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成立了。
母亲说她再也不做旧时代的奴隶。
「我是被迫嫁给你父亲的，也是被迫生的你。」
「我对你们没有感情，我不要你们了。」
「从现在开始，我要站起来带领人们打响反封建反压迫第一枪。」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签订了大女主系统。
而我和父亲，就是她口中需要摈弃的旧时代的产物。
1
「方砚云，我们离婚吧。」
「新的律法规定我们可以离婚，我早就受不了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这对我们大女人一点都不公平。」
「这个时代，就是我新生的时代。」
母亲穿着一身精致的小洋装，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小礼帽，一头罗马卷衬得她和这个古香古色的房间格格不入。
我听不懂父亲和母亲的话，只是坐在父亲身旁无措地搅着衣角。
本一直沉默的父亲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向母亲：
「我方砚云何时三妻四妾了？我一心从商，本不在乎那些儿女私情，整个宅子也只有你一个当家主母。」
「我从来不曾缺过你的吃穿用度，什么都给你用最好的，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亲的声音浑厚，忽而拔高的声调吓得我浑身一缩。
母亲嫌弃地瞥了我一眼，这才迎上父亲的目光：
「你现在不纳妾，不代表你以后就不纳妾，朝三暮四是你们男人的本质，根本改不掉的。」
「为我花了点钱现在就在这儿叫起来了，你根本不是爱我，你只是想用金钱捆绑我，让我沦为你们方家的奴隶。」
父亲不再说话，最后长叹一声答应了母亲的要求。
我虽然不理解什么叫离婚，但是我内心升腾起了强烈的不安。
我知道母亲要走了，母亲要离开我，永远不要我了。
果然，母亲提上小皮箱毅然决然地朝着府门外走。
我哭嚎着上去抱着母亲的腿祈求着：
「母亲别走，阿瑾求你了！母亲不要走，不要走……」
母亲回过头将我的指头一根根掰开，而后她蹲下来抓住我的肩膀，冷声道：
「小鬼你听着，我是被迫嫁给你父亲的，也是被迫生的你。」
「我对你们父女俩没有感情，我不要你们了。」
「我将会脱离你们这些封建的产物，去创造一个属于我们女性的反封建反压迫的时代。」
2
我微微瞪着双眼，我不懂母亲所说的属于女性反压迫的时代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我的妈妈要离开我了。
我不明白，在我眼中父亲对母亲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
母亲什么时候被压迫过?
我那天追着母亲跑了好久，最后跨过门槛时踩到了长长的裙摆绊了个大跟头。
把我的绣花鞋底都摔开了。
下人们将我扶起来，我窝在吴妈的怀里嚎啕大哭，恐惧和绝望侵袭了全身。
可父亲却没什么反应，他依旧是身着一身长袍手里拿着账本，端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的看着。
一定是父亲只顾着营商，不在乎母亲，母亲才会走的。
一定是这样。
我越想越生气，扑到父亲的身上，小手攥成拳捶打在父亲的腿上，却跟挠痒痒一般。
「你还我母亲，还我母亲！」
父亲推着眼镜看了我一眼，又示意吴妈把我带走。
后来父亲遥遥望着我扑腾的模样，沉声道：
「你想要母亲，父亲明日就给你寻一个来。」
3
半夜我依旧哭得睡不着觉，眼皮肿肿的像个大核桃。
母亲今日临走之前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我对你们父女俩没有感情，我不要你们了。
我问小翠：
「小翠，母亲为什么要走？母亲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翠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她也不懂，她只是拿着一块打湿了的帕子，细细替我擦拭着脸颊。
「小翠不知道夫人为什么会走，但是小翠明日可以陪小姐上街散散心，说不定可以遇到夫人呢。」
我点了点头，最后窝在小翠的怀里睡着了。
「母亲别不要我……」
睡梦中，我脑海中全是母亲离去的背影，一晚上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
第二日醒来吃早饭时，我依旧不搭理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去将母亲追回来，像我那样追。
父亲是大人，如果昨天他和我那般跑，一定会追上母亲的。
饭桌上，我一言不发地喝完了碗里的粥。
父亲一边看着账本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许久，他放下账本长叹道：
「这几日你不用去学堂了，你新母亲要进门了，你带着府中的人去买些下人回来，家里人手不够。」
我没想到母亲才刚走，父亲就要纳新人进门了。
我很想愤怒地将碗摔下夺门而出，可我从小接受的教养不允许。
我的反抗就是离桌后没有跟父亲打招呼，而且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喊新进门的那个女人为母亲。
4
我再一次见到母亲时，就是在奴隶市场上。
彼时母亲正在台上和卖奴隶的洪山对峙：
「现在已经不是奴隶主时代了，你们没有权利买卖人口！」
「不是我说，大姐你谁啊，人家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轮得到你搁这儿说三道四吗？」
「你们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而且里面几乎全是妇孺小孩，你们这种人是要遭报应，死后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洪山被母亲骂得受不了，撸了撸袖子朝着她走去：
「你这个臭娘们儿，你再挡着老子做生意，老子不管你是谁家的美娇娘，都要把你剁了做肉馅！」
说话间，洪山胸口的肥肉抖了抖，高高扬起下巴。
我怕洪山伤害母亲，赶忙带着人拦在母亲面前，只是我年纪实在太小，声音没有任何威慑力：
「不许欺负我母亲！」
洪山认不出我，可是却认得出我们方家家丁腰间的牌子。
「原来是方老爷的夫人啊，失敬失敬。」
母亲几不可闻地长舒了一口气。
我怕母亲说出自己和父亲已经离婚，她已经不是方夫人这种话。
一直用余光小心地观察者母亲的神色。
5
最终母亲只是挺直了脊背，好似有了底气般扬起下巴来。
她瞥了我一眼才笑着开口：
「那么，现在我以方夫人的身份命令你，把这些奴隶给放了。」
我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裙摆，父亲是从商而非从政，哪儿有这么大的权力啊？
洪山也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母亲，最终没忍住嗤笑出声：
「老子叫你一声方太太是给方砚云的面子，你别真把自己当盘碟子菜了。」
「今天就算你家老爷站在我面前来，他也不敢说这些话！」
「这些人你们可以带走，不过得掏钱从我这儿买走。否则他们就算被我打死，也碍不着你什么事儿。」
母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见洪山这边行不通，就跑到那群被绑了手脚的奴隶面前进行说教。
「你们为什么要跪着？都站起来，现在是民国了，是新时代！你们不需要跪任何人！」
奴隶们面面相觑。
小翠不解地搅着耳旁的一条辫子，在我耳边低语道：
「小翠不明白，这些人被捆了手脚，怎么站得起来？」
6
母亲见他们没反应，甚至气急开始骂道：
「你们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成人看，还指望谁正眼看你们？你们今天被买走，只能做一辈子的奴隶。」
「你们应该像我一样，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敢于向这个不公平的时代说不！」
「站起来，和我一起反抗，创造一个没有压迫的新时代！」
母亲的嘴喋喋不休，比学堂的老师还厉害还能说。
洪山掏了掏耳朵蹲到我旁边问我：
「丫头，你母亲这儿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
「不许说我母亲！」
我狠狠瞪着洪山。
洪山有些无语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你脑子也有问题，这方老爷真可怜，一对妻女都生了个猪脑子。」
我绝不允许有人欺负我母亲。
我正想冲上前去啃咬洪山，却被身后的小翠拉住胳膊：
「小姐，我们打不过他。」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瘦弱的家丁，又看了眼雄壮如牛的洪山。
好，我忍。
7
「我把这里所有的奴隶都买下来，这样可以了吧？」
我也挺直脊背，扬起下巴看着洪山。
直到下人把银子递到洪山的手里，洪山这才满意，坐到一旁清点银子，不再理会发疯的母亲。
而一旁，母亲还在进行自己的说教。
直到有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忍不住哭嚎着解释：
「夫人您就莫要再说了，我父母离世，为了给父母下葬我才把自己卖给洪山爷的，我再没别的法子了。」
「是啊是啊……」
众人都开始附和。
「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儿子，家里又没有挣钱的男丁，我只能将自己卖了。」
「卖到正经人家去，好歹主家不苛责下人，总归是要好过街头流浪的乞儿的。」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也开始磕磕巴巴：
「那……那你们难道不会自己找活干吗？有手有脚的，在哪儿不能活？」
奴隶们都低下头啜泣不再说话。
他们大多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要么就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除了被发卖，就只能去给人家做长工。
做长工要是遇到没良心的，恐怕是把人给累死都发不出多少银钱来。
对她们来说，最好的出处就是被卖到好人家府上做下人了。
「你们看我！不一样靠自己活得很精彩吗？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不靠任何人，靠自己活下来！」
母亲扬了扬身上的小洋裙。
8
洪山终于忍不了了，他将银子砸到桌子上。
「你个臭娘们儿能不能闭嘴！你是靠自己吗？你浑身上下那样不是你家那口子给的，你能不能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听得老子浑身都不舒爽，你能不能滚？你女儿已经把这些奴隶的赎身钱都付了，你带着人走吧！」
奴隶们听说我把他们都卖了下来，连忙冲着我道谢。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什么？你怎么可以把他们买下来？」
母亲听到我已经交了钱，一脸愤恨地朝着我走过来，一把揪起我的耳朵。
「方怀瑾你个小贱人，你果然和你那个封建爹是一样的人，从来不把别人的命当成命。」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这叫为虎作伥！」
我一时吃痛，双眼很快蓄满泪水，止不住地哭喊着出声。
「好疼母亲，放开我……」
吴妈终于出声:「不许碰我们小姐。」
身后的家丁闻言上前一步要动手。
母亲这才撒开了揪着我耳朵的手，朝着那些刚被松绑的奴隶道：
「我把你们都买下来了，现在你们是自由身了！都走吧，去给自己找个事儿做。」
奴隶们都不说话，互相张望着。
直到我身后的吴妈开口：「你们被我们方家买下来了，以后就是我们方家的人，只要不偷奸耍滑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这下喜笑颜开恭敬地连声道谢。
9
母亲见没人搭理她，只能在一旁气得跺脚。
「大女主进度35%」
我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却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直到我看到母亲的头上标着红色的我看不懂的文字。
是母亲身上传来的。
「什么？！昨天不是还40%吗？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成功救下这些奴隶，没有让他们的意识觉醒吗？」
没有人回应母亲，周围也没有人察觉到母亲的异样。
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母亲，我实在是不理解母亲是在跟谁说话。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是系统。
它和母亲绑定了逆袭大女主系统。
还不待我反应过来，我就被母亲狠狠推到地上：
「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人！」
「你改不了你骨子里的劣根性！你这个封建时代的产物，真是令人恶心！」
「不过走着瞧吧，你和你父亲都阻止不了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