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保姆车如同沉默的甲壳虫,在午后略显拥堵的城市车流中艰难穿梭。车窗外的世界依旧喧嚣繁华,阳光透过贴了深色膜的车窗,在车内投下昏暗而压抑的光斑。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
经纪人林姐坐在驾驶座上,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凸显出僵硬的白色。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那积攒了一路的怒火、恐惧和不解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作一连串尖锐的质问和咆哮。
然而,每一次,当她透过后视镜,瞥见后座上那个闭目养神、面容平静得近乎诡异的“乔安安”时,那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今天的乔安安,太反常了。
从徒手接住那颗恶意的鸡蛋开始,到后来那冰封千里般的眼神,再到最后……那石破天惊、指向沈叙的“剑指”和“妖气”的指控……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林姐的认知范畴,也彻底颠覆了她对乔安安固有的“哭包”、“软弱”、“需要保护”的印象。此刻的乔安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并非强装镇定,而是一种源自骨子里的、仿佛对周遭一切混乱与后果都漠不关心的睥睨。这种陌生的强大,非但没有让林姐感到安心,反而让她心底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本能的畏惧。
“安安……”林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那是沈叙!是沈叙啊!星耀传媒的绝对台柱子,资本的心头肉,粉丝数以千万计!你……你当着那么多媒体和直播镜头的面,用手指着他,说……说他有‘妖气’?!你是不想在娱乐圈混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公司那边……王总那边……我们该怎么交代?你的前途……”
“聒噪。”
后座上,“乔安安”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帝王呵斥喋喋不休的臣子,瞬间打断了林姐语无伦次的控诉。
林姐呼吸猛地一窒,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脸颊涨红。她几乎要不管不顾地踩下刹车,转过身去狠狠摇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但,当她再次对上后视镜里那双即使紧闭着,也仿佛能透出实质般压迫感的眼睛时(或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但那感觉无比真实),所有的勇气和怒火都像是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力的冰凉。她猛地咬住下唇,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狠狠地踩了一脚油门,车子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加速汇入车流。
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心里一片绝望的冰凉。完了,乔安安的前途,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艺人,算是彻底毁了。得罪了沈叙,就等于得罪了大半个资本圈和庞大的粉丝群体,再加上“精神失常”、“胡言乱语”的标签,以后还有哪个节目、哪个品牌敢用她?公司不立刻雪藏她以平息众怒,都算是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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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在乔安安身体的内部,那片常人无法触及的识海深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片朦胧的、仿佛由无尽雾气与精神能量构成的奇异空间。光线柔和而来源不明,映照出两个相对而立、形态虚幻的身影。
其中一个,身形娇小模糊,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依稀能辨认出穿着现代风格的连衣裙。她蜷缩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灵魂光团剧烈地波动着,散发出悲伤、绝望和恐惧的涟漪。细微的、如同灵魂啜泣般的呜咽声在识海中回荡——这是真正的乔安安的灵魂投影,此刻正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之中。
“呜呜呜……老祖宗……完了,这次真的全完了……沈叙……沈叙他肯定讨厌死我了,恨死我了……我以后再也没办法面对他了,连远远看着都不能了……我的演艺生涯也彻底毁了,林姐那个眼神,她肯定要放弃我了……公司一定会把我雪藏的,说不定还会让我赔天价违约金……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啊……”她的灵魂抽噎着,传递出的意念充满了崩溃和无助,灵魂的颜色都因此黯淡了几分,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在她的对面,另一个身影则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笼罩在淡淡光晕中的神魂投影,身姿挺拔如孤峰绝岳,穿着一身玄色古朴、纹路繁复而神秘的法袍,长发如墨,仅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影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蕴藏着万古冰川,冰冷、锐利、洞彻人心,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俯瞰众生轮回的威严与漠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识海空间的绝对中心,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这正是乔影默的神魂显化。
乔影默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魂体溃散的后代,如同在看一块冥顽不灵、不堪造就的顽石,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陈述:“见他?若非本尊神魂敏锐,及时发现他身畔依附的那缕污秽阴邪之气,你再多靠近他几次,自身那本就孱弱不稳的魂魄,怕是早已被那东西悄无声息地蚕食、吸摄殆尽!届时,莫说这具皮囊,你之真灵都将彻底消散于天地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还在此处为他哭丧?”
乔安安的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她的灵魂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冰冷的闪电劈中,茫然而又带着极致恐惧地抬起头,泪眼婆娑(灵魂层面的)地“望”向乔影默:“什……什么意思?蚕食魂魄?沈叙他……他身边有东西?他会……会害我?” 这个认知比被沈叙讨厌更加让她感到恐惧,那是一种触及生命本源的寒意。
“非他本人主观之意愿。”乔影默的语气森然,带着一丝对那污秽之物本能的厌恶与杀意,“但他周身气运光华之下,定然缠绕着一只以吸食他人气运、精魂为生的‘伥灵’!此物最是阴毒狡诈,善于隐匿,专喜寻你这种神魂不稳、心志不坚、自身气运正值低迷之人作为资粮。你仔细回想,以往但凡有机会靠近他,或仅仅是远远见到他之后,是否时常感到精神莫名恍惚、倦怠,自身运气愈发坎坷不顺,甚至偶尔会有短暂的、仿佛被抽空力气的虚弱之感?”
乔安安的灵魂彻底僵住了,如同被冻结。她不由自主地顺着老祖宗的提示,努力回溯那些被暗恋情绪掩盖的细微感受。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每次在活动上远远看到沈叙耀眼的身影,心跳加速之余,过后总会觉得格外疲惫,仿佛精力被抽空;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幸运地同台,结束后她甚至会头晕眼花,需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复;而自己那段时间的运气,也确实是倒霉透顶,诸事不顺……她之前一直将这些归咎于自己心情激动和本就倒霉,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这可能与沈叙有关!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灵魂核心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让她止不住地战栗。原来,她小心翼翼珍藏的、视为生命中唯一光亮的暗恋,其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真相?她靠近的,不仅仅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男神,更是一个可能吞噬她灵魂的陷阱?
“看来确是如此。”乔影默从她灵魂剧烈的波动和那骤然升起的恐惧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严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收起你那无用的眼泪和可笑的情愫!逆天改命,踏上传奇之路,第一步,便是擦亮双眼,认清孰为敌,孰为友,明辨何谓善,何谓恶,以雷霆手段,斩断一切可能危害自身道基与性命的隐患!为了一个不过是皮囊尚可、内里早已被污秽之气浸染的男子,便要死要活,哭哭啼啼,简直丢尽本尊颜面!我乔氏血脉,岂容如此懦弱无能之辈?!”
乔安安被训斥得灵魂都在瑟瑟发抖,如同风中残烛。她弱弱地、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现实担忧,小声辩解道:“可是……可是老祖宗,现在怎么办啊?网上现在肯定已经骂声一片了,林姐刚才也说了,公司那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我以后……”
“骂?”乔影默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对世俗舆论极致的鄙夷与不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蝼蚁聚集,鼓噪喧哗,其声虽杂,其力甚微,何足挂耳?你以往倒是逆来顺受,任其辱骂嘲讽,可曾见他们因此心生怜悯,放过你半分?”
乔安安沉默了,灵魂的光团黯淡下去。没有,从来没有。她的软弱和退让,换来的只有更加肆无忌惮的欺凌和变本加厉的嘲讽。她的忍气吞声,并未换来丝毫的安宁,反而让自己坠入了更深的深渊。
“既然忍让、哭泣皆是无用之功,徒惹人笑,何不摒弃怯懦,强势崛起,以力破局?”乔影默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能劈开一切迷障的力道,“今日之后,纵观这凡俗世间,谁还敢轻易断言,你乔安安仍是那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废物?你且细想,方才那些嘈杂声音之中,除了无知的辱骂,可还有别的东西?”
乔安安的灵魂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回想起直播信号被切断前,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弹幕洪流。除了铺天盖地的问号和辱骂,似乎……确实还有别的东西。那些对于她徒手接蛋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对于她那双冰冷眼神的恐惧与讨论,对于她突然展现出的“身手”的猜测,甚至……她还隐约看到了几条表示“黑转路”、“这反应有点帅”、“突然get到了”的言论!
这在以前,是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以往她被黑时,弹幕永远是一边倒的嘲讽和辱骂,何曾有过半分正面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敬畏的讨论?
“逆袭之路,道阻且长,非一蹴而就之功。欲要彻底粉碎你过去那不堪入目的形象,重塑新生,亦非易事。”乔影默继续训导,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之举,看似鲁莽冲动,将你置于风口浪尖,然,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亦是为这死水一潭之局,投下的一颗破局之石!至少,你让那些曾经轻视你、欺凌你的人,清晰地看到了你的不同,看到了‘乔安安’这三个字,不再等同于可以随意拿捏、任意践踏的对象!这,便是你踏出的第一步!”
她的神魂投影散发出更加磅礴而凛冽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着乔安安的灵魂:“接下来,收起你所有的软弱与彷徨!本尊会亲自教导你,如何更有效地运用这具尚显孱弱的身体,如何引导、凝练那微末不堪的气血,强健体魄,打牢根基;如何观察人心鬼蜮,辨明忠奸善恶,于纷繁世事中保全自身;如何……在此界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以最有效、最无可指摘的方式,给予那些胆敢挑衅之徒,最有力、最彻底的反击!”
乔影默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直刺乔安安的灵魂核心:“而你之任务,便是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用心地学,深刻地领悟,牢牢地记住这逆袭路上的每一步,每一刻!若再敢如方才那般,因些许无关紧要之人之事,便哭哭啼啼,拖沓不前,甚至干扰本尊心神,贻误时机……”
她话音未落,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灭星辰、撕裂虚空的恐怖剑意,如同实质的寒流,骤然掠过乔安安的灵魂体!那并非真正的攻击,却让乔安安瞬间感受到了自身灵魂如同风中残烛、下一刻就要彻底湮灭的极致恐怖!
乔安安吓得灵魂几乎要碎裂,猛地蜷缩成一团,用尽全部意念尖声保证:“不敢了!不敢了!老祖宗!安安知错了!我都听您的!我再也不哭了!我一定好好看,好好学,绝不敢再拖后腿!求老祖宗息怒!” 在魂飞魄散的终极威胁面前,什么被男神讨厌,什么前途未卜,似乎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记住你今日之言。”乔影默冷漠地收回那丝骇人的剑意,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现实中的麻烦已至,且凝神静观,看本尊如何应对这凡俗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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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中,保姆车已经平稳地停在了乔安安所属经纪公司——“星耀传媒”(注:此“星耀”与沈叙所在的业界巨头“星耀传媒”仅是同名,实则为一家规模中等、资源有限的经纪公司)的地下停车场。
林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借此动作汲取一些面对的勇气,然后才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后座。她的脸色依旧难看,眼神复杂地交织着残留的愤怒、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以及更多的,是一种名为“放弃”的灰暗情绪。
“安安,到了。”她的声音干涩,“王总……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你……自己上去吧,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已经预见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并且不打算,或者说,没有能力再陪同乔安安一起去面对。
“乔安安”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却锐利如鹰隼,里面没有丝毫属于原主的怯懦、慌乱或是即将面对老板雷霆之怒的恐惧。她平静地推开车门,动作流畅而利落,带着一种与周围压抑氛围格格不入的从容。
她甚至没有多看脸色复杂的林姐一眼,只是迈步下车,站定,然后微微侧首,吐出两个清晰而冰冷的字:
“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