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影最后的记忆,是手术台无影灯冰冷的光,与监护仪拉成长线的悲鸣。
没有传说中的走马灯,没有神明低语。只有绝对的虚无,与一道撕裂虚无的声音:
【检测到强烈未竟之心愿。灵魂波长:■■■■。符合接引条件。】
【正在锚定坐标——心愿之界·第7749号新手接引广场。】
下一刻,失重感攥住了他。并非下坠,而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投掷”。无数模糊的色块与光影尖啸着掠过,仿佛穿过一条由亿万破碎梦想构成的甬道。
“砰!”
并不剧烈的撞击感传来,触感是微凉、光滑、类似金属的地面。白月影猛地睁开眼。
首先涌入感官的,是光。柔和却不自然的光线,来自头顶无限高远处一片乳白色的、均匀发光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云层,只是一片纯粹的光幕。
他撑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无法估量大小的纯白色广场。地面上流淌着极淡的、水银般的微光。成千上万的人,如同他一样,或躺或坐,分散在广场各处。惊恐的低语、压抑的哭泣、茫然的询问……汇成一片沉闷的嗡嗡声,像无数受困的蜂群。
人群的衣着千奇百怪:有穿着睡衣拖鞋的现代人,有甲胄残破的古代士兵,甚至还有身着银白紧身衣、疑似来自未来世界的个体。所有人脸上都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对未知的恐惧。

白月影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穿着一套最简单的灰色无标识衣裤,触感柔软却坚韧。属于病号服的消毒水味早已消失,连带着体内那折磨了他数年、几乎掏空一切的晚期恶疾所带来的虚弱与疼痛,也荡然无存。
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澎湃的活力。
这不是梦。梦不会如此清晰,不会连指尖按压地面的微凉触感都分毫毕现。
【欢迎,幸运(或不幸)的灵魂们。】
一个宏大、中性、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响起,压过了所有嘈杂。广场瞬间死寂。
【此地乃‘心愿之界’。尔等皆为生前执念未消、愿望强烈,或灵魂本质特殊之存在,故被接引至此。】
【此处,愿望即为力量,意志即为法则。】
【你们将获得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初心许愿’的机会。许下你们内心最深处、最本源的渴望。愿望的纯粹度、强烈度,将直接决定你们在此界获得的能力‘权能’之强弱与本质。】
【警告:许愿需谨慎。愿望将被绝对实现,但其形式与代价,或许并非尔等所预期。许愿后,权能绑定,不可更改。】
【十分钟后,许愿开始。请静心凝神,触摸你们面前即将出现的‘愿碑’。】
声音消散,如同从未出现。但随之而来的,是每个人面前约一米处,空气开始扭曲、凝结。
一块块约半人高的石碑虚影,缓缓由透明转为实质。石碑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却又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只在边缘流转着暗银色的、如同血管般细微的纹路。
白月影凝视着眼前这块“愿碑”。黑色碑面上,隐约映出他自己的倒影——一个脸色因久病而过于苍白,但眉眼依旧清晰,甚至因褪去了病气而显出几分锐利的青年。
心愿之界?许愿?权能?
信息量巨大,但长期的病榻生涯,早已磨砺出他远超常人的接受能力与冷静。痛苦是最好的人生导师,它教会你剥离所有无用的情绪,直面最核心的问题。
他活了下来,或者说,以某种形式“延续”了下来。代价是,被投入了这个显然绝非善地的“游戏”。
愿望……他最本源的渴望是什么?
健康?财富?权力?爱情?
不,那些都太表层了。在无数个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入眠的深夜,在一次次看着亲友眼中无法掩饰的悲哀与自身生命力无可挽回流逝的瞬间,他触摸到的,是更深层的东西。
是一种对施加于自身这残酷命运的……否定。
是对那带走温暖、活力、希望的一切的……憎恨。
是想要将自身所承受的这无边无际的“不幸”,原样甚至加倍奉还予某种抽象存在的……黑色冲动。
如果愿望是内心最深处的回响。
那么他的回响,并非祈求光明,而是……
他抬起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碑面。
【倒计时:10,9,8……】
广场上,有人激动颤抖,有人闭目祈祷,有人犹豫不决。
【……3,2,1。许愿开始。】
白月影的指尖,落在了愿碑之上。
触感并非单纯的冰凉,而是一种直达灵魂的“吸扯感”。仿佛这块碑要将他整个意识吸入其中。
他没有闭眼,而是直直地盯着碑面中自己的眼睛,用尽全部的灵魂之力,将那个在心底萦绕翻滚了无数遍的、最简单也最复杂的念头,毫无保留地“投掷”出去——
“黑。”
不是黑暗,不是阴影,而是“黑”这个概念本身。是光明的绝对反面,是色彩缺失的终极,是吞噬,是终结,是万物沉寂的底色,是所有不幸与绝望凝聚而成的……本质。
愿碑,颤抖了。
不,是整个广场的空间,都仿佛随着他这一个字的吐出,产生了刹那的凝滞。
他面前的黑色愿碑,那镜面般的碑身,骤然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荡开剧烈的涟漪!浓郁的、仿佛连视线都能吸进去的黑暗,从碑心疯狂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不是外在的笼罩,而是由内而外的……喷发。
“啊——!”附近有人发出惊叫,连滚带爬地远离。
白月影听不到。他的意识,正被无法形容的洪流冲击。
他看到、感知到、理解到……无穷无尽的画面与情绪:战场的哀嚎,离别的泪水,背叛的刺痛,失败的颓唐,病榻的绝望,宇宙终末的死寂……所有属于“不幸”、“负面”、“终结”、“黑暗”的概念碎片,如同亿万黑色的星辰,狂乱地涌入他的灵魂,在其中碰撞、融合、坍塌,最终归于一个无比沉重、无比深邃的奇点。
【■■■■……警告……非常规心愿反应……能量级异常……】
【权能生成中……驳斥世界底层色彩法则……强制适配……】
【适配完成。专属权能命名:黑皇帝(Black Emperor)。】
【权能本源:世间一切不幸、绝望、终末、黑暗概念之聚合显化。】
【基础权能展开:】
——抹除(Erase):概念性抹除。可将指定对象(物质、能量、概念、信息、时间片段等)的存在基础进行部分或整体“涂黑”,使其归于虚无或无效化。强度与范围受精神力与理解深度制约。
——掠夺(Plunder):强制性夺取。可对已被“抹除”或压制的目标,掠夺其部分或全部属性、能量、记忆碎片,乃至权能本质(需满足极高条件)。
——灾厄(Calamity):现象性赋予。可将“不幸”与“终结”的概念短暂附加于目标或区域,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负面效果,从简单的霉运到法则层面的崩溃皆有可能。效果随机且消耗巨大。
【当前状态:权能初生,本源稳固。开发者,请谨记——你即是最深的‘黑’,亦将承受‘黑’之重。】
冰冷的、带着无数杂音和乱码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断断续续响起,最终归于沉寂。
包裹着他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重新缩回愿碑。愿碑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随即悄然淡化,消失不见。
白月影站在原地,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息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极淡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扭曲痕迹,旋即消散。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掌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皮肤下仿佛有细微的、不可见的黑色暗流在缓缓脉动。他能“感觉”到体内多了一样东西——一个冰冷、沉重、无边无际,却又如臂指使的“源泉”。那便是【黑皇帝】的权能核心。
抬头望去,广场上已经发生了剧变。
无数愿碑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光芒从一个个许愿者身上爆发出来。有人周身燃起火焰,有人脚下蔓生藤蔓,有人悬浮半空,有人身形膨胀……千奇百怪,光怪陆离。惊呼、狂笑、哭泣、力量失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显然,并非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平静”。大多数人的权能显现,都伴随着强烈的外在光影效果。
“喂,你……”旁边一个刚刚获得控制岩石能力的壮汉,惊疑不定地看着白月影,“你刚才……怎么回事?那黑乎乎的一片?”
白月影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壮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冰冷之物掠过皮肤,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他没有理会,开始默默感知自身的变化,同时观察周围。冷静,是生存的第一要务。病痛早已将急躁从他性格中剔除。
大约又过了混乱的十分钟,那宏大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初心许愿完成。权能绑定完毕。】
【接下来,你们将参与‘心愿之界’的新手引导环节——‘初演游戏’。】
**【游戏模式:随机1v1对决。】
**【胜利条件:彻底击败或击杀对手。】
**【败者无死亡惩罚,但将扣除初始积分,并影响首次评价。】
**【游戏场景随机生成,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现在,开始配对。】
没有选择,没有拒绝的余地。
广场上的人群瞬间被无数道从天而降的光柱笼罩、分割。白月影只感到视野被纯白覆盖,轻微的眩晕感传来。
下一刻,脚踏实地的感觉回归,但触感已变。
他站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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