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以一种苏念(萧玥)从未听过的、清脆又略显急促的电子音响起,打破了课堂的宁静。几乎是同时,教室里的氛围瞬间松弛、沸腾起来。
方才还正襟危坐的学生们,如同解开了某种束缚,纷纷起身活动。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喧哗谈笑声、追逐打闹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这种瞬间的切换,让习惯了宫廷中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一定肃穆仪态的苏念,感到极为不适。
她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目光沉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分析着这个陌生世界的运行规则。
前排的林暖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苏念,你要去洗手间吗?或者我们去小卖部买点喝的?”
小卖部?应是类似市集的地方。苏念摇了摇头,声音平和:“不了,谢谢。”
林暖暖也不勉强,说了声“那我自己去啦”,便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融入了涌出教室的人流。
苏念的视线落在窗外。楼下操场上有男生在打篮球,身影跳跃,动作充满了力量与协调感,引来不少女生的驻足观看和欢呼。这与前世贵族子弟练习骑射的场景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随意和富有观赏性。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被球场边一个格外醒目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穿着篮球服,露出结实的手臂和小腿线条。他刚投进一个球,正随意地用毛巾擦着汗,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角带着爽朗的笑容,与身边的队友击掌。阳光落在他微湿的黑发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充满了生命力,像一团燃烧的、毫无阴霾的火焰。
苏念的心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极微弱的涟漪。这样的少年,这样的朝气,是她那充斥着权谋与压抑的宫廷生活中,极少见到的风景。
“看,是林旭!”旁边有女生兴奋地低声议论,“体育委员哎,打球也太帅了吧!”
“是啊是啊,听说他家里条件也很好呢……”
林旭。苏念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无论哪个时代,这等人物总是容易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尖细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哟,我们班的‘古典美人’今天怎么没穿校服?是觉得校服配不上您的气质吗?”
苏念收回目光,平静地转向声音来源。说话的是坐在斜前方的一个女生,打扮得比周围同学更显精致些,长发烫了微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妆容,此刻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苏念记得学生证上的信息,她叫柳芊芊,似乎是班里的文艺委员。
周围几个显然是柳芊芊跟班的女生,也跟着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这等程度的言语挑衅,在苏念听来,如同幼犬吠叫,毫无杀伤力。她甚至懒得回应,只是用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淡淡地扫了柳芊芊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羞恼,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什么无关紧要之物的平静。
柳芊芊被她看得莫名一窒,准备好的后续嘲讽竟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女该有的!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嘴里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便悻悻地转过身去。
这场小小的风波,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课间十分钟短暂而喧闹。
接下来的历史课,让苏念稍微找回了一些熟悉感。老师讲到她所知的那个朝代(虽然名称略有不同,但脉络大致对应),分析其某项制度的利弊。
当老师提出一个开放性问题,关于该朝代科举制度对寒门子弟的影响时,教室里一时有些沉寂。大多数学生要么低头看书,要么眼神游移,显然对深入分析并不感兴趣。
苏念沉吟片刻。她亲身经历过类似制度的演变,深知其精髓与弊端所在。她举起手。
历史老师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温和的老先生,有些意外地点了她的名。
苏念站起身,并未直接引用前世记忆,而是结合课堂所讲和自己的理解,用一种清晰、平缓的语调阐述:“此项制度之初,确为寒门开辟了晋身之阶,打破了门阀垄断。然执行日久,难免滋生流弊。考试内容渐趋僵化,士子埋头于故纸堆,徒耗心力于雕虫之技,反失了经世致用之本。且录取名额有限,地域分配不均,实则又形成了新的不公。其意在选贤,然‘贤’之标准,若固于条文,则难免有遗珠之憾,亦易助长投机钻营之风……”
她侃侃而谈,分析入木三分,视角独特,语言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古韵,却又逻辑严密。不仅同学们听得有些发愣,连历史老师也露出了惊讶和欣赏的神色。
“很好!苏念同学的分析非常深刻,很有见地!”老师不吝称赞,“看来课后下了不少功夫钻研。”
柳芊芊在一旁,脸色更加难看了。语文课上的怪异朗读也就罢了,这历史课上的风头,让她觉得格外刺眼。一个连校服都不穿、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人,凭什么?
苏念淡然落座,心中并无多少得意。这只是她原本知识储备的冰山一角,恰巧与课程重合而已。真正的挑战,如数学,依旧如同天堑横亘在前。
上午的课程终于结束,午休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食堂。
苏念跟着人流,来到学校食堂。这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气息。数十个窗口前排起了长队,学生们拿着一种统一的金属或塑料盘子(餐盘)打饭。
这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前世用膳,自有宫人布菜,何曾需要自己排队?
她观察了片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取了一个餐盘,排在一支队伍后面。队伍移动缓慢,周围是嘈杂的交谈声、餐具碰撞声。她感到有些格格不入,却依旧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终于轮到她了。窗口里摆放着各式菜肴,很多她叫不出名字。她随意指了两样看起来清爽的素菜和一份米饭。
端着餐盘,寻找座位。大部分桌子都已坐满,喧闹异常。她看到林暖暖和几个女生坐在一角,正朝她挥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柳芊芊和她的几个朋友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故意坐在了相邻的桌子。
“哎,有些人啊,就是喜欢特立独行,显得自己多与众不同似的。”柳芊芊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这一片的人都听到,“连吃饭都要挑三拣四,装给谁看呢?”
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瞟向苏念餐盘里简单的素菜。
林暖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

苏念却仿佛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她拿起被称为“筷子”的餐具,尝试夹菜。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找到了窍门,虽然不如前世用银箸那般优雅,却也足够稳当。
她安静地、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姿态自然而从容,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那种完全不被外界干扰的沉静气场,反而让柳芊芊的挑衅显得幼稚而可笑。
柳芊芊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冷哼一声,埋头吃饭。
苏念心中波澜不惊。这等幼稚的排挤手段,在她看来如同儿戏。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尽快弥补这具身体与这个时代的知识鸿沟,在于如何解开苏小鱼笔记中的谜团,在于如何让她萧玥的智慧,在这喧嚣的现代校园里,找到生根发芽的土壤。
喧嚣入耳,却乱不了她的心。前路漫漫,但她已踏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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