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下水道的铁盖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傍晚的冷风吹过来，带着点街边烤面包的焦香，混着我身上的腐臭味，那味儿绝了——比爪魔的屁还难闻。
我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又扯了扯粘在胳膊上的水草，心里把议会那帮安排任务的混蛋骂了八百遍。就不能给新人安排个干净点的任务？比如去贵族区抓抓偷东西的小畸变体，再不济去城郊的树林里砍砍藤蔓魔，非要来这老城区的下水道，弄得我现在跟刚从粪坑里捞出来似的。
街面上人不多，大多是收摊的小贩和匆匆回家的市民。我一出现，旁边两个正收拾菜摊子的大妈“唰”地就把手里的篮子往后挪了挪，眼神跟看瘟疫似的盯着我。其中一个还拉着另一个小声嘀咕：“看，是破魔人……离远点，晦气。”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晦气？你们天天吃的面包，说不定就是靠我们这些“晦气”的人，把城外的畸变体挡在外面才有的吃。一群忘恩负义的玩意儿，要不是打不过议会的规矩，我真想把手里的核心扔她们菜篮子里，让她们好好“沾沾晦气”。
鸦巢离老城区的下水道出口不算远，就在三条街外的一个破落巷子里。那地方我就去过一次，还是刚进议会的时候，当时就觉得这地方比我以前住的桥洞还寒酸，现在再来，啧，更破了。
巷子口的招牌上“鸦巢”两个字掉了一半，剩下的“鸦”字还歪歪扭扭的，被风吹得吱呀响。墙皮掉得一块一块的，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墙根底下还堆着几个没人管的垃圾桶，馊味儿顺着风往巷子里飘。我站在巷口愣了两秒，心里琢磨：这地方到底是破魔人的办事处，还是丐帮的分舵？
往里走两步，就是鸦巢的正门。两扇木门漆皮都掉光了，左边那扇还裂了个大缝，能看见里面的人影。我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混杂着消毒水、血腥味和汗臭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我刚压下去的恶心劲儿勾上来。
大厅里没几个人，光线昏暗，只有天花板上挂着的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墙上贴着的各种公告——有的是任务通知，有的是阵亡名单，还有的是议会的规章制度，纸都黄得发脆，边角卷得跟炸油条似的。
左边靠墙的地方摆着几个长凳，上面坐着几个破魔人，有的在擦武器，有的在低头抽烟，还有一个断了条胳膊的，正对着手里的酒壶猛灌，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他那件破了洞的皮甲上，没半点心疼的样子。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向大厅尽头的柜台——那是交任务、领报酬的地方，也是整个鸦巢里唯一能看见点“官方”气息的地方，虽然那柜台也旧得掉渣，桌面坑坑洼洼的，还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油污的黑印子。
柜台后面坐着个胖子，穿着件灰扑扑的文员制服，领口的扣子没扣，露出一圈油腻的肉。他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手里的羽毛笔慢悠悠的，跟蜗牛爬似的。
我把装着爪魔核心的皮袋往柜台上一放，“啪”的一声，吓得那胖子手一抖，墨水洒了一桌子。
“嚷嚷什么！没看见我正忙吗？”胖子抬起头，皱着眉头瞪我，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我这才看清他的脸——满脸的横肉，眼睛小得跟绿豆似的，鼻子上还挂着两滴鼻涕，头发油腻得打了结，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我没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就你这德行，还好意思说忙？你那笔写得比我杀爪魔还慢，怕是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纯属混吃等死。
胖子被我看得有点发毛，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起我放在柜台上的皮袋，捏了捏，又嫌恶地皱了皱鼻子：“爪魔核心？你这袋子怎么回事？一股馊味儿，别弄脏我桌子。”
他一边说，一边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把核心从皮袋里倒出来，然后用两根手指捏着核心，翻来覆去地看，那模样跟捏着块狗屎似的。
“编号多少？名字？”胖子终于想起正事，头也不抬地问，手里还在慢悠悠地找登记本。
“734，艾拉。”我声音没什么起伏，跟说“今天吃了饭”似的。
“734……艾拉……”胖子嘴里念叨着，手指在登记本上划来划去，划了半天，才找到我的名字，然后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开始写。那笔杆子在他手里跟有千斤重似的，写个“艾”字都写了三分钟，还写得歪歪扭扭的，跟蚯蚓爬一样。
我站在柜台前，脚都快站麻了，心里的火气一点一点往上冒。这胖子要是在下水道里，我能让他跟爪魔一起“咔嚓”了，省得在这儿耽误我时间。
终于，他写完了，把登记本往我面前一推：“签字，按手印。”
我拿起笔，飞快地签上我的名字——虽然我没读过多少书，但名字还是写得挺工整的，至少比这胖子写的强一百倍。签完字，我蘸了点印泥，在名字旁边按了个手印。
胖子把登记本收回去，又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铜子儿，“啪”地拍在柜台上：“这是你这次的报酬，5个铜子儿。”
我扫了一眼那几个沾着油污的铜子儿，心里冷笑。杀一头爪魔，冒着被污水淹、被爪子挠的风险，就给5个铜子儿？还不够买一块面包的。议会这是把我们破魔人当叫花子打发呢？
但我没说什么，弯腰把铜子儿捡起来，塞进兜里。跟这种混吃等死的文员废话，纯属浪费时间。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胖子突然开口了：“等等，734号，有个事通知你。”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胖子从一堆文件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了两眼，说：“你被分配到灰鸦小队了，明天早上八点，去后院的训练场报到，找队长罗兰。”
“灰鸦小队？”我愣了一下，这名字我没听过。
胖子撇了撇嘴，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废话，鸦巢里的小队，除了那几个王牌，就数灰鸦最‘出名’了。”他特意把“出名”两个字说得很重，语气里满是嘲讽。
我没接话，心里却犯了嘀咕。出名？是好出名还是坏出名？
旁边两个正擦武器的破魔人听见了，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壮汉，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笑着说：“哟，新人，分到灰鸦了？祝你好运啊。”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你完了”。
另一个瘦高个，脸上带着道刀疤，也跟着起哄：“可不是嘛，灰鸦小队，啧啧，那可是咱们鸦巢的‘死亡小队’。上次跟罗兰出任务的那两个，你还记得不？一个断了腿，一个直接没回来。”
我皱了皱眉，看向那两个破魔人。络腮胡大概是被我看得有点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又说：“不是我们吓唬你，那罗兰，就是个麻烦精。性格怪得很，说话能噎死人，而且每次出任务都跟拼命似的，不管多危险的活儿都敢接，跟他组队，简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瘦高个也点头：“还有啊，他跟议会的人不对付，上次就因为任务情报的事，跟上面的官员吵了一架，结果呢？任务难度直接加了一级，害得他小队里的人差点全栽在里面。你这新人，刚进来就分到他那儿，我看悬。”
我心里冷笑一声。麻烦精？死亡小队？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总比跟一群只会躲在后面发抖、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废物组队强。至于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从刻上魔纹那天起，脑袋就没好好待在过裤腰带上，多他一个罗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胖子文员见我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提醒你啊，要是不想去，现在还有机会申请调队，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总比去灰鸦送死强。”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送死？我艾拉的命，还没那么容易送出去。倒是他，再这么慢吞吞地干活，早晚得被自己的肥肉噎死。
走出柜台区域，我朝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后院的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的训练场——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桩，一个破旧的靶子，还有一堆不知道堆了多久的武器残骸。那就是灰鸦小队的训练场？看起来比我在下水道里的临时据点还寒酸。
我走到大厅的公告板前，想看看有没有关于灰鸦小队的更多信息。公告板上贴满了各种纸张，我扒拉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灰鸦小队的任务记录。
上面的字迹很潦草，看起来像是罗兰自己写的。最近的几个任务，难度都不低，而且完成评价大多是“良好”或者“优秀”，但备注里却写着“队员轻伤”“队员重伤”“核心采集不全”之类的话。看来那两个破魔人没说错，这小队确实挺“麻烦”的。
我正看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猛地回头，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的匕首——那是我自己买的，比议会发的那把破刀好用多了。
拍我肩膀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一副破了镜片的眼镜，手里拿着个药箱，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药味。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连忙说：“别紧张，我是医疗区的，叫我老K就行。”
我松开手，冷冷地看着他。
老K咽了口唾沫，又凑了过来，小声说：“你就是分到灰鸦小队的新人吧？我跟你说，那罗兰虽然麻烦，但人不坏，就是脾气直了点，而且实力很强，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
我挑了挑眉。这还是第一个说罗兰好话的人。
老K见我有兴趣，又接着说：“上次我给他们小队的人治伤，罗兰还特意给我带了瓶好酒，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心意到了。而且他对队友挺护着的，上次有个新人被畸变体偷袭，他硬生生替那新人挡了一下，自己胳膊被划了个大口子，都没喊一声疼。”
我心里有点惊讶。护着队友？跟刚才那两个破魔人说的不一样啊。
老K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笑了笑：“那些人啊，就是被罗兰的脾气吓着了，而且他每次出任务都太拼，大家都怕跟他一起送死。其实他就是太想完成任务了，毕竟……”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毕竟他以前的小队，全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全没了？什么意思？
老K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年前的事了，好像是去执行一个高阶任务，结果小队里的人除了他，全牺牲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而且每次出任务都跟疯了似的，好像在跟什么东西较劲。”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对罗兰的印象稍微有点变化。不是什么麻烦精，而是个心里藏着事的疯子。
老K拍了拍我的肩膀：“总之，你明天去报到的时候，多注意点，别跟他硬碰硬，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干活利索点，他对实力强的人还是很认可的。”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实力强？正好，我倒要看看，这个“麻烦的家伙”到底有多强。
老K见我明白了，就拿着药箱走了。我又在公告板前站了一会儿，把灰鸦小队的任务记录看了一遍，然后转身朝着鸦巢的住宿区走去。
住宿区在二楼，都是一个个小单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和一把椅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我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把窗户打开，让冷风吹进来。
我坐在床上，从兜里掏出那5个铜子儿，放在桌子上。5个铜子儿，连换身干净衣服都不够。我又摸了摸怀里的皮袋，里面还有一小块从爪魔身上抠下来的指甲——那玩意儿虽然不值钱，但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我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明天去灰鸦小队报到的事。罗兰，灰鸦小队，麻烦的家伙……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至少，不会像在下水道里杀爪魔那么无聊。
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街面上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握紧了拳头，心里默念：罗兰，最好别让我失望。要是你真像他们说的那么麻烦，那我不介意让你变得更麻烦一点。
毕竟，我艾拉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怕麻烦”这三个字。
第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