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请大王启驾——”
首相商容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宫门前响起，打破了黎明最后的沉寂。随着他话音落下，庄严的礼乐奏响，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侍卫手持长戟，肃然列队。
方启身着玄端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神色肃穆，在群臣的簇拥下，迈步登上了那华丽无比、以金玉为饰，由八匹骏马拉乘的王驾。王驾两侧，文武百官按品级鱼贯跟随，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缓缓驶出王宫，向着城南的女娲宫迤逦而行。
沿途早已净街洒水，百姓跪伏于道旁，不敢仰视，只有山呼“万岁”之声如同潮水般起伏。
方启端坐于王驾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景象，心中却在不断复盘自己的准备。颂词已熟记于心，姿态也反复揣摩过，务求恭敬而不谄媚，庄重而不呆板。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杂念摒除。
“稳健，第一步，就在今日。”他在心中默念。
车驾行至女娲宫前，但见宫殿巍峨，气象万千，祥光缭绕，瑞霭纷纭。早有主持祭祀的庙祝及一众道人列队相迎。
方启在王驾停稳后，并未急于起身，而是整理了一下衣冠，确保旒珠不曾紊乱，这才在内侍的搀扶下，稳步走下王驾。商容、比干等重臣紧随其后。
“人皇辛，率文武百官，谨以香烛花果，致祭于圣母女娲娘娘圣前。”方启立于宫门前，率先躬身一礼，声音清朗，传遍宫前广场。他没有自称“孤”，而是用了更显谦卑的“人皇辛”，姿态放得极低。
这一举动，让身后的商容、比干等人微微颔首，眼中赞许之色更浓。
进入大殿，女娲圣像端坐于神台之上，容貌瑞丽，瑞彩翩跹，确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庄严。殿内檀香袅袅，气氛肃穆。
方启不敢有丝毫怠慢，依照礼官指引，净手，上香，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充满了虔诚。他低垂着眼睑，刻意不去细看那圣像的具体容貌，以免重蹈原著的覆辙。
礼毕，商容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刻有颂词的玉版双手奉上：“请大王诵读颂词，上达天听。”
方启接过沉甸甸的玉版，展开，目光扫过上面自己亲手拟定、反复修改的文字，清了清嗓子，以一种沉稳而充满敬意的声调，朗声诵读：
“维圣母德配乾坤，功参造化。上古之世，抟土造人，始有人伦；天倾西北，炼石补天，乃定乾坤。恩泽万类，德被苍生，人族永感，没齿难忘。今值圣诞之辰，人皇辛，谨率臣民，虔具香花灯果，顶礼奉献。伏愿娘娘圣寿无疆，仙福永享，垂怜鉴此丹忱，永佑人族，福祚绵长。谨疏。”
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没有激昂的语调，没有浮夸的辞藻，只有平实而真挚的感念与祈愿。尤其是最后“永佑人族”四字，更是将个人的崇拜上升到了对整个族群的庇佑祈求，格局宏大。
诵读完毕，方启再次躬身，将玉版恭敬地置于香案之上。
整个进香过程，庄重、肃穆、严谨，没有任何逾矩之处。方启能感觉到，身后百官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认可与欣慰。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利，准备按照流程退出大殿之时，异变陡生！
并非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景象，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方启只觉得眉心微微一跳，仿佛有一道无形无质、却又温润祥和的目光，自那圣像之上扫过，在他身上停留了那么一刹那。
这一刹那极其短暂，短暂到让方启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那感觉却又如此真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
他心头剧震，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姿态更加恭谨，随着礼官的唱喏，稳步退出了大殿。
直到走出女娲宫，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方启才感觉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他后背的内衫，已然被冷汗微微浸湿。
“刚才…那是…”他心中惊疑不定，“是女娲娘娘的神念？她注意到我了？是因为我表现得过于‘正确’，引起了怀疑？还是…仅仅是一次常规的巡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他刚刚放松些许的心弦再次绷紧。圣人之威，果然莫测。
“大王，进香已毕，是否即刻摆驾回宫？”商容在一旁躬身请示，老首相脸上带着圆满完成祭祀的轻松。
方启收敛心神，面上恢复平静：“嗯，回宫。”
……
回到九间殿，处理完几项日常政务后，方启借口需要静思，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他需要消化今日女娲宫的遭遇，以及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他刚坐下不久，内侍便通报恶来求见。
“宣。”
恶来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的模样，进来行礼后，便迫不及待地汇报：“大王！末将监视那道人多时，今日大王驾临女娲宫期间，那道人也离开了客栈，混在围观百姓之中。”
方启眼神一凝：“哦？他可有何异动？”
“异动…倒谈不上。”恶来挠了挠头，似乎有些难以描述，“他只是远远望着大王仪仗，尤其是大王您进入女娲宫时，他…他又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玉磬，但此次并未敲击，只是握在手中，手指轻轻摩挲，口中似乎念念有词。待大王平安出宫，仪仗返回后，他便也收起玉磬，返回客栈了，再无动静。”
摩挲玉磬，念念有词…方启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这道人的行为越来越诡异了。他是在确认什么？还是在施法？亦或是…在向谁汇报？
“继续监视，一刻不得放松。”方启沉声道，“另外，加派人手，留意朝歌城内，近期可有其他异常之事发生，无论大小，皆需上报。”
“末将遵命！”恶来领命，犹豫了一下，又道：“大王，还有一事…关于组建‘皇城司’所需人手，末将物色了几个军中好手，皆是家世清白、孔武有力、且口风严实之辈，只是…还需大王最终定夺。”
方启点点头：“将名单与履历呈上，孤稍后阅览。记住，忠诚为要。”
“是！”
恶来退下后，书房内再次恢复安静。方启走到窗边，望着宫苑中盛开的桃花，心思却已飘远。女娲宫的微妙感应，神秘道人的诡异举止，都像一层无形的迷雾，笼罩在朝歌城上空。
“看来，想稳健发育，外部环境也不允许啊…”他低声苦笑。
傍晚时分，方启依照前日的约定，来到了姜王后的宫中，考较两位王子殷郊、殷洪的功课。
十岁左右的殷郊果然如姜王后所言，性子活泼好动，跪坐在那里也显得有些不安分，回答问题虽然机敏，却难免有些跳脱。而年仅八岁的殷洪则显得文静许多，规规矩矩，回答问题时一板一眼。
方启并没有摆出严父的架子，而是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询问他们的学业，以及对一些简单事物的看法。
“郊儿，你若为一军之将，当如何保证粮道畅通？”方启随口问道。
殷郊歪着头想了想，大声道：“儿臣当派最勇猛的士兵去护送！遇山开路，遇水搭桥！谁敢来抢，就打他！”
一旁的殷洪小声补充道：“王兄，还要先查探清楚道路，计算好粮食消耗，不然勇猛的士兵也会饿肚子的…”
方启闻言，不禁莞尔。殷郊勇武有余而谋略不足，殷洪则心思更为细腻。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勉励道：“郊儿勇猛，洪儿谨慎，皆有其长。为将者，需勇谋兼备，你们日后要互相学习，知道吗？”
“儿臣知道了！”两个孩子齐声答道。
姜王后在旁边看着，眼中流露出柔和的光芒。这样温馨的父子互动，在以往是极少见的。
考较完功课，方启与姜王后一同用了晚膳。席间，姜王后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开口道：“大王，臣妾今日听闻，女娲宫进香一切顺利，百官皆称颂大王虔敬。臣妾…臣妾心中甚慰。”
方启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话中有话，便道：“王后有何事，但说无妨。”
姜王后放下玉箸，低声道：“臣妾并非干政，只是…只是听闻，费仲、尤浑二位大夫，近日又寻了些异域舞姬，说是…说是要进献入宫，为大王排解烦忧。臣妾以为，女娲娘娘圣诞刚过，此举或许…或许不太合时宜…”
方启心中冷笑，费仲、尤浑这两个家伙，果然开始按捺不住了。原主就是被这些谄媚之举一步步拉入享乐的深渊。他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和地对姜王后道：“王后提醒的是。孤近日忙于国事，无暇他顾。那些舞姬，让他们自行处置便是，不必送入宫中。日后若有类似之事，王后亦可直言。”
姜王后没想到大王如此从善如流，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臣妾遵命。”
离开姜王后宫苑，夜色已深。方启独自走在回寝宫的路上，抬头望向星空。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女娲宫的审视，道人的窥探，费仲尤浑的蠢蠢欲动，还有两个儿子截然不同的性格…
这一切，都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何等复杂。
“封神之劫…如今看来，早已悄然拉开了序幕。而我…”他握了握拳，感受着这具身体蕴含的力量，“绝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