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文化不高,却喜欢养生,还自学了中医,自诩传统文化继承人。
小姑子患上流行性腮腺炎后,她从田里挖生蝌蚪给小姑子拌粥吃,说是偏方,保证能好。
身为医生的我大吃一惊,劝小姑子去正规医院拿药。
她说挂号取药麻烦,我便一手包揽。
可只因吃药三天病情没有得到好转,婆婆和她去医院举报我卖假药牟利,流言四起,甚至引起了网络热嘲。
我被迫离职,不仅与升副院长的机会失之交臂,其它医院更是将我拉入黑名单,不敢录用。
重来一世我张口就是,“妈,你可真厉害,简直是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啊!”
1.
网友们的责骂还在耳边回响,院长的辞退通知还在我的眼前无限放大。
我猛地睁开眼,婆婆端着粥走出厨房,而小姑子捂着红肿的脸侧坐在桌边等待。
脑海中的记忆被唤醒,我猛地掐紧手心,靠痛意忍下恨意。
上一世丢了工作的饭碗回到家时,小姑子边欣赏着刚做的新美甲边说,“工作没了?那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婆婆拿着敲诈来的赔偿费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别脏了她的家。
如今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妈,你可真厉害啊,比我们医生都厉害,这种病都能治好!”
宋玉桂的脸上划过震惊狐疑,就连小姑子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我主动凑过去,小心接过温热的粥,“我来我来,我不是主治这方面的医生,本来经验就不足,还想问问同事呢,结果回家发现您能治好,哎哟,我就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你还要问同事买药?医院就是骗钱的,”李雪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嫂子我可没有故意针对你,这年头只要是进了医院,钱包就要瘪,没病也会说你有病。”
“就是,看雪雪多懂事,你净会败家,这点小病还想去花冤枉钱。”
“你妈我研究了这么久的中医,经验不知道比这些医生丰富多少倍呢!”
言语间尽是指责,宋玉桂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她最近在研究中医食补,因为味道恶心,吃了上吐下泻,我们大吵了几次,关系也降到冰点。
我的吹捧在她看来,是态度上的服软。
“是我没考虑到,这个家没您真不行,我以后绝对听您的话。”
饭桌上摆放着一个陶瓷碗,碗底的活蝌蚪挤挤攘攘。
“能懂事就好,”宋玉桂挤开我,用勺子挖起蝌蚪放进粥里,“雪雪,快吃吧,吃了腮帮子就会好的。”
“妈,这能行吗?”李雪眉头死死皱起来,“好恶心。”
粥不是冷的,蝌蚪一沾上就被烫得疯狂扭动尾巴。
“当然行!婆婆养生这么多年,对这些了如指掌,小姑子你要相信婆婆的实力。”
安抚女儿的话堵在喉间,宋玉桂欣慰的看了我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用得着你说吗?少在这里卖乖拍马屁,我只是单纯被恶心到了。”
“你别去看,只管吃,这是妈从医书上看来的,肯定能治好。”
指望学历只有五年级的人看懂满是文言文的医书?
我淡笑不语。
“烫不烫?妈给你吹吹吧?”
“不用,我呕——”
那粥把蝌蚪烫得半死不活,李雪咬着牙将它们吞进口中,蝌蚪们却又在嘴里疯狂扭动起来。
她张嘴优质想吐,却被婆婆狠狠捂住嘴巴:“别吐啊!都是好东西,名贵药材呢!”
如果不是我躲的快,估计鞋子就遭殃了。
“诶呀小姑子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吐呢?!婆婆幸幸苦苦熬的粥,蝌蚪还是昨天亲自去田里抓的!多不容易啊?”
“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话这么多呢!”
李雪用手背潦草的抹了把嘴,抬起头恶狠狠瞪着我。
在宋玉桂心里儿媳妇自然比不过亲生女儿,当即顺着李雪的话说,“你先去上班吧,让雪雪安安静静的把粥喝光。”
我颔首,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上去懂事多了,“好的。”
耳边,李雪的吞咽声里夹杂着抱怨,“也不知道我哥怎么看上你的。”
2.
中午刚下班回家。
“雪雪,苦瓜蝎子汤,我上午买来的新鲜干蝎子,”宋玉桂笑容满面,将手里端着的汤放下,“补身体的。”
我睁大眼睛佯装震惊,“又做了新的中药菜式,婆婆你会好多!这次的苦瓜蝎子汤有什么讲究吗?”
“你下班了?这道汤是补身体的,我专门为雪雪调理的,都学了这么久,会的少反而不正常,你也来尝尝。”
抿了一小口,我竖起大拇指。
“苦涩后回甘,我喜欢。”
“装什么呢?”李雪走出房间,轻嗤,“那么喜欢,你干脆全部喝完。”
“我没装,小姑子你差不多该喝蝌蚪粥了吧?”
话落地,李雪脸色便白了一分,蝌蚪在嘴里动弹的滋味实在太恶心。
“雪雪,你等着,妈给你盛好。”
我服软讨好在前,宋玉桂被几句话哄得开心,咧着嘴转身就去厨房准备,压根没注意李雪的神情。
“嫂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管的那么多?”
“怎么?你不想吃就去医院买药,没人强迫你。”
“呸,”李雪斜眼睨着我,“你是不是还想说你是医生,买药方便,愿意帮我去买药?我看你就是想和医院一起骗我的钱。”
这句话上辈子我也从她嘴里听到过类似的,一时间寒意爬遍四肢五骸。
心脏看什么都脏。
人不会突然烂掉,恐怕她早就对我怨念深重。
“雪雪,蝌蚪粥来了,晚上妈再给你做道新的菜,补补气血。”
因为我的夸赞,宋玉桂对中医方面更有信心了。
“婆婆你懂的中药菜式太多了,难怪连我没听过的流行性腮腺炎都能有法子治,小姑子有你这样的母亲简直太幸福了。”
这算是夸到了点子上,宋玉桂开怀大笑,给我介绍起蝌蚪粥,“这蝌蚪粥是我闲来无事看书时学到的,一日三餐,连喝三日,腮腺炎立马就会好转。”
“要喝这么多次,蝌蚪够吗?”
“够,我都准备妥当了。”
“嫂子,”李雪打断对话,“我哥要回来看看我,他还要带个朋友,家里没地方住了,你搬出去吧,我要睡你的房间。”
李鑫要回来,我愣了神。
前世我丢了饭碗满腔愤慨的打电话给他,他的态度就不对劲,三言两语颇有向着李雪的意思。
“唐梦,雪雪她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我记得医院不是会单独给主治医师分休息间吗?你先在外面将就几晚。”
说到正经事,宋玉桂就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看样子只有我这个妻子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要回来。
何其滑稽。
“东西我帮你收拾好了,一件都不会少你的。”
李雪利落的起身,从我的房间里拖出行李箱。
方才融洽的气氛须臾间消失无踪。
我似乎成了挤不进圈内的陌生人,被排斥在外。
“我今天没买菜回来,也没做饭,和雪雪一起喝粥,你现在就拖行李箱出去,在外面随便找家店吃顿午餐。”
不容置喙的语气,好似她们做的一切皆理所当然。
“李鑫带回家的朋友,男的女的啊?”
宋玉桂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儿子给你戴绿帽?”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成日素面朝天,黑眼圈比鬼还重,别说我哥没找,就算是我哥真的找了新女朋友,那也是你活该!”
我活该,我咎由自取,不论哪种情况,李雪总能把责任扯到我头上,也挺让人佩服她的逻辑。
“快滚!”
行李箱被用力一推,撞上我的大腿。
我抽出行李箱的拉杆,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蝌蚪粥。
希望过一段时间,她们还能够做到今天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模样。
3.
医院休息间住起来多有不便。
我给闺蜜打了通电话,暂住在她家,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租下来住。
几个小时后,李鑫的电话姗姗来迟。
“喂?妈说你搬出去住了?”
我靠着医院冰冷的墙面,声音带上嘲弄意味,“不是你和她们商量着撵我走吗?现在装无辜?”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我的猜测正确与否直接得到了验证。
“李鑫,你出轨了,我们离婚。”
不过两秒钟,男人便应声说好,仿佛为这一刻已等候多时。
挂断电话,我走向院长办公室。
“小唐,坐吧。”
依言坐下,我手心渗出汗意,心脏的跳动更为快速。
今天,是医院决定通知副院长位置空缺,从院内进行选拔的时间点。
“选副院长的事想必你也听到了风声,我很看好你,这些年你自身的工作能力有多么优秀,全院有目共睹。”
“谢谢院长,谬赞了,我只不过是把自己的份内事做好了。”
“我们两个人你不用谦虚,拿出你的实力来,我希望在这次的竞争中,你能够拔得头筹。”
竞争期,考核期,评估期,一眨眼时间飞逝。
一个月后的某天,电话响起。
那串号码相当熟悉,是宋玉桂。
“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打了十几遍了!雪雪突然晕倒了,你赶紧开个后门,把医院所有医生叫到一起,一会儿看看她是怎么了,我们马上——”
刚挂断,电话又打过来,我干脆拉黑了号码。
二十分钟左右,救护车鸣笛的声音响彻在医院前门。
女人躺在担架上,口吐白沫,已然昏厥。
正是腮腺炎已然痊愈的李雪。
蝌蚪粥不会发挥任何作用,这是自愈。
紧接着一位年近四十来岁的妇人从车上下来,泪眼婆娑的跟着担架跑。
许久,抢救室灯灭,病人转入重症病房。
CT结果显示脑部大量寄生虫。
我坐在值班室低头看护士交过来的胶片。
这么多虫,虫福不浅。
一片阴影骤然笼罩上半身,还未来得及抬头,啪的一声,脸颊骤然被打得偏向一边,周围顿时响起尖叫声。
“雪雪情况危急,你竟然挂我电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
“天天呆在医院也没见你挣多少钱孝敬我,需要你的时候给我装死,你可真是好样的。”
“唐梦你说说你,救不了几个人,钱也挣不到几个,你当什么医生?”
“早点退休算了,医院少你这么一个吃白饭的医生,开心的要放鞭炮。”
炮语连珠,字字珠玑。
我深吸一口气,救不了人?
你那下了病危通知书的宝贝女儿,除了我还有谁能救?
“唐医生!有个新来的病人,脑子里全是虫!”
相熟的杨医生步履匆匆赶来。
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看清楚来人,宋玉桂迅速切换表情,恳切着急的迎上前去。
“医生,你不是说带我去找院里唯一能替我女儿做手术的医生吗?我女儿的手术拖不得啊!”
“病人家属?我正找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来这…这些不重要,麻烦你快带我去见那位医生,我要亲自求她快救救我女儿,不然我这心里慌得厉害。”
闻言,杨医生往前指了指,“你别慌,这位就是唐医生,院里脑部主治医师,别人不敢说,你女儿的病碰上唐医生,绝对有救!”
宋玉桂呆在原地,想看我又不敢。
我轻笑了一声:“妈,愣着干啥呢?”