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凌风的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在小心地研磨一味药材,石臼与药杵碰撞发出富有韵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当归与黄芪混合的苦涩香气。
突然,楼下传来庄炎标志性的大呼小叫:“风子!风子!快开门!天大的好消息!”
凌风手上的动作丝毫未乱,直到把最后一撮药粉妥帖地装进油纸包,才不紧不慢地下楼开门。
门外的庄炎满脸通红,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粉色的信纸,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影……文工团……她……她让我……”

“喘匀了气再说。”凌风递给他一杯刚沏好的金银花茶,“别着急。”
庄炎一口气灌下整杯茶,终于稍微平静了些,但眼睛依然亮得吓人:“小影被军区文工团特招了!她今天刚收到的通知!”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粉色的信纸展平,上面娟秀的字迹清晰可见:“庄炎,我要去当兵了……如果你也愿意来部队,我们也许能在那里重逢……”
凌风的目光在“当兵”两个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继续整理着晾晒在竹匾里的药材。
“你这是什么反应?”庄炎对他的平静很是不满,“小影要去当兵了!她这是在鼓励我也去!”
“所以呢?”凌风头也不抬地问。
“所以我要去参军!”庄炎斩钉截铁,“我要去她所在的那个军区,我要亲口告诉她……”
他的话没说完,但脸上的红晕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风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他:“你了解部队吗?”
“怎么不了解?”庄炎挺起胸膛,“不就是训练、站岗、打靶吗?我在电视上看过!”
凌风轻轻摇头。电视上的军营,和真实的军营,完全是两个世界。他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久远的画面——
那是他六岁时的某个清晨,“龙影”基地的格斗训练场内,他被一个比他高两个头的少年死死按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呼吸间全是尘土的味道。
“服不服?”压在他身上的少年问。
年幼的凌风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发力,一个巧妙的脱身技巧,反而将对方掀翻在地。站在场边的教官微微颔首,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从那天起,他明白了军营的第一课:这里不相信眼泪,只认可实力。
“风子?你发什么呆?”庄炎的手在他眼前晃动,“你说我去当兵怎么样?”
凌风收回思绪,目光落在庄炎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上:“你确定你能受得了那份苦?”
“为了小影,什么苦我都能吃!”庄炎信誓旦旦。
凌风在心里叹了口气。爱情固然是强大的动力,但军营的磨砺,远非一句口号能够概括。
晚饭时分,庄炎在饭桌上宣布了这个决定。庄妈妈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米饭撒了一桌。
“当兵?”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儿子,你可想清楚啊!部队里又苦又累,听说新兵天天挨骂,还要挨打……”
“妈,那都是老黄历了!”庄炎不以为然,“现在是文明带兵!再说,小影一个女孩子都能去,我个大男人怕什么?”
庄爸爸倒是很支持:“去锻炼锻炼也好!免得你整天毛毛躁躁的!”
一顿饭在庄妈妈的啜泣和庄爸爸的鼓励中结束。饭后,庄炎拉着凌风爬上屋顶,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夏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近处邻居家的电视声、炒菜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成生活的交响。
“说真的,风子,”庄炎仰望着星空,声音突然低沉下来,“我有点害怕。”
凌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怕我吃不了那个苦,怕我坚持不下来,更怕……更怕就算去了部队,也见不到小影。”庄炎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我学习一般,也没什么特长,如果不去当兵,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去了部队,万一我还是不行呢?”
这一刻的庄炎,不再是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年,而是一个站在人生十字路口,对未来既憧憬又惶恐的年轻人。
凌风看着远方,思绪却飘回了十二岁那年。
那是他离开“龙影”基地的前夜,总教官把他叫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他的档案,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创下的各项纪录。
“凌风,明天你就要离开了。”总教官的声音依然严厉,但眼中却带着罕见的温和,“记住,这不是淘汰,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历练。你要学会过普通人的生活,要学会隐藏自己。”
年幼的凌风笔直地站着,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证明了自己是最强的之后,却要被送走。
“你还太小。”总教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军营是你的家,但你不能永远只待在家里。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等你真正长大了,再决定未来的路。”
现在,凌风终于明白了总教官的良苦用心。这五年的市井生活,让他学会了平凡,懂得了人情世故,也拥有了庄炎这样的朋友。
“风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庄炎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凌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薄荷在夏天长得特别好吗?”
庄炎一愣:“为什么?”
“因为它经得起烈日的考验。”凌风掐下一片薄荷叶,在指尖轻轻捻动,“越是酷热,它的香气就越浓郁。”
庄炎若有所思。
深夜,凌风独自坐在房间里。桌上摊开着医学院的招生简章,那是班主任特意送来的。
“以你的成绩,考上重点医学院没问题。”班主任的话言犹在耳,“你的医术天赋不应该被埋没。”
他拿起一枚银针,在指尖灵活地转动。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峥嵘岁月。
是选择一条平坦的道路,上大学、当医生,过着安稳的生活?还是重返那个充满挑战与热血的绿色军营?
他的眼前交替浮现出不同的画面:
一边是洁白的手术室,无影灯下,他握着手术刀挽救生命;另一边是硝烟弥漫的训练场,他和战友们在泥泞中并肩前行。
一边是庄炎期待的眼神,小影羞涩的笑容;另一边是“龙影”基地那面鲜红的军旗,以及总教官临别时深沉的嘱托。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门外是满脸泪痕的庄妈妈:“小风,你快劝劝小炎吧!他非要明天就去报名参军!”
凌风来到庄炎房间,发现他正在往行李箱里塞东西,动作慌乱而笨拙。
“你别劝我!”庄炎头也不抬,“我已经决定了!”
凌风没有说话,而是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开始重新整理。他先把厚重的书籍取出来,又放进去几件透气吸汗的衣物,然后是必备的日用品……每一个步骤都井井有条。
庄炎愣愣地看着他:“你……你不劝我?”
凌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抬头看着他:“如果你已经想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庄炎张大了嘴,庄妈妈也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凌风。
“你……你说什么?”庄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凌风一字一顿地重复,“我陪你一起去参军。”
“为什么?”庄炎的声音在颤抖,“你明明可以上大学的!”
凌风的眼前再次闪过“龙影”基地的点点滴滴,那些汗水与泪水交织的岁月,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情谊,还有总教官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记住,你永远是'龙影'的人。现在只是换了个战场。”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离开过。或许,这五年的市井生活,只是为了让他更好地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成为一名军人。
“学医可以救人,”凌风轻声说,“但穿上军装,可以守护更多的人。”
这一刻,他做出了选择。不是为了庄炎,不是为了小影,而是为了内心深处那个从未熄灭的军魂。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一个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个平静得如同深潭。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转动。
凌风知道,这个决定将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但他更知道,有些路,注定要有人去走。
龙牙归鞘五年,终要重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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