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阳光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澄澈。
司夜延站在栗家老宅宽敞却沉闷的客厅里,对着沙发上面露讶异的栗父,声音平稳得像一汪结冰的湖:
“栗叔叔,我要解除婚约。”
栗父显然愣住了,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怎么突然......婚礼不是马上就要举行了吗?”
喜庆的请柬似乎还墨迹未干。
司夜延垂眸,避开对方探究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我和锦晶并非情投意合,何必再耽误彼此。”
他顿了顿,声音里注入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未来的期盼,“我父亲也快出来了,我想带他离开这里,好好陪陪他,重新开始。”
见他态度坚决,栗父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行吧。机票、住处......我给你安排。”
“半个月后你父亲出来,就可以直接......”
“谁要离开?”
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突兀地插进来,像一块冰投入凝滞的空气。
司夜延背脊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在栗父开口前迅速转身,语气平淡地截断了话头:
“没谁,你怎么回来了?”
栗锦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并未深究:
“听说你回来了,来接你。”
她的话语例行公事,听不出太多情绪。
后来,在栗父的挽留下,他们一同坐在了餐桌旁。
菜肴精致,气氛却沉闷。
栗锦晶习惯性地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他惯常会多尝两口的菜,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就是在这些细致入微、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好”里,他才一次次错觉那是喜欢,一步步深陷直至窒息。
餐宴过半,栗锦晶放下筷子,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爸,婚礼半个月后照常举行,您记得通知各位宾客。”
栗父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惊讶地看向她又看看司夜延:
“夜延没有跟你说?不是已经决定…?”
他的回应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切断。
栗锦晶几乎是立刻接起电话。
司夜延就坐在她身旁,听筒里传来的年轻男声焦急清晰,不容错辨:
“老师!昼川他发高烧了,烧到39度还不肯下班,非要等您回来,我们谁都劝不住!”
栗锦晶的指尖瞬间收紧,指节泛白,语气是司夜延从未听过的急切:
“看着他,别让他乱动!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她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向栗父,眉头微蹙:
“爸,您刚才说什么?”
没等栗父重复,她又迅速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使得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彻底抛弃了一直以来刻入骨子的礼仪: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这里有急事,必须马上走!”
话音未落,她已抓起车钥匙,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司夜延望着她那道毫不犹豫消失在门廊光影里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为他夹菜、说要接他回家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闷钝的疼痛迟滞地蔓延开来,钝刀子割肉般,不见血,却痛彻心扉。
从栗家老宅那令人窒息的氛围中脱身后,司夜延径直前往监狱。
探视室内,冰冷的玻璃分隔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司夜延拿起沉重的传音电话,看着玻璃那头父亲憔悴苍老的面容,鼻尖陡然一酸,却强忍着将泪意逼了回去。
玻璃那边,司父眼中交织着激动与辛酸,双手紧紧攥着听筒,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夜延,这么多年,栗家......锦晶她对你好吗?”
司夜延下意识扯了扯衣袖,将摔倒后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遮掩好,努力在脸上绽出轻松的笑容,语气刻意透着雀跃:
“好,他们对我可好啦,爸,您别担心我。”
司父听后,似是松了口气,脸上皱纹舒展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婚礼是不是快到了?”
“可惜......爸没法亲眼看着......”
话语满是遗憾。
“我们不结婚了。”
司夜延打断父亲,竭力保持表情平静,甚至挤出一丝释然的笑。
“她......其实不喜欢我。”
“爸,等您出来,我们就离开这,好不好?”
“以后就咱俩,我陪您好好生活。”
司父隔着玻璃端详他的脸,历经风霜的眼中瞬间满是心痛,眼眶泛红,含着泪重重点头:
“好,好......听你的,爸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