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嘶吼裹挟着疯狂的执念,像一柄淬了冰的尖刀,直直扎进耳膜,震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阴冷的寒意。那些被执念催动的铜铃,在空中划出刁钻狠戾的弧度,带着破空的锐响,密密麻麻地朝着两人铺天盖地而来。铜铃表面萦绕的灰雾翻涌不休,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挣扎,每一声铃响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要把人的神智都勾走。
沈砚反应快得离谱,几乎是在男人扑过来的瞬间,手腕猛地一翻,攥着陆凛的胳膊往旁边的廊柱后闪身。两人的身体堪堪擦着廊柱的边缘贴上去,后背撞在冰凉的木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下一秒,密集的铜铃就撞在了廊柱上,发出“哐当哐当”震耳欲聋的脆响,溅起的铜屑混着灰雾,劈头盖脸地扑了两人一身。廊柱上挂着的半块破旧红绸被震得剧烈摇晃,最后“嘶啦”一声,从中间裂成两半,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红绸上绣着的并蒂莲已经褪色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隐约能辨认出几针歪歪扭扭的绣线,边角处还缝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银扣,扣面上刻着一个模糊的“晚”字,被灰尘覆盖着,却依旧透着几分当年的精致。
“好家伙,这老东西是真下死手啊!”沈砚掸了掸肩膀上的铜屑和灰尘,目光扫过那块落地的红绸,又落在自己被灰雾蹭得发黑的袖口上,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眼底却没半点笑意,反而透着几分凝重。他侧头看向身旁的陆凛,见对方正皱着眉盯着那块红绸出神,不由得抬手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肩膀,“陆策展人,你这拖我下水的副本,难度系数可不低啊。早知道这老东西疯成这样,我高低得跟你收点‘陪闯费’,怎么着也得是那种管吃管住管保命的顶级待遇。”
陆凛没吭声,他的目光从红绸上的银扣移开,落在不远处男人黑袍下摆露出的一截暗红色衣角上——那布料的纹路,竟和红绸的料子一模一样,都是上好的云锦,在当年也算价值不菲,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刚才强行调动执念之力去触碰陈望的执念屏障,此刻后劲正排山倒海般涌上来,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疼得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指尖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沈砚渗血的胳膊,那道被长发抽出来的血痕不算浅,暗红色的血珠正顺着胳膊往下滑,滴落在地,瞬间就被地面的灰雾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心里头莫名闪过一丝犹豫——自己是不是把他坑得太狠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陆凛强行压了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剥离这该死的执念共鸣体质,想要摆脱被执念操控的命运,想要从此以后不用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怨念缠身,这点险,必须冒。就算没有沈砚,他也会想方设法闯进妄念之墟,区别不过是,有沈砚在,他活下去的几率能大上几分,沈家的血脉之力,对这些执念有着天生的压制力,这是他选择拉沈砚下水的根本原因。
“他的执念核心在铜铃上,但硬攻没用。”陆凛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压下脑子里翻江倒海的钝痛,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紧紧锁在男人死死攥着的那只母铃上。那只母铃比周围飞舞的铜铃要大上一圈,表面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内侧似乎还刻着什么字,被男人的手掌死死捂住,看不真切,“我刚才触碰到他的执念时,只抓到了一点碎片——他叫陈望,这院子是他和妻子的婚房。他妻子叫晚娘,是个唱昆曲的戏子,嗓子亮得很,最爱唱的一折戏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这只母铃,是晚娘生前亲手做的,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男人周身翻涌的灰雾,眼底闪过一丝凝重:“但执念里的关键画面被一股黑气裹住了,像是一层厚厚的茧,根本捅不破。晚娘的死因、她临终前的嘱托,全都看不清。那股黑气很邪门,不像是普通的执念,更像是……人为的。”
“黑气?人为的?”沈砚挑了挑眉,脚步没停,一边灵活地躲闪着飞射而来的铜铃,一边扬声追问,“意思是这老东西的执念里,还藏着别的猫腻?有人在背后搞鬼?”他说话间,手腕猛地一翻,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撞飞三只朝着他面门射来的铜铃,铜铃被撞得在空中转了个圈,坠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有意思,本来以为是个简单的痴情种守坟的副本,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大概率是。”陆凛点头,目光扫过院子里落满灰尘的石桌、半塌的厢房门槛、墙角那株半死不活的西梅树,还有院子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枯叶,“副本的规则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尤其是这种执念型副本,杀戮只会让执念更疯魔。要解陈望的执念,得先把晚娘的故事拼完整。这院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是线索——石桌上的茶盏、厢房里的戏服、西梅树下的土坑,说不定都藏着碎片。我们得找到晚娘死亡的真相,才能破局。”
“行,那我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去找线索。”沈砚没有半分犹豫,握紧匕首就朝着陈望冲了出去,故意用肩膀狠狠撞翻了院子里的石凳。石凳轰然倒地,碎裂成几块,发出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他一边冲,一边扬声挑衅,声音洪亮,带着几分痞气,“陈望!你老婆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怕是得气活过来!她要的是你好好活着,是你替她看遍世间风景,不是让你守着一堆破铜铃,在这鬼地方当活死人!你这叫深情吗?你这叫自私!你把自己困在这里,对得起晚娘的在天之灵吗?”
“住口——!”
男人果然被激怒了,原本就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像是淬了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震得整个院子都在微微颤抖。他调转方向,朝着沈砚疯狂扑去,黑袍在灰雾里翻飞,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巨大蝙蝠,乌黑的长发挣脱了束发的玉簪,散乱地飞舞着,像黑色的鞭子,抽得空气都发出“噼啪”的声响,带着一股凌厉的劲风。
沈砚侧身灵活地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发丝擦过胳膊。尖锐的痛感瞬间传来,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胳膊上,皮肉外翻,血珠渗出来,很快就被灰雾吞没。
“啧,还挺疼。”沈砚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血痕,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笑得更野了,眼底却闪过一丝狠厉。他脚下的步伐没有半分停顿,绕着院子里的石桌打转,故意把陈望引到远离厢房的方向,心里门儿清——陆凛要找线索,石桌上的木匣子,还有旁边的厢房,肯定是重中之重。他得把这疯老头缠牢了,给陆凛争取足够的时间。
陆凛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猫着腰,脚步轻盈地冲到厢房门口。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连呼吸都放得又慢又浅。厢房的门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缝,上面的朱漆已经剥落大半,露出里面暗沉的木头。陆凛伸手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灰尘、胭脂味和淡淡霉味的风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屋里的陈设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几十年都没人动过了。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放着一支梅花簪、一盒见底的胭脂,还有一个倒扣的木匣子。胭脂盒是用檀香木做的,上面雕着精致的梅花图案,虽然已经空了,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墙角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水红色的戏服,料子是上好的杭绸,正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扮相,戏服的领口,也缝着一枚和红绸上一模一样的银扣,扣面上的“晚”字清晰可见。
陆凛走到梳妆台旁,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梅花簪。簪身是用温润的羊脂玉雕刻而成,顶端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却缺了一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断的,断口处还留着淡淡的裂痕。簪身上刻着一行小字,是女子的簪花小楷,娟秀清丽,正是晚娘的字迹:“望郎亲启,西梅开时,便是归期。”
归期。
陆凛的指尖摩挲着那两个字,心里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是晚娘对陈望的承诺,还是她对自己的期许?
他刚想拿起那个倒扣的木匣子,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屋外突然传来沈砚的闷哼声,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陆凛的心猛地一紧,快步走到窗边,撩开蒙着灰尘的窗纱往外看——只见沈砚被陈望的长发缠住了脚踝,整个人失去平衡,狠狠摔在地上,手里的匕首飞出去老远,落在几米外的草丛里。陈望双目赤红,脸上布满了狰狞的青筋,正举着那只母铃,朝着沈砚的头顶狠狠砸下去,母铃上萦绕的灰雾翻涌着,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陈望!你看看这个!”
陆凛来不及多想,扬声大喊,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梅花簪,声音穿透了漫天的铃铛声,直直地撞进男人的耳朵里。
陈望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举着母铃的手停在半空中,浑身的戾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大半,死死地盯着陆凛手里的梅花簪,赤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波澜,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层层涟漪扩散开来。那些飞舞的铜铃,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悬在半空中,不再作响,只是微微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嗡鸣。
“晚娘……晚娘的簪子……”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伸过来触碰那支梅花簪,却又在半空中缩了回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稀世珍宝。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抗拒,“是……是她的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
沈砚趁机从地上爬起来,手脚麻利地挣脱了缠在脚踝上的长发,一个翻滚捞回自己的匕首,冲陆凛比了个“干得漂亮”的口型,还不忘朝他挤了挤眼睛。
陆凛没理他,缓步走上前,将梅花簪递到陈望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尘封多年的记忆:“这簪子是晚娘的,她留在梳妆台上,等了你几十年。陈望,你守着这座空宅,守着这只母铃,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晚娘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执念里的黑气,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望的目光落在梅花簪上,两行浑浊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了两小团深色的痕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声。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黑气猛地从他的喉咙里涌出来,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变得青紫,眼神里的清明被迅速吞噬。
“它不让我说……它不让我说……”陈望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是破锣在响,周身的灰雾瞬间变得浓郁,比刚才还要汹涌,“晚娘……晚娘不是病死的……她是……”
话没说完,他就被黑气彻底吞没,整个人再次陷入疯狂,双目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怒吼一声,举起母铃,朝着陆凛狠狠砸下去,力道比刚才还要狠戾。

沈砚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推开陆凛。陆凛踉跄着后退几步,堪堪躲过一劫。沈砚握紧匕首,迎着母铃刺去。
“铛——”
金铁交鸣的声音震得两人耳膜发疼,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扩散开来,掀起漫天的灰尘。沈砚被震得后退两步,胳膊上传来一阵麻木的痛感,匕首险些脱手。
陆凛站稳身体,看着被黑气彻底包裹的陈望,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终于确定,【怨铃旧宅】这个副本,远不止“执念守护”这么简单。晚娘的死、陈望身上的黑气、还有这院子里藏着的秘密,都只是冰山一角。这股黑气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们,不过是刚掀开了阴谋的一角。
想要解开这一切,他和沈砚,还得在这座宅子里,待上很久。
灰雾再次笼罩了整个院子,比刚才还要浓郁,能见度不足三米。厢房里的戏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衣袂翻飞,像是有人在其中翩翩起舞,还隐隐传来一阵低低的昆曲声,咿咿呀呀的,正是那折《牡丹亭》,听得人头皮发麻。
而院子外的迷雾深处,隐隐传来了其他虚影的脚步声,杂乱而密集,正朝着这边靠近。
这个副本,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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