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烬重燃：从献帝到圣祖]章节分享_[刘协董卓]抖音小说](https://image-cdn.iyykj.cn/2408/8688562a64be4bfb13f9d68dd90f1d50.jpg)
董卓增派的护卫像铁桶般围住了寝宫。
三天过去，刘协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以寝殿为中心的百步之内。每一次他想走出宫门，带队的校尉便会客气而强硬地拦在面前：“陛下，太师有令，为保圣安，请勿轻出。”
客气是表面的，强硬是骨子里的。
刘协没有争辩，只是点点头，转身回到殿内。他知道，董卓在观察，在试探。那个西凉枭雄需要确认，三天前朝堂上那个语出惊人的小皇帝，究竟是一时灵光，还是背后真有什么人在指点。
“正好。”刘协对着铜镜整理衣领，镜中九岁孩童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也需要时间。”
时间，来搭建自己的第一块基石。
第四天清晨，他召来了张宇。
“张常侍，朕要你办一件事。”刘协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卷空白的帛书，“去查查，这宫中所有十岁以下的宦官、宫女，还有在宫中做些杂役的孩童，一共多少人。要身世清白、脑子灵光的。”
张宇怔了怔：“陛下，这是要……”
“朕缺几个玩伴。”刘协提起笔，开始在帛书上写字，“整日对着你们这些老人，闷得慌。”
他的笔尖移动得很稳，写下的却不是孩童该玩的游戏名称。
那是三道题。
第一道是图形题，画了几个简单但有规律的几何排列，问下一个该是什么。
第二道是逻辑题：“一人说‘我在说谎’，他说的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第三道最古怪，是一串数字：“二、四、八、十六……”，问接下去该是什么。
张宇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哪是找玩伴的考题？这分明是……
“陛下，老奴愚钝，这题……”
“照办就是。”刘协写完，吹干墨迹，“去找人，然后把这题给他们看。能答出一道，带回来见朕。能答出两道，重赏。三道全对……”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张宇：“立刻带来，不得有误。”
张宇捧着那卷帛书，手心冒汗，躬身退下。
他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这深宫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
测试进行得比刘协预想的要快。
到了午后，张宇便带回了三个人。
王忠站在最前面，他答出了第一道图形题和第三道数字题。用他的话说：“在少府看库房，货箱码放有规律，看多了就会了。数字那个……每次翻倍，对吧？”
他身后是一个更瘦小的孩子，叫李信，才九岁，是宫里老匠人的孙子。他答出了第二道逻辑题，虽然解释得磕磕绊绊：“他说他在说谎……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他就是真的在说谎，可他说自己在说谎又是真的……这说不通。所以，这话只能是假的。”
逻辑自洽，尽管朴素。
而站在最后那个，让刘协多看了一眼。
那是个女孩。
约莫七八岁年纪，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宫装，头发枯黄，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可脊背挺得笔直。
“她叫郭照。”张宇低声禀报，“是宫里浣衣局郭嬷嬷的侄女，父母都没了，跟着嬷嬷在宫里做些杂活……三道题，她全答出来了。”
刘协的目光落在郭照身上。
郭照……郭女王。
在另一个时空的史书里，这个女人会成为曹丕的皇后，以果决刚毅、颇有谋略著称。而现在，她只是一个在浣衣局挣扎求存的孤女。
“你如何答的第三题？”刘协开口，声音平静。
郭照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刘协一眼，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三十二……再往后是六十四、一百二十八……每次都是前一个数自己加自己。”
“为什么？”
“因为……”郭照咬了咬嘴唇，“奴婢在浣衣局数衣服，一摞是两件，两摞是四件，四摞是八件……都是这么加倍上去的。”
从最卑微的劳作中，抽象出了最朴素的数学规律。
刘协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他转向张宇：“就他们三个了。安排一下，让他们搬进偏殿值房。从明日起，每日午后，朕要见他们。”
“陛下，这郭照是女子，留在寝宫怕是……”张宇面露难色。
“朕的旨意，需要重复第二遍吗？”
张宇噤声，躬身退下。
王忠、李信、郭照三人跪地谢恩，眼中都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和茫然。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命运似乎在这一天，拐了一个弯。
***
第二天午后，偏殿被布置成了一间简陋的“学堂”。
没有夫子，只有刘协。
他换下了沉重的冕服，只着一身素色深衣，坐在上首。面前的三张小案几后，王忠三人正襟危坐，紧张得手心出汗。
“今天，我们不读《论语》，不念《诗经》。”刘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朕教你们三样东西：认字，算数，还有……看人。”
他拿起一块提前准备好的木板，上面用炭笔画着简单的图形和数字。
“这是‘一’，这是‘十’，这是‘百’。”刘协指着那些符号，“记下它们。明天朕要考。”
接着，他讲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故事：“甲对乙说真话，乙对丙说假话，丙说‘甲说的是假话’。那么，甲到底说了真话还是假话？”
王忠皱眉苦思。李信眼睛发亮。郭照低着头，手指在案几上无声地比划。
没有标准答案的讨论，在偏殿里生涩地展开。刘协很少直接给出结论，只是引导、反问、再引导。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结束时，三个孩子眼中最初的紧张被一种兴奋的茫然取代。他们学的似乎不是知识，而是一种……思考的方式。
“下去吧。”刘协摆摆手，“明日此时，再来。”
三人退下后，张宇凑近，低声问：“陛下，老奴愚钝……您这是要培养……”
“朕需要眼睛。”刘协打断他，走到窗前，看着庭院里如雕塑般站立的西凉兵，“也需要耳朵。更需要……能看懂这局棋的脑子。”
张宇似懂非懂。
刘协不再解释。他知道，种子已经埋下。需要的是时间和耐心。
***
就在刘协的“影子学堂”悄然开课的第三天，董卓的试探来了。
这一次，不是军队，而是一道看似恩宠的旨意：为解陛下深宫寂寞，特举办“少英会”，于三日后在御花园遴选十至十五岁的少年英才，入宫陪伴圣驾读书习武。
名义上是伴读，实则是眼线。
旨意传遍洛阳，各大家族心思浮动。将子弟送入宫中，既是亲近天子的机会，又何尝不是向董卓递上投名状？
消息传到刘协耳中时，他正在教郭照一种更简洁的记账符号。
“陛下，这是董太师的阳谋啊。”张宇忧心忡忡，“送来的人，必定都是……”
“很好。”刘协放下笔，嘴角微扬，“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看看这洛阳城里，藏着哪些可用的‘材料’。”
张宇愣住了。
“去准备一下。”刘协吩咐，“三日后，朕要亲自去御花园。”
“陛下，这恐怕不安全……”
“在董卓的军营里，还有比被他重兵护卫的御花园更安全的地方吗？”刘协反问，“照办便是。”
张宇不敢再言。
刘协的目光，却落在了正在认真抄写符号的郭照身上。女孩低着头，颈项纤细，握着笔的手指却异常稳定。
“郭照。”他忽然开口。
郭照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笔：“陛下。”
“三日后，你也去。”
“奴婢？”郭照睁大眼睛，“奴婢身份低微，怎能参加……”
“朕说你能，你就能。”刘协的语气不容置疑，“朕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你不是喜欢算数吗？届时，朕有一场‘算学小试’，你要参加。”
郭照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光芒。她重重点头：“奴婢……遵旨。”
***
三日后，御花园。
冬日的阳光难得暖了几分，园中红梅初绽，暗香浮动。董卓在园中搭起了高大的彩棚，设了席位。他本人高踞主位，两侧是李傕、郭汜等心腹将领，再往下才是王允、黄琬等一众朝臣。
而刘协，被安排在董卓左手侧下首的一个单独小席。位置显眼，却依然在董卓的阴影笼罩之下。
园中空地上，已经聚集了近百名少年男女。锦衣华服者居多，个个昂首挺胸，眼神中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跃跃欲试。也有少数衣着朴素者，多是些小吏或没落家族的孩子，站在边缘，神情拘谨。
刘协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
他在寻找。寻找那些在史书缝隙里留下过名字的人，更寻找那些眼神与众不同的人。
选拔开始了。先是考校骑射武艺，西凉将领们大声喝彩，几名将门虎子表现抢眼。接着是诵读书经，几个儒生家庭的孩子摇头晃脑，对答如流。
气氛热烈，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董卓有些意兴阑珊地挥挥手：“光是这些，也无甚新意。陛下，您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刘协身上。
刘协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眼，童声清越：“太师，朕近日读《九章算术》，颇觉有趣。治国理政，亦如解题，需明数理，知进退。不如……加试一场算学如何？不拘身份，在场人人都可参与，拔得头筹者，朕有重赏。”
董卓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小皇帝会提出这个。算学？那是匠人才需要的东西。但他转念一想，这倒也无伤大雅，便哈哈一笑：“陛下雅兴！好，就依陛下！”
很快，几张案几被抬到场中，备好了笔墨。
题目是刘协早就准备好的，由张宇当场宣读。并非单纯的加减乘除，而是夹杂了一些简单的逻辑推理和实际问题，比如：“鸡兔同笼，头共三十六，足共一百，问鸡兔各几何？”又或者：“今有贷人千钱，月息三十。贷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题目一念完，场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学的是经史子集，何曾碰过这些“贱业”？不少人抓耳挠腮，迟迟无法下笔。
刘协的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在了角落。
那里，一个穿着不合身旧衣的瘦小身影，正低着头，飞快地在草纸上演算。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但眼神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是郭照。他让张宇安排她顶替了一个因病未能前来的小吏之女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续有人交卷，但答案五花八门，惹来西凉将领们阵阵哄笑。
最后，只剩下郭照一人。
她终于停下笔，吹干墨迹，双手将答卷捧起，走到监考的宦官面前。宦官将答卷呈到董卓和刘协面前。
董卓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算式他看不太懂，只看到最后的答案清晰工整。
刘协却看得很仔细。
全对。
不仅答案正确，解题思路清晰，甚至在某些题目旁，还用了更简洁的验算方法。
“你叫什么名字？”刘协开口，问捧着答卷微微发抖的郭照。
“民女……郭照。”郭照的声音细弱，却努力让自己站稳。
“郭照。”刘协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抬眼，看向董卓，“太师，此女算学天赋卓绝，心思缜密。朕身边，正缺一个能整理文书、核算用度的女官。不如，就让她留下吧？”
董卓眯着眼，打量着郭照。一个衣着寒酸、毫不起眼的小丫头，看起来怯生生的，除了算得快些，并无特异。让小皇帝身边多个这样的角色，似乎……并无威胁。
他大手一挥：“陛下喜欢，留下便是！赏！”
郭照跪地谢恩，额头触地的瞬间，没有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与年龄绝不相符的、锐利如刀的光芒。
也就在同一时刻，御花园另一侧的廊桥下，一个约莫十三四岁、身着素净白衣的少年，静静收回了投向场中的目光。他面容清俊，气质沉静，方才并未参与任何比试，只如同一个旁观者。
他低声对身旁的老仆说：“我们回去吧。”
“公子，不去试试吗？以公子之才……”
“不必了。”少年摇头，最后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年幼的天子，和天子身边新收的那个瘦小女孩，“洛阳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走吧。”
他转身，悄然消失在梅林深处。老仆隐约听见公子低声自语了一句：
“得此算学良才……这位陛下，所求恐怕不只是‘伴读’那么简单啊。”
彩棚中，刘协似有所感，目光投向廊桥方向，却只看见几株红梅，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掩去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第一颗棋子，已经悄然落在棋盘之上。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