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回来,已经是深夜。
悠悠受了惊吓,又吹了冷风,正在发低烧,在我怀里睡得极不安稳,时不时抽噎一下,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家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张翠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那张老脸拉得比驴还长,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顾伟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被他扯得歪在一边,整个人透着一股烦躁和压抑。
我抱着悠悠,径直走向卧室,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流。
“站住!”
顾伟猛地转身,声音压抑着怒火。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啪!”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一个水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怀里的悠悠被惊得一哆嗦,发出了细弱的呜咽。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的弦一根根绷断。
“林婉柔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顾伟终于爆发了,他几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家丑不可外扬你懂不懂!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现在好了,全小区都知道我顾伟有个虐待女儿的妈,我还有脸见人吗?我在单位还怎么抬头做人!”
他关心的,从来不是女儿在门外受了多少苦,会不会有危险。
他只关心他的脸面,他的前途。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未发。
我的沉默,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你报警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现在跟我装什么死?”
张翠芬也在这时找到了宣泄口,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拍着大腿撒泼哭嚎。
“我没法活了啊!天杀的丧门星!娶了你进门,我们顾家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克死了我的大孙子,现在又来害我的小孙女,还想把我这个老婆子送进警察局!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的哭声尖锐刺耳,在夜里格外清晰。
“我打死你这个毒妇!”
她嚎叫着,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扬起手,就要往我脸上扇。
我抱着悠悠,下意识地侧身躲开。
张翠芬扑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收不住,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实木餐桌角上。
“咚”的一声闷响。
她的哭嚎戛然而止,随即捂着额头,发出了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哎哟!我的头!杀人啦!林婉柔这个毒妇要谋杀长辈啦!”
她瘫在地上,身体夸张地抽搐着。
顾伟见状,立刻冲过去扶她,回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谴责。
“林婉柔,你怎么能推妈?她都多大年纪了!你就非要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才甘心吗?”
他甚至不问一句,就直接给我定了罪。
我看着地上演戏的张翠芬,看着面前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男人,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他们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抱着怀中滚烫的女儿,想起多年前的另一个孩子,那个在襁褓中就离我而去的儿子。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他,求着他们。
而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冷漠,一个指责。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