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柏油马路上,溅起千万朵浑浊的水花。城市的霓虹在厚重的雨幕中被撕扯、揉碎,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涂抹在积水的地面上。
杨东就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倒影中麻木地行走。
冰冷的雨水早已渗透了他单薄的T恤,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贪婪地吸走他身上最后一丝热量。他感觉不到冷,或者说,心里的寒意早已盖过了身体的感知。
他的脑子里,像有一台卡顿的放映机,反复播放着今天下午的画面。
王强那张肥腻的脸,喷出的烟雾带着轻蔑。
同事们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像一根根细密的芒刺。
张伟嚣张的笑容,吴菲菲刻薄的话语,还有那些被他狠狠砸在脸上的、漫天飞舞的红色钞票。

“你奋斗一辈子,也买不起我一个包。”
“赏你的……狗。”
每一个字,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的脑海深处烙下滚烫而屈辱的印记。
他攥紧了拳,指节早已发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从眼眶里渗出的什么东西。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转入一条更为老旧的背街。这里是他租住的城中村,廉价而出租屋和混乱的电线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路灯昏黄,在暴雨中挣扎着,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路过一根老旧的水泥电线杆,杆顶的变压器似乎因为不堪暴雨的重负,正“滋滋”地冒着细碎的蓝色电火花,一截断裂的电缆垂落下来,末端在积水中时不时地闪烁一下,激起一圈圈涟漪。
杨东失魂落魄,并未留意到这潜藏的危险。
就在他与电线杆擦身而过时,一阵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卷起巷口的垃圾和积水。旁边一块被风雨侵蚀得摇摇欲坠的铁皮广告牌,发出“哐啷”一声巨响,被狂风整个掀起,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巨大的推力让他踉跄着前扑,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了那根致命的电线杆。
“滋啦——!”
高压电流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他接触电线杆的肩胛骨处炸开,瞬间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的身体猛烈地痉挛、抽搐,肌肉纤维仿佛在被寸寸撕裂。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焦糊的气味从皮肤和头发上传来。
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迅速消退,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白光。
要死了吗?
也好……
这样的念头仅仅闪现了一瞬,就被一股更原始的、来自生命最深处的求生本能所取代。他想挣扎,想摆脱这股毁灭性的力量,但凡人的血肉之躯,在高压电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裤子口袋里,那块他从地摊上买来、当作纪念品的黑色陨石碎片,突然亮了起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深邃得如同黑洞。
原本在他体内肆虐狂暴的电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归宿,疯狂地朝着那块小小的碎片涌去。陨石碎片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将足以致命的电能尽数吸收。
当电能被吸收到极致,那块黑色的碎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瞬间融化,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无视了衣物和皮肤的阻碍,径直钻入了杨东的眉心。
狂暴的电流与神秘的陨石能量在他体内发生了最后一次剧烈的冲撞,随即,一切归于死寂。
杨东的身体软软地滑倒,摔进了冰冷的积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路人发现了他,惊恐的尖叫声划破了雨夜。
……
意识像沉在深海里的潜水艇,一点点地挣扎着上浮。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消毒水和皂角的味道钻入鼻腔。
然后是听觉。
“滴……滴……滴……”
某种仪器规律而平稳的声响,很轻,却异常清晰。
杨东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视野的边缘是输液架和正在滴落的透明液体。
是医院。
他动了动手指,除了身体有些发虚,竟没有一丝被电击后的痛楚。他偏过头,看到一位护士正在记录着什么,旁边的医生拿着一份报告,脸上是无法理解的惊奇。
“醒了?”医生注意到他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瞳孔,“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杨同喉咙干涩,声音有些沙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你昨晚被高压电击中,浑身焦黑,心跳都停了。”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里充满了惊叹,“说实话,我们都以为你没救了。但把你推进抢救室,还没开始除颤,你的心跳就自己恢复了。身上的电灼伤也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愈合。”
“我们给你做了全身检查,除了有点营养不良,你的身体……比正常人还健康。”医生将报告单在他面前晃了晃,“小伙子,你真是个医学奇迹。”
奇迹?
杨东有些发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完好无损,甚至比以前还要细腻一些。
他知道,那不是奇迹。
是那块陨石碎片。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视力似乎变得好得过分。他能清晰地看到医生白大褂上每一根细微的棉线纤维,能看到窗外阳光下,空气中缓缓漂浮的金色尘埃,甚至能看到对面墙壁上,那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细小裂纹。
万事万物,仿佛都被剥去了模糊的外壳,向他展露出最本质、最细微的“纹理”。
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位年轻的护士从病床边走过,准备去给他换药。
就在她经过床头柜的瞬间,柜子上那个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竟无人触碰,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声,轻微地一颤。
随即,在杨东震惊的注视下,水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稳稳地、无声地,向着他的方向,平移了一寸。
护士毫无察觉地走过去了。
整个病房里,只有杨东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他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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