的观察——来自张豪本人。那眼神,如同屠夫打量着待宰的牲畜。
“到了地方,都给我机灵点!看见发光的矿石就挖,别碰那些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谁要是乱跑乱碰,死在里面可没人给你们收尸!”护卫头目挥舞着鞭子,恶狠狠地训话,但眼神闪烁,显然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套说辞。
队伍开始缓慢地进入巷道。林轩踏进黑暗的瞬间,一股远比外界清晰浓烈百倍的阴寒、死寂、夹杂着贪婪渴望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丹田内的星盘骤然一震,旋转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那一丝银色的雷霆电光更是“噼啪”一声在他经脉内跳动,仿佛受到了挑衅。
这气息……与那夜感知到的“噬星魔”气息同源,但更加驳杂,更加混乱,像是无数饥饿怨魂的集合体!
巷道并非天然形成,开凿痕迹粗糙,墙壁上不时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苔藓状物质,散发出微弱的腥气。脚下的地面也不平坦,混杂着碎石和某种滑腻的、类似菌毯的东西。越往里走,空气越稀薄,光线也愈发暗淡,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的、发出惨淡磷光的矿石提供着照明,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从前方传来,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和人群压抑的惊呼。
“闭嘴!继续走!是他自己没站稳摔死了!”护卫的厉喝声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轩凝神望去,借着微光,隐约看到前方拐角处,一具矿奴的尸体歪倒在地,身体并无明显外伤,但脸色灰败如土,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仿佛生命在瞬间被抽空。尸体周围的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苔藓”似乎更加茂盛了一些。
“果然……是献祭。”林轩心中寒意更甚。张豪将他们送来,根本不是为了采矿,而是要用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喂养这巷道深处的东西,或者……打开某个通道!
他悄然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末尾,同时将灵觉提升到极限,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星盘对那股死寂贪婪的气息反应越来越强烈,而更让他注意的是,在混乱的气息深处,似乎存在着某种规律性的微弱脉动,如同一个巨大心脏的缓慢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环境中的阴寒死气随之起伏。
“饿鬼道……入口……”他想起了血色水晶球中传出的对话。这里,恐怕就是那个所谓的“饿鬼道”入口附近!而那股脉动,很可能来自尚未完全破除的封印,或是被封印之物的挣扎。
“都停下!就在这里开挖!”前方传来护卫头目的命令。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矿室”,四壁怪石嶙峋,地面上散落着一些闪烁着黯淡星辉的矿石碎屑,品质明显高于外围,但数量稀少,更像是诱饵。
矿奴们麻木地拿起工具开始挖掘。沉闷的敲击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压抑。林轩也装模作样地挥动镐头,目光却在暗中扫视四周。他注意到,有几名护卫悄然退到了来时的巷道口附近,眼神警惕,似乎并不打算深入,更像是在……把守退路,防止里面的人逃出来!
就在这时,他左手边不远处的一名老矿奴,一镐头下去,敲碎了一块松动的岩壁。岩壁后方,并非岩石,而是一层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暗影!一股强烈的吸力猛地从那暗影中传来!
“呃啊!”老矿奴发出一声惊骇的叫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向暗影,他手中的镐头“当啷”落地。旁边的矿奴惊呼着想要拉他,手指刚触碰到他的身体,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气也仿佛被抽走,脸色迅速灰败!
“躲开!是‘饿鬼噬’!”一名见识稍广的护卫失声惊叫,脸上充满恐惧,连连后退。
那蠕动的暗影如同张开的大嘴,瞬间将老矿奴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几片飘落的破布。暗影蠕动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范围也在隐隐扩大!
恐慌如同野火般瞬间点燃了本就脆弱的人群!“跑啊!”“怪物!有怪物吃人!”矿奴们丢下工具,哭喊着向巷道口涌去!
“拦住他们!不许跑!”把守巷口的护卫脸色发白,却不得不举起兵刃试图镇压。场面瞬间陷入彻底的混乱!
林轩没有随人群冲向看似生路的巷道口。他看得很清楚,那里把守的护卫眼中只有冷酷和对混乱的厌恶,绝不会放任何人出去。而且,那蠕动的“饿鬼噬”暗影,似乎对活物的气息极其敏感,正在向人群最密集、最慌乱的方向缓缓蔓延!
他反而向矿室更深处、更黑暗的角落退去。那里气息更加混乱危险,但也意味着可能有张豪等人未曾掌控的变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吞噬了老矿奴的暗影上,星盘疯狂预警,雷霆之力在指尖跃跃欲试。
“既然是‘噬’,我的‘吞噬’星盘,能否反过来……”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再次冒出。这“饿鬼噬”的本质,似乎是某种吞噬生命力的邪恶存在或力量。而他的禁忌星盘,连天雷都能吞噬……
混乱中,几名慌不择路的矿奴被挤到了暗影附近,瞬间被吸干,化为干尸。暗影的范围扩大了几乎一倍,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邃,如同无底的深渊。护卫们也开始出现伤亡,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片死亡混乱中,林轩悄然运转《星河帝经》,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雷霆属性的星力,如同试探的触角,伸向了那片蠕动的暗影边缘。
“滋——!”
星力触及暗影的瞬间,一股冰冷、滑腻、充满恶意的触感反馈回来,紧接着是更加狂暴的吸力,试图将这缕星力连同林轩的生命力一起吞噬!但与此同时,林轩也清晰地“听”到了——星盘内部,传来一声微不可察,却带着兴奋与渴望的轻鸣!
有效!星盘对这股“饿鬼噬”的力量,同样有反应!
但这股力量远比天雷更阴毒,更难以控制。林轩立刻切断了那缕星力,脸色微微发白。强行吞噬,风险极大,可能反被其污染甚至控制。
必须找到其核心,或者……利用环境!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矿室。在另一侧靠近岩壁的地方,他隐约看到几处不同寻常的痕迹——像是人工开凿的古老凹槽,排列成某种规律,凹槽内残留着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结晶物质,散发出微弱的能量波动,与“饿鬼噬”的气息隐隐对抗。
“封印残留?或者……镇压的阵基?”林轩心中一动。或许可以利用这些残留的力量。
就在他准备冒险靠近查看时——
“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声熟悉的、充满暴躁与杀意的怒喝从巷道口传来!紧接着,炽热的烈阳星力如同洪流般席卷而入,将拥堵在巷口的矿奴和几名惊慌的护卫冲得人仰马翻!
张豪到了!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手中握着一柄燃烧着赤红火焰的九节钢鞭,显然是得知情况失控后亲自赶来镇压!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片扩大的“饿鬼噬”暗影,以及矿室深处,正悄然移动、与周围慌乱人群格格不入的林轩!
“林轩!果然是你搞的鬼!”张豪眼中杀机暴涨,他早就想除掉这个变数,此刻更是找到了借口。“临阵脱逃,引发骚乱,惊动邪物!留你不得!”
话音未落,他手中九节鞭猛地一抖,一道赤红色的鞭影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浪和裂金碎石之力,直抽林轩面门!鞭影未至,那股星徒六重的强悍灵压已经将林轩牢牢锁定!
退路被封,前有“饿鬼噬”,后有张豪绝杀一击!
绝境之中,林轩眼中厉色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脚下一蹬,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不是冲向张豪,也不是逃向巷道口,而是径直冲向那片蠕动的“饿鬼噬”暗影!

同时,他右手骨刀紧握,体内星盘催动到极致,那一丝银色雷霆不再隐藏,彻底爆发,凝聚于刀尖,迎着张豪的鞭影,悍然挥出一刀!
这一刀,不求伤敌,只求借力!
“雷音破!”
骨刀之上,银芒乍现,伴随着微弱的雷鸣,与赤红鞭影狠狠相撞!
“轰!”
气劲炸裂!林轩虎口崩裂,骨刀险些脱手,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得向后倒飞,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但借助这股冲击力,他的落点,不偏不倚,正是那片“饿鬼噬”暗影的上方!
张豪一愣,随即狞笑:“自寻死路!”在他看来,林轩这是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慌不择路跳进了绝地。
然而,半空中的林轩,眼神清明锐利。他早已计算好角度,在下坠的瞬间,左手猛地挥出,几块在路上悄然捡起的、残留着封印气息的暗红色结晶碎片,精准地射向“饿鬼噬”暗影周围那几个古老的凹槽!
同时,他右手染血的骨刀向下虚劈,一道微弱的雷霆刀气斩向暗影中心,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引爆自己残留在暗影边缘的那一丝试探星力,以及……最大限度地刺激这饥饿的邪物!
“爆!”
“吼——!!!”
暗影仿佛被彻底激怒,又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林轩富含生机的血肉和雷霆星力),猛地向上翻涌,张开了更加庞大的吞噬之口!而几块封印结晶落入凹槽的瞬间,残留的微弱镇压之力被激发,形成了几道暗淡的红色光链,如同迟暮的锁链,勉强缠绕向暗影!
时机稍纵即逝!
林轩下坠的身体,在即将被暗影吞噬的前一刹那,双脚猛地蹬在侧面一块凸起的岩壁上,身体硬生生横移数尺,险之又险地擦着翻涌的暗影边缘掠过,落向矿室深处、靠近古老阵基的更黑暗区域。那里,正是张豪鞭长莫及,而“饿鬼噬”又被短暂激发的封印残力稍稍牵制的一角!
“混账!”张豪勃然大怒,他没想到林轩如此狡猾,竟敢利用邪物脱身!他挥鞭想追,但那被刺激后狂乱扩张的“饿鬼噬”暗影,已经逼近了巷道口,将他和剩余吓破胆的矿奴、护卫暂时隔开!
趁此机会,林轩强忍伤势,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矿室深处那片未知的、散发着最浓烈古老与危险气息的黑暗,疾掠而去!
身后,传来张豪气急败坏的咆哮和“饿鬼噬”那令人牙酸的蠕动吞噬之声……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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